红尘白雪

5 痴人语


裴蓁再次醒来是已经日上三竿,不知为何,他这一觉睡的无比酣沉,若不是前来打扫收拾的侍女轻轻敲门,他还是醒不过来。
    “洛大人都走了,你倒睡的踏实。”鸨母绿衣从侍女身后进来,她也是刚刚起床,脸上未着粉黛,衣服也不过是家常的素色布衫,只是久在风月场中,不须举手投足,她站在那里便是十足的风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睡的这么沉。”裴蓁摸摸自己的脑袋,赶忙伸手为自己套上一层层衣服。
    “吃点东西吧,送都送来了。”绿衣沉静下来的声音也并非那样尖刻,她将桌上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碗深紫色的米粥和两碟小菜,吩咐道,“这本来是送给洛大人的,既然他走了,你就吃了吧。”
    “啊……好……”裴蓁接过勺子,心里反倒生出几分暖意,于是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绿衣姐!”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小姑娘从门外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绿衣姐……那个……那个王府的二公子,来这里找裴公子。”
    “什么?”
    裴蓁受到惊吓,刚刚吃进嘴里的粥又吐出来半分,他皱皱眉头看着绿衣道:“你这儿哪里能藏人?我先躲一会儿。”
    “同样都是客,你这差别对待可有点厉害。洛大人么,就是来了一次又一次,温言软语,柔情似水,二公子嘛,却是冷若冰霜也就罢了,还一等人家办完事就躲开,你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绿衣虽是嘲讽,说的却也是实情。
    “是呀是呀。”那一旁的小丫头却听不出绿衣的嘲讽,认真道,“原来裴公子喜欢洛大人那种知书达理的类型啊,其实我也觉得洛大人比较帅呀。”
    “你们都闭嘴!我不喜欢男人……”
    话没说完,裴蓁却不再做声,原来绿衣从袖子中拿出一锭金子,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又交到他手里。
    “这是……”裴蓁不解,却连忙接过。
    “洛大人给你的啊,难道你昨晚白白干活,不拿工钱?”绿衣笑道,“说来也奇怪,洛大人只说自己是个芝麻官,怎么每次出手都这么大方。”
    裴蓁心里只想着自己昨晚已拿过银票,口中却还是千谢万谢的接过那锭金子,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洛子辛那三分温文七分倜傥的微笑,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小蓁!”
    就在裴蓁拿着钱发呆的时候,傅季珩高兴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绿衣和那丫鬟看着裴蓁满脸呆滞,都各自退了出去,只将傅季珩放了进来。
    傅季珩依旧一脸傻笑,穿着簇新的衣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标准的暴发户。
    还有他一口一个“小蓁”,听起来真是不舒服,好像真的很熟悉一样,倒真是不如洛大人那声温柔的“裴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裴蓁冷冷问道。
    “我去你家找你,是云麒跟我说你在……”“你去见了云麒?!”
    裴蓁听到傅季珩说他去见了云麒,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他也顾不得傅季珩的身份,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狠狠的瞪着他。
    “怎么了……”傅季珩不解其意。
    “你说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我家?你是怕云麒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吗?!”裴蓁气急,一把将傅季珩狠狠推开,骂道,“你还找我找到这里来,你是不是想让那些说闲话的人再看我的笑话?!”
    傅季珩完全没有防备,被裴蓁一把推到撞在身侧的衣柜上,手里的东西也洒了一地,他惨叫一声,裴蓁却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愿意看他。
    “小蓁,对不起……”傅季珩吃痛,强忍着咧开嘴角道歉,“我只是想带我为云麒找的养父母去看看……”
    “什么……”
    听到这句话,裴蓁的心头有点微微的不舒服,他有点抱歉的回过头去,却看到傅季珩正软软的倒在地上,眉头紧皱,额角上似乎被尖锐的柜角划破,已经缓缓流出鲜血。
    “我的祖宗啊……”
    裴蓁害怕的倒退两步,又急忙冲了上去,掏出怀中的手帕轻轻擦掉傅季珩额头上的鲜血,又将他扶起来坐在床上。“你先自己压着!紧紧压着!”说完,裴蓁便飞快开始寻找自己的药箱,只是那药箱里除了两个罐子,并没有其他的药。
    “我没事的……”傅季珩软软道,“我回家去就好了。”
    “你回家?你这样子回家我还有命吗?”裴蓁苦笑真看着他。
    “我就说是我自己摔的。”傅季珩勉强咧嘴笑笑。
    “这样吧。”裴蓁将他扶起来,吩咐道,“这里没有药,又不好兴师动众的找人,我们从后门回我家去,我为你包扎。”
    “好呀好呀。”傅季珩一听裴蓁愿意为他包扎,也不问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立刻生龙活虎的跳了起来跟着裴蓁离开。
