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运筹谋开门迎大军救急难腾地纳四方
三朝古都在玄武,
风流英才辈辈出,
朱雀荣归潇潇雨,
青山褪尽满江湖。
连着这样的大雨又下了整整一天,第三天连明仁的单位里也接到通知要防汛,仓库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蛇皮袋、木头、潜水泵等防汛器材又被翻了出来,装了许多沙包将厂子门口和要害部位都团团围了起来,这雨势猛,水积得快,雨水泵开足了马力,不停的往外打水,其中难免有些打了折扣的、磨磨蹭蹭的事发生,那王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事情最多的是供应科,这日又是什么不顺心的,那老王一改平日里慢条斯理、谈谈想法的模样,将科长华德顺一顿痛骂:“你先前那些建材偷盗的事,我还没处理呢,你又说什么运输班的车这两天运东西运坏了,什么有的司机休假去了,找不到运输车了等等一大堆子理由,这沙袋、木方不够用,淹了厂区,哼!我可先撤你的职!”
那个华德顺吓得哆嗦,腿都有些站立不稳,说话也结结巴巴了,这时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的副科长窦德专替他开了口:“这事有办法解决,让我找找朋友就行。”
王昌转过脸来,仍旧板着,说道:“你可说话算数,此时就是立军令状的时候,你们这些事干不了,回家好好休假去吧。”说完话就往外走,遇见明仁正好来联系工作,站在门口,有对着明仁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吴经理借我们的那些抽水泵快还回来,我们这里也要用呢。”这才扭头走了。
窦德专依旧不温不火地先安慰了呆呆站在那里的华德顺,然后又对着明仁说:“没事,领导在气头上,说说而已,过两天,老酒一喝……”老窦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一笑泯恩仇。”
华德顺这时也回过神来,对着窦德专不满起来:“你大话说出去了,你这时上何处去找驾驶员和车?”
“刘阿强啊,如今他和阿三手里有一个车队呢,破是破了些,能用就行。”
华德顺又装模作样地问:“我也想到了,我们部门可与他又没有生意往来,也没权力批用车的钱,怎么与他结帐呢?”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听弟弟我的话,到时你负责签字,人家给我们国企干了活,还怕拿不到钱?”说完,也不听华德顺唠叨什么“还等着处分呢,不要再捅什么篓子”等等,拉着明仁的手说:“你帮我找一下阿强,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说我找他有急事。”
“我还得跟老管请假,还有门口都涨了水了,没到下班时间,没有厂车我可怎么出去。”
“老管那里不要紧,碰见我会打招呼的,厂车还不是一句话,我会让人送你的。”说完抄起电话打到运输班,笑着说:“啊呀,你们为了杨来悌的事闹不舒服,我也理解,不过这可是我私事,兄弟们也不帮忙?……啊呀,雨下得勤,将来我老窦敬酒时也勤快些不行么?好!说定了,我叫我小兄弟来找你。”
老窦陪着明仁走出办公室,送到楼底下,悄悄说:“你看,那老华就是个只拿好处不办事的主儿,一点事也担不了肩膀,你看我足不出户,事情不也搞定了,我可看好你和小肖,有空我们聚聚,年轻人别老窝在家中,没有社会上的朋友,你在今天这个世道还想混好?”
果然明仁一找到车队长,刚才还翘着二郎腿的他马上自己取了钥匙,开了辆大巴,将明仁送往招待所。
一路上经过津口村,只见农田早已无了踪影,都是一汪汪的水,那车队长也不敢减慢速度,怕熄了火,一路冲到三叉路口时,看到接近镇里的路边停了许多军车,将那边的道路都堵了,车子一转弯就一路开到了招待所。
明仁下了车就直奔泵房,谁知泵房有人却不是刘阿强,那工人说刘阿强一早被秀梅叫着去办事了,明仁垂头丧气地回了秀梅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人,电话铃却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明仁犹豫了一下接了,是若兰,说有急事找秀梅,如果看见他姑妈叫她到新楼来一次,部队里的人来找,她和竹君先应付着。
明仁刚挂了电话,铃声又起,这回是石豹的新任秘书姚茜打来的,问明了是明仁才说:快些通知秀梅,有接待任务,有领导要来视察,明仁想问问是谁,她却不肯说,把电话一下挂了。明仁心想这女孩听着声音年轻,还真横呢,不由生了些闷气,索性离着电话远远地坐在沙发另一角,这样即便要接,也得等上一段时间,明仁打定主意,随手抄起一本书看了起来,那本书是讲如何做人的,什么为人真诚、礼貌、诚实等等,明仁翻看着,这书写得云山雾罩的,就像是天方夜谭,明仁正想着怎么通知到刘阿强和秀梅,这时熟悉的声音倒传了过来,明仁到了门口一听,是楼上下来的声音,明仁等了片刻,见着秀梅和一个身材娇小、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姑娘下得楼来,明仁猜想她会不会就是那个新来的会计叫沈荠灵的,他可听说这姑娘大学毕业没几年,倒是换了好几个单位,都是私企,那些老板不是让她打擦边球就是弄虚作假,越做越害怕,结果托了史金花的关系来了招待所,正好老会计要退休,也没精力管这改扩建项目,秀梅只能托付与她了,此时就听她细声细气对秀梅说道:“凭我们这种单位借这些钱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获批,用在建设上,将来也不会追究什么责任的。”
“那房间我会派人收拾好,你就一个人静静地单独地给我搞好这改扩建项目的账目,有什么事找我,由我担着。”
那女孩听秀梅说完这话,已看见到了楼梯口,就又无声无息地返上楼去。
明仁在门口见了秀梅就忙将姚茜、若兰关照的事说了,秀梅正犹豫间,只见钟心大踏步地跨上楼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闯进来一辆部队里的吉普车,出示的证件我也看不懂,就直奔新楼,正碰上若兰和竹君她们,正在交涉呢,听说要借我们这地方,若兰不答应,正吵得厉害呢。”
秀梅和明仁听了钟心的话,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来,谁知到了新楼的底楼大堂却见若兰、竹君将那位军官送出门来。那军官一脸不悦,似乎无奈地往外大踏步走过秀梅身边,若兰让竹君走了头里,自己将秀梅拉到一边低声说道:“给我三言两语打发了,只是祭出了我老公和你那亲戚的名字,他就知难而退了,哼,跟我喉咙响?没门!”
