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因好奇偷登望江台叹不古怒斥亲生女
十年苦心立,
故园风雨泣,
一朝换新颜,
才知沧桑意。
离着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着大门口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顺眼望去,阿三动了拳,自家的钟心动了脚,两人缠斗作了一团,作《好事近》以记之:
提起兜心拳,直捣黄龙如电。闪跳腾挪轻跃,荡起空中练。
左勾右刺疑旋风,猛虎逐飞燕。扫叶秋风已到,叹轻狂少年。
却说钟心毕竟老到,见阿三用拳狠毒,就左闪右躲,抽了空子,只一扫荡腿,就将阿三重重地扫倒在地,钟心正想飞身骑着上去,秀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明仁,急步赶上前去,大喊一声:“住手!”这下把所有人都震唬住了。
钟心收起了拳头,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退,那阿三一个鹞子翻身也站立起来,看着秀梅出来,也不争辩,一转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
“您不是关照这两天先关门停业,要搞业务培训么,他小子平日里来找刘阿强从不登记也就算了,如今那刘阿强早不在了,我们这几天除了老住客,进出都得登记,他就死活不肯登记,也不说访客姓名……”
“得了,将来总得开大门迎客呢,再说他算是个例外,这两天他来呢,登记还是要的,如果他不肯说访客名字,你就写我的名字罢了。”
钟心勉强点头答应了。
秀梅转脸对了明仁说:“咦,你把我带大门口来干吗?”
“不是去宿舍歇会么?”
“不用,走,去办公室。”
明仁依旧挽了秀梅的手往办公楼而来,一边走,明仁一边问道:“哎,早上起来怎么没见着竹君、若兰、金花阿姨她们呢?”
“她们也不知蔡大厨中午来,早就吃腻了范韶烧的菜了,所以一早陪了史金花去千莲镇吃早点闲逛去了,下午才回来呢。”
“那绿萝也一起去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呀帮我好好合计合计我这里的竞聘上岗的事儿,别说我还心里真有些七上八下的,我估计上面下周一就找我们开会,传达竞聘上岗的指示了,我让下面早就筹备起来了,下周还得请你们厂的娄光来拍宣传片,昨天王昌还主动联系我,让我有什么事或方案叫你传递呢。”
两人没走多久,只听后面大门处又传来稀奇古怪的击打铁门声,两人转身一望,那两扇大门外似乎停着一辆摩托车,两个人隔了门栅栏正呼喊着,听着好像叫的就是“秀梅”,钟心正在门里呵斥着他们。
秀梅强打起精神来,对着明仁说道:“看你引我这鬼地方来,不知撞了什么大头鬼了,想图个清净都不成。”两人只得返身回到大门口,仔细一看,那两人中有一人倒是认识,正是竹君的前夫——崔仁贵,秀梅只能打起了招呼,明仁突然想起边上那人也曾见过一面。
崔仁贵急着介绍起来:“秀梅,你开开门呢,这是我弟弟——津口村村长崔明贵,有要事找你谈呢。”
秀梅狐疑着让钟心开了门,那崔仁贵将车子停在门卫室边,同了崔明贵一起由秀梅、明仁引着往里走。崔明贵一路并不说话,只是眼睛骨溜溜乱转,到了三楼办公室,进了门才开口说:“啊呀,吴所长管着这么大摊地方也确实不容易,本来么石镇长想给我们安排个时间到政府里谈谈,我想也太正规,显不出诚意,于是特地上门来聊聊。”
秀梅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对明仁说:“你去隔壁会议室里等会儿,我们谈正事呢。”
谁知崔明贵对着他哥哥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也去隔壁吧,我和吴所长谈正事呢。”
崔仁贵头一低同了明仁来到隔壁,明仁见除了会议桌就是几把凳子,四周空空如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就一同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子,倒是崔仁贵先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绽开了笑容,对明仁套近乎说:“当年我见着你时,还这么小。”然后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说:“如今你也长成了俊俏小伙了,(怪谈)哎呀,真是光阴似箭啊。”明仁也没搭话,听他继续往下说:“他们谈他们的正事,我们唠唠家常。”
明仁心里充满着疙瘩,心想此时不问更待何时?于是开口也攀谈起来:“爷叔看上去也精神抖擞的,此次你兄弟前来想必必有要事吧。”
“哎,不满你说,确实是公事不是私事,主要是承包土地的事,听说你姑妈要承包大酒店,这客人们又是吃喝,又是住宿的要菜量肯定挺大,我们村如今许多土地承包人都外出打工了,村民又懒,许多地都抛荒了,啧啧,可惜了,不如优惠些签给你姑妈算了,你们做了供菜基地,我们也解决些村里的财政困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明仁看着老崔倒是爽快,把此行的目的交代得清清楚楚,心情也有些放松了,说:“你坐会,我到楼上给你泡杯茶去。”
“不用不用。”老崔拉住了想起身的明仁,说:“好久不见了,想问问……”说到此处他犹豫了,看看明仁还算和颜悦色,就一拍大腿说:“哎呀,我想问问我那闺女怎样了,今年终考她考得还好么?”
