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记

第九章


第九回渡无滩认亲清风村失白鸽惊梦葫芦河
    春宵一困不觉晓,
    功名利碌梦中找,
    天上人间差几多,
    南柯归来留一笑。
    明仁听着天劈响雷,似天眼洞开,坠进一道五彩鱼门,转啊飘啊……
    直到站定之后,明仁心情才稍定,眼前横着一条滔滔大江,江面一片空茫。明仁正进退不得之际,就听远远传来天籁之音:
    滚滚浊水向东走,
    一入大海不回头,
    隔岸幽幽听渔曲,
    天涯茫茫情作舟。
    但见浪花后面飘飘荡荡地来一舟荷叶,上面玉立着一位女孩,披白氅着素裙,粉面慈祥,细眉朱唇。
    “姑娘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明仁怦然心动,搭讪着问道。
    女孩掩齿一笑,“小伙子你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明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女孩冷冷一笑,“想必你是来找人的,可惜你要找的人未必等你。”
    明仁心中一惊,又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孩收起笑容,回道:“你就叫我小琴吧,别多问了,你不就想过江吗?”
    明仁点点头,女孩莞尔一笑,说:“跟我来吧。”明仁看看这荷叶舟也就巴掌大的一块,便犹犹豫豫地踏了上去。
    女孩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抱紧我,如果害怕,就闭上眼。”
    明仁照她说的做了,将两手搭紧她的腰,开始还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后来就觉耳边呼呼生风,仔细辨别着,总觉得其中夹杂着孤魂冤鬼的嚎叫声,不免胆战心惊,双手捧着女孩的腰肢左右起伏摇曳,眼睛紧闭,大气不敢出。这时就感到女孩伸展了双臂,全身浮动起来,心荡荡,魂悠悠,犹驾云腾雾一般,升腾着,升腾着……
    “到了。”耳边传来女孩鸟语般的一声唤,明仁如云上一下坠入了人间,终于吐出气来,睁眼一看己来到岸上。
    周围云蒸雾绕、乱石铺地,黑浆穿行缝隙之中,女孩和明仁如有神助,脚点乱石徐徐而行。不久就来到一个石洞口,再也无路可通了,唯听洞中有迷津浑捣之声。
    明仁正探脑之时,被小琴用力一推,一脚便跨进洞来。明仁觉得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进入另一番天地:只见茭芹密密,金银花满地,又有秀竹成网,盘根错节,交叉勾连。
    狐疑之际,一旁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拾柴荒林间,
    渔利不求满,
    锦上少添花,
    雪里来送炭,
    羡煞洞外汉,
    气死天上仙,
    世外有桃园,
    清风无遮拦。”
    明仁侧身一看,一条小径上走来一对老夫妻,老头精神抖擞,背了个渔网,老太腿脚硬朗,挎着个渔篓。明仁站过一旁,想让老夫妻过去。谁想这老夫妻却站住了,微笑着看他直点头,老头对老太低声嘀咕道:“孙女婿到了。”
    明仁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老头在后面叫他:“小伙子,别乱走,你别看这风景如画,可你走不多远就会遇上豺狼虎豹、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一切恶事,不如跟我们回去,包你平安无事。”
    明仁倒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家住哪里?”
    “这条江叫无滩江,取其无边无际之意,我们住在清风村,离这不远。小伙子你别乱走,在这稍等片刻,等我们网了鱼虾,就和我们一起进村,等会儿会有一场雨,千万别乱跑。”
    说完,这老夫妻来到江边,老头子撒网,老婆子放篓,一会儿就收网、提篓,往回走。明仁一发有兴想看看他们有没有收获,等他们近了,探头往篓里一瞧,里面黑咕隆咚的,满满的都是蠕动的鱼虾,而且两人提得都沉甸甸的,可见收获颇丰。明仁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声:“老人家,这鱼虾如此好捕,为什么不多捕几次?”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清风村的传统,每日每户只能收一网捕一篓,就这些也是吃不完的,不如你跟了我们去村里看看?”