“我看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我去追他,让他们进驻!”秀梅说完话,加快了脚步追了出去,明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追到门口,想打起伞来,谁想秀梅见竹君已将那位军官送到了吉普车旁,也顾不得淋雨,就冲了过去,明仁也只得跑了起来,顷刻间秀梅变成了落汤鸡,她赶到车旁,和那位军官大声喊了几句,那军官连连点头,仍上了车扬长而去。
明仁这才赶到秀梅身边,将伞伸了过来,秀梅对了竹君说:“你快去安排吧,能腾多少地来,就腾多少,住宿舍的一律留下来加班,其他人今下班延长两小时,将来再说!”(思路敏捷,已经料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了。)
三人这才返回楼里,若兰早迎了上来,说:“要不向上级请示一下,这得要多少费用?我们还欠着呢……”
“不要多说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刚才我上面望了望,对面村庄已经淹了,他们根本无法在那扎营,这会子可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们后面可是整个石船镇呢。”秀梅说完就吩咐若兰去查看前天那些调运粮食蔬菜到了没有,关照食堂人员一个不准回去,分成两班对倒,又转身让竹君找秋萍、春杏做帮手,腾房间,挪空地让部队扎营,然后转身面对钟心时,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已全湿透了,发出“呦”的一声,不过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将门卫交接、锅炉房保障、整个区域抽水等事宜一一交办了,眼看每人都各忙各的了,这才拉了明仁回旧楼,让明仁留着接电话,自己躲到角落里将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一一换了。
就这一会儿,明仁又接了好几个电话,无非什么地方缺人手了、缺东西了等等诸如此类,秀梅一边换衣服,一边教明仁怎么回答,临了秀梅又想起一件事,吩咐明仁赶快给王昌打电话,借调两名会搞电话的仪表工来。
电话通了,是肖百鲢接的电话,马上找来了王昌接听,王昌听了明仁的话,沉吟了片刻,对明仁说:“那个抽水泵的事别跟你姑妈提了,你这两天也别过来了,就留在招待所里当联络员,我会吩咐老管的,让他全力配合你姑妈她们!”
明仁得了这话,心也定了,索性跳过老管,直接给仪表组挂了电话,那组长抱怨下大雨,上班的人都没齐呢,明仁也学着老王不讲理的声调吓唬起来,那组长抱怨归抱怨,终究答应派人来,只是没有车送。秀梅一边听了,让明仁打电话给绿萝派车去接。(想想明仁怎么回来的,可见这些国企的人混成什么样了。)
等秀梅换好衣服,电话也稀了下来,秀梅这才冷静下来,拿起电话给朱新飞挂了电话,将事情经过一说,就等在电话机旁低头不语,电话机那头一时却没声音传来,好一会儿,才听见那机子里有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秀梅听完,似乎神情更加镇定了……
门突然被猛的推开了,一位军官闯了进来,见了秀梅向她和明仁行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们的部队已经开进来了,说好了那幢新楼做了指挥部?”
秀梅肯定地点点头。
那军人继续说道:“你们的人以后进出哪栋楼就得凭通行证了,这可属了军事禁区了。”那军人见到秀梅还是认真地点着头,倒有些松懈了,改了稍息的姿势,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会接电话的,那个大会议室如今是总指挥部了,那个小会议室改了与镇里的联络处了,需要越多的电话才好,我们接线员有,可不熟悉你们的原来的线路,你们最好配合一下!”
明仁这时插了一句说:“有!正往这赶呢!”
那军官满意的点点头,秀梅见他想走,就和他商量起要几张通行证,那军官犹豫着说:“可以给个两三张,不过除了紧要事可千万别进来,免得找麻烦。”
秀梅满口答应,那军官正要离去,这时走廊里传开了石豹那特有的大嗓门:“秀梅!秀梅!”
这时门口跨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穿一身浅色夹克的大汉,和那转过身去的军官照了和正面。
“哎呀,这不是老华么?你看我来迟了,你们可安顿好?”石豹伸出双手一把和那军官的两手握到了一块,石豹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这才转身向秀梅介绍起来:“这可是我的老朋友华榕,如今管着部队的装备和后勤呢。”然后又指着秀梅说道:“这可是我们这片的女强人吴秀梅,也是我的老朋友了,可是深明大义的人啊,好了以后再聊,你忙你的。”
等石豹介绍完,两人又相互点了点头,那军官脸上向着石豹身后又露出一丝微笑,才雄赳赳地走了。
“秀梅,我们可得准备准备,说不准上面大领导得来,他们几个同时来都说不准。”石豹说着话,往屋中央跨了两步,明仁不知怎么对石豹又是敬畏,又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的爽直,就凑了到他旁边,这才看清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瓜子脸型的姑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生的细眉凤眼的,身上穿着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蓝色套装,神色里透出另一种妩媚的风姿。
明仁往边上让了让,那石豹这才想起向秀梅、明仁介绍说:“这位是刚上任的我的秘书姚茜。”那姚茜听着介绍,落落大方上前与秀梅、明仁握手,那秀梅脸上面无表情这时与她礼节性碰了碰,说道:“早有耳闻,以前来办事也是见过的。”
“那时还只是实习嘛,不过大学生还是得好好历练历练,老蹲在办公室打打字也不行,哎,明仁,你在王昌那里可好,不行的话到叔叔这里来,我们正在向上面报批开发区呢,大量需要你们年轻人,上我这儿来!”
