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弄玄虚百鲢吹春风兴昌盛阿强归正途
鹰翅展宏图,
马踺踏雄奴,
灵光一刹那,
鹏程万里路。
光阴似箭,展眼又过了快一年,明仁、肖百鲢果然都随着王昌来到改扩建的新厂,这朱新飞也是奇怪,虽说让王昌做了负责人,却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蹲点,将上面的一干事物都委托了马、牛、杨三位老总,不久还将年纪稍轻的知识分子袁建业也调了过来做了王昌副手,主管技术、施工,这袁建业招了许多刚毕业的学生,其中不乏许多大学生。王昌用着用着,就觉得不顺手,不久又去老厂调了华德顺、管德广、窦德专等一干老人马过来,这下难免与袁建业有些磕磕碰碰,时间一长便有些不对付,这是后话。
这天,老王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叫了明仁、肖百鲢到办公室关了门,没头没脑地胡侃了一通,最后竟然让他们去问问秀梅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而且越快给他回信越好。
明仁、肖百鲢出来后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肖百鲢看看下午也没什么事,又存了些私心,就偷偷开了小车班的一辆车来催明仁回去,顺便看望看望秀梅。(谁知道他要看谁?)
两人一路开着车,一路猜着老王的心思。肖百鲢说:“这老头子筋搭牢了,也没看见他这么关心过一家招待所的。”
“你可别冤枉了老王,他对我姑妈还是另眼相看的,你看每次一请,还不是都来,哪里漏了一次,只是他今天催着咱们去问我姑妈,我觉得这里有文章。”
“以前请他吃吃喝喝的,那当然来了,不过今天他说的那一套改新革旧的话,我好像听谁说过,不会是……”说到这儿,肖百鲢似乎恍然大悟了,于是改口说道:“我可知道其中缘故了。”
明仁看他神神叨叨的,就催着问,肖百鲢也开始没头没脑地说了开来:“前一阵跟我老妈怄气,她让我找对象也要找供应局里捧铁饭碗的人,我还没还嘴,我爸却插嘴说:捧什么铁饭碗,要砸了铁饭碗,你们供应局嚷嚷了多年,可改了么,连个现成的典型都树不起来,我看得先砸了你们这些当头头的铁饭碗!”
明仁摇摇头表示一句没听懂,这肖百鲢又故弄玄虚地说道:“昨天又跟着老王去开会,正好遇到了老朱的秘书聊了几句,听说我们这局子将来都难保了,要搞什么企业式运作,成立多少多少股份公司什么的,搞市场化。”
“算了吧,这本来就是公共供应用的,还搞市场化?什么多搞公司,那还不是多增加些头儿,下岗多些老百姓?如今已经亏得一塌糊涂了,上面大概想赚钱想糊涂了是吗?”
“所以说亏了才要拆分么,这样变了公司,级别降低,由别的局子来当家,将来可以将下面各个地方的口袋抖抖干净……”
“得了得了,你这越说越深奥,不是还没改么,你说得干净利落些好吗?”
“看你急得,我不是在分析么,我们正聊得起劲,会议室门开了,有人上厕所,正好没关门,我就听着老朱在训老王,什么守着块造了几间废厂房的地儿当宝贝,任着小混混们胡搞,也没见着销售赚钱的,影响了人家大酒店的开张……最后他还说了句:我们比起人家来已经大大落后了,谁要阻挡改新革旧的潮流,我就革了他!没想到,这朱总平日里像弥勒佛似的人,说话也这么狠,回来的路上老王眉头皱紧一脸铁青,连左秀菱下车时跟他打招呼,连个声都不回。”
“你意思是老王真有事碍着我姑妈?那为什么他自己不问,非让我们俩出面?”
“唉,你没在厂办待过,不知道这些头头脑脑的弯弯绕绕,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办的事,直接下的命令,就是像打太极拳一般,来回腾挪,左推右挡的,反正一句话:办好了是他们领导英明,办错了,那都是你的责任,别想抓了他的把柄。还有啊,前几天我和左秀菱去开了个宣传会议,那马老总也一反常态、声嘶力竭地鼓吹说:要大干三产,大力开公司,广开财源,争取自己养活自己,就差大喊:赚钱万岁了。我估计这老王还没转过弯来,可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好了好了,我们费脑筋刚想这些干吗?哎,你那个电脑游戏玩得怎样了,等会儿让我玩玩,还是你姑妈好,我妈除了唠叨……”
“我姑妈只是要我晚上不出去便好……”明仁话音刚落,肖百鲢看着前面人越聚越多,又有许多土方车堵着,就刹了车。
明仁先下了车去看,见那些土方车似乎属于不同车队的,一方车辆明显比另一方多而且新,这条马路本来就小,如今这“石船开发区”批了下来,正拓宽马路呢,对面村里的民房都被拆成了一片废墟,这废墟边上站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激烈地争执着,许多人手里已抄了铁锹、扁担、砖头的,看样子一触即发,明仁仔细一看,对峙的一方里面有刘阿强、阿三的身影,那阿三手里还卡着对方一人……
明仁忙从看热闹的当地人里挤了出来,看看路的这边还是没动迁的居民房子,就往回跑,跑了不远,就看着前面墙上用白粉笔画着个电话标志的土坯房,近了一看,果然是家小店,里面有电话,明仁给秀梅挂了电话把情况一说,秀梅接了,冷冷回答道:“他如今也不是我们招待所的人了,他前几天已经辞职了……”
原来前一阵子,白杨的最终判决已经下来了,虽说没当主犯判,可也判了好几年,按照规定要开除,这时就有人传了闲话:既然局里有规定,刑事拘留过的就要开除,那为什么刘阿强还做了大半年,没被开除?这刘阿强早就在外面呼朋唤友地想大干一场,那里还有心思老老实实上班,于是就找了秀梅要辞职,秀梅听了,和若兰、竹君一商量,大家也觉得只能随他去了,于是宣布将白杨开除,刘阿强自动辞职,也就不追究了,众人这才心服口服。
明仁这几天因为父母的新房已经到手,忙着去看,还要帮着找人装修,回招待所晚了,倒头便睡,所以也不知道这些,现在听着秀梅口气一丁点不急,就挂了电话。明仁犹豫着正想离开,一眼瞧见房子的另一边露出小半个警用摩托车的身子来,就转了过来,只见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个警察背对着外面,相互点烟,高个子奉承了矮个子一句:“还是哥高见,打了老潘的电话,如果汇报那个‘包龙大’,还不是一所子人马都被调过来?看样子今天大阿刘占了上风,等他们到了,也该散了,老潘可会掌握分寸呢。”
“我跟你说,什么事汇报什么人,不过我听着这老潘可快调走了,老铁对我们俩还是不错的,我们在老潘手里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个一官半职的,将来我们可得变变花样,一定得跟对了人……”
“警察大哥,那里快打起来了,你们也不管管?”明仁听着远处传来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的叫声,又见他们说个没完,就插了嘴。
“滚!”那高个没好气地转过身来,看着明仁穿了身工人装,呵斥道:“关我们什么事?小流氓打架,死光了才好!”
