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记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回逞新奇三车巧会盟畅欢歌一吐露衷肠
    忆江南:
    江南好,
    一曲断柔肠,
    云轻柳弱留过客,
    风花雪月沁心房,
    能不醉花旁。
    明仁站在台阶边左思右想之时,只见大门方向又有一辆黄色跑车飞驰而来,一转眼就停到了自己面前,车门一开,走下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来,明仁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檀。
    “檀檀!”明仁欣喜地喊了一声。
    那白檀听了,不仅收了笑容,反而嘟着小嘴埋怨道:“又忘了,不许再喊檀檀了,檀什么檀,要起叠名也不能这样叫,以后只许你喊我的艺名娜娜(好像在哪看见过),听见没有!”
    “娜娜……”明仁依旧笑着相迎。
    “哎,对了,这才是我乖乖的明哥哥呢,如今哪个名人没有艺名?比如男的就要单字加个‘哥’字,什么发哥、彪哥、劲哥的(发彪劲),女的就要起洋气的叠名,什么露露、丝丝、楚楚这些,连那些丽丽、珍珍、洁洁(立贞节)土里土气的名字都过时了。”说话间,白檀上来就挽住了明仁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兜兜风。”
    “别,今天来了大帮客人,我还得过去应付呢,正好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你这位新星。”
    “什么‘猩猩’、‘醒醒’的,你又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白檀一下拉下脸来。
    “岂敢……”明仁正要解释,眼角扫到钟心和薄德正回转过来,那薄德一眼就盯上了那辆停在新楼门口的车了,直到跟前,指着那辆车说道:“就是这辆车子!模样、颜色一模一样呢!”
    “这是谁?胡说八道什么?”白檀的眼儿一瞪,明仁也板了脸,在一边说道:“老薄,她人和车刚到呢,我们说话还没两分钟呢。”
    “就是这种车么……”薄德看着车头左右来回走了两次,狐疑地琢磨着。
    钟心自然是认识白檀的,便不多不少地说了一句:“我还刚看见她和她的车呢……”
    白檀看着薄德胡子拉渣、满脸褶子的模样,又看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自己新车的那副眼神,如同就在看自己的身子,浑身如芒刺在背一般的不舒服,拖起明仁胳膊说道:“走!我们停车去!”
    明仁也不愿这么尴尬地站着,马上跟了她到车门前,此时钟心又开口了:“停车场停满了,你们可以停到去水泵房的那条道边,那里宽敞。”
    两人上了车,隔着车窗玻璃,明仁看见薄德盯着车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你不是开红色的车子么?怎么又交上哪个朋友借的?”明仁转过脸来问道。
    “哼,还借的呢,买的!”白檀得意地昂起了头,明仁一愣。
    “真是有钱了,你不是喜欢红色么,,怎么买了黄色的,以前你不是嫌这色调土么?”明仁追问了一句。
    “你懂什么,红色的车满大街都是,我可不喜欢随大流,这可是限量版的,全市也没几辆呢,至于钱么……房子卖了!”
    明仁更是惊讶:“那你住哪呢?”
    “不过是个使用权罢了,我卖了钱和老头子一人一半,他也同意,他在监狱里也不要花钱?这几年跟着栾导,老是演演跑龙套的角色,苦倒吃了不少,钱也没赚到,我可不想降低生活质量,也不想做下三滥的事,卖了房有了钱至少可以好好包装一下自己么。”
    “那这钱买这车也不够……”明仁迟疑地问了一声。
    “别提这事了,这几天蓝梧大导演在我们剧组物色下一部片子的女主角呢。”白檀眉飞色舞起来。
    “就是那位拍了红这红那,穿越来穿越去,将酒和尿掺一块儿的蓝梧?”明仁傻傻地问道。(故意)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这回我可有把握了,我已经是女主角的候选了,这不特地来告诉你姑妈一声,晚上栾导安排我还要赶过去和他再见一面,如果敲定了,我这回又要出远门了……”
    “那可恭喜了,那天说不定就在那些什么马啊、熊呀、鸡啦的颁奖典礼上见着你了。”
    “嗯,还说不准在什么豺狼虎豹的笼子里同我相会,看我停完车不好好教训你!”白檀的嘴嘟囔着,猛然将车子刹在水泵房门口。她也没再理会明仁,却一下推开车门,扭着腰肢直往泵房边的夹弄里走去。明仁探头望了望她去的方向,这才看见那辆明义的车停在了夹弄里,露出一角来,不知怎么给白檀看见了。
    明仁坐到了驾驶座上,呆看着白檀在那里打量那辆车,不一会儿,白檀拉长了脸,回转过来,明仁刚想下车,白檀却伸出葱尖一般的手指往明仁肩上点了上来:“回去!”
    明仁只得坐回了原位,白檀一言不发地上来,重新发动起车来。
    “怎么了?”明仁见她又将车子调了头往外开,就问。
    “谁买的那辆车?非要和本小姐过不去?看我不划了它。”白檀上白齿抵着下白齿(作者滑头,就是咬着牙么)说道。
    “你也不看看我姑妈这儿是什么地方,有钱买这车的人多得是,凭什么不能出现这款车?”明仁边注意着她开车方向,边回答道。
    “就不许!嘿嘿,我看了,那车已经有了损伤,巴望它哪天撞了车,拖到废车场里去呢。”
    “不会吧,你到底爱它,还是恨它?它不是和你这辆一模一样?”
    白檀不再理会明仁,飞车来到小福楼下,两人上了楼,谁知楼上确实静悄悄的,原来那大帮子人进了秀梅办公室,到了露台,见露台楼梯直通园子,就都走了下去,此刻,西斜的阳光正大把洒下,虽然那些楼宇亭阁里最后的装修声也停了,大家却也逛不了多远,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儿环顾四周,到处还是尘土泥巴,铺路的地砖也成摞堆在路旁,那些个从远方山区运来的大树横七竖八地躺在泥地里……明仁和白檀站在露台上往下看去,肖百鲢、明义、童貅正混在众夫人带来的那帮姐姐妹妹中间,指指点点,嘻嘻笑笑(一帮没事人),白檀一手遮着额头,一手指着西方浑圆的太阳底下那片正拆着的低矮村舍问道:“怎么还没拆完呢,照这么着,你姑妈开发的别墅区什么时候能建完?”
