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开场锣半遮琵琶面收尾戏一展孔雀屏
琵琶声催开场锣,
孔雀屏开展眼过,
伏线千里觅前因,
西方结了长生果。
直到天微微暗下来时,人们才陆陆续续来到新楼边那片空旷的平地上,光看着椅子一排排排了数十排,两边还放了不少长板凳,那个舞台也搭好了,靠边上角落里放了台夺人眼球的大钢琴,看着像是郑玫瑰家的那台,巨幅横幅都拉得有模有样的,台前还特地装了幕布,顶上和四周围装了照明,舞台两边还摆放着部队提供的两个探照灯,明仁厂里来的两名电工正和部队里的几个战士在调试,这时两道光束打向舞台的上方,加上舞台上方射下的灯光,交相辉映,倒是真有些露天大舞台的意思。
肖百鲢、明仁正沿着新楼边上转了过来,看着新楼边上仍有一间房间,原来准备堆放杂物之用,是独立的,知道今天做了化妆间,见门虚掩着,肖百鲢一推门就进来了,见绿萝正给坐着的,已经换了演出服的春杏在化妆,绿萝回头看着肖百鲢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衣,一条宽宽松松的裤子晃晃悠悠地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穿一套白色西装,带了条紫红色领带的明仁,就嚷嚷起来:“出去出去,我们女孩子换装、化妆都在这里呢。”
肖百鲢马上接口说道:“你们不是换好装了?看着你化化妆有什么关系?”然后走到绿萝身后,用准备演出用的扇子在绿萝肩上拍打了一下,那绿萝可是好欺负的,一只左脚跟着踢了过来,谁想肖百鲢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下跳了开来,绿萝踢了个空,手里拿的粉饼一下抹到了春杏的头上,那春杏低了头闭了眼说道:“快帮我梳掉,我可头一个上场呢,粉进了眼里这妆白化了。”
绿萝本来想追打肖百鲢的,此时只能拿起了梳子帮春杏将头上的白点细细梳掉,嘴里骂骂咧咧的。
那春杏在底下开口说:“你招惹他干吗?没人理了他,他自然消停了。”
“哎,春杏你让她慢慢化、细细描,这可马虎不得,下面几百双眼睛在看着呢,再说,那些领导还要讲话,一时半会的还轮不到你上场呢。”
明仁这时看着这屋子也挺大,里面一半临时拉了根竹竿,挂了帘子,透过门边的小窗见场子里部队的战士已经都端端正正地做了中间,朱老总和秀梅等一大帮子女干部陪着华榕等军官在台旁你推我让地先后入座,这时门又被推开,叽叽喳喳铃儿一般的女孩子声音一下灌进了明仁的耳里,秋萍、夏莲、左秀菱等一帮女孩涌了进来,空荡荡的屋子一下觉得拥挤了,夏莲看了肖百鲢就皱起了眉头,小圆眼一瞪,一把抓住他袖口往外一推,说道:“快出去,我们女孩子要换装了,可别犯错误,当心吃枪子。”
明仁先识相的走了出去,肖百鲢嘴里叨叨着:“我不也要化妆么?”还想赖着不走,被众人嬉笑着一把被推了出来。
这时场子里只能用人山人海、嘈杂鼎沸来形容,中间的战士早已坐得整整齐齐的,翘首以待,两边的长凳上也坐满了招待所和明仁厂子里来帮忙的职工,那些洞口村的乡民也被放了进来,除小红的父亲和秀梅她们坐在一起,真如秀梅所料,连老头老太也都在后面安安份份地站着。
若兰上了台,听底下仍有了窃窃私语和期待的欢笑声,又反复地喊了几声,那些职工和乡民才安静下来,先是朱老总、严莉他们向部队送锦旗,今天华榕的上级那位老首长有事没来,华榕做了全权代表,所以他就代表驻军容光焕发地接了旗。接着便是领导讲话,肖百鲢、明仁看着自己厂里来帮忙的同事都在后面,那个拿了长筒照相机的娄光和左秀菱一边聊着话,一边捏了她手,贴着她身子教她取景,带队来唱本地滩簧的吴世蟒见了明仁他们,连忙招手,然后眯着一双小眼睛往边上挤挤让出了空挡,两人就同他坐到了一块儿,不一会儿,台上的如风她们倒也真的都讲完了,等最后华榕的话音落了,掌声响过之后,若兰就宣布文艺演出开始,幕布先被拉了起来,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随后幕布又被徐徐的拉了开来,只见春杏静静地坐在台中央抱着个琵琶,(《春江花月夜》),等着周围渐渐静得只听着风吹的声音了,才开始拨动起弦来,明仁正好刚才看着夕阳落下的景色,此时脑海里慢慢出现了夕阳撒向江面,暖风徐徐带动了江水起了涟漪,闪动着金色莹莹的波光,随着弦声平缓地拨动,江面恢复委婉平静,但见江风习习,芦苇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当进入中间那段时,那种江天一色,一轮孤月高悬的画面油然而生,明仁看着近处几位小战士在偷偷地抹眼泪……
春杏节奏加快了,尽管还显稚嫩和停顿,明仁眼前仿佛出现了点点白帆,渔歌唱晚,由远而近,逐浪翻涌,这时,春杏更加不停地扫动琵琶弦,恰似渔舟破浪而来,掀起波涛,拍动岸边乱石,再掀高潮,这时恐怕只能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了,似乎自己就站立船头,归心似箭,听着用力摇动的橹声,浪花飞溅的涛声,由远及近,台下众人都达到了情绪的顶峰……突然弦子戛然而止,一下静得明仁浑身一抖动,然后又回复到平静、轻柔的意境之中,远处的江面渐渐远去,满天星斗的春江夜空幽静而深邃,迷人的诗画也在悠扬徐缓的旋律中被卷了起来……