“你们算什么警察,难道要出了人命才管?”明仁这才看清那两个警察正是以前见过的剑锋和史铎,明仁认了死理,顶了一句。
剑锋铁青了脸,扔了烟头,就想发作,到底是史铎机灵,也看着仔细,伸手拉了拉剑锋的袖管,说道:“咦,这不是吴老师的儿子么?”
剑锋瞧着明仁也觉眼熟,一时便不吭气了,往边上站了站,史铎上前笑嘻嘻地问:“这不是小吴吗?我们可只有两人,你看他们多少人?我们也是有家有室、有老父母的人,再说我们已叫了支援,等等就来了,啊?哎,吴老师最近可好,得空我们去看看她。”
“你说的哪个吴老师?”剑锋夺了史铎耳边夹的一支烟,又用打火机引燃了。
“他母亲啊?他母亲可教过我。”史铎张口就答道。
剑锋这时倒笑了,说道:“那哪是她母亲,是他姑妈,他姑妈和他父亲都教过我,一个小学,一个在中学,不过,我也搞清了没多久,哎,上次去你家怎么没见着你?你弟弟个子、样子和你完全不一样呢,怪不得认不出你了,你和你姑妈也搬过来了?”
“她姑妈在哪你都不知道?难为你在这混了快三年,就在洞口村旁的招待所里、大阿刘原来那单位,不过说实话,我也没去看过她,真是忘了师恩了,什么时候路过那片管区,我们去看看她,你先替我们问个好,哎,你快走吧,那辆车是你们的吧,前面小路通江边有条砂石路,也可以绕过去。”
明仁知道多说也无益,只能返了回去,只见两拨人不再推推搡搡,刘阿强站在他们中间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明仁上了车一闭眼,对肖百鲢说了那条小路,肖百鲢嘀咕一声,飞快地发动了小车倒到那条小路,果然一路无阻,不一会儿就开进了招待所。
肖百鲢今天并没有像往常将车往旧楼前一停,而是直接开到了停车场,明仁故意说道:“今天你倒是遵守规矩,停到这儿来了。”
“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肖百鲢下车就往那栋拆了平房建起的小楼直走,明仁觉得他的举动有些怪怪的,就跟着他,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肖百鲢走到了在建那栋小楼前,看看房子框架已经完工,就踏着木板,沿着遍布碎石、水泥块的楼梯往上走,走到二层,就停住了脚步,等在那里,直到明仁到了他身边,他抬手一指说:“瞧,这就是答案。”
明仁顺着他手指地方向往北望去,但见蒿草青青、孤藤野树繁杂,又有滢滢水塘,不时有野鸟掠过,哀鸣之声连连,草丛也随之晃动起来。
“我还以为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呢,这不是我们厂子准备筹建的包装厂么,如今给那尤榆都败光了,你看那些厂房稀稀拉拉,快被草淹了,听他们说,这装置建了,也没开过几次,就闲置不用了,他开饭店赚钱都来不及,还会给厂子里赚钱?再过几年,我看改猪圈得了,年底职工福利倒有了。”
“就是啊,连尤榆都看不上的地方,可如今偏偏给人看上了呗?”肖百鲢看着明仁不解,索性就把话挑明了:“我看这王昌即舍不得这块地,又不愿得罪你姑妈,况且这招待所明义上还挂在厂子里,你姑妈要将招待所分出去不算,还顺带走这块地,这不是割肉么?”
明仁这才有所醒悟,想起平日里姑妈说过的话,对肖百鲢倒有些佩服,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这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开发起来,花费不少,哪有这闲钱造园子呢,要有钱,招待所的改扩建不是早完成了么?”
肖百鲢听了明仁这话,也有些迟疑,最后说了句:“这我可不知道了。”两人便下了楼,重新将车子开到旧楼旁,这肖百鲢下车,就猴着脸,笑眯眯地对明仁说:“我可不上去了,你先跟你姑妈摸摸底,我在一边反而说话不便,我去宿舍瞧瞧秋萍去。”
“你还在和她来往,你妈都在我面前放过狠话了,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和她来往呢。”
“好兄弟,你就替我应付一下,我托了人从国外带两台新型游戏机来,我们一人一台,你看可好?”说完话他就讪笑着走了。
明仁走了边门直接上了楼,走了一半正看着若兰、竹君说说笑笑地下来,竹君在明仁的肩上一拍,说道:“走!外面吃饭去,吃完,跟我回家帮群群复习复习,这回可要定终身了,马虎不得,晚上我再请你们吃夜宵。”
明仁托词要跟姑妈说一声,谁知竹君却认了真了,说道:“我们可在这里等你。”说着同若兰进了二楼的休息室。
明仁到了秀梅的办公室,谁知秀梅愁眉苦脸地正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养身,见了明仁进来,也没多理会,只是微微开了眼,指指自己边上,明仁就在那里坐了。
“打起来了吗?”
“不知道呢,您说不关我们的事,我就过来了。”
“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这条路了,如今你姑妈也自顾不暇啊。”秀梅又闭上了眼,头靠到沙发上。
“怎么了,姑妈,难道您有什么大的烦心事么?”
秀梅睁了睁眼,无力地轻声叹道:“不说了,你许多事还不懂,慢慢来,不着急,有的是时间陪着他们玩。”
“今天可有人特地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困难呢。”
“谁啊,倒是关心我,可得谢谢他了。”
“老王啊?”
