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掉机关里

第24章


  凌煜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样子,过于安静,甚至透着些冷漠。他怔怔看着,任由帘子重新落下,隔绝大好日光。
  心口某处涩涩的,他望着门口出神许久,最终一闭眼,拒绝再想那些陌生的情绪。
  欧阳府,城主卧房。
  萧诺冷冷看着昏迷不醒的欧阳奕,这场景与记忆中某次极其的相似:床上重伤不醒的人,以及被他死死握住手的丫鬟。
  那丫鬟粉脸绯红,一只手被欧阳奕紧紧握着,另一只手主动覆上去,担忧且期盼地将欧阳奕望着,似乎被他握住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旁一同伺候的丫鬟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偷偷觑了一眼萧诺,又转眼看向那被城主握着手几乎幸福得快要晕过去的丫鬟,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
  若是在这位萧姑娘将城主扛进门的时候她能早一步扔了手中的抹布上前搀扶,现在坐在城主身旁的可就是她了呀!城主多年来不近女色,她还记得上次城主受伤醒来见到萧姑娘时红了的耳根,虽然这位萧姑娘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自己的同伴就不一样了呀!
  她越想越愤恨,眼神在萧诺与床边丫鬟身上来来回回,萧诺突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冷着声音开口:“看什么?”
  那丫鬟立刻低下了头。
  萧诺此刻十分的烦躁。
  她对这间屋子的印象十分差,从踏进门的那一刻她就不自觉皱了眉,黑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惹得老夫人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客气地道了谢,远远地保持距离。
  上回以她吃人嘴短为由,凌煜就将她摆了一道,如今欧阳奕救她一命,她更是没了推脱的理由。
  她气闷地看着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人,没有那本事装什么英雄!不然此刻自己该是随着大军一起去了马萨,苏淮年定然为她忙前忙后的,自己全然不必在这里碍人眼!
  她冷冷笑了一声,这都什么怪癖,受了伤就抓小姑娘的手?她又抿了一口茶,生生压下了满腔不满。
  欧阳奕睡梦中抖了一抖,那丫鬟立即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很快蓄了泪,唇角弧度恰到好处,是一个喜极而泣的形容。
  萧诺也望了过去,谁知片刻过去,再一个片刻过去,好几个片刻都过去了,欧阳奕呼吸浅浅,全无动静。
  她心烦意乱,出了欧阳府在街边闲逛。
  安平之围得解,街巷一片热闹景象。有几个小孩追逐着嬉戏,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乱跑,欢笑声此起彼伏。
  她看了一会,背过身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她这回立了军功,凌煜升了她为自己这支小分队的队长,统帅约五千人马,此刻全都跟着她留在安平。
  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快得多。
  她默默地举步,不防后腰被什么物事猛地冲击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一跃,利落地转身,玄铁长剑已出鞘,剑尖直指眼前人。
  那是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跟伙伴吵闹着不小心撞到了萧诺,此刻显然是吓傻了,明晃晃的剑尖就在她眼前,她抬头看看萧诺又看看长剑,狠狠深吸了几口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诺讪讪地放下剑,几个小孩子早跑得无影无踪,路边有人投来恐惧的目光,犹豫着不敢上前。
  她将剑收回剑鞘,一时手忙脚乱,最后只好一跺脚,伸了袖子给那孩子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笨拙地哄道:“对不起啊,不哭了。”
  小姑娘哭声越发的大了。
  萧诺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索性沉了声音冷冷道:“不许哭!”
  小姑娘一愣,立马止住了哭声,与她对视一眼,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萧诺无奈地看着她跑远,袖子上几滴水渍晕开来,她想,自己真的是不会哄人啊,若是那时,若是那时……
  她露出一个苦笑,脑海中随即浮现出苏淮年的脸,笑吟吟的,似乎从来也不会苦恼的脸。
  她望了望渐渐西沉的日头,又皱着眉望了一眼欧阳府,不管了,若是欧阳奕傍晚还不醒,她便趁夜去一趟马萨。
  凌煜找到苏淮年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堆木头中间,手中拿着锉刀正小心翼翼地削制什么。他走上前去看,她手中拿着一片翅膀样的物事,从牛皮卷轴中取了把小刀,正雕琢某个接合处。
  苏淮年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凌煜凑近了才听清:“小十一,我要把你做成一只信鸽哦,这一次把你做出来我绝对不会抛弃你啦。”
  凌煜哑然失笑,冷不丁问道:“你原先不是说做出了会飞的小十……也被你爷爷当柴火烧了?”
  苏淮年被他吓了一跳,小刀险些削了自己的肉,半天憋红了脸讷讷道:“不是……是我不小心砸到了它,散架了……”
  凌煜:“……”
  “要我帮忙吗?”
  苏淮年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目露期盼地看向他:“你会画画吗?”
  