    “唉,也不知谁鼓动的,村民们都在闹呢,连同早先动迁的村民也掺和进来了,他们洞口村不是同隔壁津口村合并了么,上面定了那崔家老二当了村长,众人不服,都在传说动迁费让他们和镇里给截留了……”
    “我以前听我爷爷说,那崔家兄弟好生了得,黑道白道一路搞定,镇上不是还把他吹成了能人,捧上了天?唉……得了得了,谁管这些,我就看中这里环境好,只是有些太冷清了,给我留一套,等我有钱了……”白檀回眸扫了明仁一眼,原来阳光正透着白檀头上照过来,看着像蒙上了一圈光环,明仁一边楞楞地盯着她看,一边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别开玩笑了,谁会买这儿呢?除了几个熟人口头开了空头支票(谁想到将来的房地产是如何的抢手),其实连我姑妈心里都没底,我看这供应局做的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呢。”
    白檀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直看着自己的脸微微发热,含羞说道:“这里至少不像工业区那边,天都是灰蒙蒙的,风向不对时,一股怪味……”
    “也快了,听说那工业区还得扩建,中间就隔着津口和洞口这两个剩下的残缺不全的村子了,说不定还得波及姜河村南面呢,以后除了这里,恐怕周围就是灰天灰地,你也别打电话来抱怨北边拍戏遇着沙尘暴,将来这里也能经常欣赏那般大漠风光呢。”明仁眯着眼睛回答着。
    白檀将目光从远处到了近处,看着下面夫人和各自的女孩们分成几个圈子,三五成群地来回晃悠,只有秋萍规规矩矩离着她们一段距离,像个管家婆似的端端正正洗耳恭听似的站着,也没人和她搭话。白檀嘴角微微一笑,问明仁道:“那小妖精今天可没了方向,如今撇了你,又被小白脸蹬了?”
    “看人哪能看表面,今天这排场她知道也排不上号,低调点不是正常么,要不是我姑妈待见,她这会儿还在端盘子呢,至于她和肖百鲢,那关系好着呢,说不定外面都借了房子,只是碍着小肖他妈,才装装样子罢了。”明仁一听秋萍的名字,未免心里泛酸。
    “我听说这小妖精还干起了‘妈妈桑’?承包舞厅歌厅的,你姑妈不是最讨厌这些?还不把她赶了出去?”白檀一本正经地看着明仁说道。(可是假正经?)
    “那都是竹君阿姨搞的,她不过……”明仁刚说到此处,听着身后一阵急急促促的脚步声,又有声音跟了过来:“好小子,背后想说我什么坏话?”
    明仁唬了一跳,回头一看竹君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满面红光地看着他们俩,明仁只能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阿姨,正说你呢,生意越做越大,发财大大的呢。”
    “去你的,如今也会耍嘴皮子了,可见跟了肖百鲢学不着好样儿,我问你,你姑妈呢?”说着话,她又往下仔细的探头张望了一下,明仁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果然没见着自己的姑妈。
    “医院里那个被撞的怎样了?”明仁这才想着竹君出去的事。
    “我看你姑妈改名叫‘及时雨’得了,今天不是她让我带钱去,可出人命了。”竹君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又说:“那死鬼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那医院简单查了,看他还会动会叫的,就扔在外面等他们拿钱,他老婆只会哭哭啼啼的,那些什么亲戚邻居也只知道吵吵闹闹的,装穷叫可怜,也不知道回家凑钱垫着……”
    “谁叫我‘及时雨’呢?难道你还是‘送炭翁’不成?”
    竹君说得起劲,一听身后有声,回头看去见是秀梅和潘桃早已站定,正听着呢,不由脸更红了,说:“送什么炭啊?是钱,钱送江,送江里了。”
    秀梅笑道:“及时雨可不是送江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呢,人救过来了,什么都好说了。”
    “还送钱,送及时雨呢,不就是养了那些白眼狼?刚才在医院里碰着小红了,小红告我那些在门口闹事的人就是那个薄家老二挑的呢,我看那块地皮动迁不顺也是他们薄家人在背后捣鬼,亏你还待他们那么好。”
    秀梅朝竹君笑笑,不再搭话,明仁眼角瞥见秀梅身后那位形貌似楠蓉的潘桃,简直不信她和粗壮的老潘是一个爹娘生的,身材瘦弱如风中的蜡烛,让人害怕她随时会熄灭,这时她开了口:“就是有人被撞了那事?那值个什么,这是郊区,每年被撞,肇事者跑了的不计其数,姐姐还认了真,让我给我哥挂了电话,不说撞人的还不知是谁,即便知道在我们这里,又能怎样?还不是老潘一句话?大不了赔些钱,还能算逃逸,判了罪不成?”
    秀梅收了笑容,听着竹君搭了她的腔道:“就是,要我说,那薄德都看了一圈了,没找到肇事的,凭什么给他们垫钱?”竹君说完,拉了潘桃的手,两人坐到屋里的沙发上,继续说道:“哎,你那个老铁什么时候能扶正啊,你哥调任副局长那么久了,这事还得问你哥?”
    “唉,他整天抓这抓那,忙得也不着家,也不知道找找关系,局里几个领导对他意见大着呢,要不是我哥替他圆着,他连这个代理所长能不能当下去都危险。”潘桃细声细气地回答着。
    一上露台,秀梅一眼看见了白檀,露出笑容来,那白檀看她们说着正事,也不敢插嘴,这时听着秀梅叫起了她小名(小白兔么?),不由黏糊上来,勾了秀梅的胳膊,吴老师长、吴老师短的攀谈起来,明仁听着屋里竹君和潘桃的谈话声轻了下去,也想上前听听白檀对秀梅说些什么,谁知白檀也凑到秀梅耳边小声说了起来,不由急道:“说什么好事呢?避着我?”
    秀梅故意说道:“女孩子的事,你少掺和。”
    “对,你下去陪陪你的姐姐妹妹们,我跟你姑妈说些正事呢。”白檀说着挽了秀梅的胳膊,背着明仁走往露台的另一角。
    明仁觉着无趣,无奈顺着楼梯要往下走,这时楼下那些人见园里工程还未收尾,到处闲逛难免蒙灰粘泥的,都先后回楼上来,明仁看着打头的仍是戴茯苓挽着贝梨,后面紧跟着若兰、严莉、如风之流。贝梨边往上登梯,边对戴茯苓说道:“这里大得赶过公园了,你给我指的那些阁、廊、台等处大概还未起名了吧。”
    戴茯苓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的若兰:“这起名必是大事,得商量一下吧。”
    若兰将头凑了上前,答道:“秀梅姐说了,这名字么,就等这些楼堂轩(念han)亭工程收尾进了家具后,专门再请大家来,众姐妹们给好好思量思量,也是雅趣不是?”
    等众人都慢慢吞吞上了露台,秀梅也过来招呼了,娇娇、朱星、群群、紫芝几位都围了秀梅,反倒把个白檀只能放了秀梅的胳膊,晾在了一边,还是戴茯苓头一个上来,看着白檀,又不认识,就问秀梅她是谁,秀梅介绍了一下,这下娇娇惊喜地说道:“我可认出你呢,那部热播的连续剧里,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不是你演的么?”