场子里冷了一阵,一股雷鸣般的掌声整齐地响了起来,明仁看着春杏脸上挂着微笑,额边闪着汗水的荧光,慢慢站起身来鞠躬……
明仁耳边还被刚才的琵琶声环绕着,若兰上台报了下一个节目时,也没听清,就听着什么:雾啊,雨啊,风啊的。肖百鲢一拍他肩膀,叫他准备准备,那个节目下来,就是他们演的双簧了,明仁只得带着满脑子的余音,跟着他来那个房间,夏莲、绿萝正等着呢,让他们坐在椅子上,那肖百鲢还想说话,却被绿萝拿粉往脸上一拍,只得乖乖坐着任她们摆布,明仁安静地坐着,听出外面是秋萍的声音,正唱着:“……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不由浑身一震,那夏莲忙训道:“别动,乖点儿。”
等他俩化好妆时,也传来了一阵不亚于春杏弹完琵琶时得到的掌声,要说部队的战士就是不一般,连鼓掌的声音都是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这几次拍下来,声音也不见减轻的。夏莲对绿萝说道:“听她唱这类歌是最好的了,真真是飘忽不定,如梦如幻的感觉,那些大兵听了,心底都要被挠得痒痒的了。”
“看她那个暴露狂,天还没大热,就穿得那么凉快,怎么不吸人眼球?”这时夏莲已经好了,腾出手来指了指肖百鲢。
谁知绿萝只当没看见,又说:“影响了人家晚上休息,明天还怎么有力气开拔呀?”
肖百鲢这时憋不住转过脸来,绿萝、夏莲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夏莲看看他又看了看明仁的正脸,愈加笑得弯了腰,绿萝、夏莲相互说着对方没化好的地方,夏莲却说:“不改了,不改了,你们出去罢,都报你们的名字呢。”
明仁头上歪戴了顶干部帽,又戴了副墨镜,和肖百鲢一前一后地从台后转了出来,两人走路歪歪扭扭、拘拘束束的,随着若兰报幕声结束,算是亮了相,这时熟悉他们的人,都发出了笑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手指着对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台下的战士见他俩脸上化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又相互指指点点,以为也是事先安排好戏里的一部分,便哄堂大笑起来。
两人推推搡搡地站到了话筒前,肖百鲢到底老道,见台下观众情绪正高,故意又加了几句插科打诨的胡言乱语,又引得大家笑了起来,那如风、竹君此时笑得最响,两人笑得快要相抱着了。
等明仁定定神,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台上连把椅子都没有,赶忙拉了拉肖百鲢的袖口靠近话筒说道:“你今天带钱了没有?”
肖百鲢一脸茫然,答道:“带了,干吗?”
“那你肯定没给送道具的小费。”明仁指指自己前面。
肖百鲢这时也明白了,说:“送了啊。”然后借机将脸朝着台边喊道:“喂,送道具的,小费给过了,怎么椅子还不马上来。”
“哎,来了,椅子来了。”夏莲赶紧提溜了把折叠椅跑了上来,一手抓着椅子不放,一手伸到肖百鲢跟前,讨要道:“小费呢?”
肖百鲢装着糊涂:“不是给过了吗?”
夏莲伸出一只手指朝肖百鲢指指,将那只圆滚滚的脸转向观众说道:“别看他细皮嫩肉的,抠得要死,刚才给的那是化妆的小费,这回是端那椅子的小费,姑奶奶就靠这点小钱过日子呢。”
肖百鲢没法,只得真拿了钱塞到夏莲手上,说道:“别找了,下次的小费我都给你了。”
夏莲也不由“扑哧”一声笑着捂了嘴下去了。
肖百鲢继续说道:“我们俩表演的叫双簧,就是一个在后面说,一个在前面演,我呢就来那个后面说的,我呢,长得太好看,前面坐着怕抢了你的镜头,你就来前面那个演的吧。”说完,两人算是分了工,明仁只能坐到了椅子上,肖百鲢躲到了后头。
“我叫谭大富,级别是正处,赶上新时代,做梦都想富。”随着肖百鲢念开场白,明仁一招一式地做起了动作,后面传来声音道:“香烟加杯茶,报纸手中拿,脑筋绕弯弯,缺德少头发。”
“咳……咳……真缺德。”肖百鲢不失时机地从后面将一支烟递到明仁嘴旁,明仁闻着烟味又是打喷嚏,又是捶胸,狠狠朝后面瞪了一眼,插了这句话,引得台下众人又大笑。
肖百鲢借着众人笑声稍稍停歇,又接着说道:“上班脚一翘,报告做得好,再把指示传,下班时间到。下班我就转,不嫌圈子乱,”说到此处,肖百鲢将明仁往外一推,明仁只得站了起来,又听后面念道:“先围酒桌转,烟酒不分家,再围牌桌转,你我不分家,围着裙子转,啊,转,转,转……”
明仁先是模仿喝酒、搓麻将的动作,后来果真像跳舞那样转了起来,转得倒在椅子上,装着气愤,拎了肖百鲢耳朵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模仿了女声训斥道:“转!让你转!我们离婚!”