明仁听着他如此说法低下了头,那姚茜小鸟依人般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拉了拉他的袖管轻声慢语地说:“还没批下来呢,你就往外说……”
“这不过是早晚的事,秀梅也不是外人,说说无妨。”石豹照旧咧着嘴,叉着腿随随便便地站着说话。
“你说话是该注意,老郑也批了你好几次了,今天来了领导,你可少说两句,俗话说得好:言多必失。”
“大嫂(如今已不是了。)教训得是……”石豹话还没完,门口走进了若兰、竹君,那若兰一眼见了姚茜贴身站在石豹边上,不由笑着将石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这两天你也忙坏了吧?身体可注意着点……”
明仁注意到那姚茜也识相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石豹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有你照顾着家,我也放心了,哎,冬梅呢?家里那么大不去住,老挤在寝室里,也不像样!”
若兰听了他的话,脸色骤变,声音也提高了:“腿长在她身上,她也不是小孩子,又不能把她抱着回来……”(想当年,小孩子的时候,是抱回来的吗?)
“你们还有空聊这些家长里短的,我可累死了。”竹君说完就往沙发上一屁股坐了,脸向着秀梅汇报道:“那空地上他们都扎上大营了,别说,部队效率是高,刚才来的那个是管后勤的,我看他还挺满意,我们客房也腾了多间,打扫干净了,食堂里的菜还是不够,连调料也得买,说不定部队缺什么还得来借……”竹君一口气连秀梅关照若兰的事也一并汇报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别聊了,老王、老郑他们都到了!”
石豹回头一看,秦羽喘着气冲了进来。石豹还有些狐疑,那秦羽用嘴朝坐在沙发上的竹君努努嘴,放轻声音说:“那位……领导也来了,刚召集老王、老郑开完会,非要上大堤看看呢。”
石豹见秦羽又用手指了指北面,全明白了,也不敢多问了,带了姚茜就下楼去了,秦羽又看了看竹君,却向秀梅、若兰挪近,悄悄说:“老郑特地关照让你们俩接待一下,快走吧。”
秦羽话音刚落,竹君在沙发上不阴不阳地说:“哼,水淹了老百姓了才来,平日里也没见着有什么好处想过我们,如今手忙脚乱的时候倒来添乱了……”
秦羽像没听见似的催了秀梅、若兰也走了。
竹君看着她们出去的背影冷笑着说:“别惹老娘生气,生起气来,我可翻脸不认人!”说完,也跟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明仁孤零零地站着,想着刚才她们各人说的话,也摸不着头绪,正思前想后之时,见刘阿强探头探脑地往里望了望,便招呼他进来,这刘阿强跨进了门,浑身湿漉漉的,也只是在门口站着,问:“吴老师呢?”
“去大堤了,你怎么这天气还在外面跑?”
“傻兄弟,这天气才得赚钱呢。”刘阿强抹了抹脸,又说:“吴老师可是诸葛亮,前几天就关照我们多运沙袋,今个果然用得着了,如今这些沙袋将整个园子围几层,恐怕都没问题。”
“你哪儿看见用沙袋围园子了?都让村里和部队拿去了,堵大堤去了,还有快给窦德专打个电话,他可有好事急着找你呢。”明仁边说边给刘阿强倒了杯热茶,要让他坐。
刘阿强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你关照吴老师,我那些车子都借给镇里、村里运沙袋、石头去了,不过,我留了一辆车,专门给你们运东西,先前要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都运了进来,她不用到处找我,我每天上下午都会来一次,有事当面说吧,如今驾驶员不够,我自己也充着数呢。”说完给窦德专挂了个电话,问明了情况,答应想想办法,然后问明仁要了条干毛巾就走了。
明仁刚想转身,就听着刘阿强在走廊里跟谁打招呼的声音,索性站定了,这才见着一人不紧不慢,咳着老生长痰慢慢地踱了进来,一脸严峻地问明仁:“你姑妈呢。”
明仁一看正是王昌,后面跟着个肖百鲢,晃头晃脑的,另外便是宣传干事左秀菱,低眉垂目的。明仁便将事情大致汇报了一下,当说到要运东西时,王昌倒是主动说:“你真是的,跟你姑妈说,这些事找老窦不就行了,我们厂子里用不了的沙包、铁锹、蛇皮袋都可以借,运输班我刚答应给他们算加班,如今也有几辆车修好了,可以先用了再说!”(此时借什么都可以,必有大事发生。)然后听着明仁无意中说自己哥哥王国快到了,忙跟身后的肖百鲢关照道:“我去看看,你就别回厂子了,和明仁在这做联络,有事赶快通报我,那两个接电话的一到赶快催他们干活,耽误了大事,可饶不了管徳广!”
明仁听着有趣,进厂以来还没听着老王如此爽快、果断,心想这人本来也该另有一套,不知怎的却会成了慢条斯理的“老世故”了。
肖百鲢也想跟着去,谁知老王却训斥了他:“你留着!有事及时通报我!那里可是你挤得进的?都是安全局的人!我看看便回厂,厂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说完老王撅着个屁股,一手扶了扶腰走了出去。
肖百鲢如释重负,一张“小媳妇”的脸马上嬉皮笑脸起来,对了明仁说:“别听他胡吹,哪天不是袁建业他们忙得团团转的,还轮得到他忙?老头子今天脑子被枪打过了,样样事情都管了起来,早上从华德顺到袁建业都被他训过,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
明仁故意说道:“好了,领导批评得你越凶就是越喜欢你,最好是喝老酒时批评你,你马上就会提升,这下老王关照了,你我不得跑开,有事马上汇报,你可乖乖地坐着了。”
“明仁兄,我这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那不是要我难受么,等会儿我给你打饭去,你就帮忙盯着。”
“不行!你去守着姑娘们,我倒守着这一破电话机子……”
两人正互开着玩笑,这时两位仪表工也到了,一进来见是他们两个,也厚着脸皮要香烟、要客饭的,明仁都一口答应了,说着就要肖百鲢陪他们去搞电话线。
肖百鲢一屁股坐到秀梅的位子上,一脸不情愿地说:“这不是你手下的兵么?你去吧,我在这盯会儿电话,等会儿你回来换我。”抬头看看明仁朝他笑着,马上又说:“我替你打饭还不行吗?”