    白檀含笑不答,若兰在一边说道:“演得聪明伶俐呢,我不跟你说是她么,你还不信。”
    那些夫人带来的孩子们听着演员在此,都围了上来,情不自禁地问这问那的,女的都问发哥、彪哥、劲哥等,更有童貅、明义见了白檀风姿绰约的模样早有意凑近了,问她是否见着露露、丝丝、楚楚等著名演员,也有如风等关心起栾导、蓝梧等大导演,白檀都耐着性子一一作答了。
    明仁看着那边白檀眉飞色舞地在对答如流,这边竹君也从屋里来到了露台,竹君趁众人都注意了白檀,拉着秀梅进了屋里……明仁觉着露台上挤满了人,耳根子不干不净,也顺势跟进了门,就听竹君后背朝他对秀梅言道:“操那份子心干吗?真是他们撞的也没事,小潘去给老潘打电话了,让他关照心腹之人一下,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顶多就说驾驶员已经来自首了,再不行让小李去顶一下,他那档子乱事,不是你手下留情,早开除了。”
    “那能行么……再说小李……”秀梅低了头,屋里也不见潘桃的人影。
    “我来跟他说,看他敢不答应?再说一不用他坐牢,二不用出钱,不过出面顶一下,总不见得让你那些亲戚、姐妹丢人现眼的?”
    “唉,如果人家真找上门,也只能这样了……”秀梅一抬头眼光正对着明仁的眼睛,不由对竹君说道:“我去拿样东西再来,明仁,你陪我过去。”秀梅此时说话声里带着颤音,明仁只能跟了她走。
    经过冬梅那间屋时,看着潘桃正在打电话,声音就如蚊蚁,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进了自己房门,秀梅劈头问道:“你们刚才一起出去了?看你们干的好事!”
    明仁知道再也瞒不过了,索性葫芦倒豆子全说了出来,秀梅脸色才微微柔和了些,埋怨道:“你早该告诉我,你没牵扯在里面最好……”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扔下明仁独自在那里……
    明仁回到里屋,顿觉孤独无助,人如虚脱了一般,扶着窗台眺望远方,脑子乱麻一团,耳朵里都是那头秀梅办公室里传来的嘈杂声……
    猛然间,又听着走廊里有打招呼的声响,明仁慢慢转过身,回过头,就见秀梅一脸尴尬地又回了进来,旁边挽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妇人,(可是这妇人主动?)那妇人长得细皮嫩肉的,耳朵里晃荡着两只大大的紫色水晶耳环,披着量体裁剪的米色风衣,另一边挎着一只商标故意朝外的柔亮黑包,穿着蓝色毛衣的颈脖里挂下一条七彩水晶链子,勾着秀梅的手上又有一只白金手镯,随着被明仁遮挡的光线全部射到身上,浑身上下的光芒闪动起来,嘴里不迭地说道:“我来迟了,来迟了,啊呀,没想到大姐管着这么大摊子事,居然蜗居在如此朴素的一隅之地,难怪老郑老批评我不体察民意、不闻世事呢。”
    “哪里,哪里,我们从前过来之人,觉着这里已是天堂了,每天吃饭、睡觉,地方再大也不过就是一张桌子、一张床而已。”(听着耳熟。)
    “是,是,如今我们住着楼上楼下也太大了,(这话说给谁听?)晚上老郑不着家,孩子又被他们家带着不放,(守活寡)只有一个保姆早早地睡了,我精神头好,不到半夜睡不着,到处走走,真有些害怕呢,哎,这就是你侄子吧?”两人这时走到了明仁那间房间的门口,那妇人也看清了明仁。
    明仁张着嘴,等秀梅扑闪着双眼介绍道:“这位是金桂,金阿姨,银鹿的领导呢。”明仁叫着“金阿姨”,心里明白这位就是郑虎的新夫人,再往他身后看去只有银鹿一人跟着,(金桂许银鹿,好戏登台。)那银鹿眨着眼睛,努努嘴,做做怪样儿,明仁想笑又不能笑。
    等秀梅陪着金桂去了隔壁房间,银鹿才闪了进来,掩了门,嘻嘻哈哈地问明仁道:“今天请客?这么热闹?”
    “请亲戚呢,你们怎么有空来,那位……那位夫人怎么突然造访?来收贷款利息?”明仁也憋不住开起玩笑来。
    银鹿顺手拿起明仁桌上那个竹雕贤人笔筒端详了一会儿,道:“收钱?送钱都来不及呢,眼看都快年底了,如今什么都与经济挂钩,我们贷款部完不成指标,喝西北风?我看她是变着法子,来噱你姑妈借钱呢。”
    “还借?旧账未清,还添新账?公家哪有那么多钱往无底洞里扔?”明仁收起了笑容,一脸茫然地问。
    “怕什么?供应局家大业大,你姑妈这产业又没和他们脱了干系,有供应局这些公企做后盾,我们钱不借给你们,难道借给那些无根无底的民营骗子?再说小打小闹的,我们的指标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听说你姑妈那块地儿开发还需要资金,这不,我们这位领导放下身段,带和蔼可亲的美好态度送服务上门呢!”银鹿依旧半真半假的一副模样。
    “我可听说,你们这位领导平时为人刻薄、严厉,只是器重你一个……”明仁也开始鬼话连篇起来。
    “胡说!轻点,这可不能乱说。”银鹿一下变了脸,从掩着的门缝往外看看,又关上了门。
    “谁让你升了经理助理不请客,我不过说说而已,看你紧张的……等莲莲见了你,不劈头盖脸地数落你一顿才怪呢,好了好了,不说了,你把门开开,她们出来看着我们关了房门反而多心呢。”明仁伸手开了门,正巧秀梅、金桂从里屋出来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只听金桂柔声关照道:“姐姐你再考虑考虑,将来说不定还有二期开发,哪里不要用钱?趁着还没脱了供应局,要地要钱还不是一句话?”金桂到了小厅里,看银鹿在明仁的房里晃悠,叫道:“小许,我们走吧,人家今儿忙着呢。”
    “别急着走,都来了,晚上一起坐坐,贝梨也不是外人,将来她老公也要与老郑打交道呢。”秀梅一脸真诚地挽留他俩,银鹿巴不得多留一会儿,待在里屋动都没动。
    “呦,姐姐,那我就厚厚脸皮蹭顿饭了?”金桂顺水推舟地回答道。
    “什么话呢,到我这酒店来,招待顿饭,还不是闲话一句?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姐姐我这儿开正门欢迎呢。”
    “呦,又要欢迎什么贵客呢?”明仁一听就是戴茯苓的声音,可门里先踏进来的却是贝梨,戴茯苓随后跟了进来,介绍过金桂,那贝梨也不伸手,只是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金桂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挤在秀梅身边,那只手挽着也不撒手。戴茯苓又说:“秀梅,刚才我听贝妹妹说,真正有一位贵客要来呢,她牵挂了我们长久,我们也惦记着她呢。”
    “别卖关子了,大姐,谁还惦记着我们,而不出现的?我这里本来就是来去自如,还用牵挂着不来的?”秀梅由着金桂贴着自己。
    戴茯苓皱皱眉,没有开口,贝梨却说道:“孃孃,这可是件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事呢,老姜的爱人要来呢,她说了,这回可不愿陪着他到处乱跑,像个拖油瓶似的,她可点名要单独来你这里呢。”
    “这可怎么说呢,那次开运动会结束时,老郑他们陪着他们夫妻过来坐坐,她倒是说过有机会一定来我的园子里做客,好好逛逛,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她什么时候来?我也好好好准备准备呢。”秀梅脸色倒有些紧张起来。
    戴茯苓斜了一眼也在发愣的金桂,说道:“这可不能问,什么时候来,连我家老王和老郑都是临时通知的。”她眼光又回到秀梅脸上,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说急不急,说缓也不缓,连探路的都没来呢,总得一两个月之后吧。”
    “孃孃,这事你得操心了,临来时,她可特地关照要您和戴姨全权操办呢,记着,她可是来散散心,不想被人过分打扰,弄些夫人、孩子陪着就行,政府里的人一律回避,一切轻车简从。”贝梨又关照了一句。
    看着秀梅点着头,戴茯苓正想正儿八经地关照道:“这事就我们几个……”忽然看着秀梅身后明仁房间的那扇门开着,问道:“你侄儿在里面?”