肖百鲢叫道:“什么?你我要分家?!啊呀呀,啊呀呀,后院起火啦,”唱到此处又撅着个屁股转到明仁后面,继续说道:“老婆来揭发,受贿案子发,我的妈妈啊!聪明反被聪明误,跌下悬崖才醒悟。腐败是条断头路,大家别学我大富。一把鼻涕一把泪,万般悔恨牢里哭!”最后这肖百鲢的手捏了明仁的鼻子不放,明仁一打他的手,两人才一起跑到台前来谢幕,底下已经喝彩声连连,那几个厂子里来的工人和刘阿强等人都在起哄,明仁、肖百鲢赶紧又朝众人鞠了个躬,从边上逃走了。
若兰伴着热烈的掌声,从边上款款走上舞台,继续报幕:“刚才表演很精彩,接下来的是表现我们供应公司职工风采的地方剧种,滩簧演唱《一路新风》,表演者……”
明仁和肖百鲢回到化妆间,赶紧找绿萝、夏莲卸妆,绿萝故意拖着,说要前面看节目,那肖百鲢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半天好话,最后答应了请客,才好歹让绿萝给卸了妆。
明仁被卸了装,正往窗外看,见左秀菱正在演唱最后一段,倒也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只是动作看着生硬,又有些做作,最后那些演出者摆了个造型,算是结束了演出,这时掌声依旧响了起来,可同上面的比,声音弱了许多。
明仁听了后面有响动,一转脸看着是秋萍穿了件露着双肩的短裙,不过此时也披了件衬衣,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了进来,肖百鲢正在擦洗,秋萍娇声娇气地说:“我晚上还顶夜班呢,我可先过去了。”说这话,她眼神分明对着肖百鲢,明仁知道平时她这一说,肖百鲢肯定要送送她,可这回肖百鲢随口就回答:“我还演出呢,你自己过去吧。”
“演出?你不是演完了么?”秋萍倒没想到肖百鲢来这一手,眼珠子一瞪。
“哪里,我还代表厂里来个对唱。”肖百鲢低头只顾擦脸。
“和谁?”
“和小左啊?”肖百鲢擦完脸将将毛巾往脸盆边一扔,又掏出小梳子、小镜子照着梳起了头。
秋萍听了先是脸色变了,看看明仁他们都在,只得压着火,将身上的衬衣重新穿好,扣了扣子,轻声对明仁说:“你可送送我,后面那段小路黑,我有些怕……”明仁看她眼里闪着泪,不由心一软,点了点头。
明仁跟着秋萍后面跨出门时,就听夏莲也不知对着谁在说:“放着前面光明大道不走,偏抄什么近路,孤男寡女的……哼!”
明仁看着台上这时鱼贯着走上如风、严莉她们五个,知道她们要表演小组唱,也不抬头多看,跟着秋萍后面往湖边的小路走了过来。
湖边这条小路刚修好,全是新铺的小方砖,每隔着一段也有灯,只是有些昏暗。明仁听着后面传来了钢琴声,知道是郑玫瑰在伴奏,接着就响起了五人嘹亮的歌声,其中数如风的声音最为高亢,此时秋萍也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行走了一段,到了小桥边,那秋萍就要往桥上走,明仁看着湖对面一团漆黑,路灯都没开,就一把拉住秋萍的袖子说:“别往那走,对面可黑灯瞎火的呢。”
“我偏去!”秋萍借着明仁拉她所用的力顺势往明仁怀里一靠,抽泣了起来,一只小手握了拳轻轻地在明仁胸口上敲打,嘴里说:“你别管我,你们都看不起我,连你都不理我……”
明仁这时就感到两只手似乎是多余的,知道只要着两只手将她杨怀里一揉,这事情就会复杂起来,肖百鲢只不过不知怎么的和她闹闹小别扭,自己横插一杠子也未免太不仗义……(谁知谁不仗义。)
“别哭了,万一被人看见可不好。”
“连个鬼影都没有,谁会看见?”秋萍那只小拳头捶得更猛了。
劝着劝着,明仁看着前面隔着灌木,有道手电的光在晃动,忙将秋萍的手握住,轻声提醒:“有人来了。”
秋萍马上收了声,也不用手去抹眼睛,只是用袖口在眼上压了压,装着没事,让明仁前行。
明仁定睛一看,过来的是钟心,穿了短挂子,下面一条绸裤子,扎着宽腰带。离着近了,钟心先开了口:“呦,你们两个,怎么不看节目?”
明仁指指后面的秋萍,说:“送她去锅炉房呢,不是和小红一起顶白杨和刘阿强的班么?”