  ☆、落花流水难解意
  对凌煜而言,木头就只是木头,虽则种类繁多,性质各异,但都不过是不同的功用而已。但他奇异地能理解她,就如同自己幼时做的许多旁人看似荒诞不经的事,唯有当事人才知晓其中的乐趣。而她的乐趣又显然不同于别人,自从他看见她的那双手,看见那双手下做出的东西,他就知道,她有所不同。
  他将一堆木头搬开,露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学着苏淮年席地而坐。
  片刻之前苏淮年问他,会不会画画,他点头应了声会,她立刻招呼他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凌煜坐在她面前看她手指灵活动作,她手上的速度非常快,不同于他见过的寻常木匠,举手投足间总是带了些粗鲁,明明她也是拿着一段寻常的木头,手中握着一柄刀,偏生处处不一样。
  凌煜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所熟知的女子大多温婉,会做些女工,习琴棋书画,待人温和有礼,如同他的母亲,如同梁静姝。
  从来没有一个是像苏淮年这样,该是拿绣花针的手中,握的却是锉刀;该是学画山水的身段,整日与木头为伍。头顶永远是毛茸茸的,碎发似乎总也长不长,一头黑发那样长,偏生从不肯好好打理。
  他盯着她挺翘的鼻尖渐渐出了神,那上面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他觉得身上慢慢地热起来,抬头才发现,太阳已不知何时升到了正空,晒得人身上暖洋洋,他渐渐觉得难以忍受,起身脱了外袍,偶有微风吹过,沁人心脾的舒服。
  他又乱七八糟不知想了些什么,苏淮年忽然喊了一声:“好了!”
  凌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苏淮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个木雕。凌煜接过那只木头鸟,与记忆中那只死蠢的鸟有几分相似,不过细节之处更为精致些。他真心赞道:“你的手艺精进不少。”
  苏淮年不知从哪借来了各色颜料,指着木头鸟身上各处,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凌煜手执画笔依着她的话涂涂抹抹,营里渐渐有菜香味飘散出来,两人却都不知饿般在日头下又坐了许久,被苏淮年称作小十一的木头鸟渐渐成形,一身斑斓彩羽鲜艳至极,凌煜在眼睛处点睛两笔,托在手中几可乱真。
  “你画得真好!”苏淮年拍着手叹道,她从不吝啬赞叹的话,因幼时爷爷难得夸奖,她时常自己对自己说。
  鸟身上颜料还未干,苏淮年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小心翼翼抓住鸟脚,手摸到右翅下方一个发条转了几圈,那鸟突然振翅飞起来,鼓着一对看不见的黑眼珠子,绕着他二人来来回回飞了几圈。
  凌煜奇道:“你能控制它飞?”
  苏淮年仰头看着小十一一身彩色在半空中招摇,摇头道:“只能大概控制。”
  苏淮年口中喃喃,“……十,十一,十二!”话音刚落,小十一张着翅膀落下来,正停留在她手心。
  “这右边的发条是让它绕圈的,发条转几圈小十一便飞几圈,而这里,”她拉起小十一左边的翅膀,翅膀下对称的位置露出一个相似的发条,不过露在外面的部分遍布螺纹,一圈一圈极为细密。
  她接着说:“这个可以控制它直行,发条拧得多紧就能飞多远。”
  “你想用它当信鸽?”凌煜抬头眺望了一眼,指着营帐尽头不可思议道:“能让它飞那么远么?”
  苏淮年望了一眼远处,自信道:“这点路途还是可以的。”
  言罢手上开始拧发条。凌煜一脸无奈按下她的手揶揄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苏淮年瞬间了然,低头挫败道:“小十会飞,小十一会转圈,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做出可以灵活飞行的小十二!”
  发条已被拧了好几圈,她手上动作一停,小十一立刻冲了出去,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在半空中拉风地扑扇,没多久就飞出了老远。
  凌煜惊讶于这鸟的速度,愣愣地盯着看了许久。那鸟越飞越远,眼见就要看不见,两人举步追上去,他一边跑一边问:“你拧了多少圈?它要飞多久?”
  苏淮年正待答话,前面传来“哎呀”一声,凌小纪捂着头,从地上捡起小十一,震惊地睁大了眼,结巴道:“这、这是什么?”
  苏淮年从他手上接过小十一,道:“这是我做的木头鸟,小纪哥,它砸你头上了?”
  凌小纪一脸震惊,说话仍是不利索,“木头鸟?会飞?”
  苏淮年点点头,凌小纪立刻将小十一当宝贝一样托起来,对着日光来来回回仔细地看,试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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