    秀梅眼睛一转,抽了那只被金桂挽着的胳膊,转身对着里屋说道:“明仁,银鹿,戴阿姨来了,你们也不出来见见。”
    明仁和银鹿本来在里面坐着不吭声,这时只能出来,见过戴茯苓,这银鹿戴茯苓是认识的,秀梅难免将他介绍给贝梨,那金桂一边朝他眨眼睛,嘴里说道:“你车子可停好了?别往人家门口一横,人家可有停车场,得遵守规矩。”
    秀梅也对明仁说道:“你也不去好好招呼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当心她们晚上喝酒时闹你呢。”
    银鹿拉了拉明仁袖管,说:“陪我停车去吧。”
    两人出来时,明仁看着屋里四人反而都坐下了,这才佩服银鹿的反应之快,银鹿拉明仁下了楼,明仁刚到门口,眼睛一亮,看着门口居然停着两辆一模一样流线型的黄色轿车。银鹿笑道:“怎么样?眼红了吧,新鲜出炉的呢。”
    “让我开开?”银鹿、明仁听着一边有姑娘的声音传来,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绿萝、夏莲从边上的那片湘妃竹林绕了过来,夏莲朝银鹿白了一眼,道:“还不把钥匙交出来,让我们出去兜兜风?”
    “你们属黄花鱼的?前面不走,溜边走?这车又不是我的,我可做不了主,你们这里规矩大,我去停车场停停车罢了。”银鹿心里一阵欣喜,嘴里却故意硬着。
    “你没看停车场都满了?我们带你去空地儿停车去。”夏莲用一只手指抵着下颚,眨巴着眼盯着银鹿,然后走向停在里档的一辆,伸出另一只手要去开车门。
    “别乱动!”大家回头一看,白檀已经悄然出现在明仁他们身后,猛然她又看见了外档停着一辆簇新的同她的车毫无差别车子,不由转了脸色,对银鹿喉道:“快把那辆破车挪开,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
    银鹿头往脖颈里缩了缩,委屈地嘀咕道:“我可刚来,谁跟着你……”
    “快开走,陪你的乡下妹子兜风去吧!”白檀那两条画过的眉毛一竖,一脸怒相地说。
    “你骂谁呢?你自己想办法倒出去么,银鹿,就停在那里,她倒不好,撞了你的车,叫她赔!”夏莲的脸还未转色,绿萝早插了上前,横眉探头冲着白檀叫道。
    白檀看看绿萝、夏莲都拿眼瞪着她,知道她们可不是省油的灯,只能恨恨地踢了自己车胎一脚,对了明仁埋怨道:“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难怪你姑妈的生意冷冷清清……我可走了,告诉你姑妈好好管教管教……”
    “关你屁事!”夏莲也不甘示弱,看着银鹿要去开车让路,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
    白檀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了车,关门前,不服气地说道:“不让就不让,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让你看看姑奶奶的技术!”说完关了车门,将车就往后退去,不停地发动着汽车,一点点往外倒着,那夏莲叉了腰站在一边看着。
    那白檀在车上也不知性急还是生气,车子都快倒出来了,幅度却大了起来,车边一下子蹭上了喷水池的水泥边沿,白檀也顾不得下车,见车头已经借直了,带了那条印痕一溜烟跑了。
    夏莲对着那辆车跑的方向,得意地说道:“活该!一个跑龙套的,屁股就翘到天上去了,要是哪天出了名,还不得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啊。”
    绿萝抿着嘴,笑着说:“亏得她没招进来,要不你们俩每天得上演龙虎斗呢,好了好了,她车都碰坏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演她的戏,我们扛我们的活,桥归桥,路归路。”明仁、银鹿安安静静地听着她俩一搭一档说着话。
    夏莲眼见着那辆跑车飞驰的速度,更觉心痒,和绿萝缠着银鹿上车,又招呼明仁,明仁心想前两辆车都撞了,自己已经坐过白檀的车了,何必去趟浑水,就踌躇起来,那夏莲性子急,哪里顾得上明仁,关了车门,撺掇着银鹿将车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明仁正呆看着蓝天里雁儿南飞、湘妃竹林雀儿嬉闹之际,一辆红色跑车又飞驰而来,车型居然与前面那几辆黄色轿车是一个系列,一转眼,车就停在了喷水池前,一位身着红衣套装,围着粉色围巾女子亭亭玉立地从车里站了出来,一张白中带黄熟悉的脸蛋呈现在明仁眼前,有《菩萨蛮》道:
    巧思潺潺涌如沸,柔情蜜意伤心寐。贫贱探高飞,颜欢满腹悲。
    百花争俏瘦,群鸟食相斗。何日觅君容,相思情梦中。
    这人正是姚茜。姚茜看看明仁伫立在风里,眼睛呆呆的盯着自己,不由脸里透出些许血色,问道:“等人么?怎么不找个背风的地儿?”
