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端此之岸

  话是假的，她希望能跟周恣阳好好聊一会天，将近一个月没见面，没视频，只有寥寥几条短信维系着赵凛凛的小心脏。
  她觉得不够。
  但又怕因为一时私心背上拖累喜欢人的罪名。
  “聊会天。”
  “啊？”惊讶地吃了一大口沙冰，赵凛凛捂着嘴痛苦唔了一声。
  周恣阳真切的笑声清楚传到她耳边，“聊会天吧。”
  结了账，赵凛凛塞上耳机，走入了人群中。
  “周恣阳，你是不是还没有吃过我做的菜啊？”
  “对。”
  “……你为什么语气一点都不惊讶。”
  “以后会有大把时间的。”
  捂脸，赵凛凛咬唇按捺着心里沸反盈天的情绪，望着对面的红灯。
  变绿灯。
  “白灼菜心、醋溜冬瓜和香煎三文鱼。”
  “啊？”
  “我最喜欢吃的菜。”
  赵凛凛在大马路上蹦了起来，在周恣阳看不到的地方欢快地摇起了尾巴，“等你退役了我每天做给你吃。”
  “好。”
  “以后也得加紧锻炼啊，比如跑步什么的。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去跑步，看看初升的太阳，顺便呼吸下B市充满雾霾的空气。”
  “好。”
  “还可以去旅游，有海的地方，或者雪山，或者去看樱花。”
  “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慢慢走遍。”
  “好。”
  林果侧头看了眼讲话史无前例耐心十足的周恣阳，心里却被忧愁深深囚禁着。
  她是所有队员里唯一被抓出来陪同他去医院的。也就知道这趟并不远的路其实意味着什么。
  赵凛凛还在那头叽叽喳喳，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周恣阳分心听着，眼里看到了医院赫然的招牌。
  “赵凛凛。”
  他压着嗓子叫着她的大名，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什么？”
  “好好考，后天给你订机票。”
  “好。”
  盯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长，周恣阳端正地坐在那里，安静的出神。
  他想做的事，想拿到的东西，毋庸置疑。
  那小姑娘呢？
  想做的事情，喜欢的东西，难道就只围绕着区区一个sune吗？
  周恣阳从小性格就冷然，他最担不起的，就是来自他人的，以关心之名的无形压力。
  他的父亲也是，一介军人，和这个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的儿子没有交流许久。
  而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尽管对世界冠军的名号退步了，也是处于心疼于自家孙子。
  而明白他做的一切的，对他的意义的人。
  是那个小姑娘。
  所以他更担心，感情的天平过于倾斜。
  “周魔王，进去了？”林果在周恣阳面前挥挥手，看他恍然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掩埋于点漆的双眼里。
  王升磨刀霍霍等了很久了。
  狠狠望过去的第一眼把打头阵的林果吓得抖了三抖。
  他瞬间切换了为人民服务的温柔表情，问候过林果。视线落到周恣阳的身上又变成了炙热的温度。
  “周恣阳，老子今天要罢工，你爱找谁打找谁打去。”
  拉开椅子，悠然落座，腿悠悠翘起。
  周恣阳朝林果望了眼，“好啊，药留下，她来注射都行。”
  “你！”从小语文就没周恣阳好的某位医生气急攻心，拍了拍桌，“给你讲过了，常规治疗药物要坚持吃，加强锻炼，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有利于控制病情。”
  抬眼望着好友，周恣阳很认真很平静地反驳，“我都做不到，就目前半年来说。”
  林果立刻好心地扶住了看起来不太好的医生。周魔王到哪都能发散气死人的气质，让人头疼。
  “生物制剂只是止疼效果好，但不是长久之计，你不知道吗？”
  “知道。”
  “但就这最后半年，我没办法放弃。”
  起身，周恣阳拍了拍王升的肩，“我是找你商量的，这次，不是强求。”
  “我需要一个半年内让这个病最小程度影响我的方案。”
  “退役之后，随便你怎么虐我都行。”
  
  ☆、我很想你
  高考这天，C市人工降了温。但心里负着伟大理想的高三学子还是直言太热。
  赵凛凛心里却平稳得跟端了盆水一样。
  她只有一个念头，好好做题，好好考完，然后坐飞机去找她喜欢的人。
  或许被她这样不动声色不乱阵脚的EK17俱乐部老板娘的大家风范影响了，许沉月竟然也觉得这个人生中被誉为重要的考试其实也没什么。
  看看我们老板娘，多淡定，多勇敢。