钟心此时到了明仁面前,明仁见他裸露的两臂凸显着孔武有力的肌肉,想起他还有演出,就问道:“你不是表演武舞大刀么?”
“舞什么大刀啊,没准把那钢琴都砸了,改了练拳,幅度小一些,你姑妈说好了还给我伴奏,你可快回来看啊。”钟心见明仁侧身让他先过,又将手里的手电往明仁手里一塞,说:“前面够黑的,手电你用着,我往前,那边亮堂着呢。”说完扭头走了。
明仁将秋萍送到了锅炉房门口,秋萍拉了拉明仁的袖口,刚说了一句:“有空我们聊聊,别见了我就躲……”
这时小红从里面跨了出来,两手提着热水瓶,见了明仁他们就说:“秋萍姐,你来了正好,我要去给她们送水,你帮着看会儿,再放几瓶,说不准哪里还要呢。”
秋萍用手捋了捋头发,正色道:“好吧,你去吧,别忘了提醒夏莲,快结束时让她去食堂发点心。”
明仁此时如释重负,看着小红居然提着四个瓶子,想想这农村家的孩子果然一点不娇气,忙帮她拎了两瓶,两人一路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拎这么多水?演出都过半了,他们还能喝多少?”
“多拎些才好,多了,卸妆时也可用,少了不够,我还得来回折腾一次。”小红不以为然,又问:“哎,那演出精不精彩?”(我知道她必问)
“有我们这里四个高水平(合了四个水瓶,作者处处有心)的美人参加,能不精彩?都赚足了掌声、笑声了。”明仁提了提手里的暖壶。
“可惜我不能看呢。”小红不无遗憾地说道。
“你看看又何妨?”
“我还得帮着夏莲去食堂发面包、点心呢。”
两人说着话,离会场越来越近了,耳边传来了男女对唱的歌声,其间交织着沙哑和稚嫩的两种嗓音,小红望着空空的湖面、湖对岸黑影摇曳的竹林,轻声对明仁说:“那竹林后面可少去,老人们传说那里可闹鬼呢?”
明仁这下来了精神,追问到:“怎么了?你看到过么。”
“看到了还有性命?听我父亲讲,那后面一大片如今被你们厂子征用的荒地可是以前我们老祖宗的墓地,搞运动那阵子被毁了,我家以前世世代代就是看着这块坟地的,所以我爷爷不愿搬迁,村里许多人在那里曾经看见过稀奇古怪的事,(伏将来百福园故事,作者妙笔)不过就我们家里人倒从来没被骚扰过呢。”
“哎,有什么好听刺激的说来听听?”明仁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
小红看看亮如白昼的舞台就在眼前了,就说:“以后闲了的时候告诉你吧,有空儿你上我家来,我爸肚里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聊不完呢。”
明仁帮着将暖水瓶都放到了那间化妆用的屋子里,肖百鲢唱完了歌下台过来,在一边不三不四地笑道:“你今日走了桃花运,来来回回都有妹妹陪着呢。”
明仁白了他一眼回答道:“也不知谁走了桃花运呢?陪着‘小青蛙’唱着什么: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把人家都气走了。”
“你们别在这儿摇来晃去的了,(好个摇来晃去)我们可要换衣服了,你们出去!”绿萝看着冬梅进来了,便往外赶他们。
两人一脸没趣,都出来往后走,想回原来的位子坐着。明仁看着台上由两排战士组成队列正唱着雄壮的军歌,郑玫瑰仍翻着曲谱替他们演奏着,明仁心里想着亏了她这辈人还熟悉这些曲子,要不……这时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了两位高个子男子,明仁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的,差点撞了上去,还是肖百鲢机灵,拉住了明仁,嘴里叫到:“秦叔叔、石叔叔!”
明仁这才看清果然是秦羽、石豹,那秦羽摆摆手轻声说:“我们有事来晚了,别惊动了大家,等会儿再说。”
石豹此时看着场子里都坐满了,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一边往台上看去,只见那些战士们唱完了,正在退场。
明仁看见石豹背后还站着一位女子,正是姚茜(要钱?可见只能站在背后),石豹这时转身压低声音埋怨起她来:“宣传部门怎么搞的?军民骨肉相连的意识一点都没有!连个记者都没叫?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担当?豁不出来的话,就别干了,你也真是的,不早些提醒我,弄得我被动。”
姚茜低了头,任他一通说完,也不吱声,石豹这才火气稍稍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秀梅从边上走了过来,和缓地说道:“石大人来了,好威风呢,训得人家小姑娘眼泪往肚里咽呢。”(“小姑娘”这词用得好!)
“哪里,石镇长心直口快,我们也习惯了。”姚茜这时倒开了口,秀梅见她满脸委屈,还要勉强笑着回答。(一脸奴才样。)
秦羽看见秀梅,忙拉着她又往边上站开了些,说道:“我们挨批评了,老郑开完会,将我们留下狠狠批了一通,说:这么重大的活动,居然市里、镇里没人参加,难道都像老师留作业那样,什么事都要我们布置下来?”