“挺好。”明仁望着他满脸的褶子,也有些同情,就安慰他说:“群群可争气了,考进了师范大学,说不定将来还是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呢。”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然后这老崔从怀里掏出一件用一块新手绢包裹着的东西交到了明仁手里,交代道:“小兄弟,帮我一个忙,你也知道竹君那脾气,都不让我和她见一面,你帮我找个机会给群群,说这是她奶奶交代的物件,辟邪保佑她的,本该早给,你看……”说着话,老崔将那个物件就往明仁手里塞,犹疑之间,明仁只得接了握在手心里,觉着里面的物件虽小,却有四四方方、厚重压手的感觉。
两人坐着无聊,就聊起了老崔如今干的活来。原来这老崔同白胜也拉了一支队伍,一边与刘阿强合作搞着土方、运输的活儿,一边靠着供应局下厂子的私人关系,接着些零敲碎打的活儿干干,小日子也渐渐过得滋润起来。那老崔看着话说投机,就从拖鞋里提起脚来,踏在椅角边,抠起脚来,明仁垂首皱眉,就听着门外崔明贵叫老崔,两人便出来了,见秀梅和崔明贵脸上都挂着喜滋滋的笑容,就听秀梅说道:“这事我看初步就这么定下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承包的年限长了些,费用也大,我们班子得再商量商量。”秀梅说着话要送他们下楼,明仁抢步上前,阻止她说:“我和老崔熟,我去送吧。”
那老崔正想用那只抠脚的手与秀梅握手告别,明仁往秀梅面前一挡,笑着说:“你们请先下去吧。”老崔只得缩了手,改向秀梅招了招手告辞了下楼。
到了楼下,只见两辆车停了过来,先头一辆是绿萝开的车,开门下来两对母女,其中一对不是别人,正是竹君与群群,竹君眼尖早看着崔仁贵,拉着群群绕着明仁就往办公楼里疾走,老崔好歹也看见了她们,大声叫道:“囡囡!群群!”声音沙哑而凄凉,扰动着周围的鸟啼虫鸣,只听着惊飞的雀儿“啪啦啪啦”地飞走,虫儿一下子都禁了声。
崔仁贵还想赶进门去,却被崔明贵一把擒住,看着后两辆车里又跟着下来了一帮衣着鲜亮、气度不凡的夫人、小姐们,压低声音劝道:“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替我们家传种接代的,不见也就不见罢了。”
明仁看着老崔眼里也有些泪莹莹的,垂了头跟着崔明贵悻悻地走了。这时从绿萝车里下来的若兰、娇娇和第二辆出租车里下来的史金花、许鸢花等人都呆站一边目送着他们远去。本来这娇娇笑逐颜开地似乎又要找法儿来逗明仁,这会子也收了笑容,凑到她母亲耳边问道:“这老头看着眼熟,是谁啊?”
若兰低声埋怨道:“小孩子家家管什么闲事,不该问的别问!”
明仁和众人打了招呼,陪着这帮人款款上了楼,刚到秀梅办公室门口时,就听秀梅在里面说:“他们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谈正事呢。”
“他有什么正经事……”竹君还想说下去,听着众人吵杂的声音传了进来,也就住了口。
秀梅见许鸢花跟着进了门,忙笑着握了她的手,说道:“稀客稀客,呦,今个打扮得跟新娘子一般。”众人一看许鸢花的打扮果然与众不同,着了一身红。
史金花笑着说:“你可别和老王走一块了,让别人把你们当成了父女了。”
许鸢花急了起来,用手往史金花的脸上捏去,装了一脸怒容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小嘴,你每天换一身新,不怕你们老马疑你红杏出墙?”两人口没遮拦地开着玩笑,众人又乐了一回。
娇娇一下子又恢复了神采,要明仁陪她挑书看。群群在一边嘀咕说:“你还看书?这倒是新鲜事,明仁,可别给她言情书啊,害了小孩子……”
“谁看言情书呢?你才看呢,那些什么世界名著,我看就是谈恋爱的教科书。”娇娇急着争辩道,又拉过明仁到一边说:“我可专看老古、老金(古今)的武打书,给我挑新点的,外面借的太脏……”
明仁说:“你怎么是顺风耳、千里眼,果真刚买了一批新书,你就来了,还没开包呢。”
“你骗我?”娇娇对着明仁做了个武打动作,(可见那时也没什么像样文化!)狠狠地说:“快去找,要不吃我一掌。”
若兰在一边对秀梅说:“你看这孩子都快走火入魔了,电视剧看得不过瘾,非要看原著,反正放暑假了,也随她去了。”
许鸢花在一边说道:“我家那孩子也差不多,看了这些国内的不过瘾,还看国外的呢。”
“国外哪有武打书?”史金花插了嘴问。
“那还不是动画片、漫画书里那些什么七龙珠、八龙珠的,画得我也看不懂,他的零花钱都用这上面了,如今的孩子不知着了什么道儿,我们小时那些画得精致的连环画看看多好?那些武将、美人都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画出来的,哪像如今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唉,说起以前那些连环画都成了老王上马桶时的消遣物了。”
若兰说:“你可都得收好了,哪天说不定成了稀罕的宝贝了。要说工笔画如今确实不吃香了,我哥(引出了贾桦)都改画大写意了,涂得一团一团的,一会儿功夫,我看他三下五除二地刷完了。”(画画像涂墙么?)