    明仁觉着也好,总比一人胡闯强,就答应了。明仁跟着老夫妻往阳光明媚的方向走去,一路花团锦簇,鸟啼虫鸣,绿叶青草,满目舒畅。
    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一个石牌坊,上刻“清风徐来”四个闪闪大字,后面便是错落有致的古村舍了。进了村,但闻狗吠鸡啼,又见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腊物,晒着五谷。这时老夫妻在一栋房舍前停住脚步,明仁估计这就是他们家了,就见门户大开,里面早迎出来一个女孩,帮着老太提篓,明仁想起老头还背着渔网,赶紧也帮着他卸渔具。
    等大家忙完,老夫妻连忙将明仁让进屋,坐定,女孩端过茶水,明仁这才瞧了瞧女孩,见她身材平平,难比秋萍,面容端正,却逊小琴,特别之处却在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颇具风韵,不看让人牵挂,多看却让人生忧。明仁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和老太大概就出去准备饭菜了。老头同明仁开始唠起家常,问了他家里情况,又介绍这女孩说:“小孙女名叫百合,今年已经老大不小了,说起身世,她母亲是百花仙子,我儿痴心,是个药农,不知怎么被其看中,化名钟情,下嫁我儿,做了我儿媳,两人情投意合,每日在村口外采集百花、百草,百合小的时候,他们出了远门就再也没回来,可怜这孩子孤苦伶仃的,我们想给她觅个如意郎君,可村里的她都看不上,她不愿找那些安心劳作、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她立志要嫁知书达理、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可惜我们这里荒郊野地,一年到头看不见外人……”老头说得起劲,那老太如风般端菜也跑得勤,都一一摆放在桌上,明仁其实已感到饥肠辘辘,眼睛不时扫向那些菜肴,但见:三毒虾去壳抽筋,炒成一盘清仁;五蕴鱼扒皮去骨,千刀万剁揉成团,炖得一碗圆满白汤;又有六根泥鳅用铁刀相逼吐尽泥沙,烩成一盆无垢豆腐;最后上来的是连根拔起的八苦草,烫成的一碟清凉明目菜。
    老头拿出一瓶三叶(业也)清白酒,又取出一对不二公道杯,都倒满了,给明仁一杯,自己面前一杯,宾主全部坐定。明仁这时再看百合,虽说不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倒也皮肤白皙,不胖不瘦、楚楚动人、让人依恋的感觉。老头见明仁盯着百合看,与老太相视一笑,便劝明仁喝酒吃菜,席间,老太、姑娘借故往厨房跑,又添了好几样菜,老头喝了几杯,脸色微醺,舌口带麻:“小伙子你准备在这住哪儿?”
    明仁一愣,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住这儿呢?我吃完饭就想回去呢。”
    “你如何回去呢?”
    明仁有些惊奇:“难道我回不去了?”
    “这倒不是,我们与外面就隔着一条大江,自古有大头鲢鱼精兴风作浪的,我们都不敢驾船远行,何况没有渡者,你如何过江呢?”
    明仁这时觉得有些不安了:“来的时候有人渡我。”
    “那她还会来吗?”老头反问道。
    “难道她不再来了吗?”明仁放下了酒杯。
    “那倒未必,”老头咪了口酒,眯着眼看着明仁,又故意问道:“你与她沾亲?带故?”
    “没有啊。”
    老头蒙头喝酒吃菜,就不再言语了。
    明仁赶紧推开杯筷:“难道她不来,我只能住这了?”明仁一下又站了起来,给老头作揖道:“老伯救我,我定是要回家的。”
    老头这才缓缓抬起头,慢吞吞地说道:“就看你的机缘了。机缘巧了,她是会出现的。”
    明仁觉得有些微微发热,头上似有汗珠落下:“这里是哪?怎么就一条路与外面相通,难道是天堂?还是地狱?”
    老头笑了起来:“你看这像地狱吗?我不过是想给你引一下路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明仁想也是,心情稍稍平静,又缠着老头想法子。
    老头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你要想等机缘,就住下吧,与小女成婚后,机缘自会来的。”
    明仁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老头说的有板有眼,掷地有声。
    明仁刚想一口回绝,却见姑娘、老太又进来了,姑娘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脸上带着深深的妩媚,明仁像被电到一般,脸红了起来,居然一开口竟答应了。明仁正心下里奇怪,怎么自己口是心非了,老头对着他重又展开笑纹,说道:“这就对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也别推辞了,好事要抓紧,不如今晚就把喜事办了。”
    大家又重新落座,吃菜喝酒,明仁像被鱼骨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无法推辞,与老头碰杯一口干了杯中酒,谁知这酒有些后劲,明仁觉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整个下午觉得姑娘似乎在照顾自己,盖衣端茶,老头、老太忙里忙外,陌生村民走进走出……
    到了晚间,明仁头脑清醒许多,起身到了堂屋,就见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中间墙上挂着一幅钟馗嫁妹的巨图,两边一副对联写道:“稻粱菽麦黍稷一应俱全,马牛羊鸡犬彘六生满堂”又有横批:“广种博蓄”。老头、老太伴着红盖、红衣、红裙打扮的闺女喜洋洋的等着,宾客也济济一堂,看着明仁出来,便有人上来扶的扶、按的按,一拜二拜而三拜,顷刻之间行礼完毕,送入洞房。
    不久,明仁就有了儿子,百合却性情大变,每天只管着孩子,也不大让明仁碰孩子,遇到不顺心,就抱着孩子去老头老太房里了,搞得明仁无趣。