“哪个老王?”秀梅身子一震,坐正了。
“我们的老总王昌么,今个让我特地来问问您有什么困难要帮忙的。”
“哼,这个老滑头!”秀梅脸色听了明仁后半句话,脸色一变,然后陷入了沉思……
明仁见秀梅脸色不对劲,也不多言,环顾四周,见桌子上堆了许多文件袋,知道秀梅这阵子突然有对改扩建的原设计图稿感了兴趣,又翻出来细细琢磨,不时还找设计院的申水仙来涂涂改改,两人倒也谈得来,一坐一聊连吃饭都会忘了……秀梅见他望着那些文件袋出神,居然用手在沙发扶手处打了几下节拍,一下站了起来,从那些文件袋里抽出一张大图,并不折叠,而是像画那样卷了起来,又用报纸包了,对明仁微笑着说道:“明天你拿了这张总图给老王,看让他噎不噎,踢我的皮球!你记住,等他空的时候给他,只要仔细看他表情,他说什么记不住也没关系。”
秀梅有些兴奋起来,问明仁:“想去哪儿吃饭?我们今天出去吃,不吃食堂了,我看那范韶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明仁想着秀梅如此开心,就把竹君要他出去吃饭的事说了,那秀梅乐了:“哪能带了你不带我的道理,难不成她也想与你认了亲?好了,走!”
两人锁了门,一前一后下来,走到二楼看着休息室门大开,里面传来竹君打电话的大嗓门,等她电话打完了出来,秀梅见只有她一人,就笑嘻嘻地说:“看你没有诚意的,若兰都走了,又不请我,是不是想放我侄子白鸽?”
“那哪会呢,你看我竹君做人至今,吃饭的事哪一次含糊过?(这倒是,真是女中豪杰)若兰有事先走了,她那婆婆不是身体不好么?还等着她回去吃药、做饭呢,我可真订好了地方,我看你刚才看图纸看得那么入神,所以让明仁来叫你,我连绿萝都叫上了。”竹君看样子似乎说得头头是道。
谁知这秀梅却越听越糊涂,说道:“你不会让我还吃食堂吧?”
“哪里,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竹君回答得胸有成竹。
“那走吧,如今这条路堵得慌,这时候出去,到了市区,也正是吃晚饭时间了。”
“不用这么早,群群放了学也过来,饭店就在镇上,今晚我们母女俩就找间房住这了,顺便让明仁给她再补习补习。”
“镇上有什么好饭店,还不如范韶的菜呢。”秀梅还是一脸疑惑。
“准保你们满意。”看着竹君信心满满的样子,秀梅、明仁心里都有些打鼓,知道她马大哈惯了,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这时竹君又开了口:“我们上绿萝哪里坐会儿,好长时间没和她聊聊了。”
三人就下了楼,往绿萝的休息室走来,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矮个子从里面出来,明仁一瞧是阿三,见他好好的,只是身上有些脏,抬头见了他们,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骑着摩托车走了。竹君、秀梅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多啰嗦,就都进了休息室,只见绿萝坐在躺椅上,正玩着一只簇新的手掌游戏机,脚翘着,不时还抖抖,竹君马上打趣道:“男朋友马屁都拍到家了,送东西送上门了,还摆着谱呢?什么时候正式领着让我们看看啊?放心,我来摆一桌请你们。”
“哪有什么男朋友呢。”绿萝正玩得入神,抬头见了他们,赶紧让座,红着脸说道:“他每天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来晚了被你瞧见了,他还真想送我呢,我可不要,此时不过借来玩玩解解闷罢了。”
“说实话有什么关系,你说他不是你男朋友,那你脸红什么?”竹君说着这话,绿萝脸就更红了,索性不理竹君了。
明仁一看那游戏机,也有些爱不释手,就和绿萝抢着玩了起来。
“嘟”、“嘟”门口按了几声汽车喇叭,又有车子驶过来的声音,秀梅往门外一看,一辆小车停在了肖百鲢开来的那辆车边上,上面下来了如风、严莉、史金花、楠蓉四个,正嘻嘻哈哈地要往边门方向走,秀梅赶紧走到门口喊了一声,那四位回头都笑了,如风抢先上来说道:“啊呀,好妹子,几天不见就想你了,我们下午特地约了来看你呢。”
“你约了这么多人,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秀梅对着紧跟身后出来的竹君埋怨起来。
那竹君连连喊冤:“我可真没约她们呢。”竹君见她们四个围拢了过来,开起了玩笑:“难不成你们有顺风耳朵、千里眼?看着我请客,闻着香就来了?”
众人都笑了,那史金花插嘴说:“赶早不如赶巧,那就省得我们找地方了,听说你买认购证赚了不少,可别做了守财奴了。”
“哪里,我们这里赚得最多的人还没开口,哪轮得到我?”说着用大拇指挑着指了指秀梅。
秀梅推了她一把,笑着说道:“买的时候,谁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说什么比如捐了慈善,如果会赚就请客,再说今天可是你找到的地方,反正我们跟定了你。”
众人也都跟着起哄,这竹君只得红了脸说:“那就早些过去吧。”
此时如风看见了明仁厂里开来的那辆车,就问明仁:“这车肖百鲢开来的?”
“是啊,老王让我们找我姑妈谈事,所以开了车过来的。”
“呦,老王也编派他办事了,那他人呢。”如风满面春风地问。
“在宿舍呢。”
明仁话刚出口,只见如风脸色马上晴转了阴,狠狠地说:“这不争气的野小子,这心思都用在女人堆里了,白天、夜里的鬼混,不闹出事来才怪呢。”说着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宿舍去。
秀梅忙下手拉住她,劝道:“姐姐,我向你保证,你可放大了心。”说着朝明仁使使眼色,说道:“你快去把小肖找来。”明仁答应了就走,听着身后秀梅说:“如今不像当初了,我可派了母老虎看门,白天进进出出都要登记,更别说晚上,让都不让进。”
又听如风问:“谁是母老虎?”