明仁斜眼看了他一眼,同了那两名仪表工出来,到了那幢新楼门口,远远地就见夏莲带着小红几个服务员送热水,正跟两名哨兵争论着什么,走近了才知道她们没有通行证被哨兵拦住了,夏莲嘀嘀咕咕道:“不让进最好,我们可走了,我们自己的地儿,还得出示什么通行证!”
明仁想着刚才秀梅和那军官的约定,让夏莲等等,对那哨兵说道:“我找你们华榕,是他让我们派搞电话的仪表工。”
那哨兵听明仁报出名字来,不敢含糊,其中一个连忙上楼去了,不一会儿,明仁就见那位军官果然下得楼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军官,看样子是个小头头。
那华榕一看明仁倒是认识的,又听他说仪表工到了,就让旁边跟着的那个小头头把他们带了进去,又跟明仁说:“我们可有纪律,这里一做指挥部可不能随便进了,我答应过你们两张临时通行证,只能进两人,等会儿我会发给他们,你们将水瓶放到这门里,就可以走了。”
明仁、夏莲他们只能无奈地将水瓶放到门里,回来的路上,夏莲从雨衣帽里探出圆脸来,偷偷问明仁:“等会儿拿了通行证,让我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电话机、发报机罢了,什么时候想看,我带你到邮局去看。”
“什么呀,谁看那些,我听说来了大领导,我想上顶楼去瞧瞧。”夏莲见雨点都落到了脸上,将头缩了回去,明仁忙将伞伸到她头上,又看了看小红说:“你们还会有空?我看你们忙得脚都提起来了。”
“领导们都凑热闹去了,庄秘书躲在你们楼下的休息室里看电视呢,我们装什么正经?哎,说到庄秘书,平日里像个男人婆似的,没见过流眼泪,刚才我进去时,电视里正放着领导们在岸边接见群众的镜头,她泪流满面,哽哽咽咽的呢。”
明仁只装作没听清,夏莲又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回,盯着要明仁分析其中的道理,明仁只得答道:“我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不感兴趣。”
夏莲伸出的头往侧里一努嘴,冷笑着说道:“你可感兴趣的人来了。”
明仁头扭了过去,远远见着秋萍、春杏打了一把伞走了过来。原来竹君得了秀梅的“令箭”,一早把各组长召集起来,说秀梅让秋萍代理协调、指挥各组长,众人见秀梅这两天宣布秋萍去了“代理”二字扶正了组长位子,今天又由她协调指挥,心里虽多有不服,可观她做组长以来,多方调度方寸一丝不乱,又有竹君撑腰,只得先咽下这口气来,各忙各的去了。
明仁三步并两步地回了办公室。肖百鲢见明仁回来了,就说朱、马、牛、杨诸位老总都打来过电话,无非是问问这,问问那,最终总要核实一下上级领导的到来,然后便是让他给秀梅带话,他们将会尽快赶来,说完这些,肖百鲢就主动要了饭盆去食堂打饭。
等他一走,明仁又接了几个电话,无非那些好事的打听打听领导的动向,也有严莉、史金花等关心秀梅的,明仁都一一应付了,这时电话铃又急急地响了起来,明仁索性倒完了茶水,才稳稳地将那听筒拿起,搁到耳边,只听电话机如风如火地传来一女声:“秀梅呢?明仁吧。小肖在吗?”
“我是明仁,小肖吃饭去了,您是?”
“我?如风阿姨呀,你们都好吧,听着小肖在你们这儿我就放心了,大堤守住了吗?我可担心死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这儿积水还好,阿姨,要去叫他么,或者您有什么要紧的关照么?”
“哦,不用了,长话短说,今天摇你们电话的,肯定不少,昨天啊,小肖的父亲也跟来了,今天恐怕也跟着领导上你们那里去,这回他父亲可是调来不走了,这一阵让小肖在厂子里好好表现表现,千万别再惹事让他生气……哎,等分了房,我请你们一起来玩。”
这如风唠唠叨叨地关照着,明仁只捡最紧要的听了两句,谁想最后这如风又问了一件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姑娘叫秋萍的?”
“有啊,有个组长叫秋萍呢。”明仁心里疑惑如风如何知道秋萍的?
“让小肖离她远些,我可什么时候遇到秀梅要关照她,这种小狐狸精怎么还让她当了组长,招惹得我们小肖神魂颠倒的,半夜三更才回来不说,这阵子花钱如流水的……”
电话机里如风的嗓子几乎震得明仁耳朵发痒,明仁将电话听筒稍稍挪远了自己的耳朵,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听如风又说道:“小肖可不如你,我可听说了,你没上那狐狸精的当,你别看我们小肖平时说话老成,心底着实单纯,性子又冲动,惹出事来怎么办?我可指望他……”
明仁听她实在越说越不像话,只得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明仁等等肖百鲢还没回来,这肚子倒有些饿了,只得翻找桌角放着的那对瓷都产渔樵问答的罐子,拿了些巧果嚼食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明仁觉得饱了,这才见肖百鲢慢悠悠地拿了两饭盆回来了,明仁一看不过是土豆烧肉、辣椒毛豆之类的,就笑着说:“你不是号称与老范称兄道弟的,他就打给你这些?”