    “没有。”明仁这才将眼神收了回来,回答道:“你中午怎么没来?姑妈可念叨你呢。”
    “开会呢,我不就那些杂物事儿缠身么?”姚茜今天似乎难得空闲,和明仁聊了起来:“有好消息告诉你姑妈呢。”
    “好消息?姐姐先告诉我吧,让我听听也高兴高兴?”明仁见她今天特显妩媚,不免搭讪起来。
    “小孩子家的,打听什么大人的事?”姚茜不由笑了,挺了挺腰杆,伸了伸懒腰,才继续说道:“骗你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累死了,要打听的话,来给姐姐捶捶背。”
    明仁楞楞神,却真的走到姚茜背后伸了两个空心拳头给她锤了起来。
    “好舒服,好舒服。”姚茜抬头闭着眼,正天真浪漫朗声笑着的时候,明仁却见着秀梅和竹君陪着郑玫瑰走了下来,赶紧收了手,两人收了闹声,姚茜见秀梅面含微笑朝自己点点头,就唤了声“吴总”。秀梅让竹君送了郑玫瑰,自己站住了,听着那小喷水池那西洋胖小子雕塑撒尿的水声,拉起姚茜那只柔软如棉的细手,关切地问:“今儿怎么这么晚过来?你的手好冷,等下月,我让苗医生配副膏方药子让你补补。”
    “还是吴总关心我。”姚茜紧上前一步靠着秀梅又说:“有好消息呢,您可定为了我们区里的代表,过几天得去开会呢,说不准还可能选为委员呢。”
    “呦,这可太抬举我了,你这么急着告诉我,有人知道了,我又得请客掏份子了。”秀梅说归说,眼睛却看着竹君送了郑玫瑰去的方向。
    “这回是新上任的游主席(游德培的哥哥游德寿)钦点您呢,就是由我来先通知您,前几天郝主任(郝鉴的哥哥郝贤,游手好闲)还说要树您做我们千莲区的典型呢。”
    “得,得,我还是做我的小小老百姓睡得安稳,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孩子,忙得憔悴成怎样了?我可怕了文山会海了,不过还好,没有被郝贤看上,要不又得丢人现眼了。”秀梅脸上依旧带了笑,嘴里却埋怨起来。
    “这倒是,他手里的代表才刚定了候选人,就像如今我们开发区这片才刚定了游厂长和王厂长两位呢,后面还得搞普选,有得折腾呢。”姚茜正顺着秀梅往下说着话,楼梯上夫人、孩子都陆续下来了。原来若兰见天色不早,众人热火朝天地也闹得差不多了,便请戴茯苓和贝梨她们领头下楼来了。
    秀梅跟姚茜正说得热闹,见若兰小心翼翼地陪着戴茯苓和贝梨走下来,就将姚茜介绍给了贝梨,四人亲亲热热地打头里边走边聊,若兰却驻足等着后面下来的如风、史金花等人,那如风眼尖,早看着前面的姚茜,对着若兰愤愤不平地说:“如今升了区长助理,了不得了,管了你们一片天,眼睛都翻白了,看看,连秀梅都服了软……”若兰也不搭腔,低了头往前走,严莉面无表情,史金花听如风说话也不着调,就提速向前几步,露出了边上等着的明仁,如风这才与明仁照了面,如风赶紧换了张笑脸走向明仁:“明仁么,怎么也不与小肖、百合他们一块儿?他们惦记着你跑哪里去呢。”
    果然,这时下来了肖百鲢,听了母亲的说话,对着明仁道:“这不是么,正正刚才,我姐姐还帮你说话呢,说你大学毕业没考硕士可惜了,看的书倒不少,只是闲书……”肖百鲢直到自己姐姐也跟上前来,才住了声。
    明仁看着肖百鲢身边出现了一位斯斯文文的女孩,比肖百鲢矮了一头,穿了件素白色上衣,底下平跟鞋子,不施粉黛,头发也剪得短短的,往肖百鲢身边一站,如同隔了一代人。但见她:
    两弯如颦如蹙笼烟眉,一双似凄似泣含露目。媚上两靥生愁,娇藏一身患忧。
    虽然是:
    泪眼朦朦,思纹微微。闲静如闭月照水,行动必轻絮扶风。(心比天高,深藏不露)
    毕竟是:
    美比西子弱三分,心胜比干多一窍。(聪明得弃国、弃家、弃子孙之兆)
    明仁愈加费思凝神,寻思起来,愈信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哥哥,你的嘴皮也不把把风,胡说什么呢?”那女孩看着自己母亲、哥哥挨着明仁站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搭腔。
    如风见着自己女儿正好赶到,急忙拉过她来,说道:“百合,正好呢,你明仁哥哥学识广博,你们多问问聊聊,有什么问题,也可迎刃而解,省得你整天闷在家里,对我们爱理不理的。”这百合毕业后,和老肖一起都回了南方,先是若兰举荐让她去坐机关办公室,谁知她一口拒绝,说那些衙门整天一杯茶、一张报,又是迎来客往的,官腔十足,不习惯,最后还是进了明仁上级总公司的技术部,一边看看图纸、查查资料,一边又拿起往日的教科书,准备着考研。
    “妈,你又踏了西瓜皮,说到哪里滑到哪里。”百合嘟起了两片薄薄的嘴唇皮埋怨起来。
    如风这回乖巧,没有和自己的女儿争执,也就坡下驴说道:“怨我了,你们好好聊聊,你没事也该多到园子里来走走,秀梅、若兰也不是外人,竹君姨又是一家人,你看这儿优美、清静,真正是个读书的好环境呢。”说到这里,百合方无话可说,低头伸手搀了自己母亲。
    正在此时,嬉闹声大了起来,秋萍乖乖巧巧地陪着后面的那些客人也下来了,只见她面带微笑,眼观四方,又似乎凝神静听着……如风一见她,忙催了自己儿子、女儿往前,明仁就势拉到了后面,一边站定,静静地听到芝芝对童貅说道:“那车送我都不稀罕,我将来要学会了,非开带‘马’带‘豹’的,那才过瘾呢。”
    明义在她们身后笑道:“那你现在就弄一辆来,我给你当司机,我来开,我看你只怕是买不起吧?”