明仁开了橱柜,让娇娇、群群随便翻看,原来明仁闲着没事,早将几年来秀梅替招待所买的书都整理编了号贴在书脊上,又做了图书卡,再在扉页上敲了招待所的印章,几个橱柜一开,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声中,群群认认真真地拿了书本坐在沙发上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娇娇不过是随便翻翻,就坐立不安起来,拿了那几本武打书往边上一放,说:“我可挑完了。”娇娇看秀梅叫了若兰、竹君到隔壁商量事去了,史金花和许鸢花躲在沙发里谈论着各色布料、款式早有些厌烦,见群群一时半会儿那几本书也翻不完,就拉了明仁的衣角往外一拽,明仁已经会意,两人躲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梯,这才嘻嘻哈哈地又开起了玩笑。
明仁带了娇娇逛到新楼边上,远远地见了春杏身后跟着秋萍两人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下去,心里想着那里有什么可去的?于是对着娇娇说:“走,看看她们干嘛去。”
“好啊,你看着人家女孩子,在偷窥她们?”娇娇口无遮拦地嘲笑着他。
明仁一阵脸红(可偷窥过么?),忙止住了脚步,说:“打住,我们可别尾行她们哦。”
娇娇将他往前一推,笑着说:“看你心虚的,我不过是开玩笑的,我倒要看看她们往那么空旷的地儿去干吗?”
此时春杏和秋萍过了停车场,从草丛中的一条小道往江边方向走,明仁和娇娇更加不解了……
渐渐靠近了江边,前面有一座石条搭的高大平台出现在他们面前,明仁听秦踺说那是秀梅让搭的,要建什么望江楼。看着前面春杏她们止住了脚步弯腰低头在草丛里挖着什么。
娇娇将明仁往边上一棵腰膀粗细的杂树底下一拉,小声说:“别在挖什么宝贝吧,真带劲!”
明仁看着那两个婀娜的背影很快直起,又往高台上漫步走去,这才看清春杏手里还提溜着一个篮子,秋萍拿了一只马甲袋,都不知盛了什么东西。明仁见她们完全登上了那高台,对娇娇说道:“我们上去就看一眼,看明白了就赶快下来,她们既然不约众人,个别行动,总有她们的道理,惊了她们反而不好。”
“哎,你别说,她们是不是搞什么祭天地、泣鬼神的巫术?我看那秋萍平时就妖妖娆娆的,春杏也是古古板板的,不会是神蛇传里的两条妖蛇吧。”娇娇显得神秘兮兮地说。
“你脑子没进水吧?我看你是鬼片影带看多了,你个胆小鬼,如果这是晚上,我看此刻就能把你吓得哭爹喊妈了,哪有妖孽大白天做法的?”明仁瞪了娇娇一眼,娇娇回以吐舌之礼。
两人不再说话一步一步往台阶上挪动,明仁毕竟比娇娇胆大又高过一头,先望见春杏、秋萍已在石台上空着的地方撮了两堆土,面前放了几碗菜肴和筷子,又有一边一个酒盅放着,两人正背朝着明仁,似乎手里还拿着什么,不时向着江面鞠躬,此时“呜”、“呜”的风声传来,似乎又夹杂了哭声……明仁想了想,一把拉住还想往上走的娇娇,用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就拉了她往下走了。一路回来,娇娇喋喋不休地盘问着明仁。明仁只得编了个谎回答道:“可让你猜对了,我倒想起来了,秦踺他们经常开工搞搞神秘仪式,什么开几瓶香槟,拿瓶子往地上砸什么的,前几天我听说他又要让人搞一些神秘活动,你可知道的呀,我姑妈和你妈可不能公开支持哦,我看就是让春杏、秋萍她们俩来此代替做一做,祭祭江神吧。”
经过空荡荡的停车场时,明仁指着一边角上几个旧军用帐篷对娇娇说:“将来那个石台要建望江楼的材料就在那里堆着呢,这几天等我们那栋小福楼建好就要开工。”
“那就去看看?什么古董宝贝藏的这么严严实实?”娇娇又提起了好奇之心来。
明仁用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说道:“你可成考证专家、着魔侦探了,我听着秦踺说,只要找对了人,这栋楼十天半个月就能建起来,它是榫铆结构的,当年是被水冲散了架的,重新加固就可以了,木头阴干了看看都没朽呢。”
等他们俩重新回到办公楼下时,却见秦踺停了车,陪着一位老农民模样、穿蓝布长襟上衣、满脸褶子的的老人下了车,只见此人双目如炬,身子骨苍劲挺拔,一看便是干实事、拿主意的好手。秦踺和明仁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介绍,就陪同那位老人家上了楼。