    这天,百合又跑老头老太房里逗孩子去了,明仁就到村里闲逛。明仁逛了一会儿,看看今天青天白日的,早将丈人关照的话丢在脑后,就想着出村逛逛去,就出了村。
    这野外真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明仁一路往西走来。到了来时的渡口,就见江水滚滚东逝,惊涛拍岸,退下的波浪洗出洁净的沙粒……明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致,转身寻着夕阳往前走。
    过了一片片树林、一个个湖泊,明仁这才清醒,眼前的路并不是回清风村。明仁见天色还亮,停下脚步,这时就见前面一座老庙,残垣断壁的,庙门大开,看进去里面有一庭院,小巧而精致。明仁跨进山门,就听大门轻轻地自己合上,正觉诧异之间,看看庭院里还是鸟语花香的,就信步走进中间大殿,大殿里也干干净净与外面所见的印象大相径庭。
    明仁见大殿中间有一石室,前面有供桌,供桌之上放着一只乌盆,像是自己家里那只一模一样。明仁眼睛向两面墙上扫去,就见两边各有六幅图卷,明仁便从左边细细看起。
    第一幅左面画着远处一轮新阳蓬勃而出,右边却是风卷乱云,有一条墨龙从中探出身来,张牙舞爪,底下乱石惊涛,明仁凑近了细瞧,那石头如一个个骷髅,明仁吓得缩回了头,看上面有诗句:
    云雾开兮旭日升,
    浪涛拍兮龙飞扬,
    一将功成万骨枯,
    鸟兽散尽良弓藏。
    第二幅画的是一只白兔躲在乱草之中,望着月亮,一脸苦相。
    有诗云:
    吴刚捧出桂花酒,
    素娥借来太阴油,
    乾坤颠倒谁揽月,
    乱草丛生云兔愁。
    第三幅是一只胖鼠手拿乾坤棍,指着远山,远山都是金元宝垒成,底下是俱是金色花朵,状如铜钱。角上题着:
    子系深藏有今朝,
    乾坤扭转全一招,
    守疆据土财源冒,
    融雪化雨返乡潮。
    第四幅有一头老牛,疲病交加,鼻子牵着绳,身上挂着犁,还期望勤勤恳恳地将土犁开,也有诗为证:
    风雨交加阵阵急,
    锣鼓频发声声厉,
    鞠躬尽瘁孺子牛,
    翻天复地已无力。
    第五幅一头羊也有绳牵着,挣扎着往后退,头想昂起,却碍于绳栓和围栏。右上角题着:
    顶风冒雨迎春早,
    畏首顾尾陷泥槽,
    孤阳开泰徒哀鸣,
    一身羁绊围栏罩。
    第六幅正中坐着一头福猪,四周围着一群猪仔,供着他,后面的田野都种着树,仔细看看,那树上结的都是铜钱。上面有绝句云:
    肥头大耳福气好,
    真命天子有人找,
    仔卖爷田财源冒,
    盛世繁华乐逍遥。
    明仁看完这边正好走到石室前面,见供桌之上有一乌盆,形似家中之物,盆内有水,水上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明仁见石室里空无一物,就先转过来到门口从右边看另外的六幅。
    只见第七幅有一石洞一只大虎面无表情地端坐,旁边三只老虎正哭着,他们身子底全是白骨。远处百兽逃尽,金银花铺地,摇钱树只剩了枝干。左上角题着诗句:
    虎有剩骨鸟兽尽,
    树余枯枝落金银,
    我为天下一洞窟,
    恩怨有报终需因。
    看到第八幅上描了一只雄鸡,现在一块下小上大的怪石之上,昂首高唱,远处一轮红日照散浓雾。画上题诗曰:
    一唱雄鸡天下白,
    万道光芒铺地来,
    奇石凸起擎天柱,
    高歌奋进春常在。
    明仁正待看下一幅时,就听旁边供桌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歌声,也就顾不上看画了,逐渐挪近那供桌,就见桌上的乌盆不再乌黑,而是呈现五彩光芒,正中的莲花慢慢开放,花台之上立一女舞者,挥舞彩练,貌似小琴,边舞边歌:
    《百福园颂―引子》
    自从盘古启鸿蒙,又有女娲补天倾。
    松柏时唤金银雨,名利园里鸟兽争。
    风霜雨雪严相向,铜墙铁壁也沧桑,
    虎豹豺狼尤为害,众说芸芸总关情。
    第一首:《一剪梅》
    红枫白菊已难留。轻提罗裳,独上西楼。镜中灯下魅影秀,近水临湖,月洒孤舟。
    凋尽残枝梅亦羞。起之吁吁,涸思眉蹙瘦黄花,才离窗头,却倚床头。
    第二首:《虞美人》
    风花雨露鸳鸯艳,蒙面遮纱茜。冰心一片唤呜咽,依旧琴折弦断,恰无眠。
    曲终未散香烟绕,两鬓斑白了。盎然春意画秋千,深院幽兰相怜,忆当年。
    第三首:《满江红》
    春梦连连,桃花运,风流倜傥。曾记否,英姿豪气,不输儿郎。如约佳期沽酒市,虎豹豺狼巧言防。遇毒蛇,流落入平阳,叹身殃。
    魂出窍,来生报,伤飘泊,戗强梁。每日悠悠来复命,凌云之志已然空。归去也,一意念心经,泪流淌。
    第四首《长生乐》
    天上神仙平地见,彩虹通天庭。名利熏天,忘了子孙堂。处处花洒金银,弥散叮当。菊香秋实,蟠桃参果忘琼浆。
    箫笛顺耳,不吝钟磬。金童玉女双进欢。门庭朝夕拜三清。为访王母尊容,弃儿郎长生。
    第五首:《杏花天影》
    杏花出墙春风误。一场雨、鸳鸯已负。断路天涯隔关山,待渡。依舟栏,凭风拂。
    相思忆,莺歌燕舞。叹流水,恩情难驻。满庭芳草已成昔,日暮。更扬帆,向何处。
    第六首:《斗百花》
    开尽百花无限。扰乱纷纷芳绪。池水清清涟漪,一朝风打雨落。荷叶田田,阵阵暗自叹息,藕陷池底泥瘀。
    埋恨天长,又逢花苞待露。顾盼弃离,也曾羡丽攀珠。深院空空,依风怒放传香,难锁满庭芳树。
    第七首:《天净沙》
    夕阳残血云霞,顺风依水无家,浮萍萋萋天涯。萧萧雨下,透骨心彻愁煞。
    第八首:《醉太平》
    千莲净土,福源洞窟,古桥残月风哭,怕灯昏夜孤。
    开门拒虎,闭园忌狐,殚精竭虑呜呼,念吴家姑姑。
    第九首:《水仙子》
    只因兰蕙羡香君,歌里鸳鸯酒半醺。梅寒风溯茗烟散,一曲松下韵。娇容尤化佛尊。孤灯下,入定人,相伴黄昏。
    第十首:《木兰花令》
    旷野冻秋听愁绪,搅动玉人心碎处。云信断,落伤雁,却敛竹帘归绣户。
    坐看霞烟空雨露,执杖泪洒红斑竹。呆绿萝傲骨铮铮,绕梁缠椽牵朽柱!