“这些?这些算好的呢,后面去的都只有土豆了,这还是他帮我留着的,那些肉啊鱼啊的都匀给了部队了,那些阿兵哥都涌到食堂里来了,我排了半天,亏得夏莲来了,偷偷让我进厨房,才打到这些。”
明仁听肖百鲢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取笑他了,明仁就将如风来电话的事转告了肖百鲢,肖百鲢嘴里硬着:“别听我妈胡说。”可神色之间却有些慌张,想细问自己父亲的行踪,明仁回答说也没仔细问,只得闷闷地将饭菜分成两盆。
两人匆匆拔扒了几口,觉得那饭也是夹生的,胡乱着算是吃完了,那肖百鲢见明仁刚才拿出来的那包吃剩下的芝麻咸巧果放在桌边上,顺手拿了一片尝尝,连声夸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早叫我,不如只吃这个当午饭,不吃那些猪食呢。”
明仁正听着肖百鲢“嘎吱”、“嘎吱”嚼得起劲,门口一下探进了个人头,明仁抬头一看是夏莲,那夏莲见屋里是他们俩,一下跳将进来,说道:“还未吃完呢,哎,在吃什么好吃的?”
明仁、肖百鲢似乎都想起了什么,那肖百鲢板着脸说:“好好干活,饭菜烧成这样,还好意思问!”
“这可不是我们烧的,不跟你说了食堂被征用了,除了那些小徒弟帮着洗菜端盆的,老范也无事可干了,你看。”随着夏莲话音刚落,门里又进来了范韶、秋萍、春杏、小红、冬梅,一下子办公室里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了。
除了秋萍、冬梅不语,其他人听夏莲说进驻新楼的那些人正在食堂排队等吃饭,都同意一起去新楼楼顶看看的想法。冬梅这才开口:“你们都走了,这电话谁接?还是我留着吧。”
众人都觉得这样最好,于是都跟了夏莲一起来到新楼的侧门,这里平日里关着,只有秀梅、秋萍有钥匙,这秋萍只得开了门,这时便改了由明仁、肖百鲢走头里探路,其他人跟着。每到一个楼层,明仁探头先望得无人,然后众人一一通过。
不一会儿到了最上一层,只听着那头会议室里“滴滴答答”的电报声、接电话的人声不绝于耳,也没人注意这头。
众人这才到达顶层,有一扇铁门挡住了去路,秋萍找钥匙开了,这一开不打紧,一阵风夹着雨裹着呼呼作响的声音吹了进来,一下将头里的秋萍吓得又关上了门。幸亏都穿着雨衣,明仁重新顶开了门,对着众人要他们抓紧通过,于是肖百鲢头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鱼贯而过,明仁最后又轻轻将门合上。
来到楼顶,那雨如水帘洞的瀑布撒将下来,天际处,乌蒙蒙、黑压压的,分不清天空还是江面,眼前滚滚而来的白浪不时提醒着人们已经站在悬岸的边沿。北段的大堤上已经堆满了沙袋,沿江岸穿各色服装的人们排成一字长龙,人挨人的,穿着的沙包不住地往水里堆垛,再往南面看去,那层层袭来的江水早就漫过了堤岸,低洼的农田成了一片泽国,这时只有部队里的人正往中间溃堤的地方涌,手挽手,用胸膛堵着不停歇的激流,后面的战士往缺口处抛着什么……
明仁的镜片全然模糊,不时地要拿下来擦拭,人困水中,无望地听闻:
霹雳交加,锒铛雷驰,
风雨并骤,铁马催急。
虎啸狮吼,振鼓浪击,
蛟龙吐珠,犀戈见利。
云战九天,淫雾玄气,
摧田拔木,泥溃大地。
众人就连这大风、大雨、大浪声都吃不住,本来兴致最高的夏莲也蔫不拉几地躲在范韶身后替她遮风挡雨,这时有人看着有车队到了自家招待所门口……
“下去看吧。”肖百鲢一语惊醒了众人,一下都如飞鸟般地逃进顶楼门,由范韶使劲撑着门,众人一下子都钻进楼里来,那范韶也跳了进来,一放手,门“哐”的一声被风关上了,周围一下没了风声,耳朵里清净了不少,这时只听走廊那头传来询问声:“谁?!”然后又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众人一阵紧张。
明仁走在头里,斜着看见自己手下的两名仪表工正在接电话线,赶紧向他们转过身来的方向摆摆手,其中有一个长得瘦猴一般的人灵活地将旁边卸下的仪表箱踢了一脚,回答说:“刚才箱子摔了一下,没事。”那人听了,这才离去。
那范韶朝了众人吐了吐舌头,明仁仔细又看了看,招手让众人都通过了,那两个仪表工看看他们,低声嘀咕着什么……
众人出了楼,锁上门,都涌到大门口来了,这时雨似乎小了些,刚才楼上望下来停车的地方都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范韶、明仁、肖百鲢仗着年轻有劲都打头往人堆里挤,秋萍、春杏、夏莲她们都紧跟着,挤到前面当兵的手拉手拦着的地方再也挤不过去了,这时只见一群肥耳阔脸腆着大肚子的官员簇拥着两三个人,肖百鲢悄声给明仁、秋萍介绍,其中的王国显得挺拔,肖百鲢的父亲显得瘦弱,两人背对明仁,正好挡着站在中央的那一位,明仁踮高脚尖,才看着秀梅、若兰正与那一位握手,周围闪光灯四起,炫得明仁他们闭了会儿眼,等睁开眼时,那郑虎、石豹等人早就拥着中间那三位往前缓缓挪动,明仁他们早被不断涌到的村民挤散了,明仁渐渐拉到了后面,明仁看看积水高了,已没过膝盖,就停了脚步,这时人群也不动了,明仁听到一边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只听一个在说:“秀梅这下可露了脸了,那么多人,唯独让她和若兰上前搭话,连石豹都排在了后面。”
另一位也在说:“就是,连王昌都被挤到了后面,这可能事先安排好的,那秀梅见了那些领导一丝不慌乱,对答如流似的,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咦,你原来的老婆怎么没见人影。”
听到此处,明仁往那方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胜,旁边还跟着催仁贵,明仁刚一看崔仁贵实在是不敢认,人早瘦了许多,又黑,脸上扛了把铁锹。明仁赶紧转过脸来,往招待所方向走去。
明仁正往回走,听着有大声趟水过来的声音,刚回头,一只细嫩的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明仁一看是白胜,后面跟着的崔仁贵见了明仁也赶紧将铁锹放下。白胜舔着脸上前打招呼,明仁勉强点点头,白胜凑近明仁耳根,说:“哥哥我如今落难了,不过还好,靠着刘大哥和老兄弟们的扶持还挺得住,听说你实习已经转正了?有空大家聚聚,我来做东!”