    傅季珩一路屁颠屁颠的跟着裴蓁回到家里,云麒自然又是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带着满头鲜血的傅季珩走了进来。
    云麒和裴蓁的家很小,除了厨房便是卧室,云麒无处可去,只得提着本书坐在院子里。
    “你还是按着,不要松开。”裴蓁将傅季珩放在床上又吩咐一句,俯下身来从床下拉出一个盒子,傅季珩看着有点吃惊,他也没想到,假装卖药的裴蓁原来真的有这么多药。
    那大盒子里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裴蓁蹲下来从里面抽出一个瓷瓶,又取了一段干净的绷带。“手拿开。”“原来你真的会看病啊!”傅季珩顺从的将手帕从额头拿下来,顺从的让裴蓁为他上药包扎。
    “我不会看病,我家有孩子,自然要多备点儿药。”裴蓁将绷带一层层的缠在傅季珩头上,“跌打损伤,伤风感冒,不过是这种药罢了。”
    “云麒都十五岁了,也不算是孩子了。”傅季珩笑道。
    “他五十岁也是我的孩子,不像你,活二百岁也是个二傻子……”说到这里,裴蓁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傅季珩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裴蓁有些害怕,连忙起身跪在傅季珩面前,轻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开二公子的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季珩本想故作严肃,却看到平日里对他肆无忌惮的裴蓁也会害怕,绷不住笑了出来。
    “你!”裴蓁气的站起来,伸手又将傅季珩推倒,这次傅季珩没有磕碰到任何棱角,却依旧惨叫一声,皱起眉头来。
    “你别再装了!”裴蓁冷笑。然而傅季珩却一脸苦笑,无奈的指指自己的腰。
    “又怎么了?”裴蓁以为他还在装,伸手朝他的腰上打了一记,却看到傅季珩的脸色更加难看,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裴蓁疑惑,伸手扒开他的衣服,却看到傅季珩的腰上背上落满了不大不小的青黑色淤血。
    “天哪……这可不是我的锅吧……”裴蓁愣愣的看着那些有点触目惊心的淤血,轻声问道。
    “这是我爹爹,昨天生气罚我的……”傅季珩苦笑着安慰他,“他会武功,力气大,不过我涂过药了!没事的!”
    “真狠,看起来真吓人。”裴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皮肤,问道,“不会是因为我昨天去找你吧……”
    “不是不是!”傅季珩连忙解释,却看起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唉,你们家管的真严,不过看你家的药也没用,不如涂点我的药吧。”说着,裴蓁又掀起傅季珩的衣服,又从药盒子里找出一盒药膏,伸手轻轻蘸了一点,在唇边呵了一口气,快速的在傅季珩的皮肤上摩挲着。
    起先傅季珩还觉得疼痛难忍,到后来竟然觉得疼痛缓和了许多,他昨天涂了王府里许多名贵的药膏,却都不如今日裴蓁的药来的管用。他身上心里都觉得舒服,扭过头去感激的看着裴蓁。
    裴蓁帮他涂好药,抬头正好迎上傅季珩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冷笑一声,轻轻道,“你要想做那种事,我们就到外面去。”
    “谁说我要做那种事,我就不能单纯的找你玩一会儿?”傅季珩连忙辩解。
    “行了行了,那现在也不早了,你回去吃午饭吧,昨天被打了,今天早点回去,我不给你惹麻烦,还有今天云麒的事情,谢谢你了……”裴蓁看到他解释,反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
    “那你亲我一下吧……”傅季珩轻声道。
    此时门外突然起风,云麒觉得自己穿的太过单薄,想进屋去取一件衣服,他轻轻推开门,却看到傅季珩正将裴蓁推向床角,轻轻用嘴唇亲吻着他的面颊,而裴蓁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今日来访的那户人家的确不错,也许我是可以考虑搬过去。云麒这样想着,轻轻关上了房门。
    夜晚时分,裴蓁为云麒准备好晚饭便匆匆的走了出去,云麒也没有多问。
    然而这次裴蓁却没有去找傅季珩,也没有去栖凤楼,他听着热闹非凡的声音,从冷冷清清的阳春坊角落里绕了出去。
    除了阳春坊的夜晚,京城中的夜晚还是一片寂静,一轮残月孤单的挂在天上,裴蓁边走边看着月亮,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懿善坊。
    懿善坊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的宅子自然也都是一等一宽大华丽,一到夜晚,这些大户都会将高高挂在墙头檐角的红灯笼点起。一串串红色交相辉映,是另外一番不同于阳春坊的热闹。
    然而懿善坊之中,却有一户人家并未点灯,裴蓁缓缓的走到那家门口,伸手去扣了扣门环。
    无人应门,门也不可能被打开,因为那上面还留着一张十五年前的封条。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宅。
    秋风卷叶,凉月满天。
    裴蓁就静静的站在那宅院门口,仰头看着空中皎洁明亮的弯月,此刻他身着一袭缟素,就连头上发带都是有些刺眼的雪白色,就如同在祭奠故人一般。
    “裴公子?”
    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裴蓁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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