    第十一首:《喜迁莺》
    朦朦月,雾翩翩,嫦娥探人间。金链环玉锁檀仙,怎化一团烟。
    广寒泣,哀如咽,一夜满园巢翻,回心转意赴婵娟,美景奈何天。
    第十二首:《破阵子》
    满面桃花含娇,乾坤尤效英男。幸有闺中遗荆钗,一别从军会木兰,豪情义盖天!
    难忘心中家恨,一腔奇志筝弦。漫道凄凉疑无路,勘破迷局存慧眼,谁来为后传!
    有运的,无福消受;多情的,抛家弃业;失足的,悔恨无偿;丧子的,分明报应;劳心的,分两界;清闲的,遁空门。秀若如君红艳薄命,追名逐利没心怜贫。欲知善果问前因,贿赂贪婪也难侥幸。勘破的,居家成仙;痴迷的,枉度了人生。一把火鸟兽作散,留下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收尾》
    歌毕,明仁好奇地问:“你好像我要见的一位女子?”
    歌舞者笑不作答。
    明仁继续问道:“你可总住在这莲花里么?”
    歌舞者微微点头。
    “你唱的那么多曲子,说的什么因啊果啊,花呀情呀的?”明仁凑近了歌舞者细观且问。
    “这不过是寥寂时,颂百福园里出的十二位一等一出众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坐了石船投到人间来的,你将来都会遇着,如今也别多打听了。”歌舞者连连打起了哈欠,伸伸懒腰。
    “你口齿伶俐,能唱会道的,这漆黑一团如牢狱一般的盆里住着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我回去,将来花园,洋房的,把你养在碧水池子里,不好么?”
    “你难道想把我请回去么?那你可将莲花揭去,就可以捧动乌盆了。”说完话,歌舞者往莲花瓣里闭目坐下咏动咒语,莲花瓣自然收合。
    明仁这时一丝贪念顿起,伸出手去想连那莲花带乌盆一起拿走。说也奇怪,刚一转念,明明还是朗朗乾坤,这时却听风雨之声远远传来,雷鸣电闪接踵而至,明仁一吓,手一抖,就将乌盆掉落桌上,明仁定定神,不由暗暗埋怨自己:家里已有乌盆,我去捧它干吗?拿了莲花回家用水养在盆里不一样么。想到此处,见周围又寂静如常,就将莲花从盆中摘出,刚想转身离去,就听乌盆里急急有声,然后看见盆里水生漩涡,乌烟瘴气、浊泥污水一起往外涌,不一会儿,就被一团漆黑所包围,明仁正想求助莲花中的歌舞者,谁知手中的莲花早就化得无影无踪了,一个无头白衣人影向他飘来,两只白色衣袖紧紧掐住他的喉咙不放……明仁想喊却出不了声,拼命挣扎良久,突然大吼一声:“救命!”这才从梦里醒来。
    其实谁也没听见这声叫唤。
    明仁睁大着眼睛,喉咙口就像被痰堵住一般,就见如菊拿了头上的毛巾去换水,秀梅陪在一边。秀梅见明仁睁开了眼却直勾勾的不说话,就将自己颈脖之上的那串玉珠连带香盒串取下给明仁戴上,将木盒小心掖在明仁的心口,哽咽着唤道:“小明,魂快回来吧,魂灵快回来吧。”
    明仁头往上抬了抬,眼珠动了动,秀梅眼里露出惊喜之色,见如菊拿了拗干的毛巾过来,就接了过来,给明仁敷到额头上。
    明仁终于开了口:“我做了个梦……”然后就见青松、郑虎走了进来,明仁觉得说话还是无力,只得又将眼珠转转,使劲又说:“我渴……”。
    “别说话了。”秀梅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让郑虎、青松将他夫妻,将水慢慢喂下,大家见明仁醒转过来,这才放心。
    明仁歇息的几天里,先来了明义和自家表妹玉霜,那明义坐了会儿便到处翻翻看看去了,只有表妹玉霜坐在一边一脸的忧郁,明仁看着她瘦瘦高高的身材,倒想起了春杏,静默了一阵子,她才沙哑着喉咙说:“可快好起来,外婆快过生日了,我不知买什么好,你得陪我去商场挑礼物呢。”
    后来又不住的有人来探望,先是若兰、竹君、严莉等,后来也有自家亲戚,白向仁夫妇、阿金等一干老邻居也来过。明仁头几天还有些昏昏沉沉,来人也不过坐坐就走,也不觉得厌,可越往后的探望客见明仁神气恢复,也就缠着明仁、秀梅、郑虎他们七七八八地谈东道西的,明仁心里惦记着秋萍、肖百鲢,哪有心思听他们胡言乱语的。
    直到再次醒来,天已放亮,明仁觉得神清气爽,对秀梅道自己在家里躺着闷得慌,空气又污浊,要去她单位逛逛,然后过几天就去上学。
    秀梅笑着说:“你是惦记那几个妹妹了吧?”