“我邻居阿金啊,属虎的,哎,你别说,自从她看了宿舍,不止男女之事看得紧紧的,别的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马上汇报……”
明仁渐渐走远,找到宿舍,那阿金见是他倒也没让他登记,只是跟着明仁屁股后面也上了二楼,明仁只得问她肖百鲢在哪儿,她一指秋萍的房间,明仁见门大开着,肖百鲢正陪着秋萍、夏莲她们打牌,明仁一叫,肖百鲢还不想放手,明仁只得实话实说:“你妈等你呢。”
肖百鲢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埋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刚拿了副好牌……”起身时朝秋萍闪了一眼,秋萍只装着没看见,耷拉着脸也甩了牌。
夏莲可不愿罢手,说道:“哪有三缺一就走的道理,下次你可别挑唆了我们来玩了。”
“就是么,真是猴子的屁股坐不定,哪次都是你败兴的多。”秋萍往床上一躺,肖百鲢想打个招呼走,谁知她往床里一翻身,嘴里嘟哝着:“回家哄你妈高兴去吧,做你的好囡囡去吧。”
小红站起身来收牌,肖百鲢走出来,笑着对阿金说:“阿金阿姨,今个你不用催我了,我可自觉走了,哎,”说着话,一指明仁:“他上来登记了吗?他窜得不比我慢,你也得盯紧了。”
阿金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这小滑头,别甜言蜜语的想让我坏了规矩,明仁他,我从小看到大,比你老实多了,他躺在这儿都比你坐着让我放心。”
两人叽里咋拉地往楼下走,明仁在一边暗自好笑。
一路上肖百鲢一脸扫兴,说道:“这阿金像鬼魂一般,一不留神就站到你身后,话说我也给了她不少好处,拿的时候眯花了眼笑,一转脸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跟你说,她出了名的嘴快,让她看见什么要紧事,不给你传得满城风雨,是誓不罢休的,不过你要是她领导,那又另当别论了。”明仁提醒着肖百鲢。
肖百鲢也听了倒也有些后怕,从今后也多长了个心眼。
如风看着明仁、肖百鲢回来,肖百鲢也不和众人打招呼,像没事人似的往后面一躲,如风也不理自己儿子,却挽起了秀梅胳膊指着明仁说道:“看着明仁就懂事,让你省心多了……”
史金花眯着一双凤眼用本地话打诨道:“这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如风听着还未反应过来,竹君拍打了一下她,说道:“刚才谁在夸明仁孝顺,跟姑妈跟着紧,又听话的?难不成你也有想法?”
“哪呢,难道你没夸他聪明、书读得好?我女儿还在上初中呢,想配了他也太小,我看群群小他几岁,倒是和他般配,不如今晚就吃了订婚酒……”史金花马上反叽道。
严莉见两人嬉嬉闹闹地没个玩,劝道:“看你们痴头怪脑的样子,真是越老越没个正紧,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榜样,(大有深意),我看今晚改了相亲会得了。”
秀梅笑着对竹君说:“别嚼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你领了我们到石船镇什么像样子的酒家去?”
严莉、史金花一听是镇上的饭店,就面露几分轻蔑的神情,竹君见秀梅发了话,也不争辩,叫了绿萝开了车领路,自己陪着严莉、楠蓉坐了史金花开来的那辆车跟着,一行人坐着车不一会儿就上了石船镇的中心街道,只见路旁有几家小饭店,灯光也是暗暗的,连刘阿强那家饭店今天也是黑灯瞎火的,明仁心里直犯嘀咕,想问问绿萝,却碍着她和肖百鲢中间坐着如风,不好意思开口,而且此时如风也静静坐着,左顾右盼的,明仁也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快到进镇子的街口时,一栋大楼孤零零地挺立着,底楼倒是灯火通明,近了再看,牌匾上霓虹灯围着“昌盛大酒店”几个大字旋转,门口还立着两位礼仪小姐,看着有模有样,看着两辆车近了,有一位腰膀粗大,虎背熊腰的大汉从大开的门里箭步下了台阶,两位礼仪小姐跟上前来,看着车停了,那大汉就来拉门,两位礼仪小姐半躬着身子,齐声喊着,就向他们鞠躬,然后往门前一站。明仁一看那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刘阿强。
明仁看着刘阿强全身干干净净、穿金戴银的,虎着背,谦和地点着头向每个上台阶的客人致意,当秀梅上来时,向后面退了半步,含笑叫到:“吴老师,您上台阶走好。”
秀梅停顿着凝视了他一眼,也点点头,就挺胸走了上去。
看着中间走着的明仁、肖百鲢,他只是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这时竹君抢步上前向严莉她们介绍道:“他可是我的合伙人,刘阿强,平日里他管得多些。”
“我可认识他。”严莉注视着刘阿强,脸上也没多少表情地说:“我可认识他,他可是我们附近以前有名的什么大阿刘么。”
“那个一只鼎大阿刘可是以前不懂事时,别人起了的诨号……”刘阿强脱口说了一句。
“好了好了,有话进门说。”竹君扑闪着一双大眼,笑着拉了严莉就往里走。
众人被礼仪小姐引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包房,四面墙上糊着金银丝勾边的花纹墙纸,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簇新的大沙发,前面茶几上放了一瓶塑料花,门口的上菜台上已经放了几盆冷菜,服务员见众人相继入座,就将冷盆送上了台面。
明仁先去上了洗手间,正要往包房里走,这时里面刘阿强走了出来,见了明仁,就拉了他到了隔壁的空包房里,问道:“来的是帮什么女人,怎么看着冷脸冷眼的?像是尼姑院里跑出来的。”
“这可是尊贵的客人,等会儿你可文雅些,也别嫌她们挑剔,她们可是经常往市里那条美食街跑的主儿,不像我们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被你这呛势一唬连气都不敢出了。”明仁笑嘻嘻地看着刘阿强说道。
“小鬼头。”刘阿强说着话用手往明仁头上拍来,明仁一躲,刘阿强拍了个空,说:“连你哥都拿来取笑。”
“哎,刘哥,下午看着你要跟人大干一场,怎么此时看着你如此整齐,像个小开似的?”
“我哪是去干架的?是去劝架的,不过也带了些人手,那阿三跟那帮想抢我们生意的乡巴佬差点打起来,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将他们领头挑事的控制住了,不过我不去的话,倒真要打起来,他们看着我到了,也叫来了他们的后台,你猜是谁?”
“谁啊,我可远远看了一眼,我怕你吃亏,差点去叫了警察。”
“叫什么警察啊,那帮乡巴佬叫来的人我一看,都认识,原来是白胜和……”这时刘阿强压低了声音,用大拇指挑了挑隔壁房间,说道:“她以前的那个老崔,自从津口村去年发了大水,原来那个村长处置不力,被老石撤了职,崔家老二当了权,那白胜就和他们哥俩勾搭到一块儿,用了一帮当地人也来抢做土方、运输的生意,我看白胜以前也帮过我,而且他们用的都是当地人,俗话说得好,强龙难斗地头蛇,只好有生意大家做了,不过是分些活给他们罢了,阿三还不服气,被我劝走了。”
“那不是有两个警察叫了支援么?”