明仁和娇娇也跟着上了楼,办公室里群群早不见了踪影,秀梅她们也都聚在里面攀谈,明仁到了门口,就见秀梅正热情地握了那老人家的手,说道:“盼了您好久了,听小秦介绍这方圆几省市就数您是第一把好手了。”
那老头也不客气,答道:“就是有,那也是我的徒子徒孙。”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明仁听着他那爽朗的笑声倒像是个中年人的声音。
接着那老人说:“既然来了,就带我去看看那个望江楼的材料。”
若兰上前插话道:“啊呀,老人家,您先歇会儿,吃些点心,再去看也不迟啊。”
“我哪里等得及呢,一听这些老古董散了架,就像我的老伙计在召唤我,我心里直痒痒,哪里吃得好,睡得下啊,趁我身子骨还硬朗,抢救一件是一件了。”
秀梅见老人家如此爽气,倒也有些红了脸,叫了竹君陪了他们下楼去了。
那史金花等她们走了,就问若兰:“这谁啊,老头子像武打片里的老法师一般,看着会十八般武艺似的。”
“你倒说对了一半,他可是老法师,不过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木匠高手,建园高手呢。”
“看着这么个精瘦的老猴头,还是高手?我看就是个老农民罢了。”许鸢花嘲讽着说道。
“谁知道啊,是驴子是马也得拿出来溜溜啊。”史金花最喜欢趁兴说说笑笑的。
若兰这时却一本正经地答道:“等会儿设计院小申来了,你们可别乱说话,那可是她的父亲,全名叫申世艺,听小秦说,确实有两把刷子,那替园林局干活的钱来顺请了几次都请不动,这回是通过小申请来的,你们知道市里附近那几座古镇都是谁修复的?”
“不会就是这糟……哦,老人家吧?”许鸢花见自己差点又说漏了嘴,用细长的手指将嘴巴遮掩了一下。
“就是他了,有时还请不到他,请的还是他的徒子徒孙呢。”若兰回答道。
“哦,我可想起来了,他可是园林局申副局长的大哥?”史金花这才似乎想起了什么,见若兰肯定地点点头,也就岔开话题,说道:“秀梅姐也真是好胃口,造什么园子,修什么楼,要我看,不如多造些别墅区、高楼区实惠。”
若兰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也不回答。娇娇哪耐烦听这些,问若兰道:“群群呢?”
若兰舒了口气,缓缓道:“恐怕不一会儿就到了三楼办公室
娇娇拉了明仁一起到了隔壁会议室,果然群群躲在靠窗口的座位上看着一套巨著中的一本。娇娇翻看了几页,就放了手,对明仁说:“我可看不下这些宏篇巨作,晚上如果睡不着倒可以看看。”
“那你还拿那么些本武打书?”
“那可两样,嘿哈!”娇娇比划了个霹雳掌的动作向明仁眼前晃晃,又说:“紧张、刺激,你想睡都睡不着,我前一阵子看了一部,打了手电,都看到深更半夜呢,哎,你可别说给我妈听啊。”
“怪不得你这次考得这么差,原来……”
“别打扰我看书好么?”群群提起了抗议。
明仁和娇娇有些灰灰地走了出门,娇娇看着她母亲还在和史金花她们瞎聊,就在走廊里,叉着腰问明仁:“有什么好玩的,快说!”
明仁回答道:“哎,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即将搬迁的小福楼好么?”
“好!”娇娇这才转愁为乐。
两人这回走了食堂后的小路,就见食堂边洗菜处,一个大脚盆里上水龙头“哗哗”作响,晚上给职工吃的那些菜叶子都放在里面,周围也没人管。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些?”娇娇皱了眉头问。
“眼不见为净么,好坏都洗了,你知道么,市区老菜场那里,有个点心店,如今生意一下子清淡了许多,知道是为什么吗?”明仁见娇娇摇摇头,就继续往下说:“前阵子,有人起得早,透过那门板缝,见那个做豆浆的服务员正在洗脚,洗完后,将木桶里的东西又倒进大桶豆浆里……”
“胡说八道!”娇娇柳眉一竖,小拳头往明仁胳膊上一捶,说:“上两礼拜我和群群刚去吃过,我呸!你不早说,可不能让群群知道,她那个疙瘩货,说不定听了马上呕吐不止呢。”娇娇冷眼看了看明仁,咬着牙问:“你不是编故事骗我吧,说不定哪个老色鬼偷窥人家女服务员不成,编出来的故事?”