    明仁红着脸摇头。
    “你是该与外面人交往交往,历练历练,省得将来我替你操心。”
    “姑妈,你想哪去了?那天我头疼欲裂,忘了跟你说了,肖百鲢还住在江边那破楼里呢,学校里不是乱么,他又不想住竹君那儿,我给他安排刘阿强那里住了,我得去看看他。”
    “我当什么大事呢,我早知道了,没事了,小肖是惊弓之鸟,以为那里着了火,要追究他们学生的责任,如今已经查了水落石出了,昨晚新闻不是播了么,那个放火的二傻子也被逮住了,上面要求速审速判呢。”
    “那小肖还住在岸边那幢楼里?”
    “那里哪能住人呢?他也就呆了一夜,有些感冒了,刘阿强早就跟我说了,我安排他住在白鸽楼呢,竹君阿姨和你那位如风阿姨也都来电话了,正好借着你生病的话由,我打电话给你们老师,连他同你一起请假了,估计小肖也没什么事了。”
    两人一起出了门,明仁到了楼下,这才觉得腿里毕竟有些酸软,这时绿萝的车接了白向仁停到了面前,秀梅对绿萝说:“我们拉出租车,你先送老白走。”
    “这是干吗呢?车又不挤,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有理)明仁病还未好,谁会计较载一个病孩子呢?(病孩子,贴切)”
    秀梅稍一犹豫,就被催促着一起上了车,白向仁眯缝着小眼问明仁:“病好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还是该好好养养,急着出来干吗?马上就周末了,歇好了下周再去学校么。”
    明仁点点头说:“我正准备下周去学校呢,今天到您那儿走走,那里空气好。”
    “欢迎欢迎,你这几天不来,姑娘们都念叨你呢,我跟她们说你病了,都急着要来看你,正好进去露露面,让她们放心。”白向仁挤了挤那双笑眯眼,咧着一口黄牙道。
    一到招待所,秀梅又顾着自己忙活起来,明仁装着看书,等她们都不见了人影,这才下了楼,朝宿舍楼走去。
    道上静悄悄的,明仁的心跳得厉害,几天不见秋萍,不知她怎么变化、亦或会埋怨自己……想着想着,一抬头已见那灰不溜秋的宿舍楼耸在自己面前。明仁径直往里走,那看门郝阿姨即未盘问,也没让他登记,只是朝他咧嘴笑笑,说了句:“又来找萍萍了?”
    明仁点点头,一下就上了二楼,明仁整了整衣冠,轻轻敲着门,可敲了半天,里面没声,倒是旁边夏莲的房门开了:“咦,你倒是病好了?害我们惦记,也不知打个电话过来。”
    “我大活人过来不好么?你还睡着呢?”明仁低着头,觉得自己脸颊还有些热乎乎的。
    “找她呀,早进里面去了。”夏莲转身一只脚又跨回了房门。
    “不会吧?今天可是晚班,她平日里还没起床呢。”明仁正觉得诧异。
    “别用老眼光看人么,就不许人家上进?”夏莲身子已经全部退进了门,露了露头,说了最后一句:“萍萍如今将我们都比下去了,三角几何都胜过了我们呢。”说完,头往里一缩,门嘎嘎地关上了。(可见这门有病,不牢)
    明仁稀里糊涂地下了楼,想着秋萍可能是秀梅让她加班,找她的念头只得先放一放,(放了,可飞走了)接着才想到去看肖百鲢,(可见重色轻友)这样一想,又原路返回了招待所。
    回进大门时,明仁见秀梅手下负责保安的钟心正在门卫查岗,翻看着进进出出的登记本子,刚好抬头看见明仁进来,就走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明仁说:“吴经理关照了,进出门得查严些,早上进门时,吴经理连你的名字都填上登记了,你以后单独来,看样子也免不了要做做样子签个字。”
    明仁板着个脸,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往边上的小路走了过来。转角正是锅炉房,明仁一想今天也不是刘阿强当班,没人可聊,就径直过去了,沿着一片无花果林的小路走了过来。
    明仁见树梢上结了不少青果,嘴里似乎觉得有些涩涩的,干干的,这时就听远远的传来车轮子着地发出的“咯噔”、“咯噔”的声音,又见有对野鸟从林子里突然惊翅而飞,朝着积满灰云的天空逃去。明仁看着隐隐约约的两幢小楼出现了,一位熟悉的人影正艰难地将一辆堆满被套床单的小车从小路上推了过来。
    明仁让到路边,一看是小红。小红也抬头看见了明仁,明仁见她红扑扑的脸边挂着荧光闪亮的汗水,不时还拿手背去抹,就站到车子一边,帮她推了起来。