    “我买不起?就我存的那些红包、压岁钱,都够买你这车了……”芝芝回头撅着嘴朝明义撇了撇。
    “别和哥哥没规没矩的!”这是蒲宫英的声音,顺着风就追了过来。
    芝芝赶紧住口,见自己的母亲、康思馨、安月季等人已到跟前,忙跑去勾住自己母亲的臂膀,摇晃着说:“他们欺负我,说我们家的车又破又旧,不上台面。”
    “谁说那是我们自家的车?那可是公家的……你跟哥哥们争这个干吗?他们逗你玩呢。”蒲宫英要想拉起她走,谁想那娇娇是个直性子,实话实说道:“芝芝别委屈了,他那车也不见得是自己的,就他那点收入吃吃喝喝养活自己还差不多。”
    “哎,就是,你那车怎么来的,啃老的?”芝芝听着娇娇一旁帮腔,两手一叉腰挺了胸,来了底气。
    明义如雪的脸蛋一下飞上了红晕,还想争辩几句,早候在一边的若兰、如菊也围了过来,若兰先拉住自己的女儿,说道:“什么公的、母的,有车开就不错了,还争什么式样,摊了你那位死脑筋的父亲,害得我们还老是借光搭车……”
    娇娇一听马上撅了嘴闷住了,如菊先前正小声和秋萍说着什么,这时只能上前陪着笑脸,勾住自己儿子明义的胳膊数落道:“妹妹们难得来玩玩,你呀,不好好哄哄她们,开了车带她们转转……”明义这才哑口无言。(开车再逛?还不知出什么乱子了。)
    娇娇一边听了,又不乐意了,同群群边往前走,边小声嘀咕道:“谁是他哪门子妹妹,被他耍得头头转,卖了都不值呢。”
    若兰一眼就盯着那辆靠边停着的红色车子,也没心思理会自己女儿的话,朱星似乎也看见了,在一边冷笑道:“这都是国外下三流货色的车,还当什么宝贝,值得争么。”严莉脸色一变,拉了朱星跟着若兰她们也走了。
    如菊见众人都往前走了,童貅眼盯着她们背影,明仁在一边偷笑,就对明仁、明义说道:“你们三个才是沾亲带故的兄弟呢,我看你们还是挺投机的,别再招惹这些女孩子了,如今家家都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嘴又不饶人,哼,我看她们将来找婆家都难。”
    明仁看着自己母亲愤愤不平,也无法解劝,秋萍眼见着这一幕,上前看了明仁一眼,对如菊唤道:“伯母,您刚才不是夸那菊花茶好么,我办公室里正好还有两罐,都是我家乡寄来的,我给您去拿,等会儿送过来。”
    “不用,不用,我等你一下。”如菊放了明义的胳膊,对明仁、明义他们说道:“你们先走吧。”然后自己看着楼上还有人下来,索性紧跟着秋萍往底层办公室里走去。
    明仁知道那是秋萍当了大堂经理后,姑妈特意给她在竹君对面安排了个办公桌,而竹君常在农庄办公,来了也是到处乱窜,这办公室其实就归了秋萍了。
    明义看着童貅在一旁,也不好对母亲说什么,于是和童貅肩并肩地往前走着,明仁离着他们不远处跟着,只听这童貅对明义玩笑道:“哥,娇娇这小妞子嘴这么厉害,长得倒是勾人魂魄,要我说,你索性娶了她得了,上面让了她,下面可得好好整整她。”
    “坏小子。”明义顺势拍了童貅肩膀处一下,道:“是不是你自己看上了?刚才你不是还跟我们(他和肖百鲢)胡吹什么练过金枪不倒的功夫?什么时候灌了她酒,把你们送入洞房,整得她满意了,还不任你摆布?”于是两人气味相投地“咯”、“咯”笑了起来,明仁窘了脸,更放慢了脚步。
    等众人都回到了百福楼包房里,不一会儿,连史金花、安月季等人也到了,最后倒是辛南蓉和如菊两人客客气气地交谈着由秋萍引进门来。秀梅已经**杏拿出了好几瓶足以使太白斗胆褪靴、元亮卧倒东篱、伯伦晓梦杜康的玉液琼浆来,戴茯苓、秀梅、竹君轮流劝着会喝酒都倒上,连如菊、潘桃都换了装满甜醴红酒的高脚杯,这边肖百鲢、明仁、明义照例也满了酒。一轮敬过,秀梅已经有些摇摇晃晃,明仁接了她过来,靠自己身边坐了,秀梅有些喘气,自己拂着胸口,渐渐地也埋头入了自己的胳膊弯里,竹君喝得高兴,拉了秋萍、肖百鲢、史金花满场飞,贝梨几杯下肚,也壮了胆和她们混了一块儿闹了起来,明仁看着她反客为主,认了这里做了自己家乡,直到去敬戴茯苓,才坐了她边上安静了一会儿。
    再说娇娇、芝芝她们见明义、肖百鲢来敬酒,都张着笑嘻嘻的脸蛋儿百般劝酒,那几只细白嫩嫩的小手恨不得死拉硬拽,那两张笑脸恨不得连坑带蒙,他们也不好拒绝,要想逃走,那几个女孩儿免不得脚下使绊,手上使起“钳”功夫……那竹君为显公平,也给群群倒了一杯,那群群喝了几口,也疯了起来,见童貅厚着脸皮凑过来看热闹,和马蝶兰、牛柿儿两个小淘气,拽了他过来,倒了他杯里的饮料,满上了如血夕阳的红酒非要他姐姐妹妹的一个个敬过来,那单迎凤、詹芙蓉要想两边做了好人,只可惜娇娇、群群两头也没人听她们的,反倒自己被这几个男孩敬了几杯,也疯癫起来,等着这几个男孩逃回自桌时,约同了一起过来,将秀梅、如菊等人视若无睹,缠着明义、肖百鲢四个男孩非要他们轮流都干了……
    那里辛楠蓉、康思馨、潘桃等人虽然斯文一些,可也经不住胡闹,特别是辛楠蓉本是好酒量,找了史金花、金桂、姚茜也拼了起来,那竹君遇了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一手拎了老酒瓶,一手勾肩搭背地游龙戏凤般四处穿梭。
    不一会儿,贝梨也败下阵来,由秋萍、周思橼扶着回来,周思橼还在一边问道:“姐姐,怎样?没事吧,这里吃得惯、住得惯么?”
    贝梨红着脸抬了头,又打了个嗝,惺眼朦胧地答道:“就这里住下了,只得了这些姐妹就值了……”
    周思橼用手抚了抚贝梨的后背,命秋萍去倒杯酽酽的茶来,秋萍答应着,灵巧地钻入晃悠晃悠的人缝里出去了。
    肖百鲢眼见着竹君拉了金桂、姚茜等人快要转过来了,就凑近了明仁的耳朵说要一起去厕所,明仁也觉着天旋地转、人影重叠的,只是担心边上的秀梅,被肖百鲢一催,明仁也觉着大事不妙,再不溜走机会全无,于是两人插着空子往外挪。
    到了外面,两人见春杏、夏莲都在门口候着,那肖百鲢就开起了玩笑道:“呦,大姑娘当门神,稀罕稀罕!”
    “去你的门神,我们当门神,你难道不成了小鬼?”夏莲闻着屋里的酒香菜味早就不耐烦,听肖百鲢还拿她们取笑,马上回敬道。
    “你们可别逃席,等会儿竹君发现了,不罚你们才怪。”春杏好意提醒道。
    “好妹妹,只要你不说,里面人多,哪就发现少了我们俩?再说了,我们上厕所,待会儿还回来的。”肖百鲢探了头、眯着眼朝春杏跟前凑了凑。
    春杏似乎难闻酒气,故意将头一撇,肖百鲢又将脸转向夏莲道:“好妹妹,你升了组长还没请客呢,哪天你来聚人,我来买单,怎样?”
    夏莲伸手在自己鼻子前挥了挥说:“哪来的一股怪味啊,我又不是你提拔的,为什么要请你?你要买单,你把钱留下,人就免来了,可好?”
    肖百鲢还要缠着夏莲胡闹,明仁看看门还开着,竹君她们已到了秀梅这桌,被她看到,一嗓门喊住就糟了,于是拉了肖百鲢就往外走。
    肖百鲢和明仁飘飘悠悠来到过道窗下,明仁方才定下心来。肖百鲢嘴里咕哝道:“兄弟,慢点走么,我们去唱歌怎样?”
    “兄弟啊,好险,你只顾着闹,你也不想想下午那事怎么了?”明仁酒后吐了真言。
    “什么?”肖百鲢睁开了双眼,有些清醒了,追问道:“我们的事传出去了?”
