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雪

10 慢经年


傅季瑛前脚刚刚离开,傅季珩便一脸期待的关起房门坐回裴蓁身边,他傻笑着向裴蓁伸出两只手,那眼神就如同等待喂食的小狗一般。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蓁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小蓁,你给我涂点药吧,看你的药那么神。”傅季珩傻笑着摇摇双手,“你看,刚才的小鸟摔得一动不动,现在却可以站起来了,那我……”
    “我这可是救了麻雀的药,是兽药,你敢用吗?”裴蓁打断了他的话,笑着扬扬手中药瓶,一脸期待的等着傅季珩的回答。
    他此番住在王府,倒是与傅季珩实打实的共同生活了几日,没了那迷(情)药,傅季珩也不像之前那样迷恋于他的身体。裴蓁也渐渐发现,傅季珩父亲太严厉,母亲太放纵,再加上身份特殊,其实不过是个没什么朋友的孩子。虽然他依旧不知道傅季珩为何如此惦记着自己,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悄然改变了许多,裴蓁有时逗他,就仿佛在与云麒说话,他们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罢了。
    “我怎么不敢用!”
    就在裴蓁心中乱想时,傅季珩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坏笑道:“我可是你的金主,你怎么可能舍得我死。”
    “真是长大了,不知道又从哪里学来这些词儿……”裴蓁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将药瓶中的药粉倒在水杯中和水调开。他一把拿过傅季珩的手,轻轻将那药糊涂在他的手心。
    “嘶……”
    “别动……好了!”裴蓁擦擦手,“你就这样抬着手晾着,一个时辰就好了。”
    “真厉害!”傅季珩大惊小怪的端着双手,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小蓁,你说我长大了,就像你有多老一样,我现在也好奇了,你到底多大呢?”
    “我长得不老就行了,你管我多大。”裴蓁笑着白了他一眼,“再小也比你大。”
    “小……”傅季珩停顿了片刻,又问道,“那我再叫你小蓁,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裴蓁心不在焉的收起药瓶。
    “那,我难道叫你哥吗……”
    “瞎说!”傅季珩的话还没说完,裴蓁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哥哥是世子,我哪里会有你这样厉害的弟弟,你可别给我招惹麻烦!”
    “算了算了……”傅季珩显然不太清楚为什么比他大的男人不可以叫做哥哥,便摊着双手摇摇头,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时,“咕噜”一声从空气中传来。
    “饿了吗?”裴蓁问道,“你饿了就去吃饭吧,现在也快到中午了,你不怕王爷责怪吗?”
    “他已经责怪过我了……”傅季珩无奈的嘟着嘴,“眼睛瞅了瞅刚才傅季瑛留下的点心,嗫嚅道:“你喂我吃点糕吧……”
    “好。”裴蓁答应的出奇爽快,他伸手掰开一块糕,一半放进傅季珩嘴里,一半放进自己嘴里,边吃边道,“二公子,我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也准备回去了。”
    “为什么!”傅季珩听到这话,嘴里的糕点已经掉了一半,“我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当然好……”裴蓁笑着又喂了他一块,然而傅季珩却没有再吃,裴蓁只好放下糕饼,解释道,“我也有自己的家,老在你这里住着也不太好,万一被王爷知道了,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不会被知道的……”
    “二公子。”裴蓁见他有所动摇,更加诚恳的看着他,“算……我求你好不好……”
    “好吧。”傅季珩有些沮丧的点点头,“你是不是觉得,云麒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你也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绝对没这么想。”裴蓁连忙急着解释,“你忘了,你是我的金主呀,我只不过是回家看看,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我也可以再出来啊。”
    我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话一出口,裴蓁的心里也是万分奇怪。
    “那好吧……” 傅季珩还是有些沮丧,却也只能点点头,“小蓁,那今日的钱我付过了,你该陪我玩。”
    “你要玩什么?”裴蓁有些警觉的抬起头。
    “现在天冷了,等我手上的药干了,我们去吃个锅子吧!”傅季珩的眼睛中精光闪烁,“我知道有一家铜火锅,特别好吃!”
    京城鸿顺酒馆,冬天专营羊肉锅,那羊肉乃是取自酒馆自己放养的羊羔,不肥不柴,不膻不腻,每天限量供应,童叟无欺。
    从铜火锅高高冒起的白烟之中,傅季珩伸出筷子从咕咕冒泡的浓汤里夹起一块儿煮好的羊肉,小心翼翼的将羊肉放入自己的碗里。那青瓷碗中的蘸料更是十分丰富好看,浓稠的麻将,亮闪闪的香油,粉红的腐乳,鲜红的辣椒,顶上还放着一撮翠绿色的嫩葱末。
    傅季珩的筷子粗暴的破坏了小碗中各种颜色的和谐图画,搅拌间,雪白的肉片上已经满满的裹上了一层蘸料,傅季珩张开嘴巴,一口将羊肉塞进嘴里,却被烫的直倒吸气。
    “你慢点!”裴蓁嫌弃的递过一杯茶水,“急什么?”