    “我记得今天可不是你当班呢?”明仁一上手就觉得车子特别沉,心想亏得只有小红才推得动。
    “吴经理叫我来帮帮忙,这两座老别墅也没人住了,时间长了脏得要命,吴经理叫我来打扫打扫,赚点外快。”小红昂起那张苹果似的天真圆脸。
    “那你为何不走大路,走小路呢?”明仁推了没多久,也觉得气喘吁吁了。
    “两边也不好走,那湖边在挖湖填石的,路又泥泞,那边在造新楼,也是一样的,工程车从边上驶过,还吃一身泥浆呢。还是这里路面平实,又是近路。”小红看看推了一半路了,就站下歇歇,明仁觉得手被石板路震得麻了,也放了手站住,陪小红说起话来。
    “哎,应该有位客人住在白鸽楼吧?”明仁试探着问。
    “有啊,和你一样,是个大学生呢,可和你又不一样。”小红脱口就评论起来:“长得模样没话说,就像天上掉下似的,就是有些狗眼看人低,见了我们这些乡下来的、说本地话的、打杂的,就板着脸,跟欠了他阎王债似的。”
    “不至于吧,大学里出来的可是文明、文雅、文气的精英代表。(骂得好)”明仁不解地看着小红,心想这小肖不知何处得罪了她们。
    “这些样子可他对你们装的,你们说得一口好国语,书读得多,陪他说说笑笑的,你们也一丝看不出他小气的。”小红手搭着车把,依靠着小车对明仁说话。
    “怎么了?他恐怕哪里得罪你了。”明仁含笑问着。
    “他倒没惹我,可冤了我的好姐妹橙橙了。”小红见明仁感兴趣地听着,又说了下去:“昨天橙橙早上去打扫他那房间,见门口放着一双又破又臭的皮鞋就一起收了扔了。谁知他逛回来就找秋萍告状,说有人偷了他一双什么名牌皮鞋,价值多少多少的。”
    明仁一回忆,那肖百鲢身上穿的倒都是名牌,这鞋子买的时候,他就在边上,还说他下半月怎么过日子等等,一双鞋可值了小红几月工资呢,这话此时不能对小红说,只能装傻听着她怎么往下说。
    小红见明仁若有所思,看看歇得也差不多了,就要继续推车,明仁只得问:“后来呢?“
    ”还不是秋萍巧言应付过去了,哦,好像跟吴经理汇报了,拿了你的一双皮鞋给他先穿着,唉,他倒不嫌你的鞋脏。”明仁这才想起自己在秀梅办公室有一双替换皮鞋,亏得还算新,要不铁定被小肖嘲笑死。
    小红开始推动小车往前行起来,明仁忙搭手帮她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推到林子边上,说:“我还得去找他呢。”
    “对,问他要回鞋子来,换了我,就是有破鞋也不让他穿,让他光着脚才好呢,我看他能言善骗的,花得秋萍、春杏她们团团转呢。”
    明仁看着小红天真烂漫地样子,故意不说自己和小肖是同学,明仁正想转身,就听小红喊道:“别去了,他镇上逛去了,大概让秋萍陪着买鞋去了。”
    明仁一听,停住了脚步,站原地不动了。小红这才使劲将车飞快地往前推,明仁愣着瞅着她扭着大屁股的背影消失了,这才无精打采地往湖边踱来。
    “你们抓紧了,这几天凉快,你们还磨洋工,后面高温来了,拖了进度怎么办?”明仁听着训斥声,抬头一看着不是别人,正是施工老板秦踺正教训着手下工人,那些工人光着油光光的膀子躲在树荫下乘凉,被秦踺一叫唤,都懒洋洋地站起来,两人一组地抬着石块堆砌在岸边。
    秦踺看看人都动了起来,也住了口,返身向明仁走来,明仁一见他模样,不由心里暗笑,原来秦踺穿了一套西装,袖管、裤管却是卷着的,特别的是还穿了双雨鞋,又像是农民工,又像是工头。(到大企业帮忙的施工队老板,不也是老农民进来,大老板出去吗!)走近了,秦踺也看见了明仁,咧着嘴就打招呼,离明仁近了,就将袖管、裤管放下。
    明仁见他到现在连袖管上的商标都未撕掉,差点憋不住笑,连忙用手捂住嘴,咳了几下,掩饰过去了。
    秦踺见明仁不解地看着工人将大石头往湖边抬,就解释着说道:“你姑妈让我们将这湖重新清了一下,边上的水位也都加深了,你姑妈怕有人不小心失足掉水里头,特意关照将边上垒一下,连靠着树林、竹林的地方也不放过,你姑妈就是细心。”突然,他又拍着脑袋说道:“哎,马上下月头上是你生日,我可订好了美食街新豪门大酒店(豪门还有新旧么?)几桌菜,到时可得赏光啊。”
    明仁知道这肯定是他弟弟,郑姑父的秘书秦羽来的事,明仁也曾听着秀梅谈到过那个饭店怎么怎么富丽堂皇,价格怎么离谱,说里面请了城里最贵的厨师,家具都是红木的,服务员都像是航空小姐云云,明仁心里有些痒痒,追问了一句:“我姑父和我姑妈知道么?”