    “倒也未必。”明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补起漏洞来:“那老薄一口咬定,那车子就在园子里,你也知道,我们这里不少人就是隔壁村子的,已经有人报了警,我姑妈也知道了。”
    “那怎么办?凭你姑妈的能量,这事还不能摆平?”肖百鲢双眼紧紧盯着明仁,手发抖着从兜里掏出烟抽了起来。
    “托了老潘了么,我看问题不大,已经算你们去过警局报了事故,说你们只是当时并未发现,大不了再让人顶一下,我姑妈这里再出钱解决一下,有了钱,那些乡巴佬还不喜得屁滚尿流的?不是下午我姑妈让人送了钱去,那人早危险了。”
    肖百鲢稍稍安定了些,将目光移到嘴里吐出的圈圈上,转了转,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明义扶了童貅走了过来,明义一看他俩笃悠悠靠在窗边,说道:“呦,还是你们头子活络,也不早叫我们一声,看看这兄弟新来乍到的就差点倒了,亏得竹君酒下留情,看他脸色发白,让我扶了他出来,就算我是海量也经不住这车轮大战啊。”
    “得了吧,你和我们也就半斤八两、五十和一百步罢了,这小子也是活该,看见那几个女孩腿都挪不动步了,他妈妈本来也没让他和,是他自讨的,怪谁?”肖百鲢一边不屑一顾地说着,一边摸出烟来递了明义一支,明义将童貅扶了扶正,嘴里“兄弟”、“兄弟”地喊着,那童貅毕竟还有知觉,终于站稳了,明义这才抽起烟来。
    那童貅也问肖百鲢讨了一支,歪了头仔细看了看那烟卷,两只手指抓了往嘴里送,肖百鲢给他点燃了,也抽了起来,边抽边问道:“哥,这烟包装看看普普通通,烟味却醇,我抽过的内部烟也不少,这种烟却没见过。”
    肖百鲢又眯起了眼睛,得意地回答道:“那是前几天老王请老游吃饭,老游送了在座的一人一包,据他说,这是他哥哥从烟厂弄来的特制烟,外面哪里看得见?说说正是汰台,那顿本该老王请老游的,结果反倒付钱时让老游抢了先,我还在数钱,那老游脾气上来,对老窦他姐姐说道:记我账上,你们那点招待费还瞒得了我,省省吧。真真是财大气粗,连后面洗澡、唱歌的费用都是记账的,真是有腔调。”
    童貅瞪大了眼,疑惑道:“洗澡、唱歌的钱也能报?”话到此处,他一个反胃,作呕起来,明义拍了他后背,替他扔了烟,将自己那只烟往嘴里一叼,扶了童貅进了走廊那头的厕所。
    等肖百鲢抽完烟,明仁和他走进洗手间时,就见明义守在大便池门口,关着的门里传出阵阵呕吐声,明仁被这声音闹得也不舒服起来,尿了半天也没尿出来,索性走到走廊窗前,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正想回包房,却被一只手抓住,回头一看正是肖百鲢,肖百鲢急道:“还回去买醉?”
    “那能怎么办,总不见得在这走廊里晃悠,被她们看见笑掉了牙。”明仁摊着手说道。
    “别急……”肖百鲢看着楼梯口正婀婀娜娜地上来一位少女,双手平平稳稳地端着一个茶盘,盘里放着茶叶罐和几个玻璃杯,朝着肖百鲢千情万种地笑着,明仁一看是秋萍回来了。
    “都逃席了?看看你们俩这点出息。”明仁看着秋萍将目光里的那些个爱怜都投给了肖百鲢,不过秋萍马上眼珠子一转,扭了一边胯,对明仁说道:“这兜里有包房钥匙,你们上去先避避,她们等会儿也要上来呢。”
    于是明仁从她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拉了肖百鲢往楼上走,等他们在楼梯上转了个弯,发现底下那明义拖着童貅也爬上楼来,嘴里埋怨道:“快来扶一把,死猪一样的沉……”
    明仁只得又往下退了回去,一起扶了童貅来到了楼上大包房里。不一会儿,肖百鲢将音响调好了,正巧头一支放了个《小白杨》,那迷迷糊糊的童貅来劲了,一抬头道:“这可是我父亲最喜欢的曲子……快叫小姐调调响,我会……”然后就断断续续、低低沉沉地哼唱起来。
    直到肖百鲢和明义放开嗓门吼唱起来时,那歌声晃晃悠悠地也飘到了楼下,招惹得竹君、贝梨、史金花她们都先后上来了,秋萍、春杏又开了好几个包房,大家分堆分窝地找各自相好的组合了,娇娇、芝芝她们自然要了一个包房,童貅、明义也想挤进去,那娇娇先唤着夏莲,道:“来来来,来一箱啤酒,你们要进来,先吹掉一瓶才得入门!”
    夏莲见娇娇她们拼命使着眼色,马上接口应着,若兰赶紧站了出来制止了娇娇的胡闹,于是这帮孩子又改了抢话筒,反正闹得童貅、明义他们只得又回到明仁、肖百鲢身边。
    明仁见他们回来了,知道自己又唱不成了,这才想起没看见姑妈上来,便起身穿过楼道,在山呼海啸一般的一片歌声中下了楼。
    明仁进了原先那个包房,就见秀梅还趴在桌上,边上放着一杯浓茶,自己的母亲和楠蓉在说着话,青松远远地坐在一边端着茶似听非听的,冬梅愣着神坐在秀梅另一边。
    明仁就听母亲说道:“……那还得给那孩子安排个学校了?他们不是有专门学校的么?”
    “刚才思橼姐已经关照我了,这回她们可是常住,那部队安排的房子要是要,可住着不方便,房子小不说,比这儿离着市区还远,而且她们还看中了你家老吴的那个学校,正好又是我管着,明年考试,要我给她们儿子想想办法呢。”
    楠蓉见明仁进来了,红着一张笑脸相迎,当着如菊的面夸了几句,道:“我有这么个斯文的儿子就好了,我那孩子读书不争气不说,还调皮捣蛋呢,哪有个女孩的样儿。”
    楠蓉见明仁坐到了冬梅的旁边,就继续轻声对如菊说道:“刚才我跟你说的董事变更的事就这么定了,姚茜再三关照换成她的妹妹,总有她的道理,我自己生的是女儿将来总是人家的,钱再多也没用,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弟弟,当年我们充军发配似的去了西北,我弟弟真是东家一口,西家一碗,像乞丐一般……”
    如菊看着辛楠蓉那张红光满面的脸转了苦脸,忙安慰了几句,趁着和楠蓉说话停当的间隙,又轻轻唤着秀梅:“阿姐,阿姐!”
    秀梅其实也未必真睡了过去,只是觉着天旋地转,浑身轻飘飘的,耍赖趴着可以免去许多麻烦,此刻听听周围就剩了如菊几个在谈论家长里短,也就顺着如菊的呼唤抬起身来,秀梅用手在眼前挡了挡刺眼的光线,才开口笑道:“呦,都睡过去了,她们人呢?”说着要站起:“我得去送送。”
    如菊笑着拉住了她回答道:“都在上面闹着呢,哪能那么快就走?”
