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雪

8 暗玄机


等到裴蓁再醒来时已经又是一个深夜,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脏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舒适的新衣服,而且伤口也已经被人包扎好。
    他转头看看,这间屋子温暖而华丽,就连床帐上垂下的挂饰都金光灿灿。看到这里,裴蓁突然觉得这地方无比熟悉,似乎是傅季珩的卧房。
    裴蓁浑身疼痛不已,又是口干舌燥,想要站起来喝杯水,也许是精神不好,也许是因为房间里光线太暗,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趴着一个人。
    那人坐着床边的矮凳,将头趴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发髻散乱,姿势奇特,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夸张的呼噜声,很明显,他就是宁王府的二公子傅季珩。
    “咳咳。”裴蓁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啊……”那人听到有动静,揉着眼睛抬起了头,他看到裴蓁已经醒来,十分惊喜道,“小蓁!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没想到又是这二傻子帮我……裴蓁不知好歹的腹诽了一句,只是又想到自己醒来时傅季珩一直守在身边,便也心软下来,微笑道,“谢谢二公子救命。”
    “不是我,是我哥哥。”傅季珩伸手摸摸裴蓁的额头,毫不留情的否认,“哥哥说你在黑漆漆的胡同里遇到了强盗,被他恰好看到。没想到天子脚下也会有盗贼,你真的伤的好重啊……”
    “天子脚下既有娼妓,怎么会没有盗贼。”
    “小蓁,你别这么说,你现在遇到了我,你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傅季珩有些不太高兴的伸手堵住他的嘴,“现在你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再教人欺负你了,就连我自己也不会了。”
    “是吗?”裴蓁无奈的笑笑,卖给一个人和卖给许多人有什么区别,拿人钱财,为人服务,不过是正当不过的交易罢了,又怎么能说是欺负。
    “是啊。我越来越觉得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傅季珩咧嘴笑笑,“其实我以前也不想总欺负你,让你疼,只是不知怎么,我实在是忍不住,你看现在是不是好了许多。”
    “那你帮我谢谢世子吧。”裴蓁却是假装没听到他这番颠三倒四的解释,心不在焉的转移了话题,他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四周,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袋也被完好无损的放在枕边,心里缓缓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两日没有回家,不知道云麒会不会着急。”
    “我叫人去告诉云麒,就说你在我这儿。”傅季珩立刻起身,唯命是从的点了点头,道,“我再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谢谢公子……”裴蓁艰难的从干涩的口中到了一句谢,“看来我又欠了你的情……”
    然而这第二句话声音很轻,傅季珩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匆匆跑了出去。
    裴蓁缓缓伸出手去,将枕边的衣袋拿了回来收在手里,又藏入自己怀中,就在此时,门轻轻响动,那人脚步很轻,裴蓁知道来人应该不会是傅季珩,于是他连忙将被子盖上,闭眼假寐。
    “我听说裴公子已经醒了。”
    那人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坐在傅季珩床边的矮凳上,伸手拍了拍裴蓁的脸。
    只是他下手的力度有点微妙,看上去不过随便拍了两下,裴蓁的脸颊就已经一片绯红,他吃痛不过,只得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季瑛。
    他身着月白色长衫,头戴玉冠,有如风中玉树。
    “谢谢世子救命之恩。”
    裴蓁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装模作样的要给傅季瑛行礼,没想到傅季瑛却并不阻拦他,裴蓁只好真的从床上爬下来,穿着单衣赤足跪伏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痛,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罢了罢了。”傅季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冷冷道,“毕竟是你救的自己。”
    裴蓁不解其意,只得又回到了床上,呆呆的看着傅季瑛。
    “裴公子似乎很会用药啊。”傅季瑛面无表情,“我特意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裴公子早已服下了保命的灵丹妙药,才能捡回这条命来。”
    “草民本来就是卖药的。”裴蓁答道。
    “那好,我问你?”傅季瑛冷笑一声,直入主题,“你可真是闲不住啊,还要去不知好歹的勾引太子。我认识太子多年,你这种人与太子这样身份的人发生关系,你就只有死。”
    “我没有。”裴蓁不知所措的摇摇头。
    “那这是什么?”傅季瑛打开手中的锦帕,那里面放着两个小小的白色药丸,在裴蓁的脑袋上晃了一圈,“合欢散,男女欢愉,以此迷情,这可是我从你的衣袖中找到的。”
    “这是……”裴蓁脸红,也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刚才的两个巴掌,“这药我虽带在身上,却不曾故意给太子用过,太子身边都是随从,我怎么会有时间下手。”
    “在季珩书房的时候,太子身边可并无随从,茶水也是你去准备的,你如何解释?”
    “世子可以去查。”裴蓁道,“合欢散有特殊的甜香味,世子可以去找大夫看看那杯子,里面绝对不会有放过合欢散的味道。”
    “说到味道,我就更奇怪了。”傅季瑛玩味一笑,却让裴蓁感到几分毛骨悚然,他站起身来,从傅季珩的桌上取来裴蓁送他的青色药罐,缓缓道,“裴公子,你不过是倚门卖笑的相公,怎么会有‘词牌名’?”