“叫什么支援?不过来了辆车子,那潘龙倒是也来了,看着我们人都散了,我们几个又在好好地谈,还能拿我们怎么样?倒是那两个警察倒霉了,我看着被他训了一顿,那俩可是我兄弟……”
这时他们就听门口有响动,两人出来一看,只见竹君和绿萝在隔壁门口拉拉扯扯,绿萝说家里有事要走,等会儿再来接她们,竹君却是不肯,于是便客气了一番,那竹君见绿萝执意要走,只得说了:“过两天我再单独请你,你可别再跑了。”竹君这才放手。
谁知刘阿强见了绿萝反倒凑了上去,猴着张笑脸说道:“阿三带来的那个游戏机怎样?我可花了老大力气搞来的,这批货新上市的那天可排队挤伤了人的。”
绿萝脸一红也不搭话,转身就要走,刘阿强在她身后说道:“哎,过两天让阿三请你,我给你们留个小包房,亲亲我我的好好谈一谈。”刘阿强看着绿萝越走越快,又跟了几步,提高了声音说:“别害羞么,都老大不小的了。”
竹君哈哈笑着拉了明仁的袖管进了包间,这时包间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先是严莉问若兰怎么没来?竹君答道:“不提了,她回家伺候婆婆去了,老石也不会顾家。”
秀梅又问史金花戴茯苓怎么没来,谁想这如风倒抢先答道:“还不是为了你?被老朱说了几句,这两天她可忙了,今晚我听她说要搞得很晚,下次你得好好请请她。”
严莉连忙插话:“呦,老朱挨了她老公训还少?还是老郑给我豁了灵子,我才点通了我家老朱……”严莉说道此处看了一眼秀梅,见秀梅认真听着,也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道:“那天,就是我那里重新开张,你们来捧场的后一天,老郑带了那位新夫人,就是那个骄里娇气、矫情十足的小金桂来了,我可看着就不顺眼,也没法子呀,看着老郑的面也得接待,什么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刚家里添了孩子不管,跑出来干吗?最后还不是嘴馋那些生猛海鲜?老郑这点我倒欣赏,当着这位新夫人的面也不忌讳,对我说:严莉啊你们这里风风火火地大搞特搞的,我老娘家供应局,特别是你们供应公司却没一丝动静,老朱可都被老王和我催了几次了,好不容易秀梅这儿出了个新生事物——竞聘上岗,喊了两三年也没动弹,老王抓经济、搞革旧立新,可抓得厉害,各个领域样样涉及,都改到家了,你们公司可别留死角,老朱也别老是忙着考察研究的,经济帐也得好好管管,国家的补贴都往哪花了?不要建设上喊缺钱,小金库里倒藏了不少……唉,一席话说得老朱一宿都没睡好,老朱也是个出了名的慢性子,平日里像个弥勒佛似的,三拳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其实他这性格在我们恋爱那阵子就被我发现了,约会老迟到,看着倒是挺挺括括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出门前身上能收拾半天耽搁了,唉,我当着你们面说这些干吗?总而言之一句话,老朱也不是不干事,他呢是顾虑太多,总想把什么事都办圆满,所以呢,总是慢了半拍。”
秀梅还是第一次听严莉像作报告似的讲了一大通,此时只有如风耐不住性子,说道:“大姐,我可说句得罪的话,你们家老朱还算比我们家那位好,他呀,说什么话都油得摸不着边,眯缝眼睛乱说一气,说了半天,也没好好看着对面的你,真真急死人,我看倒是像王国那般爽气好。”众人见如风约了她老公肖雄眯了眼说话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史金花看着如风都说开了,也就实话相告秀梅:“说到王国,戴大姐这两天可忙死,开了通宵车在审你那个改扩建规划,费劲了心思将能批的钱都要批下来,你可得好好请请她呦。”
“哼!”秀梅脸一板装着生气的样子说道:“我还谢她?那叠报告放她桌上已经有一两年了,原来到今天才看,看我不上王国那里上访去!”
史金花看着秀梅生气地样子还真有些吓人,脱口劝道:“呦,你可不能真去呀,那王国训起干部来就像训灰孙子,他到哪个局里,那个局里马上没了生气,这不,前一阵子到了教育局,看见单湖舟他们的领导在午睡,不是尅了他一顿不算,将他降职调离了,将我们这里的……呦,我又说漏嘴了。”史金花说到这里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楠蓉,楠蓉嘴角现了一丝微笑,说道:“说了也无妨,这都不是外人,况且老马前几天就跟我谈了,调令也过来了,不是秀梅姐姐这事要紧,忙得老总们团团转的,早就宣布了,不过是让我过去临时负责一下那个部门而已。”明仁这时借着如昼的灯光仔细打量起楠蓉来,只见她似凝似蹙的眉眼下一张清瘦的面颊,如果再年轻二十年,丰满一些的话,肯定有一番动人的光彩,此时看上去比严莉、如风她们都显得老……
竹君看着大家光顾聊天,桌上的冷菜一丝未动,低声对身边的严莉嘀咕道:“不等群群她们了,我们先吃起来?”严莉点点头,竹君起身喊了门口的服务员进来,喝道:“像木头一样!也不知道给客人倒酒,热菜么怎么到现在没上!”
那女孩满脸委屈,说道:“不是你们定的规矩,客人没让上热菜,不许催么……”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是老板还是你是?”竹君一下来了气,伸手指到了那女孩的额头,秀梅赶紧站起便竹君努努嘴使使眼色,那竹君这才喝道:“还不快滚!杵在这里就像电线杆子似的!”
那女孩噙着泪转身跑出去了,秀梅轻声埋怨道:“孩子家家的,用得着那么大声?年纪小小跑大老远来打工……”
“不说了,不说了,来!服务员走了,我来替大家服务。”竹君站了起来,将门口上菜台上就和饮料都端到桌上,刚想拿起红酒给史金花倒,史金花一把夺过一瓶饮料,说道:“哪好意思让你给服务?我们自己来。”说着就给秀梅先倒了起来。
竹君看她倒完了秀梅,就想给自己倒,一把按住了她的酒瓶,说道:“今天不喝点可不行!”说话间,也不管史金花的反应,已经将红酒倒入了她的酒杯。
史金花嚷嚷道:“我用着饮料润润喉咙都不行?”