    “知道,你就放心来吧,告你吧,这回算是你好爷爷做的东,他不是退下来了么,说:如今也不用顾虑什么条条框框了,这人间天堂也得走走,顺便让小孩子家也见见世面。他这一说,所以我才好操办嘛。我跟那家酒店老板娘弟弟是好兄弟(可合穿一条裤子),优惠价花不了多少,算你好爷爷买单么。”秦踺转着眼珠,又捎带着朝那些干活的看了看。
    明仁一听“好爷爷”就是郑虎父亲郑秀,如今退了下来做了顾问,可照样忙得不亦乐乎,和以前一样,他定的事可非办成不可,明仁知道这下有谱,心里像吃了蜜一般,心情大好,和秦踺边走边聊往树林里走。
    明仁指着树林西头说:“那里的别墅什么时候能开工?”
    “你姑妈就是太认真,这公家的事只能放到台面上说说而已,何必当起真来。(好两个“真”字)”秦踺没头没脑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又说:“那里本来早就开工了,本来造两排别墅,上面都定了的事,可你姑妈觉得一模一样难看,房子太多,破坏了周围环境,造价也太高,非要砍去一半,式样也要设计院改,要与周围环境和谐,这两天据说连上面也转了风向,原来唱改制高调的都转成了治理整顿了,唉,这一拖不知猴年马月了……”秦踺说着,又神秘兮兮地将明仁拖到一边,小声说道:“告诉你个事,多少年了,你姑妈只是个代理所长?为什么一扶正,那老白就被派来了?”秦踺看看明仁一头雾水似的望着他,又接着往下说:“本来白向仁是要做一把手的,前一阵上面急着要紧跟大开发的形势,恨不得将孙辈、重孙子辈的事都替他们做了,暂时只不过碍着你郑姑父和老领导的面上才处处让着她,这阵子得学学老王、老白他们,一句进一句出的说话、办事,可得时时小心了,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两人绕着树林走到西面大路,果然工地上楼房都没起,运来的材料堆在路边将大半条马路都挤用了,前几天下雨,地上到处是泥浆、砂粒、石子。秦踺叹道:“我本想抓进度,现在看来这些材料有些白运了,设计一改……不过,公道地说一句,你姑妈倒是除旧立新的人,那设计院老法师老古见原方案要修改不用,就推荐了刚大学毕业、进来没几年的小申,你姑妈倒也不嫌弃,同她跑了好些个故居、旧园,如今也快定稿了,我这几天才知道这小申原来是她们所领导申世博的侄女,只是你姑妈未必知道,两人有时也争得面红耳赤的,倒是要关照你姑妈有时也得让让她……”
    明仁正点着头,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声音:“可找到你了。”
    明仁以为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冬梅,冬梅脸却向着秦踺,冷冷地问道:“你们今天报多少客饭呢?”
    “呦,我把这事倒忘了。”秦踺一拍脑袋,赶紧报了数给冬梅,冬梅得了数,只是朝明仁微微头一点,转身就走了。
    “这姑娘沉默寡言的,我和她打交道也有几次了,也没见她笑过。”秦踺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明仁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几天刚进来,可能怕生吧,反正跟着竹君,没几天就会混熟的,我不打搅你正事了,我也得打饭去了。”秦踺这才站定,目送着明仁走了。
    明仁回了秀梅办公室,环顾四周静悄悄的,明仁拿了饭盆孤零零一人埋头走往食堂,浑身就觉得酸软无力,周围嘈杂的环境也丝毫提不起他的感觉,等他猛一抬头,已在打饭窗口了。
    明仁递过饭盆,要了油煎带鱼(难熬)、黄花菜(可黄了)、米饭,范韶正站在一边看小徒弟们给明仁打饭,只见那打饭的人一勺下去,带鱼多了几块,正想抖掉些,赶紧喝住,又朝明仁笑笑,明仁也勉强回笑,并不搭话,正付饭票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明仁眼角一扫,正是秋萍和肖百鲢坐在食堂一角,边吃边聊,聊到高兴处,秋萍憋不住笑出声来,明仁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付了饭票转身就走,急匆匆地端了饭出了食堂。
    刚出食堂门,迎面就有埋怨声飘入明仁耳朵:“今天吃饭怎么不来宿舍叫一声,害我都来晚了,不知还剩些什么?”
    明仁抬头一看,是夏莲拎着两个饭盆,晃己晃己地摇了过来,脸上泛着红润,头发湿湿的,明仁知道她洗了澡,因此来晚了,想着她还故意编派到自己头上,便没好气地咕噜了一句:“我不来叫过了,是谁懒得多说话,门急急关上的?”