  直到英语考完，赵凛凛以万夫莫开的姿态飞奔到寝室去拿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时，许沉月终于悟了，老板娘只是端得太好了。
  她其实心里的想念已经沸反盈天了。
  等待起飞的时候，赵凛凛给班头打了电话，解释自己不能去吃散伙饭的原因。
  “万里追夫，望成全。”
  电话那端无数起哄的声音让赵凛凛忍不住咬唇轻笑，所有让她开心的原因都指向了B市的那个人。
  B市很反常地在下着小雨。
  EK17休息室，所有人沉默着等待着周恣阳的总结。
  这是每场比赛后他一定会做的一件事情。
  甚至可以把比赛视频回看几十遍，就为了向队员讲明一个点。
  半个小时前。
  电竞之家官方微博第一时间宣布了新的好消息。
  EK17对N1，胜。
  斩诗对VP，胜。
  两个俱乐部顺利出线，代表中国征战全球总决赛。
  但休息室的氛围一点都没有身为王者之师的欢乐。
  500头埋得很低，折腾着手里纯黑的耳机，是赞助商提供的，印了小小的logo在上面。
  他就直愣愣盯着那个logo，那个在许多人眼里代表着奇迹和信仰的logo，是EK17，是他所在的并效力的队伍。
  但他似乎在今天辜负了sune的期待。
  N1是过去周恣阳刚成名时就呆的地方，也是现在国内最负盛名的电竞俱乐部，EK17还远远追不上，他们的战队基本囊括了所有大热的游戏。
  不像EK17剑走偏锋，以少数的出众，来迎得奖杯和荣誉，迅速打入大众的视野。
  N1是国内电竞繁衍的第一方沃土。
  也是500刚开始接触游戏的时候，就深深为之震撼的队伍。
  所以先入为主的心理一直还没改过，或者说被暂时埋在了心里。
  他才在比赛最后的半个小时里走入了一个心里迷障。
  完美陷入了逆风局。
  是sune又爆发了神级操作，挽回了即将溃败的趋势。
  但却不是当年1V3的复刻。
  最后关头，二杀也超常发挥，展现了最佳辅助的力量。
  加上Lcc集齐装备后的暴风输出。
  500算是被护住了。
  但在接下奖杯后，周恣阳的神色就很难看了。
  一行人直接拒绝了采访，回了休息室。
  “二杀，电脑拿来。”
  吃了药后，一直没说话的周恣阳终于动了，其他人很自觉地在他说出了这句话后，围了过去，等着看录播视频，找到自己发挥失常的点。
  500慢吞吞地挪了过去，被Lcc一把拉到了最前面。
  他双眼微红地，面对着周恣阳。
  对不起老大。
  默默地咬住了嘴唇。
  接过了电脑，周恣阳无声地抬眼看了下500，随即打开了视频，开始照旧的分析。
  每个人都被点到了。
  唯独除了500。
  不用说他也知道最后自己发挥的有多么糟糕，只是队员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更让他深觉被凌迟一般，被沉默凌迟。
  “500……”
  周恣阳终于叫到他，转而把电脑递给了二杀。
  “老大，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掉了两颗泪。
  周恣阳看着个头只比赵凛凛高了一点的小男孩。
  脑袋里想着的，是他第一次在网吧里和500打solo之后的场景。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小男孩被虐得很惨。
  他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的时候，500猛然红着眼圈，露出了一个小男孩才有的表情。
  想哭又顾忌面子。
  最后周恣阳把他带到了一家小饭店，燃了一支烟，做出一派倾听的样子，即使他翘着脚的模样看起来真的不太正经。
  被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了下，500真的一五一十吐露了所有苦水。
  一个不热衷学习老爱逃课上网的孩子，在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周恣阳大致能理解一些。
  区别就是周恣阳在其他方面算得上很优秀。
  才显得他的不务正业更能引动家里人的震怒。
  周恣阳的父亲很早就调职去了另一个军区，只有每年过年才回来骂一骂他这个不孝子。但500的父亲显然没有这么酷，他酗酒，且脾气差。
  那个小男孩哭哭啼啼的时候，周恣阳干脆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有些烦躁地点燃了不知道第几根烟，“跟我走的话，马上可以签合同，包吃包住发工资，你可以安心打游戏。不要浪费你的天赋，他人的不认同只是你还不够成功。”
  两年后这个小男孩就成为了星际争霸中国区的亚军。
  但现在他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开始的模样。
  让他很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