明仁含糊着点点头,这时秋萍路过他们身旁,看着他们说话,就拉着肖百鲢绕行了,其他人也有认识他们的,都远远躲开了。
那白胜对崔仁贵说:“正好轮着我们休息,你回去吧,你家都快淹了,还帮人家守着堤防,没事的,有人问起,我顶着呢。”
“我那个算什么家呀,光棍一个,徒有四壁而已,不回去了,淹就淹了,眼不见为净,没见我哥都被调来守这边堤坝了,那边就是我们全村人回去也救不了急,送佛送西天,好人做到底,保了这边再说,听说这也是石镇长的意思。”
明仁趁他们说话才得脱身,谁知后面的人群又返了回来,那白胜、崔仁贵也跟了过来,到了招待所门口,就见两名哨兵威武地站在半开的门口,钟心也冒着雨站着张望,看见明仁被哨兵阻挡,马上上前陪着笑脸说:“这也是我们里面的,登记本上有名字呢。”明仁这才想起,平日进出登记习惯了,今天就登记过。那本子上果然有他登记的名字,那哨兵一摆手让明仁进去了,这白胜和崔仁贵也想跟着往里走,钟心马上对那两个哨兵说:“这两人可不是我们里面的。”
一个哨兵一听这话,马上伸出手来将他们拦住,这两人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明仁人进来了,看肖百鲢他们也都回来了,众人似乎没看过瘾,都站在门口里侧往外张望。
不一会儿,一队士兵由军官带着返回了招待所门口,哨兵赶紧将门开大了一些,那些涌进来的士兵将众人往边上赶,以那位领导为中心,王国、肖平那帮干部又折了回来,由华榕等军官引着众多工作人员围着他们往新楼走去,经过明仁他们身边时,就听着那位领导大声关照道:“……一定要严防死守!……”
哨兵放进这群人,马上关上大门,任凭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翘首以盼。这时从进来人群后面挤出了秦羽、秀梅和若兰三人,往明仁他们站立的方向走来,若兰对着大家说:“有什么好多看的,散了吧,快回各自岗位。”
众人一听,除了肖百鲢、明仁之外,都做鸟兽散了。都走到旧楼屋檐底下时,那肖百鲢看秀梅、若兰上了楼,就跟秦羽开起了玩笑:“秦哥哥今天可把领导给甩了。”
“那里是我甩他们,他们把我甩了才是,那个楼里是有级别才让进的,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秘书,识相点靠边站站,顺便也可以躲躲雨……”这时他身上的对讲机响了,他连忙摆摆手示意肖百鲢、明仁往远处站,看他们索性都上了楼,这才接了……
明仁、肖百鲢踏进办公室时,就听若兰正跟秀梅说着话:“没想到这老姜如今变了个模样,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还是白白的、细皮嫩肉的,只是……”秀梅一见明仁他们进来,就打住了口。
明仁一看冬梅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秀梅和若兰正拿了干毛巾在擦头擦脸。这时就听电话铃响了,秀梅接听后,笑着对他们说:“冬梅这丫头心可细了,见我们这么多人冒雨出去凑热闹,让食堂里烧了几锅姜糖水,我让她索性多烧一些,待会安排人给部队送去。”
这肖百鲢看着若兰擦完头发,一头蓬松,忙从兜里掏出把梳子来,说:“阿姨,我来帮你梳一下头发。”
若兰“扑哧”一笑,说:“你可真细心,还随身带着这个,倒比我女儿都强。”于是也不客气,将身体转了过来,肖百鲢连忙上前一边帮她细细地梳理起来,一边对着秀梅说:“梳完,我再帮您也梳梳。”
秀梅没有理他,自己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也拿出一把梳子,对着镜子梳了起来,嘴里说:“我这头发又硬又直的,用不了你这种梳篦,还是我这木梳子梳两下得了,哎,若兰,说起你女儿娇娇如今到底进哪个学校了?”