“那么老饭店用来历不明的猪肉、鸡肉的事也是我编的?要不尤榆能停业整顿,蔡大厨能到我们这里?”明仁说着真真假假的话反击道。
“哎,这倒是,不过那尤榆好像没事啊,下午逛街时,我听着许阿姨讲,他还要承包各厂子的食堂呢。”娇娇昂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说。
“他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反正是已经没事了,我们这供应局还不是收拢所?那些社会上混不下去的人都把这儿当天堂了么?”明仁愤愤不平地讲着,一路已经来到了小福楼前面。
“我闺女居然这么胡搞?这四不像的怪胎是她设计的?”明仁和娇娇还没靠近那栋小楼,就听那申世艺在那里指着已经拆完了脚手架的小楼对秀梅等人朗声大叫:“吴老师,你看这洋不洋、古不古、连个榫铆结构都没有的也叫仿古建筑?我看是她那书都读到**里去了!”明仁他们渐渐靠得近了,见申世艺说话都浑身发抖:“你们别拦我、也别嫌我说话难听,等会儿她来了,我真得好好训她一番,没想着,她这建筑系的‘高材生’就搞出这么个破玩意?”
秀梅、秦踺见老头子暴跳如雷,也不好马上劝慰,只得低头听他训话。等老头子信口开河够了,那竹君已悄悄溜了。
娇娇轻声问明仁:“我看这楼不是造得挺好看的?那几扇窗不也雕得很精细?哎,什么叫榫铆结构?”
那老头子不知是周围静着,还是耳朵尖,听着娇娇的问话,还不等有人回答,就说:“哎,姑娘,你这倒是说对了,这几扇窗还算像个人样,这是我们村里最好的木匠师傅雕的,我早知我闺女能造出这么个怪胎来,我早自己来了,看看,这可是二十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娇娇确实有一套,听着老头子搭了她的腔,就上前挽了申世艺问道:“哎,申爷爷,那你给我讲讲什么叫榫铆结构吧?”
申世艺此时怒气已然退了一半,对秀梅她们说:“我那闺女有这么个态度就好了,读了几年书,回村里翘尾巴了,讲的那个洋建筑这么棒、那么好的,这一路过来,我看那些真真的古楼老宅都在成片地消失,就盖了些钢筋水泥火柴盒似的新房子,要不就是一堆像山那样高挤成一坨的高楼,就一肚子气?这就叫现代化,洋人难道也是住在这样没品味的环境中?”
“那不就像快餐店一般么,装装门面,给外国人看看,我们也现代化了,也拥有那些洋垃圾了。”娇娇扑闪着一双大眼,顺着老头的思路说着话,倒把老头给逗乐了,对了娇娇说道:“好,我先给你简单讲讲什么是榫铆结构……”说着话,娇娇便搀着老头往楼上走去。
秦踺见她们上楼,就引了秀梅、明仁在底楼看了起来,秀梅对了明仁说道:“西面是个大会议室,也可以放两个乒乓桌,玩玩球;东面留了三间房,你若兰、竹君姨一人一间,多余的一间做了杂物间。”
然后三人也上了楼,秀梅带了明仁快步来到东面,看着东头有两间相当于底下两间房大小的套房,里面隔了三个小间,秀梅笑着说:“这可是我们临时的栖身之所了,两间住人,一间放放杂物,放个微波炉热热饭什么的……”
明仁见秀梅的眼里放射着欢喜的目光,似乎已经看着他俩住进来生活的场景,摆动着的手似乎也在抚摸着幻想中的家具了……
明仁见边上还有个小洗手间,比之楼下的不同,里面还隔了一间装着个热水器可做淋浴房之用。两人满意地来到走廊,看看东面还剩着一间办公室,秀梅说:“这给冬梅留的,再放放打印机、复印机什么的。”
三人又往西面走来,秀梅指着说:“楼梯口这间是个小会议室,里面那间我就做了办公室了。”说着直接走到里面那间办公室。
大家看着屋子里办公家具都没放,显得敞亮异常,明仁一看靠北还有一个大露台,玻璃门正大开着,娇娇陪着申世艺在外面说着什么,三人就一起来到了露台之上。
申世艺见了秀梅,手指着远处的荒地,用平和的声音说道:“等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来了,我好好给你审审图纸,那些个亭台楼阁得好好合计合计。”秀梅颌首称是。
娇娇看着荒草废池里不时有飞禽走兽活动,就将嘴巴凑近明仁耳朵说:“什么时候,我们带了网来捕鸟捉鱼?”