    “好……次……”傅季珩含糊不清的回答了一句,“你怎么不吃?”
    “我在听你讲故事啊,谁知道你却先吃了起来。”裴蓁冷笑着往嘴里递了一粒花生米,“你说,你后来为什么不肯在国子监念书了?”
    “是这样,那年冬天我们那里来了一个先生!”傅季珩又夹起一块豆腐,“不知道是哪里人,听说才学好得不得了,就是官话说的不好,有天他带着我们念书,结果就我一个人跟着他的调子念。”
    “先生罚你了?”裴蓁好奇道,他似乎很愿意听这些读书上学的事情。
    “然后我们第二次念书的时候……”傅季珩卖了一个关子,却又憋不住笑着说道,“他们齐刷刷的都没出声,你猜怎么着,结果就我一个人念了出来,把那先生气的不得了!”
    “这不是他们欺负你吗……”裴蓁冷眼看着讲起这种事却一脸兴奋的傅季珩。
    “玩笑罢了,这算什么?”傅季珩吞下那块豆腐,“我倒没什么,就是我娘生气的不得了,立刻不同意我再去国子监读书,专门给我找了几个先生来,那几个先生表面凶得很,其实不敢打我也不敢骂我!”
    他们哪里敢对你动手……
    裴蓁扁扁嘴,从锅里夹了一块粉条出来。
    “呦,这不是……”
    就在二人说笑之时,一个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从一旁走来,他伸手拍拍傅季珩的肩膀,笑道:“这不是二公子吗?”
    这人身穿一袭锦缎长衣,明明天冷的要死,却故意在手里攥了一把折扇。
    “李源!我刚才才想到国子监,你这老同学就出现了!”傅季珩热情的让那人坐下,又问道,“李公子,你也是来吃羊肉的吗!”
    “我约了几个朋友。”李源的语气却是不太热情,然而当他抬头看到一旁坐着的裴蓁时,却又露出了一抹暧昧的微笑,阴阳怪气道,“早就听说二公子风流倜傥,只是宁王爷一向管得严,我也没想到你今日居然还带着……”
    “咣当”一声,裴蓁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他慌忙低头去捡。
    其实他不光想要低头,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还跟原来一样,满脑袋胡思乱想,我可还记得你在上课的时候看春宫图……”傅季珩抢着回答,“这是我的朋友而已啦,怎么,这京城的酒馆儿就许你约人出来吃饭吗?”
    以“傻”著称的二公子的这一番话,竟然说的李源涨红了脸,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那我就不打扰了!”李源有些愤愤的站起来。
    这时,门前厚厚的帘子被人拉开,几人有说有笑,鱼贯而入,这些人穿着文雅,皆是青年公子装扮,李源看到是他的同伴前来,立刻跑到门口,热情的挥了挥手。
    突然间,裴蓁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向酒馆的后厨走去,似乎在躲着什么。
    “哎……”
    傅季珩疑惑的叫了一声,后半句话却被他自己迅速的吞了回去,原来,在那些鱼贯而入的公子哥里最后进来的,正是先前去往云侍郎家的云麒。
    他与那些公子一样,举止文雅,谈吐不俗,洗旧的布衣换做锦缎,束发的木棍换成玉簪,云麒的转变浑然天成,仿佛他合该是这样温文贵气的官家公子。
    为什么要躲呢?又没人看得出你是什么人?
    裴蓁有些无奈的问自己那颗下贱的内心,难道这不是自己希望中的云麒吗?
    “你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厨房里,膀大腰圆的厨子无奈的看着蹲在一捆捆葱之间的裴蓁和站在羊肉旁望风的傅季珩。
    现在的客人真是奇怪啊,不仅喜欢吃饭,还喜欢看人做饭。
    “等外面那些人走!”傅季珩含糊的回答了一句,伸手递给厨子一张银票,“拜托了。”
    “躲着倒是也可以……”那厨子呆呆的看了看银票上不小的数字,“不过那些人点了不少酒,似乎还要很久才能走。”
    “小蓁。”傅季珩似乎听取了厨子的劝告,扭头向裴蓁走去,“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我们偷偷的从角落出去,他们不会看见我们的,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云麒吗……”
    傅季珩的话停在嘴边,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进而,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蹲在地上的裴蓁,那个欺软怕硬又好面子的男娼眼里,竟然涌出了几点泪光……
    冷漠,贪婪,温柔,胆小,畏缩,他见过裴蓁的很多面孔,然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裴蓁。
    “我一定会让你再见到云麒!”傅季珩伸手拍了拍裴蓁的肩膀,“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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