“那天约了单湖舟和傅枫吃饭,说好了给弄到千莲区那所重点中学去,继续在这石船中学读下去,成绩提不高不说,你看看那些学生的素质?连农民工都招了进来,非得学坏了不可,我可就这一个闺女,再说你弟弟也要调到那个学校,那不还有个照应么。”
“他是因为搬家,再在市区那个名牌学校,上班路太远了。”
“那个学校有什么好,他在那里也混到头了,有那个阿邬压在他上头,对他们百般刁难的,你看傅枫早调了出来,如今在教育局也混得挺好,我看托托老单,让他也去教育局得了,先搞个高级职称,再和上面的关系混熟了,将来说不定回下面学校当个校长什么的呢。”
“我弟弟那个懒劲,还指望当什么校长?那阿邬才叫勤快呢,那天在新豪门大酒店宴请他们老领导,被我碰上了,他对我倒挺客气,再三说以前那些事他也有责任,青松如果不走,肯定给他个差事干干什么的,他那时是跟对了人,没受到牵连,不过也只当了个芝麻绿豆的教务主任,他能升到校长,还不是靠他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事?奉承拍马那些技巧,青松可是一辈子也学不会呢,他们就是各有各的命。”
“他对你客气,恐怕是看在老郑的脸面上吧……”说到这里,肖百鲢正巧又从兜里拿出面小镜子递到若兰手里,若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老啰,头发看上去都灰灰的了,马上就得一头白发了。”
“那里,阿姨这么年轻,发质那么好,那会满头白发呢?最起码二三十年以后。”
“看看你这甜蜜蜜的巧嘴,跟你们如风说说,什么时候给了我当上门女婿得了。”
那肖百鲢脸一红,将镜子、梳子重新都收入囊中,刚想争辩几句,冬梅端了个锅子跨进门来,听了这话,脸也微微一红,明仁赶紧上前端了锅子,拿出碗来倒姜汤,这秀梅依然用了那个梅花碗,冬梅也没仔细看,随便拿了一个,肖百鲢眼尖,看她端着一个镶银边开光梅兰竹菊的小碗,便也要挑一个一模一样的碗,谁知那只能配成对的碗早被若兰拿到手中,喝了起来,肖百鲢没法想只得端了一个合和二仙的碗喝了一口,评论道:“红糖放得太少,味不浓。”眼睛却渺着冬梅。
冬梅将脸转了过去,肖百鲢又说:“冬梅,刚才你怎么离开了,有重要电话来了怎么办?”
冬梅一脸不快,不得不开口道:“这可是秦羽打电话来关照的,我能不马上照办么,我找谁替?这楼里上上下下一个人影也没见。”
“你说这楼里没人倒是错了,今天我让沈荠灵搬了过来,原来的财务室墙老漏水,矮平房又暗,如今这老白也没法来上班了,让她就在那房间里办公,离着我近,商量个事也方便,不过你做得对,这事也要紧,少接一两个电话也不碍事。”秀梅又问了冬梅:秦羽要的那些姜糖水怎么送过去,用什么杯具盛放,一一问得明白,听冬梅做得样样妥帖,也才放心。
肖百鲢见秀梅话已问完,又没话找话地问冬梅:“你可去看热闹?”
冬梅板着个脸,一声不吭,若兰说道:“你可别惹你冬梅妹妹生气,说不定有一阵子不理你呢。”
冬梅轻轻收拾起锅碗来,走了出去。秀梅说道:“小肖,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让绿萝送你。”
肖百鲢一听重新打起精神来,说道:“没事,我回去也没事,不如在这儿陪陪明仁。”说话的功夫使劲朝明仁眨眼睛,明仁头一徶只当没看见,肖百鲢只得又说:“刚才我妈和王厂长都关照我了,在这里好好给您办事,办不好事可得吃批评呢。”
秀梅脸上露了微笑,说:“这可你说的,今天你和明仁就轮流守着这电话,我和你若兰姨等会儿还有事,你们可别跑开,误了正事,正像你所说的,可要吃批评哦。”
肖百鲢一听,只能含糊着答应了。这时就听着走廊里响起对讲机“收到!”、“收到!”的声响不觉于耳,门一推,秦羽严肃地催着秀梅、若兰:“快点,他们下来了,我们到门口等着。”那秀梅、若兰也不敢耽搁,一同风风火火地去了。
明仁这才对肖百鲢说:“这下可断了你的念头,别想四处乱窜了,你坐着,我去上厕所。”说完抢先跨出了门。
明仁来到楼下门口,但见大门方向拥了各色雨伞,也看不清谁跟谁,范韶、夏莲他们也只能站在远处探头张望张望,明仁见着人流往外去,这时三个人被留在门里,都在不停地往大门口外招手告别,明仁将眼镜用内衣擦了擦,看着那是秀梅、若兰和石豹,等着门口车队远去了,三人便往这旧楼方向过来了。
明仁返回了秀梅的办公室,刚跨进门,肖百鲢一把拉住他,说道:“别走,看着电话机,我也要上厕所。”明仁知道他经常没正经,就说:“她们回来了,还带个领导来。”
肖百鲢还想打听是谁,就听楼下石豹中气实足的声音传了上来:“这次亏得秀梅姐早一步和洞口村他们将这段姜河和这葫芦湖清淤,这儿才不至于太难看,如果像津口村、姜河村都淹了了的话,我这镇长也当到头了。”
这时就听若兰的声音也传了上来:“你知道就好,别帮你的时候高兴,问你批个文件、办些事的时候,给我们打哈哈。”说着话,三人已经上来了,明仁、肖百鲢已退进了屋里,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肖百鲢抢着去接了,是戴茯苓打来的,肖百鲢不敢怠慢,见秀梅迈了进来,忙叫秀梅接了。
“我哪是什么经理啊,公司都没成立、承包的事也八字没一撇呢……刚才可能我们都去送他们了,断了会儿人,您有事尽管吩咐。”秀梅一边对着听筒应付,一边面向明仁,指指沙发,意思让他招待一下石豹,明仁这才想起请石豹坐了沙发,又泡了杯浓茶,石豹接了茶,刚掏出一包烟,看了看若兰和秀梅又收了回去。
秀梅终于接完了电话,石豹问:“小戴打来的?有事么?”
“她能有什么事,借着关心关心王国。”若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哪是关心呢,就是好打听,我估计也没什么事,做做样子而已。”石豹依旧站在屋子中央。
秀梅点点头,若兰接口说道:“我们关心你们叫做做样子,那你们出门在外整日不回家,也做做样子关心关心我们呢?”