明仁手点了她的额头,回答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呀,让秦叔叔给你在那荒地里搭个窝棚,每日里早起晚睡的捉鸟捕鱼吧。”
“那你也得陪我。”娇娇不依不饶地说。
“好,好,我陪你,一个渔婆子一个老猎人,我看你待在那个荒郊野外的不哭爹喊妈的才怪。”
“我才没那么胆小呢……”
秀梅见他们俩绊着嘴,微微笑着,那申世艺旁若无人地望着远处,若有所思,秦踺一脸茫然地垂手恭立……
秀梅看着太阳已经西坠,便请了申世艺去吃饭,申世艺这才长舒了了一口气,说:“我这次只叫了两个徒弟,正好明天赶到,等他们一到就开始搭建望江楼,这次搭完了就回趟老家,料理一些事儿,估计这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水榭平台差不多该搭建了,我就来,那时就住些日子,也别辜负了这片大好风光。”
秀梅连连称谢,申世艺却摆摆手说道:“我这人是看眼缘的,对了路白干我都愿意,我看你善待这些老建筑,居然存有这份心思,不由不出手帮你。”申世艺大概确实觉得有些饥饿口渴了,这才离了平台,打头里走下楼来。
众人跟着他和秀梅往新楼而来,到了新楼门口,众人见竹君早陪着设计院的申水仙等在门口,申水仙连忙上前边想搀扶,边轻声呼唤道:“爸爸,您来了……”
谁知申世艺将手一甩,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便发作,径直往里走。
秀梅对了竹君说:“安排好了,是不是白鹤楼?那里清净些。”
“是,都安排好了。”竹君答道,众人依旧跟着申世艺往里走。
明仁此时不见了许鸢花和史金花,原来两人看秀梅今天接待申世艺,就卸了劲,竹君趁着刚才离开替申世艺办住宿之时,早让绿萝将她们安排到刘阿强的酒店里,于是此刻剩下的人倒整整凑了一桌子,席间由于申世艺不善言谈,又板着个脸也不搭理自己的女儿,众人只是偶尔说几句客套话,都闷闷地吃着菜,娇娇便有些坐立不宁,抓耳挠腮起来,不等上水果,就偷偷约了明仁出了包房,不一会儿群群也溜了出来。
走到了楼下,娇娇(石娇凤)对了明仁说:“和搞技术的人吃饭就是受罪,要不三句不离本行,要不就是沉默寡言,也不知人间烟火,哪像我们那几个叔叔阿姨在热闹?哎,明仁哥哥,有什么好玩的,快想想?”
明仁思索了一下,笑道:“我们唱歌去吧,楼上有两个大包间有音响呢。”
“那快去吧,磨蹭什么?”娇娇急不可耐地催着。
“没钥匙呢,钥匙可能在组长那里呢。”
娇娇听了,召唤着群群、明仁又上了二楼,见秋萍、夏莲已经忙完,正等在走廊里等席散好收拾东西,就把秋萍拉了过来,将要唱歌的事一说,秋萍就有些犹豫,说:“吴所长关照过,没她的同意,那两间大包房是不能随便开的……”
没成想娇娇贴近了她耳朵说道:“你不开门,我就将你和春杏下午搞的鬼鬼祟祟的事说给我妈和吴所长听。”
秋萍一听,脸色一下子转了白色,只得答应着上楼给开了门,又帮着将音响调试了一下,关照娇娇说:“你们唱得轻点,别惊动了客人。”
娇娇此时早兴奋得手舞足蹈,随口都答应着,又眯着眼笑着对秋萍说:“你们收拾完,也上来玩会儿,人多才热闹呢。”秋萍也顾不上回答,早抽身走了。
三人像猴子进了蟠桃园,又是选碟片,又是排歌序,又学着秋萍的样儿去调试,折腾了半天,娇娇和群群才唱起歌来。这一唱哪里声音会轻,明仁听了一会儿,觉得脑袋生疼,就离了屋子来到走廊,刚站定,就听电梯声响,秋萍走了出来,对了明仁就急眼道:“我不跟你们说轻点么?亏得我下去就跟你姑妈汇报了,要不这声音传下来,我还不得挨批么。”
说着,秋萍和明仁进了门,秋萍和颜悦色地和娇娇商量着将声音放轻,又和她合唱了一首南方方言的歌曲。娇娇毕竟年幼,还没有去过歌厅,只是平时学了些皮毛,两人坐在那里唱着,倒像秋萍是老师,娇娇吞吞吐吐、停停顿顿地跟着秋萍对着嘴型依样画葫芦地唱着,这音量被秋萍调小了许多,让两人唱歌的声音盖过伴奏乐,娇娇在秋萍一字一句的纠正下,连唱了两遍,才有了字正腔圆的感觉……
明仁趁着众人不注意,摸住了兜里的那包崔仁贵给的神秘之物往群群手里塞去,群群正寻思着也要唱两首,被明仁手一触碰,倒害羞起来,明仁压低调门道:“这是你父亲给的……”
“不要!”群群大着嗓子,一把推开了明仁的手,幸亏包房里音响声响,娇娇她们全神贯注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也未注意一边。
“好东西呢,你奶奶给的……”明仁明仁见她恨不得一把抓了扔掉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那老太不是嫌我不是男孩,没给他家传种接代么,怎么会给我什么好东西?”那群群朝那东西看都没看一眼,不过缓和些口气道:“你要觉着好就送你了,要不你就还给他。”
明仁只得收起那小包,闭目听起娇娇她们学唱的歌来,听了半天,就像在听天国的鸟语,只是那曲子倒有秋风肃杀,万物凋零,寻寻觅觅的感觉,正闷闷之际,却见门被推开了,肖百鲢那张熟悉的面孔先探进门来,咧着嘴说:“害我好找呢,你们原来都躲在这里。”
明仁仔细一瞧,才看清他提着个旅行箱。秋萍、娇娇这时都放下了话筒,围了过来,群群马拿起话筒,换了个歌曲轻声唱了起来。
“我问总台你们在哪儿,当班的小红不在,那老阿姨一问三不知,爱理不理的,像欠了她一屁股债似的。”肖百鲢见娇娇她们一脸高兴,又说:“亏得遇见了那个银行里的银鹿,他正要找夏莲,刚好打听到你们在这儿呢。”