“不行,男子汉也得喝!明仁和小肖今个也跑不了!”竹君说着又给严莉她们倒了起来。
当倒到明仁酒杯时,秀梅笑着提醒道:“你不是让他给群群复习复习么,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就喝一杯,怎么能醉了,只能是思路更清晰了。”竹君不过还是收了手,又要给楠蓉倒,楠蓉用手盖住了杯子说:“我可要开车呢……”
“你又不是不会喝,就喝半杯提提精神……”说着就给楠蓉倒了小半杯这才罢手。
竹君请大家端起酒杯,如风这时也高高举了杯子,嘴里抢先说道:“恭喜竹君小妹新店开张成功,恭喜发财啊!”众人也都随着“恭喜发财”地起哄一气,然后才坐了下来,竹君先自己干了一杯,史金花马上给她满上,竹君摆摆手说:“你给我倒酒倒是动作快,那么来,我先敬敬你?”
史金花也不甘示弱,端了酒杯就和竹君干了起来,这时竹君的脸上早已泛起了两朵红云,话也多了起来,如风便问她怎么找到这里而且这么快就开了酒店,竹君一指史金花说道:“还不是她家老马介绍的?原来该是老尤承包的,尤榆拉的烂屎还少么?你们怎么能信他胡诌,你看他搞那个包装厂搞了几年,地倒占了,生意做成几笔?又不知噱了哪个领导,鼓捣了要到这里开酒店,如今都给他装修好了,他又磨磨唧唧不来了,你们想想他那个美食街的饭店也快倒闭了,还会顾得上这里?亏得老马洞察秋毫,让给了我们,你看我和那个小刘马上凑了钱马上投了进来,这才几天?我们做人可不开大兴,不过这里已经装修好了,倒也占了些便宜。”
听了她这话,只有史金花正洋洋得意,严莉那张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搁了筷子,边端起酒杯敬起了竹君,边说道:“我家老朱也就是个搞技术的出身,对经商、金融那套也不是内行,这回可好了,上面指定了精通经济的马总主管这方面工作,你看,不是渐渐有了起色了。”
此时如风在一边又憋不住插了话:“竹君,我说你啊先迈了这一小步,紧跟着啊,秀梅这里再迈一大步,可不是紧跟了上面的意图,有了经验,再大刀阔斧地改起来,整个公司不就有了奔头了。”
严莉讪讪地笑着,称赞起如风来:“不亏是搞宣传的,到底看得远。”然后和竹君都干了杯中酒,坐下来,又拿起筷子尝了块烟熏鲳鱼,问竹君说:“你们这里也去市里老饭店培训过厨师了?”
“哪是培训出来的厨师,就是那里的厨师,老蔡么。”竹君话音刚落,就听走廊里响起了娇娇尖尖的女声:“什么鬼地方,这么远,这么偏,都快到江边了。”
明仁、肖百鲢的眼神都移到了门口,只见一位长得不高不矮,不瘦不肥,鹅蛋粉脸的姑娘昂着头迈了进来,用她那对杏眼迅速地扫了一眼房间,这才住了刚才说话的尾音,粉脸上堆出了笑容,一对小酒窝露了出来,忙不迭地这阿姨,那阿姨地叫了起来,竹君抢在严莉前,欢欢喜喜的拉了她那双白如积雪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严莉这才看见朱星身后面跟着的群群,就拉她挤到自己边上的空座上了。
朱星也不客气,一屁股就那个空位坐了下来,瞥了一眼边上的明仁,伸出一根状如葱管的手指也不正眼看明仁,只是动了两片薄嘴唇说道:“明仁么,都长胡须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了了起来,明仁如芒刺在背,低了头,竹君笑着先给朱星倒了酒,说:“老同学了,得干一杯。”接着又给明仁满上,鼓动着明仁和朱星干杯,明仁没法只得将酒杯端起伸到朱星面前,朱星却纹丝没动,听着严莉正问着群群怎么和自己碰到了一块,忙解释道:“呀,我叫了出租过来路过车站时,遇见的她。”然后脸对着竹君说:“阿姨,天都快黑了,一个女孩子家在这种荒郊野地独自行走,很危险的。”
明仁看着群群脸色发红,头也低着,身子左右微微颤动了一下。众人间也有应和的,竹君开口对了群群说道:“我不是让你叫出租过来的么?怪到一桌人等了你那么久。”
朱星听着竹君训着群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秀梅趁着她们在说话,朝明仁使使眼色,轻声说道:“你少喝点。”
明仁看着她的嘴型,这才将手中举着的杯子放下,谁知这句却被竹君听到,想起刚才让明仁和朱星敬酒之事,又端了明仁酒杯塞到明仁手中,说:“这男士给女士敬酒,得主动点,为表示诚意呢,该站起来敬。”说着又搂了朱星的肩说:“女士呢,怎么也得喝点,给阿姨一点面子了?”
朱星这才没法,用三个手指掂起酒杯用上口和明仁伸过来的酒杯微微一碰,抿了一口。竹君见朱星也没动筷,见正上着蹄筋炒笋片,就拿了朱星面前那个没动过的调羹勺了,放到朱星面前,说:“你尝尝?”
朱星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尝了两块说:“这味道倒跟老饭店的有些相似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严莉说道:“我们平日里也懒得在家做饭,市里几家饭店都吃遍了,就数这老饭店去得最多,菜也重复着吃,孩子闻一闻,就知道老饭店的厨师做的。”
肖百鲢此时眼斜盯着朱星,又将嘴凑到明仁的耳边说:“这是你的老同学?怎么不给我介绍认识一下?”
明仁故意说:“你拿酒和她干一杯不就认识了?”