石豹苦笑着住了嘴,也往沙发里坐了下去,若兰赌气地往远处躲去。
冬梅去食堂还了锅子、洗了碗回来了,看见石豹坐在沙发一头,往橱里放好了洗干净的碗,就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秀梅连忙关照她找秋萍带了人去楼上将白向仁和若兰的房间打扫打扫,镇里的“防汛指挥部”要搬过来,上面这层就腾给他们,顺便再找找竹君和钟心,让她们过来到隔壁旧会议室商量商量明后天的工作安排,冬梅答应了,返身就走了。
冬梅前脚走,那两个仪表工满身湿漉漉地走了进来,两人的脸都像化过妆似的成了大花脸,肖百鲢在一边偷笑,秀梅倒是过意不去,问道:“吃饭了么?”
两人也没注意沙发上坐着的人,两人大大咧咧地往从门旁搬了两个折叠凳往屋中央一坐,那个瘦猴一般的人说道:“真正折腾死了,这当初也不知谁接的电话线,标记都没有,哪条线连哪门都得一台台试过来,吴所长,你可知道,我们平日里加班都没这么忙过。”
秀梅听着微微一笑,说:“知道老管手下的兄弟肯帮忙,爽快,什么时候空了,让我的手下都敬你们几杯可好?”
石豹有些坐不住了,先将窗开了条细缝,就听外面风声一下传了进来,仍从兜里从容地拿出那盒烟,抽出两支,先向秀梅打招呼示意,然后递给了那两个工人,那瘦猴模样的人接了烟,叼了嘴上,又没摸着打火机,石豹连忙将自己的那只全金属打火机打着了伸了他面前,那工人刚点着,顺便仔细看了看石豹,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说:“呦,石镇长在这呢。”说着拉了拉身边的另一位,又对石豹说:“您忙,我们去外面抽。”
“用不着客气,我还有事请你们帮忙呢,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过了这关。”
这两人站着连连点头,石豹仍示意他们坐了,说:“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这事如今惊动了上面,可马虎不得,你们再辛苦一下,帮这楼里再接上几门电话,等这事过了,我来为你们庆功!”这话一出口,这两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说:“石镇长可千万别把刚才那话当真,我们到哪儿不是干活,今天就是就在厂里活也不会少,再说吴所长平时待我们真是……”
“不要客气了,你们也不是为了保大堤做贡献么,有什么要求提提也无妨。”石豹这时自己深深吸了口烟,那两人沉默着不敢再多嘴,等手里烟抽得差不多了,赶紧找烟缸灭了,说:“吴所长,有什么事就吩咐,干完了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好,我陪你们上去吧。”秀梅前面引路就要走,若兰赶紧抢着上前说:“我自己的办公室,我熟,我带他们上去。”
秀梅坚持不让,说:“我正好要跟沈荠灵说几句话,这两天让她索性别上班了,她从市区赶过来也不方便,你也下班了,快回去吧,我跟绿萝说好了送你到家,一家老少等着你呢,可别让老石有后顾之忧。”若兰这才作罢。
等秀梅她们上了楼,若兰关照了石豹几句,又朝肖百鲢使使眼色,说:“还不走,难道还留着吃客饭?”
那肖百鲢何等聪明,赶紧跟石豹、明仁打过招呼,屁颠屁颠地跟着若兰走了。
石豹抬手看了看手表,又望望墙上挂着的钟,嘴里咕哝着:“也该来了……”然后抬眼看着明仁轻轻说道:“老郑今天还特意问起你来,让你这些天多多陪着你姑妈,让她注意身体,上面可需要她这样敢想敢干、豁得出去的‘闯将’。”石豹坐在沙发上闭目思索着,嘴里仍旧在咕哝:“看样子,风向又得变了……”
这时楼下传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石豹似乎刚从梦里醒来,伸了个懒腰,一大群人上得楼来,等他站起身来,姚茜先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大杯子,交到石豹手中,石豹关切地埋怨她:“我不是让你回家去么?”
“那么多送来的文件,地图,情况汇报都还没整理的,万一你要找什么找不着又要训人,再说这端茶送水的总也需要,看人家都留下来,我也不能搞特殊么,哦,对了,刚才在下面碰到若兰姐了,外面水越涨越大,那小车根本开不出去了,她们搭我们来的卡车回去了。”
石豹听了,赞许地点点头,都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秀梅下来了,明仁见周围没人,就将石豹那番话跟她一说,秀梅面无表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听着风声雨声和周围的嘈杂声,不知想着什么,不久两行泪水就静静地挂了下来……
直到深夜,周围还是那么嘈杂,明仁困得趴在了桌上睡着了,连秀梅她们开完了会进来也不知道,钟心说道:“都断电了,亏得我们准备了两台柴油发电机,要不得摸黑干活了。”
秀梅说道:“摸黑也得干,想想那些守在堤上的战士和农民,我们在这里算是天堂了。”这时秀梅看见明仁趴在桌子上,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来,轻轻盖到了明仁身上,明仁实在是不想睁开眼来,索性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
竹君放低声音说道:“左右两个村都出了险情,遭了殃,连王昌他们改扩建新征的那块地也全淹了,也不知怎么处理他们呢。”
“如今只要少死几个人,天大的财产毁了都没关系,处理谁啊,还不是最后一团和气的蒙混过去。”钟心仍旧习惯了大嗓门。
竹君马上制止他往下说:“嘘,轻点,明仁都睡着了,你可别信口乱说,注意影响。”
这时就听秀梅柔柔地声音传来:“冬梅,还有你们,先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整天忙呢,大家也轮轮班,接接力,准备打持久战呢。”
明仁听着人都走了,秀梅走了过来,轻轻唤他:“明仁,睡沙发去吧。”明仁仍旧故意不动,秀梅没法子,只得自己去沙发上躺下了……
就这样忙忙碌碌过了几天,雨势先小了下来,后来江里的水也渐渐退去,终于迎来了一个安静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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