肖百鲢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五颜六色的一个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都贴了小标签写了名字。(可不能搞错呦。)肖百鲢先将几个小盒子检出,那娇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接过肖百鲢递过的小盒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只见是一只运动型电子表,往手上一戴,倒十分合适,满意地谢过了肖百鲢,见群群拿了礼物往茶几上一放,仍旧在唱歌,娇娇就催着她打开,群群拿了那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说:“你喜欢,拿去也没关系。”娇娇哪里抑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一看果然也是一只运动表,颜色却没自己的那只出挑,就依旧放回,将盒子放了茶几上。
肖百鲢看着秋萍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就将打开的箱子往明仁身边一推,说:“这箱子就放你这了,你帮着分分,都写着名字呢,哦,我给你和你姑妈买了对梅花对表。”然后从中拿了个打着蝴蝶结的精致小盒陪了秋萍她们唱歌去了。
明仁见娇娇、秋萍抢着要和肖百鲢唱对唱,就俯首检视那些盒子,见一一标了姓名,看着也有夏莲、春杏等人的份儿,就顺手拿起“夏莲”的礼物,走出了房门。
明仁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着下面二楼转弯处,有夏莲声音传了上来:“没吃的了,如今吴所长在宴请尊贵的客人,那得空给你弄吃的去?你要不找食堂的小伙计打着冷饭冷菜,要不就等着吃他们宴请后多余的残羹剩饭。”
“莲妹妹,别这么狠心么……”
“我刚才来叫你,你为什么门不开、声不吭的?!”
“不是多灌了些黄汤,睡死过去了吗?”
“那你继续睡么,睡到明天早上,连早饭一起吃不是更好?”
明仁咳了几声,慢慢走下楼梯,对着银鹿说道:“一起进去吃点不就行了?”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到了夏莲手上,说:“这是肖百鲢从香岛带来的礼物,给你的。”
夏莲正赌着气,听有礼物送来,眯起眼开了盒子看,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胸针,就往胸前比划了一下,赶紧装了盒子收了起来,嘴儿咧开了对银鹿说道:“你看人家出次远门,就想着给我带礼物,你不说经常出差么,除了带点不值钱的糖果骗骗我们,何曾有过这种像样的礼物?”
“今天不是送你……”银鹿话说了一半,就被明仁推着走了。两人走进包房,看着申世艺面前摆着酒杯,又听着老头在说:“……那仗打得……如今想起来真是吃饱了撑的,那是上面风光,老百姓遭殃,亏得我是个通信员,电话线被炸断了,连长让我回去求救,我才捡了条小命……唉,等我们再回到阵地时,那个惨啊,除了重伤不起的,就再也没有活人了……”
秀梅等人正襟危坐地听着,见了银鹿进来,秀梅笑着说:“呦,把你遗忘了,快来吃些。”
银鹿见满桌子的菜也没动多少,就找了个座坐下,秀梅对申世艺简单介绍了一下,申世艺听说银鹿是在银行办事的,就难得露出笑来说:“财神老爷来了。”
众人没成想老爷子吐出这一句来,都陪着笑了,这下本来凝固的气氛倒也缓和了,申老头对着银鹿说道:“多吃点,可不能怠慢了财神大老爷啊。”
竹君插话说道:“老爷子,农村里接财神是件大事吧?”
“那还用说。”申世艺抹了抹嘴巴,撂了撂胡子说:“农村里规矩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那些天有了垃圾也不能往外倒,也不能乱说话。这阵子,我那些徒弟传回话来说,那些公办的工艺美术厂、家具厂一家家都关了门,说是亏损没钱,我倒奇怪了,银行为什么不贷款给这些厂子呢,里面那么些个工匠、大师,还怕他们赚不到钱不成?”申老头见银鹿大口吃些菜,也会喝酒,就将眼前几盆鸡鸭鱼肉给他传了过去,银鹿一抬头,倒也觉着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举了杯敬了敬老头,申老头居然也将眼前的酒一干而尽,红着脸,微笑着看着他继续说:“如今我那些出来打工的徒弟只能单打独斗地到处借钱开作坊,或成立施工队,我看啊,人心散了,吃技术饭的不吃香了,前几年传的城里什么‘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秀梅见银鹿吃得差不多了,就对冬梅、竹君说道:“你们送送老爷子和水仙吧,后面道路光线暗呢。”
众人都站了起来,申水仙和冬梅扶着申世艺先走,秀梅等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老头子嘴里还客气:“别送了,别送了,明个一早叫我,我可喜欢早起早干活……”
再说明仁没送老头,依旧上了楼,秋萍一听楼下宴请结束了,急着就下楼去了,明仁见她已将肖百鲢送的那个胸针戴到了胸前,在灯光下放射着耀眼的火彩,在眼前煌煌而过,觉得眼睛也被电了一下,感觉和夏莲那个胸针似乎不是一类货色……又听着肖百鲢对娇娇说:“你妈在下面等你呢,我送你们回家?”