如风听见了,用手拉了拉肖百鲢的袖管,说道:“好好吃你的菜,她可是朱老总的千金,你别瞎闹。”
肖百鲢吐了吐舌,咽了口口水,暂时消停了些。朱星重新动筷吃了起来,原来她这几天因自己工作不顺,拿了男友出气,谁知那男友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也忍气吞声够了,一怒之下,便不理了她,今天见着面前的菜也有一阵子没吃到了,倒也对了胃口地吃了起来,时不时地又瞥见肖百鲢那双眼睛好像留意着自己,心里一动,又觉着好似曾在何时何处见着他过,就低了头,借着吃菜功夫,细细打量起肖百鲢来:但见他唇红齿白,鬓发微卷,闪着一对顾盼游离、勾人魂魄的眸子,伸出来手又细嫩绵软,天生生就一副光彩照人的脸蛋儿,正是古今情种第一,天下不肖无双。
明仁端坐着看坐在严莉身旁的群群只吃了一点,就搁了筷,严莉又在问她这几天复习得如何如何,有没有把握等等,群群问一句答一句,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边,头低着只顾看着桌角,竹君见众人大多搁了筷听着,便泄了劲,赶忙举了杯对了如风、肖百鲢闹了起来,肖百鲢喝了酒,有些微醺,借着一脸红云,也主动敬起竹君、严莉来,把竹君乐得合不拢嘴。
明仁见炒菜上得差不多了,门外有人影一闪,就听着老蔡熟悉的声音问道:“怎样?菜还过得去吧?”
众人见是原来老饭店的老蔡,都陪了笑打招呼,谁想秀梅嘴里蹦了一句话:“呦,老蔡,悄不声地帮着女儿、女婿开了饭店,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早些来捧场。”老蔡脸上的笑脸一下收了起来,等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招手让秀梅出去了。
正巧明仁有些尿急,隔了几分钟也溜了出来,经过隔壁空余的包房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听着老蔡激动地跟秀梅说:“……今天是临时来帮忙的,您放心,等尤榆那里一些事了了,我就到您那儿,我老蔡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凭我的手艺也犯不着吃那小流氓的闲饭……”
明仁若有所思地走进了厕所,刚将一泡热尿撒完,一个人影从身后转了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里:“小兄弟么。”明仁回头一看却是厂里的窦德专,便寒暄了几句,两人出来时,窦德专勾着明仁的肩,凑近了说:“小兄弟,带你去认识认识几个朋友,都难得见面的,将来在这地界上混,难免要与他们打交道。”
明仁只得由他引着进了另一头的一间大包房,在座大多数是中年人,都不认识,只见刘阿强也在座,恭恭敬敬地陪着他们。窦德专先给明仁找了个酒杯,满了杯红酒,笑嘻嘻地对大家介绍道:“这可是招待所吴所长的公子,大有作为的年轻人,特意来敬敬大家,将来要请在座的老阿哥多多关照的。”
明仁借着刚才方便后的一轻松,壮着胆,与每一位碰了杯,那些人大多坐着也不起立,只是欠欠身算作答礼,老窦跟着一位位介绍,明仁这才知道在座的有工商所的老查、税务所的老娄、警察所的老潘,新成立的开发区的老竺(竺罡)、津口村的村长崔明贵、姜河村村长等等一干人。
这时开发区的竺罡来了劲,见边上正空着窦德专的位子,就向明仁招手,说:“不错,小兄弟,好酒量,来坐坐,边喝边聊。”
明仁趁了酒兴,正想坐上去,谁想窦德专暗暗板着他肩膀,阻止他上前。正好潘龙弹了烟灰,用手背指了指明仁,一脸沉稳地说道:“你可没我了解,他并非吴所长的公子,是侄子。”
刘阿强在一边也趁机呼应道:“老窦你这哥哥怎么当的,兄弟的身份都没弄清,就胡乱介绍,来这杯酒干了。”说着端起那个空座上的满满一杯啤酒递了过来。
“呦,难道是我记错了?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公子、侄子都是子。”说着接了酒杯,开始拿眼看着竺罡说:“兄弟,你下手也太快了吧。刚喝了白酒、红酒,又给我搞了啤酒,真正要给我个三种全会么。”不过说归说,窦德专和竺罡碰了杯后,果然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那竺罡也不闲着,见窦德专酒杯一空,马上又要补倒,窦德专一手扶着明仁的肩,一手指着酒杯说道:“你倒,你倒,随便倒,不过可别忘了给自己倒。”
竺罡听了这句倒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杯中酒瓶。窦德专顺势拿了明仁的酒杯,又给明仁到了一杯啤酒,说:“小兄弟,不是哥贬你,论酒量,在座的哪一位都胜过你,不过既然过来了,你就再敬敬我们潘大哥,我们中数他最长。”
明仁走到潘龙面前,双手捧了杯,一干而净。旁边竺罡、老查等跟着起了哄,说既然敬了老潘,要明仁一个个敬过来。明仁正在尴尬之时,老窦却不慌不忙地说:“让小孩子家家拼酒有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拉几位妹妹来陪你们喝!”众人这才放了明仁,提起兴来看他如何安排。
窦德专趁时用一手拍拍明仁肩膀低声说:“去吧,有我呢。”
明仁出了门,身后门里他们还在同窦德专胡闹,窦德专平静着嗓音继续在应付。
明仁刚往前走了几步,惺眼朦胧地看着蔡梁和她女儿各个提了两瓶酒走来,渐渐走近了,蔡梁听着那屋里乱哄哄的,就对身后女儿说:“扶扶你小明哥,你也别进去了,那些老酒鬼指不定拉你我喝酒呢。”说着将女儿手中的两瓶酒也拎了过来,手指夹紧了,送酒进去了。
那女孩儿上前扶了明仁一把,明仁觉得一个微微隆起的胸膛贴了上来,不由浑身热血升腾了起来,走路更加摇晃了,谁想那女孩手劲却也厉害,被明仁靠着依然往前走了回来。
明仁进包房前,扶了扶门框,站了站定,轻轻推开那女孩,朝她微微一笑,那女孩乖巧地放了手。
那竹君今天可喝得不够尽兴,见明仁摇晃着从自己身后走过,就一把拉住明仁的胳膊说道:“哎,你今天还没和我碰过杯呢。”
明仁摆摆手,肚子里觉得有些翻腾起来。
竹君仍旧不依,说:“你倒和别人喝,可忘了你姨不成?”
明仁见她胡搅蛮缠,急中生智,笑着说:“阿强和老窦叫你过去呢,他们可要好好敬敬你呢。”
竹君一高兴,想了起来:“哎,我倒把他们忘了,是该过去闹闹,不过也得和你碰了杯再过去不迟吧?”