    “冬梅,你关照老平等散了时,开大巴送送她们,都喝了酒,再开小车不安全。”冬梅答应着起身离去。
    明仁这才坐了秀梅身边,如菊又和楠蓉闲扯了一会儿(无非家长里短、养生那套),秀梅呷着茶,和明仁都静静地听着,直到楼上的喧闹声又开始陆陆续续地从门外楼梯上挪了下来,秀梅才让明仁扶着她走了出来,到了走廊楼梯口,秀梅用两只手使劲搓了搓脸的两旁,嘴里嘀咕道:“早晚风冷,出门搓搓脸,可避感冒。”
    这时楼上大队人马果然都下来了,秀梅接着她们,自己由明仁扶着送到了楼底,见平安源的大巴士已经停好了,又一位位打招呼,将那些喝了酒不能开车的送上了车,又要绿萝专门送戴茯苓、严莉等人,见竹君、若兰也相帮张罗着安排其他人,也就放了心,于是喊过夏莲来,让她专门领着贝梨母子去后面鸿雁楼,夏莲如今升了管理别墅区的组长,自然责无旁贷,见童貅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只能上前扶了他,谁想这童貅没有一丝安分,见夏莲贴着身子来扶她,就故意身子往夏莲身上一倾,用那只被夏莲揽住的手肘在夏莲身上蹭着,明仁听着暗弱的灯光底下,夏莲的声音也有些变换:“喂,你可站稳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可力气有限……”
    “小姐……哦不,姐姐,不要紧……我可再来几杯没问题,我站得稳着呢……不信,我动动,你看看?”童貅一边嬉皮笑脸地叨叨着,一边整个身子在夏莲身上蹭了起来。
    “那好,你自己走吧!”夏莲愤然抽出那只扶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贝梨见夏莲脱离了自己的儿子,那童貅差点没有倒下,亏得明仁眼疾手快地去扶了一把,即便这样,那童貅也一个趔趄,软瘫在明仁怀里,连连做出干呕之声。这下贝梨可不乐意了,嘴里狠狠地说道:“这小妞什么态度!姐,这你可得好好管管,得罪了我们事小,要是什么姜夫人、胡夫人来了的话,也是这么马虎……”
    秀梅这时也不理她,却也上前扶了一把童貅,嘴里笑着对童貅说:“呦,大侄子,你可跟我的手下开不得玩笑,她们可都是直肠子,你自己说没事,她们也就当真了。”秀梅见明仁将童貅已经扶稳了,对一边还在招呼客人的秋萍说道:“小左,你帮我招呼一下贝阿姨她们,可得仔细些。”
    秋萍答应着过来,先要赶去扶童貅,贝梨喊道:“我有些头晕呢。”秋萍只得折回来扶住了贝梨,秀梅这才放心,和若兰继续招呼剩下的客人。
    贝梨一行人顺着湖边缓缓前行,凉风习习一吹,童貅见母亲和秋萍走到前面去了,对了明仁暗暗说道:“哥……这么早怎么睡得着?继续唱歌、洗澡去?怎么着也给我几部***看看么……”明仁也不搭理他诸如此类的言语,只顾着跟着前面扭着腰肢的秋萍背影,静静地听着湖里偶尔游鱼翻腾的声响,和树林里绵绵不绝传来的虫鸣声,觉着秋风儿一阵紧似一阵越发凄凉……突然童貅手指着远处喊道:“有鬼!”
    明仁唬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借着对岸竹林边微弱的灯光照着果然林子里有白白的影子隐隐绰绰地飘动着……
    “快走吧!我的话你越来越当耳边风,酒又喝多了,快睡你的觉去吧!”前面贝梨回头训斥声打断了明仁他们想站下来仔细看看的想法,贝梨有对秋萍说道:“我能走,你也去扶他一把。”
    明仁见秋萍回头帮着自己一起抓了童貅的胳膊,一下也觉着省力了许多,也跟着说道:“就是,我也腿软眼花了,我们快走吧,当心着了凉风感冒了。”于是童貅才又跟着秋萍她们往前……
    看看鸿雁楼近了,那是坐落在别墅区头一排头一栋的小楼,黑暗里那尖尖的小顶显得有些狰狞,亏得夏莲走得快,两间房门都大开着,灯也亮了起来,她赶过来扶住了贝梨,贝梨毕竟也多喝了点,由着夏莲将她扶进了了一间房里,明仁他们拖小猪般的将童貅拽进了另一间房里,明仁他们好不容易将童貅拉到床上,就听秋萍嘴里发出一声:“啧,啧……”
    明仁只见童貅抬身探头往秋萍怀里一伸,一下子又呕吐了,明仁一手抓起铺盖在面上的那条白床单团作一团伸到了童貅嘴边,那家伙呕了几声,却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了,秋萍兜了那家伙吐出来的余物,恼得一甩手走了。
    明仁独自将童貅安置妥了了,听着他鼾声如雷而起,这才关灯关门离开。出了房门,明仁听隔壁也没了动静,整栋楼都已是黑灯瞎火的了,夏莲、秋萍也不知去向……
    明仁想着童貅刚才胡喊的事,加之自己也已是头晕眼花,也不敢走那条湖边的回头小路,就改走了大道。这条柏油路就是秦踺他们新修的,有些绕远,明仁跌跌冲冲地正往前面赶来,又见无花果林里的近道里穿来了两条人影,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明仁抬头一看原来是钟心提着两只暖水瓶,陪着小红走了出来。
    他们俩也看见了明仁,打了招呼,明仁问小红道:“看见秋萍、夏莲了么?”
    小红似乎有些紧张,没开口,还是钟心断断续续地答道:“我们穿了近路来的……给新来的客人送水……她们兴许走的大路,没看见她们……”
    “送什么水……她们早睡了,打扰了客人反而不好……”明仁说着话,也觉着自己的舌头有些大了,吐字不清了,钟心见明仁站立不稳,就将手里的水瓶交到小红手里,自己扶了明仁将他送回了小福楼。
    一进房门,正碰见冬梅从秀梅的屋里出来,此时里屋的灯已经熄了,明仁七倒八歪地坐到了厅里的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瞌睡着,冬梅随手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他手边,明仁闻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钻入自己的鼻窍,抬起醉眼朦胧的眼看着冬梅,冬梅低头莞尔一笑说道:“你姑妈已经睡下了。”再看了明仁一眼就和钟心走了。
    “扶我到床上吧。”明仁看着她离去的窈窕淑影嘀咕了一句,坐等了一会儿,见也没人理他,只得起身扶着秀梅那房间的门框,听听里面秀梅均匀的呼吸声,正想掩上那扇门回自己的屋里,就听着秀梅梦呓道:“今天倒推销了一套房子……”
    明仁再想听听,只是秀梅后面嘀咕的话一句也听不懂了,就顺手带上了门,回到了自己屋里,踢飞了鞋子,扒掉了衣服一扔,钻了被窝,头一挨到枕头,就觉着全身一松,知觉像脱了缰的野马漂浮到了半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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