娇娇正意犹未尽,哪里想要回家,对了肖百鲢说:“今晚住这不行吗?要走你们先走。”
肖百鲢对明仁眨眨眼,起哄道:“走喽,我们都走喽。”说着果真提了拉杆箱拉了明仁,连同群群都跟出来,这时轮到了娇娇在屋里着急起来:“咦,怎么都走了,群群、明仁哥!”叫喊间,娇娇也只得追了出来,用手拍打着肖百鲢的后背,说:“你最坏了,秋萍在的话,你也溜?”
“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肖百鲢装着不高兴板了脸,将拉杆箱顺手递给明仁,轻声说:“放你那儿,帮我分发一下。”然后对着娇娇说道:“奇怪啊,没让你走啊?我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你能拦着?”
“好啊,你存心……”娇娇同肖百鲢打打闹闹地一起坐了电梯下了楼,果然若兰、银鹿都等在门口,见肖百鲢、娇娇下了楼,就坐了他的车一起走了。
明仁拖着拉杆箱,后面跟着群群,一起往前面办公楼而来。到了楼底下却见停了两辆车子,竹君、秦羽正站着说话,见明仁和群群一起过来,竹君对群群说:“我们今晚不住这里了,等会儿跟着秦叔叔一起顺路回家去。”
明仁看着后面那辆车是厢式货车,不一会儿,秦踺带了几个农民工过来,秦踺说:“反正她们马上也要搬过去,不如直接将东西放到那小楼里,省得搬来搬去地搞坏了。”
秦羽觉着挺好,对明仁说:“这是你们寄放在你姑父家的东西,顺便一起带来了。”说完他同秦踺叫来的农民工一起上了车,将那辆车开走了。群群便和竹君留在楼下,明仁提了箱子上了楼,走到秀梅办公室门口,见门关着,就轻轻推开了,一眼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耸立在屋中央,不是别人,正是郑虎,郑虎正说道:“……你就收下,放心,这可是我的积蓄,干干净净……”此时他听着背后门开了,就收了声,回头一看,见是明仁,马上改口说:“呦,几年不见,个子长得高了么,单位里与同事关系可好?你们那个新上的项目可要仔细参与啊,虽说是国外二十年前的技术,可在我们国内可是最先进的了,可以从中学到不少新技术呢……”郑虎深情地看了一眼明仁,又看了看秀梅,突然说道:“我有事得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说完,闷头往外一走。
秀梅在在旁楞了会儿,也似乎一下子想起什么,拿起桌上一个明仁看着眼熟的手提皮箱追了出去,明仁也跟着来到走廊,两人还没到二楼楼梯口,就听着下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竹君、群群喊“再见”的声音,秀梅刹住了脚步,长叹一声,转身见明仁跟在后面,虎着脸说:“没事了,我只是想去送送,他是客人又是领导了……”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扶了楼梯把手,仿佛提了千斤重的物件,蹒跚着往楼上走了回来。
明仁这时就听楼下,竹君和群群走上来的声音,只听着竹君慢慢走着,一字一句地对群群说:“要嫁就要嫁这种有情有义的男人……”明仁一摸口袋,又摸着老崔给的那物件,想想竹君下午对老崔的狠劲,犹豫了,心想也只能暂且收着了,于是跟了秀梅屁股后又返回了办公室。
秀梅来到办公桌边,将那箱子放回原处,坐等着竹君她们上来。
竹君不过是来告别的,秀梅关照她这阵子别的事也别管了,就和若兰筹备竞聘上岗和照应一下申世艺建望江楼的事。竹君答应着,听楼下汽车喇叭时不时按着,知道是秦羽在等,就告辞走了。
秀梅让明仁关了门,从桌角拿起那个手提箱,在明仁面前打开了,明仁一看,里面是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有股票证和认购证,还有一些企业内部股票,有好些都写了秀梅的名字。秀梅默默地抚动着这些小纸片,嘴里喃喃地吐了口气,居然说道:“钱,可是******王八蛋,没有它,可是万万不能的。”说到此处,她似乎意识到明仁的存在,抬眼盯着明仁说:“姑妈是不是也变了?没办法啊,得陪着他们玩,放心,我会还的,会还的……”然后秀梅盖了箱子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眼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嘴里似乎还在重复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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