    “世子,裴蓁不识字,更加不知道什么词牌名。”裴蓁盯着傅季瑛手中的罐子,不解的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我送给二公子的糖,无毒无害。”
    “的确是无毒无害,只不过是没有加东西。”傅季瑛摇摇头,“就如同词牌名没有填词,只不过是一个格式。这药便如同词牌名一般,不过是一个壳子。比如在药中加入合欢散,这药能将合欢散的气味痕迹全部隐去,不仅服用之人觉得毫无感觉,就连高明的医生也看不出来,裴公子,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对……”
    傅季珩还在耐心的等待着裴蓁的辩解,裴蓁却有些沮丧的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这的确是词牌名。”
    “我说我弟弟也不会平白无故喜欢上男人,定是你给他吃了药,却让他误以为不过是种糖,无奈之下只能送与他。”傅季瑛继续问道,“这药哪里来的?”
    “三年之前,我救了一个垂死的女人,是她给我的。”裴蓁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傅季瑛闪烁着寒光的眼神。
    “一个垂死的女人,会把宫里失传的迷药随便送人,裴公子,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傅季瑛又伸出手去拍了拍裴蓁的脸。
    “万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路人。”裴蓁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我说的可是真的!而且……我也没有想勾引太子……其实我真正想要下药的,是世子您……”
    “你把我想成了怎样的色鬼……”傅季瑛见他如此直白,反倒有点哭笑不得,“怎么?季珩的银子太少,你傍上他还觉得不够?”
    “二公子没有官职,我想要的东西,二公子也不能帮我……”裴蓁又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想必大公子也知道,我有个儿子叫云麒,我不光想让云麒有个正经身份,我还希望云麒能进国子监读书,直接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
    裴蓁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下来。
    “好!”
    裴蓁万万没有想到傅季瑛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激动道,“多谢世子,日后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二公子。”
    “我才不管你们的事情,我们这是在做交易。”傅季瑛笑道,“第一,无论是否无毒无害,你都不能再给我弟弟吃药;第二,我会为云麒找一户官宦人家,只是你们不能再经常见面,让人生疑;还有,我要你剩下的词牌名。”
    “公子,是想要杀人?”裴蓁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傅季瑛一眼,“不知道公子要哪一种,欢愉之药,昏迷之药,杀人之药,所用的壳子都是不一样的……”
    “不错,我是要杀人。”傅季瑛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
    “药我会给您,只是我拿到药时曾收到嘱咐,这味杀人所用的词牌名虽可以敛去用药的痕迹,却也只适用于毒性小的药,如果是剧毒之物,词牌名也是藏不住的。”
    “没关系。”傅季瑛笑笑,道,“你只需要把东西给我,其他的毋须担心。”
    “其实世子想要杀人,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裴蓁苦笑,“你看太子想要杀我,就是这样直截了当。”
    “太子与我当然不同。”傅季瑛微笑着看看裴蓁,眼神中闪过一丝诡秘难辨的神情。
    “太子心急,我却不急。”
    “世子,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沉默半晌之后,裴蓁缓缓低下头,口中轻声念了一句。
    “你讲。”
    “关于药的来历,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您好像很不相信我的样子,却又为什么不继续问了?”
    “只是季珩怜惜你,我也不愿意做那种事,”傅季瑛微微一笑,继续道,“只是你别忘了,我若是想知道真假,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的说出来,裴公子,希望你好自为之。”
    老旧书房,无声月夜,洛子辛推开房门走进县城后衙的院子里,微笑着吹起了一只竹笛。
    笛声悠扬,风声悠扬,洛子辛只用一根竹棍束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麻布所制,但他长相儒雅,身材高大,看上去倒也有几分超然脱俗的风流倜傥。
    “洛少师真是风雅啊。”折影坐在一旁的歪脖树上,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对,我忘了,洛大人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少师,而是保定府的安新县令了。”
    “怎么?”洛子辛放下竹笛微笑道,“本官不是太子少师,就使唤不了折影侍卫了吗?”
    “自然可以,只是我想有宁王世子这个太子詹事在,只怕洛大人的县令当不了多久,就得回乡种地了。”折影冷笑。
    “你可真不会说话。”洛子辛笑着将竹笛插在腰间,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你让我查裴蓁,却不给我一点儿线索。”折影从树上跳下,落地轻盈无声,“我是个跑腿的,又不是查案的,不过他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听说小王爷傅季瑛已经为他的儿子云麒找了一户官宦人家,看来那天洛大人的指点还真是到了点子上。”
    “我知道他有几分本事,只是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急着让云麒做官。”洛子辛认真道,“还有,那天秦大人的祭日,我恰好在荒废的秦府门口见到他,因此总觉得他跟秦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洛大人,你可别忘了,秦家没有男丁。”折影皱皱眉,“而且当年是娘娘亲自下的手,万无一失,绝无活口,我看是你想太多了。”
    “也许吧。”洛子辛只得无奈的笑笑,道,“这新安县太平的很,还麻烦折影侍卫向太子交代一声,让他不必担心我,反而要多多注意太子府的詹事大人。”
    “你每次都是这句话。”折影无奈的点点头,转身牵过正拴在歪脖树上的黑马,顺着夜风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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