朱星这时将明仁的酒杯递了过来,明仁见杯中只有半杯酒,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能硬着头皮和她干了。竹君拿了瓶酒和酒杯对众人说要去会会另一桌的朋友,就出去了。
明仁在朱星边上仍旧坐了下来,刚拿起小毛巾,想将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吐进去,却见朱星瞪了那双杏眼正看着他,只得假装抹抹嘴放下,把那口酒咽了下去,这下子只觉得头晕目眩,肚里翻江倒海起来。明仁眯着眼望到对面,就见史金花和秀梅正说着话:“……不仅给你拨钱,还有贷款额度,别怕,反正贷的国家的钱,用在公家身上,有供应局做后盾,还怕还不上?”接着,又听朱星隔着他,在回答肖百鲢的话:“……去看了,可真是热血沸腾呢,全场那么多人在跳啊,扭啊,吼啊,那香岛带来的音响设备又是一流,太刺激了……”那边,如风又和楠蓉答着话:“……大胆地搞,私的怕什么,(想当年,是如何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果然是不错的。)上面不是说了么,私的对公的是有益的补充么,多搞些学校,闯出牌子来,还怕将来招不到学生?”渐渐地,众人在一边聊着什么明仁也没了心思听了,有些坐不住了。明仁悄不做声地又站了起来,这回也没人注意他,出门时,见刘阿强的女儿端了盆水果过来,一手又伸了过来,扶了他一把。明仁便索性靠着墙走,走到厕所,进了大便池,关上门,臭的、腥的、酸的一口气都喷到了马桶里,溅得到处都是,又落得头里发晕,绵软无力地靠在护板上……
明仁正接着力时,就听有人进来,一泡急尿撒得天响,刚才那个竺罡不知对了谁说话的声音传来:“什么小妹妹来敬酒,弄了两块老菜皮,那老庄真是打扮得也太妖形怪状了,后面看着倒像十八,前面一看,吓我一跳,分明是八十一么。”
另一人此时才撒出尿声来,边笑边说:“也没这么难看吧,当心被她听见了,把你软蛋都捏破了。”然后这人放低了声音说:“听说老石特地关照过她?”
竺罡也放低了声音:“老石和她倒没什么,不过是朋友,听说是上面关照下来的……”然后他又恢复了常音说:“喝得也差不多了,两腿都快不听使唤了,让老窦安排安排,浑身得松动松动了……”
明仁等两人声音走远了,这才出来,到了走廊被穿堂风一吹,头脑倒清醒了不少,回到自己桌边,见自己的位子被肖百鲢给占了,竹君已经坐到了如风身边,咬着耳朵不知说着些什么,自己只得就挨着群群坐了竹君的位子,群群正低着头不知想着些什么,见他坐了自己身边,就将一杯新泡的绿茶往他面前推了过来,侬软细语地说:“喝些解解酒吧,我给母亲泡的,她也没喝,你就喝了吧。”
明仁接了,品咂了几口,此刻,胃里已经平复下来。群群又递给他几块瓜果,明仁一一接了吃了,又听朱星在一边说道:“那蓝武大导演的片子,我才不要看呢,什么这个奖那个奖的,还不是逗外国人开心,我们可有这么丑陋么?照他那么说,什么一泡尿往酒里一撒,味道就醇了,那开厕所的不都发了大财了?”
肖百鲢在一边说道:“只有好烂污的片子才刺激呢,我可好久没看国产片了,那演员都像傻子,有时搞个半天不作声,胶卷就像三四十年前的,灰蒙蒙的一片……”
群群此时也问明仁:“你在大学里也看电影?”
明仁点点头,说:“也看,有那个连场的,一下放两三部,也够刺激,我可喜欢看战争片、科幻片,场面宏大、光音效果好……”
“那些我才不爱看呢,吵吵闹闹、打打杀杀的,真没品味,你倒是和我母亲趣味相投呢。”
“那当然,你是姑娘么,哪有年轻女孩子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明仁话音刚落,那朱星不知怎么倒听见这两句话了,转过头来,投了一眼不满的神情:“那香岛拍的古装武打片不是蛮好看的么?老金那十八部武打书不也名著么?怎么没了品味了?”
群群等她又回了头,轻轻拉了拉明仁的袖管说道:“也快结束了,出去等吧,里面闷死了。”说完话,群群拉了明仁的手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看着天上繁星点点,周围漆黑如墨,天南地北地闲聊了几句,里面人也都出来了,只听得严莉对史金花和楠蓉说:“你们先走吧,我等老朱过来接呢,他今天在附近也有应酬呢。”
竹君由肖百鲢、刘阿强女儿搀扶着出来,群群替了肖百鲢挽上了她的胳膊,肖百鲢还不忘和朱星说上几句,就听朱星说道:“我如今若兰姨给我介绍在千莲镇镇政府里,每天也没什么事,电话我也给你留了,空了聊聊。”
送走了史金花、楠蓉、肖百鲢母子,那朱星勾了秀梅的胳膊又亲亲热热地说:“吴阿姨,上次你让我妈带给我的胸针可好看了,可配我那条米黄色毛衣,我同事给那个胸针起名叫‘满天星’呢。”
“好么,那个‘满天星"配你这个小星星么正好,不过外国人用得底托多是18K金的,接触了汗水会变淡、变黑。”秀梅看她俏模俏样地粘在身边,心情舒畅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家星星的衣服从穿过两天的,谁知那条毛衣配了那个胸针穿了一个星期呢,洗洗又穿了一次,这两天热了,刚脱了,看样子以后买服饰搭配衣服,得请你这位高参呢,省得我花冤枉钱买了那么大堆衣服,她又不好好穿,扔在箱子里都快发霉了,真真作孽啊。”
“没听说么,男孩子穷养,女孩子富养,姑娘家不打扮,难不成成了老太婆再穿红戴绿的,不成老妖怪了,星星,我支持你,什么时候一起逛街购物去。”秀梅一边说着话,一边欣赏着朱星身上,朱星搂得秀梅更紧。
“你别再给她鼓劲了,靠老朱那些工资,光给她买衣服都不够……”严莉话音未落,朱总的车和绿萝的车先后开了进来,朱总的车里并不见朱总的踪影,司机摇下车窗说朱总关照了,今晚他还得回厂,让司机接了她们母女先回去。
严莉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拉了朱星和秀梅她们告辞后走了。明仁、群群扶了竹君上了车,竹君还在嚷嚷着要去跳舞、玩麻将,也没人理她,绿萝一路开着车将她们送回了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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