“不是严莉代表组织来了么?”秀梅一脸疑惑。
“她如今什么身份啊,官不官、民不民的,我估计着是戴茯苓硬拉她来的,这事还惊动了老王,老郑训我们的时候,他在一边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我也摸不透他们为什么这样,所以拉了老石赶紧过来,你看看,明日这事一定得见报,最好有照片,还得写篇稿子进内参才好。”
秦羽看见明仁站在一边,拉起他的手来,一脸惊喜的模样,说道:“哎,明仁的文章写得好,晚上辛苦辛苦先赶个初稿,明一早让姚茜拿了改改,明天登到晚报上,我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文章。”
这明仁一听,还想推却,谁想石豹朗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明仁你也锻炼锻炼,好坏有姚茜把关呢,那么照片呢?姚茜,照相机都不带一个,一点意识都没有……”
“别说她了,照片么,我让老王的厂子里娄光在照相了,就不知明日赶得及出照片吗?”秀梅边上插了一句。
“赶不及也得赶!姚茜,这事都交给你了,我们和老华还得合个影。”石豹风风火火地抢先决定了。
“合影倒不难,老华就坐我边上,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就行。”秀梅说完就去了。
石豹听着周围都是掌声、喝彩,也往台上望去,只见钟心挥动拳脚练了起来,此刻正到连续出拳的时候,钟心虽然拳头舞得呼呼风起,,脚盘却稳如泰山,老辣的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石豹也不由得跟着喝了句:“好!”
秦羽也在看,跟明仁说道:“你姑妈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呢。”
此刻钟心舞得兴起,身子忽东忽西地闪动拳头如风车般飞转起来,人影渐渐和拳脚绞成一团,看得观者眼花缭乱,喝彩声、掌声连续不断,明仁此时在观众堆里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也摩拳擦掌、撩袖紧带地,兴奋至极,定睛一看原来是刘阿强和阿三不知什么时候也混了进来,那阿三也是会拳脚的,看到如此精彩处,手脚如何不痒痒。
众人正看到高潮,这钟心突然一收拳,平复了身子,站定后只是胸脯微微有些起伏,脸色一丝不乱,然后向台下抱拳致意。
石豹看得激动,对着秦羽说道:“等会儿我倒要问问老华,他们那里可有这等人物,这等身手?”
秦羽笑了笑,也不作答,继续伸着脖子往台上望去,此时幕布又被拉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却将台前的灯光全部熄了,,众人正吃不准时,明仁对了石豹、秦羽说道:“轮着冬梅跳孔雀舞了。”石豹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兴致勃**来……
幕布又被缓缓拉开,这时只亮了一角,若兰出现在这灯光里,报了节目,果然是冬梅的孔雀舞,等她报完下台,这一角灯光又暗了,仍旧漆黑一团的。
众人正不知所措之时,舞台中央亮了一盏灯,只见地上伏着一团圆圆的绿色,边上有人用葫芦丝吹起了悠扬的曲子,那团绿慢慢有了颤动,一只白嫩嫩的手臂伸了起来,手指成了鸟形,机警地探视着周围,然后整个身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明仁这才看清披着绿色孔雀衣的冬梅。
冬梅膝部快速的小颤,走着小矮步,轻轻耸着肩,似乎寓示着小孔雀轻盈灵活地走出了自己的窝,此时小孔雀似乎找到了草坪,开始尝试着用腿蹲地小跳,又坐着拨动草丛、寻觅水源的动作,突然,它惊喜地发现了水,高兴地在水边环顾自己身上的影子,饮水、洗澡,潇洒地抖落身上的水珠,一丝不苟地展示着自己……
当她缓缓要展示她那光彩夺目的翅膀时,台上一下子灯光全亮了,如同上天撒下万丈光芒,此时冬梅抖开了全部彩衣,犹如五光十色的孔雀羽毛开了屏,冬梅开始加快了速度,连贯着扭动、展羽、旋转,如与万物媲美,自由幸福地翱翔起来,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当冬梅已经结束了表演,人们还痴痴地望着舞台,眼前依旧不时闪动着孔雀不停旋转的舞姿,仿佛都被催眠了一般……不知是谁打破了如此静默,鼓了掌,带动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许多战士激动地站了起来,冬梅双手合十,再一次谢幕。
若兰又款款走上舞台,宣布演出结束,周围的人们便散了出来,只有中间的战士还依旧坐着。石豹、秦羽他们往前面走去,明仁要找肖百鲢已经不见了人影,便也随着人流往新楼前面走了过来。
明仁经过食堂门口时,看着一群人都围着,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原来夏莲早到了食堂,将买进来的面包点心重新点了数分配停当,看着还多了一些,就有些怜贫惜弱的意思,想着自己平日里和洞口村的小红等人关系不错,就和小红等人拿了,不顾范韶的阻拦,想分发给一些老人、孩子,也做做人。谁想还没发了几份,这洞口村也有些贪小、无赖、鲁莽之人,就接着她没说清的由头哄抢起来,那夏莲、小红也是认死理的人,见了那些人就是攥着不放,一下就闹了起来,也不知谁起哄说人人都有份,人群越聚越多,这一下局面更乱。明仁看着乱成一锅粥,知道凭一己之力也无法解劝,就返了回来,想找钟心想想办法。(有脑子。)
明仁正逆着人流往回走,就听身边有人说话,明仁转头往边上看去,不是别人,正是秀梅、春杏和薄明,忙像见了救星一般拉住了自己姑妈简单说了几句,秀梅一听倒也明白,这时也已经看得见食堂了,赶紧吩咐春杏道:“你到食堂去,就说我说的,将我们职工那份拿出来发了,我们的明天再补发。”春杏答应了一路小跑往食堂边门去了。
那薄明听了明仁的话,一言不发径直往那围着的人堆里快速走去。
其实这时,夏莲大喊大叫的引来了刘阿强等人,刘阿强也不问缘由,上前先将几个年轻的拉了出来,被拉出来的一看是刘阿强,其中也有知道他是何等人,就敢怒不敢言地被唬住了,可前面还围了不少刁蛮村民胡搅蛮缠着不干休,刘阿强、阿三正想撩袖管,拔老拳相向时,一个精瘦的男人大喝一声:“住手!”然后上前将挤在头里的一人从人群里拽了出来,用本地话大声训斥道:“独棺材!像什么样子!洞口村的台面都让你们丢尽了,今个谁也不准拿,拿了我明天就告诉老村长去!”