    夏莲一听一愣,手挥了挥空盆子,鼻子发了个声,进了食堂。
    明仁回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秀梅正打电话:“您太客气了,他整生日已经过了,你们还如此破费,好的,我和郑虎一定操办好。”明仁一脚踏进了门,秀梅抬头看了他一眼,对着电话说:“我知道了,这发展的脚步还得迈大些,对啊,古人云:世界之洪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我懂了,你老批评的到位,我脾气有时确实太拧,没考虑后果,对,对……”
    秀梅将电话挂下时,明仁又拿了一只金边画梅花的瓷碗出来(剩单只了?),将饭分好成了两份。秀梅端起了金边饭碗道:“呦,带鱼么,你喜欢吃就多吃几块。”然后边吃边不时看看明仁,明仁低着头,眼睛并不正视秀梅,秀梅指着带鱼说:“对面岛上的土话这鱼又叫呆,你可别读书读呆了。”秀梅看明仁听着这话似懂非懂,就继续说道:“我看小肖头子就活络,平日里见眼辨色,几天就和这里上上下下处得都老熟人似的,几位姑娘都被他差得头头转呢。”
    明仁刚想争辩几句,就听门口有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肖百鲢慢慢地踱了进来,叫了秀梅一声“阿姨好。”然后就挨到明仁身边,盯着明仁碗里的菜说道:“你大概来晚了,要不怎么没买到乳腐肉呢?那才好吃呢,以后休息日我也到这来吃算了,这里的菜比学校强百倍呢。”
    “太夸张了吧,你吃了才几天?再说休息日来,你舍得吗?”明仁抬眼看了看肖百鲢。
    肖百鲢连忙向他眨了眨眼睛,又说:“吴兄,看你的饭量,身体恢复得挺好,这几天没来,我可想你了。”
    明仁差点喷了饭出口,感觉自己吃得也够饱了,就将饭盆推到一边,低头见肖百鲢一双新鞋已穿到了脚上,问:“又买了双什么名牌的鞋子?”
    “还名牌呢,只能将就将就的,唉,这昌盛街就没一家像样的店,只能跑到千莲区新建的那条步行街才勉强选了一双,对了,你那双鞋给你放门口了,上面粘着泥呢,阿姨爱干净,我就放门口了,我看你什么时候也去市中心买双像样的,这没品没牌的穿出去给人笑话。”
    “穿了合脚不就行了,难道见人还伸出脚去让人仔细看看什么铭牌的不成?”明仁见肖百鲢脚上那双鞋确实有些怪模怪样的,鞋头削尖突向前。
    “我来看看。”秀梅绕过办公桌,也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说:“样子不错,挺前卫的,价格也不错吧。”
    “贵是贵了些,不过和我以前那双比,还算便宜,我妈还没寄钱来,只能凑合着买一双了,还问秋萍借了些呢。”肖百鲢随口一说。
    “你问她借钱?”秀梅眉毛拧了起来:“算了吧,她可定时往家里交钱,你借了人家生活费,人家怎么过日子,借她多少?我先替你还了吧。”
    “她很穷吗?”肖百鲢有些惊讶:“我看她很会打扮啊?”
    “她家孩子多,大哥还在读大学,下面几个还小,家里指望她多交些呢,好了,不谈这些了,我还得去忙呢,你们玩会儿,今天我们准时下班。”秀梅问了肖百鲢借秋萍的钱款数,就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肖百鲢说:“呦,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妈说是过几天就要来,我看你们索性就住我们这里得了,省得去与你竹君阿姨她们挤一快,如今群群大了,也不方便。”
    “她来干吗?我这不好好的没事嘛,再说还能读几天书?马上不是就要放假了吗?她一来管头管脚的,我可要被套牢了。”肖百鲢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的样子马上就消沉下来,秀梅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这下没活路了吧?”明仁情绪终于好了起来,又说:“顺便把你学校里那位达令也给你母亲介绍介绍?”
    “哎,这可别乱说,那不过是闹着玩而已,当不得真。再说……”肖百鲢往门外看了一眼,声音轻了下来又说:“你别以为我真的没事了,这次不是我那死脑瓜子的老爸出面找了郑老头子他们那些老家伙,暂时打了马虎眼……可还得防着学校里搞秋后算账呢,你过几天上学了,也别再提我和她的事了,学校在查学生会账目呢,她可管着账,听说亏空得厉害,又查出有许多假发票充数的事,牵连到我,影响了毕业,那我爸我妈真真饶不了我了。”
    “有这么严重吗?那二傻子不都快判了吗?还要掀你们老底?”明仁倒是真有些糊涂了,心想肖百鲢他们在学生会已经折腾两年多了,从没听到过什么查账不查账的。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平日里出去游玩、拍照、喝酒开销的都拿了些乱七八糟的发票垫着呢,到了年底账面一清,谁来查?可如今他们搞突然袭击,只有空账一本,可经不起仔细查,你帮帮忙,让我索性在你姑妈这里再避一阵子,学校里哥们也会给我通风报信,知道查出什么,或许可垫的垫,捂的捂,推的推……”
    肖百鲢像没事人似的说着,明仁却觉得胸口有些闷热起来,就推开了窗,肖百鲢这才换了话题问道:“我待会儿还到宿舍里与她们打牌,你去不去?”
    明仁借着头疼,病还未痊愈,推脱了起来,肖百鲢并未勉强,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交给明仁,说:“你也别坐这里了,人来人往的,我那房间刚收拾过,你睡去吧。”
    明仁接过钥匙,肖百鲢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昨晚打电话,听我们导师说,他们似乎接到上面指示,大幅减少留校人员,整个系的研究生名额就减到一人,你也不是拔尖的,不如我们一起毕业找个好去处,仗着我们的势,还怕没有官升,没有钱花?”肖百鲢说完,留下明仁还呆呆的站着,自顾自地蹬着那双新皮鞋“嘎吱嘎吱”地出去了。
    明仁洗了碗,果真拿了那把钥匙去往白鸽楼里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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