那被拖了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薄明的弟弟薄德,想着谁这么大胆子拖了自己,正要发作之时,一听那人说了本地话,抬头一看是自己哥哥,连个屁都没放,灰溜溜的溜到一边去了,前面有几个刁妇拉着夏莲的手里东西的此刻听着有本地人说要告诉老村长去,也只得放了手,薄明看着秀梅也上前来了,就迎上去说:“你看这些扶不上台面的,一些纪律也没有,都是些庄稼人,您谅解谅解。”
“哪里,都是乡里乡亲的,拿些小礼品也是应该的,肯定是我们的人没交代清楚,我已经让春杏再去拿,人人都有份。”秀梅带着微笑不慌不忙地解劝,弄得两人当面客气了起来。
这时那薄徳一听“人人有份”等语,又试着往前,谁想薄明一手将他往回一推,另一手大挥了一下,对了村民喊道:“回去了!回去了!戏都看完了,还想留着吃饭啊?!肚子饿了,回家煮珠米(玉米)吃,嫌丢人丢得还不够?”随着他一声喊,众人也做鸟兽散了,刘阿强、阿三等人看看没事了也走了。
明仁此时看着夏莲、小红她们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不整,夏莲将那些东西往地上一丢,抚一会儿手背,停了,又抹起了眼泪,明仁上前帮她提了那些东西,只见其中还有好几个破了的袋子,里面东西也早不知去向,就安慰了两句,谁想夏莲发了狠,说道:“抢啊,抢啊,都抢了去才好,开什么饭店,吃白食算了……”
正好迎面匆匆地走来了郑玫瑰,秀梅忙提高了嗓音说:“别说了,小红!你们都进去,谁让你们乱发东西的?”小红一听忙拉了夏莲进了食堂。秀梅这才转了笑脸,对走到身边的郑玫瑰说道:“让你见笑了,地儿偏,见识少,没见过大世面呢。”
郑玫瑰见了秀梅是来打招呼的:“我得早些回去。”然后看着周围只剩下了明仁,又低声说道:“老爷子明天要到南方去,听说那里发展得很快,想去看看,非要我陪着……那钢琴就放你这了,我订了台进口钢琴,你们就拿它练着玩吧。”说完,秀梅送着她走了。明仁返进了食堂,见范韶拿了瓶红药水正给夏莲抹着手背,那夏莲还在埋怨着范韶,范韶争辩道:“这还怪了我了,你看为什么吴所长特地关照我们职工,散场了不要来领点心,而是让组长带到岗位上去发,就是怕乱,你倒好,做好人跑得快,这回捅了篓子,吴所长都知道了,你拿了公家的东西做好人,看不处理你!”
“就做好人了,处理就处理,反正就这些糊口的钱扣完拉倒,我天天上你这儿吃白食!”
“姑奶奶,我算怕你了。”说完范韶拿了红药水瓶子往厨房里跑了。
春杏、小红又来解劝,夏莲刚平复了下来,看着明仁进门,不知怎么又来气了,瞪眼说道:“别来拿点心了,都被我分完了,我可等着处分呢!”
明仁本来也想解劝几句,见如此情形,只得放了手里的东西在桌上,转身从食堂出来了。
“呀,这不是明仁么?”明仁一听就是如风的声音,正同了那帮夫人们走了过来,肖百鲢规规矩矩、缩手缩脚地挽着她母亲,混在人堆里,如风见了他,放了肖百鲢的手,上前问道:“怎么也没看见你姑妈的影子?我们演出得怎样,评论评论?”
“蛮好的,歌声嘹亮,真像年轻人的风范。”明仁应付了一句。
“明仁就是比小肖懂得欣赏,他居然说我们一帮老太婆……”
戴茯苓这时插上来说道:“可不是一帮老太太了吗,换了从前,奶奶、外婆都当了。”众人都陪着笑了起来。
“我姑妈送郑阿姨去了。”明仁这才回答了如风的提问。
若兰也在一边说:“我看着绿萝没散场就出来了,想必是发动车去了,恐怕这会儿早送走了。”
“也真的,不打个招呼……”严莉勾着戴茯苓的胳膊开了口:“这小郑,我们聚会搞活动,请都请不动,你姑妈一请倒来了,而且还借了钢琴来亲自表演节目,你姑妈面子可够大了。”
“哪里是借的,就是她的,如今都送了我们了,说我们这里得多点文化氛围,(好个文化氛围,可比着王昌厂里说的,将来那个《一路新风》一演演二十年,演到厂关门。)她得空还来呢。”明仁也显摆起来。
如风马上接了口,说:“这倒也是,这供应局除了你们这儿能出这些个节目,其他那些单位、厂子除了拼老酒,捣浆糊我看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来。”(说得好!)
这时众人一阵沉默,还是史金花先对了若兰问:“老石和老秦怎么还没出来?”
“别管他们了,他们今个本没打算来,我听姚茜讲,就为这事,都挨了老王、老郑的批了,这时不好好和老华叙叙旧?(可老话重提?)恐怕这会儿都在新楼里,别管他们了,他们可有专车的。”
“姚茜?就是石豹身边那个妖里妖气的……”如风将若兰往边上拉了拉,凑着耳朵说道:“你还和她混得那么熟?你可小心些些……”若兰低了头,不再言语了。
众人又往外慢慢挪动起来,明仁想起了什么,赶紧进了食堂,看着夏莲她们还在,就拉了拉春杏,到了边上悄悄说了几句,两人急急地进了小库房,不一会儿又都提了好几袋点心,匆匆地走了出去。夏莲早看着他们鬼头鬼脑的了,也没吭声,当他俩出来往外走时,夏莲看着他们背影,铁板着脸道:“刚才发东西的时候也没见个人影,如今拍马屁倒跑了个快。”
小红见夏莲还窝着心地闹,就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夏莲的脸这才阴转多云了,忙拉着小红要去看,小红提醒她等会儿组长得来拿点心了,谁知夏莲这平生两大嗜好:一爱吃,二爱玩,(如今何人不是如此?)不被她听着还好,她要听着了这好吃好玩的,少了她,那真如刀子刮肠一般难受,这时她刚刚松弛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缠着小红说道:“那还得有一会儿了,不是还有春杏么?我看她挺爱管这事,就由着她,我们快走。”
于是两人绕过食堂走到厨房后面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开了门开了灯,一看果然,一只纸板箱里躲着两只小猫,一只雪白无一丝杂毛,另一只黄黄的、隐约看着还有虎皮纹,把个夏莲欢喜得手足无措,小红在一边说:“这可是发大水时捡来的,我知道你喜欢,就带来了。”夏莲看着两只小猫在“咪”、“咪”乱叫,就说:“肯定是饿了,小红,快去把那几包抢破了的袋子拿来。”小红答应着飞快地去了,不久就回来了,两人拿了个盘子,将那些撕破了的袋子拉开,拿了剩下的那些碎面包,放了进去,又看着还有一盒牛奶也一同倒了进去,放到两只小猫面前,看着它们又舔又吃的,夏莲的脸上又泛起了红花。
再说明仁和春杏拿了那些点心袋赶上了她们时,平安源的中巴车早停在门口了,严莉和戴茯苓一人拉了秀梅一只手在亲亲热热地与她告别,如风正站立不安地也想向前。
就听秀梅开口道:“让你们见笑了,晚饭也没好好招待你们,这夜宵只能拿小点心搪塞了……”
如风见大多数人都上了车,忙帮着明仁将那些袋子往车里递,嘴上还和秀梅客气,不一会儿就发完了,此时戴茯苓和严莉才依依不舍地放了秀梅的手,上了车。
秀梅送走她们,和明仁、春杏回到食堂,正看见一位有些面熟的军官带了两位年轻士兵正在跟范韶大声交涉,秀梅一问,原来他想让范韶炒几个热菜,搞两瓶酒,那范韶忙了一天,哪肯做这冤大头,摆着手说:“没菜了,都空了,烧菜的料酒有,就怕你们不爱喝。”秀梅此时见了门口已有组长陆续来领点心了,又不见夏莲影子,忙让春杏先应付一下,对范韶吩咐道:“哪会那么干净,总有些存货,酒倒不用你担心,明仁,你去我柜子里找找,该有几瓶,我们反正也不喝。”
明仁答应了就走,就听范韶在身后也答应着进了厨房。明仁回了趟办公室拿了酒,下来时看着冬梅正好悄无声息地过来,笑着说:“你今个演得绝了,没想到你还会这手。”
冬梅只是笑笑,明仁又问:“看见夏莲了吗?我姑妈找她呢。”
冬梅这才开口说话:“厨房后面逗猫玩呢,我去找吧,你可先应付一下。”于是又折了回去。
明仁拿了两瓶白酒往食堂里来,那个小军官已经走了,留了两名士兵坐着等菜,明仁将酒递到士兵面前放了,真巧范韶也抄了两个菜出来,看了这两瓶酒,不由咂了咂舌,又咽了口唾沫,恋恋不舍地回了进去,等了会儿,两个小徒弟,又端了几盆菜,拿了两个大托盘出来,交给那两名战士,两人端了菜和酒,连句谢也没有,跨着步走了,明仁看秀梅、春杏正给组长分着那些点心,也上前帮忙,等快忙完了,才见夏莲疾步走来,看看也插不上手,秀梅又是一脸的冷淡,识趣地躲到一边,看着范韶从厨房里出来,身上又带了一股香味儿,觉得肚里的蛔虫在叫唤了,喜形于色地朝范韶眨眨眼,范韶只能抱以苦笑,秀梅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等东西分发停当,明仁也不客气地拿了两份,尾随着秀梅出了食堂,谁想刚出食堂门口,就碰见了若兰,若兰说道:“我可先走了。”
秀梅疑惑地问:“不等老石他们了?”
“他们今晚不走了,也不知谁拉的谁,连上老王、竹君,想着要喝个小老酒,这等下去可没底了,我还不先走?正好老王的司机也要回去,顺路正好送我。”说完也走了。
秀梅她们走到办公楼底下,她特意走了正门,来到前台,看着两个上些年纪的女服务员正在织毛衣、躲在服务台后说笑聊天,就轻轻咳了两声,那两个服务员一见是她,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尴尬地站着,秀梅板着脸,只说了一句:“水也退了,该开门做生意了,你们老职工也该带个好头吧。”说完,看着两人红了脸低了头,这才和明仁绕过服务台,走楼梯回了办公室。
此刻两人都觉着肚子饿了,正好有点心,就边吃边聊了起来。两人首先都推冬梅的舞蹈和春杏的琵琶为第一,聊着聊着,秀梅说道:“我今天还想明白了一件事,平时我一向认为即不欠内债又不欠外债为最能,谁想今天说笑时,严莉说起借债的事,她说:有借不借什么三,你把借钱的份额让给我,看我为什么不借?我借了,越长期越好,而且答应多返你几分利也没关系,等我还了你两年利钱,然后就没钱了,反正公对公,我是千年不赖,万年不还,你能拿我们怎么办,这样一说,我倒开窍了。”
“听她瞎掰,那时真还不出了,吃官司是你呀。”明仁不无担忧地说。
“这倒也是,不过总比这样耽搁着好。还有啊,我今天听王昌讲,他即将调任那个改扩建的新厂负责人,我看你和肖百鲢也别在那个又脏又破的老厂里混了,不如一起去,哪怕学些新技术也好,这块地不是在津口村么?离这儿也近,看样子我们还得在这里常住呢。”秀梅脸色慈祥地看着明仁说道。
“什么?我们还得这里常住?您不等上面分房了?”明仁一脸疑问。
“照理呢,我只要开口,分套房子是不难,可是我这里多少老职工都没房子,至今还和父母挤一块儿,按照供应局的规定,我如今是独身了,你又不是我亲生的,这分值上亏了许多,轮不到排前面,看样子这宿舍还得混着过下去呢,你父母跟我提了几次了,他们新房一到手,要不你仍搬过去?”
“我才不去呢,我可跟着您,只要您有住的地方,也少不了我的,再说我那宝贝弟弟女朋友调灯笼一般地在换,万一哪天一结婚,我挤在那里算什么?”
秀梅见明仁态度坚决,脸色愈加祥和起来,说道:“放心,你这句话倒是不假,只要有我住的,就有你的,告诉你个事,可别往外说。”秀梅看着明仁点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前几天,他们报告说竹林东面那个平房塌了,我一查那里规划里确实是栋楼,也不知怎么着改了平房,这下倒好,我和设计院小申通过电话,昨儿又同秦踺去看了,造一栋小楼倒是没问题,况且,按着规划,我们住的这栋楼将来也得拆,到时我们真不知住哪呢。如今资金只到一小部分,不过造栋小楼绰绰有余,那楼一造好,一半办公,腾两间我们住着……”
明仁一听要住竹林那边,不由眉头紧皱,犹豫着插话说:“我可听小红说,那竹林后面是她们老祖宗的坟地呢,住在那里瘆得慌。”
秀梅笑了起来:“她小孩子家的,知道些什么,要说吓人,我们脚底下才瘆人呢,这招待所就是建在这儿以前的乱坟岗上的,以前叫做‘洞口义庄’,当年筹建时,你爷爷还来参加劳动呢,他一些病根子就是那时做下的,至于小红说的竹林后面那是她们好端端的自家坟地,搞运动时都迁走了,连根骨头都不会有,怕什么呢?”秀梅此时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地说:“再说,我们这栋小楼造在东面,正是老王要去的那家新厂属下包装材料厂的那块征地同我们停车场之间,那都是良田、果林、池塘,将来有机会,要了那块地改建花园,那我们不是住在仙境之中了吗?到时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明仁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秀梅累了,漱洗完毕,倒头睡了沙发,明仁点了台灯,赶起那篇稿子,不久就听着秀梅鼾声响起,自己思前想后的,眼睛看着照在窗帘上的月光发呆,脑海里不时回想着冬梅的舞姿、春杏弹奏的手势、秋萍的歌声,如同走马灯般的在眼前晃悠,明仁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才涂抹出短短的一篇歌功颂德般的报道,搁了笔,安了椅子作床,也渐渐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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