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谁的青春里告别

有时候我真想去当个尼姑算了。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结婚生子，去他妈的白头偕老。想想一个人简简单单的活着也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反正不结婚也没有触犯哪一条法律。伊雪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看上去像一只愤怒的小母牛。
  雨桦拉着伊雪坐到长椅上去，然后从出口袋里翻出一颗泡泡糖，用一种温和而不可违背的语气看着她说，小时候吃过这个么。试试。
  我记得小时候总喜欢嚼很多泡泡糖在嘴里，然后吹很大很大的一个泡泡。泡在嘴边爆裂的瞬间脸上的惊惶和微笑像兔子一样敏捷活泼。
  你小时候是个很快乐的人？伊雪忽然冷不丁地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现在不快乐么？他的眼神纯净淡然。
  你的那种带着轻快回忆的表情出卖了你。而你现在更像是一个被人群和自我隔绝和孤立的压抑者。就像你无时无刻都在庞大而不息的人群中游走，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握手，拥抱，接吻，说话，打闹，搀扶，而自己就只是那些行走在路灯下的阴影。雨桦，除了我，你在这个学校还跟第二个人说过这么多话么。伊雪张开双臂抬头去看夜空。
  雨桦。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被阴影和执拗所伤的男孩。你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太过自我沉溺和对外抗拒。虽然你打球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阳光健康。
  他忽然就不再说话。表情深不可测。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过来，雨桦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了一阵。他转过头去看伊雪的时候，发现她的眼中有隐约的泪光闪过。
  你是不是想起了谁？雨桦问她。
  可是往往我们最想念的人都是已经从我们的生活里分离出去了的人。于是我们便只能在某个内心防御全线崩溃的夜晚看着夜空偷偷地掉下一滴眼泪，告诉自己，这就是过去，千万不要再对它抱有幻想和仁慈。一个人就是整个世界，没有期待，渴望，幻想，绝望，不回头地走下去。坚韧决绝。不留余地。
  伊雪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雨桦却突然感觉到脖子像是被一双巨大而狂暴的手擒住了。
  雨桦看着伊雪忽然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还太年轻，脆弱和狭隘。这个世界也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糟糕的是我们自己。把青春，梦想，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都搞得一塌糊涂。不是么。
  伊雪，我可以抱抱你么。或者你也可以抱抱我。雨桦忽然伸出手掰过伊雪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时候一个人想要去保护或者依靠另一个人其实与爱情无关。他们只是找到了同类或者刚好累了。是吧，雨桦。伊雪看着他轻柔地笑出声来。
  在选修课的大教室里，他忽然问她。
  伊雪，你有没有过很久很久都不去上课，一个人闷在寝室睡到昏天黑地，打游戏打到令自己想吐的体验？他顿了顿接着说。那是一种彻底的无望和空虚，就像生命和时间都失去了。没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甚至包括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
  伊雪看着他忽然神情严肃起来，雨桦，喜欢自我折磨的人往往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有时候这种自我折磨恰恰是致命的。无论怎样，我们应该爱自己的生命。成长总是要经历大大小小的阵痛，不是么。
  雨桦忽然不再说话而是很认真的去听老师讲课。他转过头的时候发现伊雪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一瞬间他如沐春风般的想起那个叫林雪的女孩来。
  4月初，武汉大学里的樱花开得绚烂。粉白的花瓣有着仙子般纯净轻盈的姿态，前来看樱花的人络绎不绝。伊雪在星期六的早晨兴致勃勃地拉着雨桦挤上公交。
  她说，雨桦，我谈了这么多场恋爱，还没跟男生好好去看过一次樱花呢。你小子偷着乐吧。然后在拥挤的车厢里伊雪眼神暧昧地挽了挽他的胳膊。
  他们一起在大樱花树下合照，坐在石头上休息时互相捶肩揉背。
  然后雨桦转过身的时候忽然第一次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最后他站在潮水般的人群中看着伊雪微笑着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般越飘越远。
  等到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手机里一条语气平淡的短信，亲爱的陌生人，再见。我们都会幸福的，不是么。因为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依靠别人来取暖。
  
  ☆、遗忘，在烟火中
  
  相遇不早也不晚，爱不过是两个人电光火石间的事。没有天荒地老。下一秒，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彼此平静地遗忘在烟火中。——辰晨
  14年12月的时候，辰晨在学校社团嘉年华的表演上看到孙倩。他后来对她说，我始终记得你那天晚上轻盈的舞姿和脸上欢愉的表情。像是一朵安然绽放的雪莲花。璀璨灯光和精致妆容亦不能使你媚俗和沉溺。我就在那一瞬间轻易被你打动。
  辰晨独自走进操场的时候，嘉年华的表演还没有开始。入口处的人群涌过来，操场上开始骚动起来。二十多个社团的帐篷前面已经有人开始在玩游戏。记歌词，猜灯谜，玩拼图。各种各样简单的小游戏。人群繁盛而激越，简单粗暴地撞击着操场上每个面无表情的灵魂。有一瞬间，你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一直都只是在人群中观望和游动，觉得自在。像鱼一样沉静。
  两个主持人慢慢从台下走上来，灯光汇聚过来，他看到他们身上的服装和说话的表情。伶牙俐齿，完美无缺。像是一种明媚的幻觉。只在这个场景下产生。
  开场舞蹈和一些无伤大雅的节目逐个登台，舞台上的灯□□势凌人在人群脸上明灭闪烁。让人莫名的沉溺。他亦只是看上一眼，就去旁边空地上静静地抽一根烟。
  没有听到主持人报节目的名字，他再次走到舞台前面的时候，看到一场绝伦的舞蹈秀。站在最前面的女孩脸上有着淡淡的妆容，表情纯净。细弱无骨的腰身。她的表演安然而不遗余力。在人群的欢呼雀跃声中，辰晨看到她右边眼角的一颗褐色泪痣。
  她走下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只有眼睛寂静的明亮着。辰晨轻盈而直接的朝着她走过去，她看到他，他亦从她眼中看到他自己。
  他的手臂做出拦截的姿势然后微笑着对她说，嗨，你好。我觉得你刚才的舞跳的很自然很棒，会让人忍不住鼓掌叫好。我一时没忍住所以想过来认识下你。
  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定想要认识你呢。她看着他，眼神敏锐而清透。
  因为你知道我是真正欣赏你的人。就好像在空阔的原野上我看到你在跳舞。哪怕有很多人同时也看到了你，他们仰慕但是并不敢向你靠近。你是孤独自怜的，于是我走过来。他说。
  他带她去玩游戏。她这时候是大胆而天真的，无所顾忌。不断在人群里穿梭和叫嚷。身体被某种失控和激情所淹没。就只是个女孩而已。
  你为什么看上去并不喜欢玩这些游戏？她说。
  因为我现在想带你去玩更有趣的。辰晨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对着她笑。
  天空中有发着亮光的遥控飞机盘旋飞舞，螺旋桨发出哗哗的声音。蜻蜓一般在操场上空轻轻一点便又飞走了。
  他对她说，孙倩，你闭上眼睛站在这里倒数60秒然后睁开眼睛，我给你个惊喜。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遥控飞机发出剧烈的声响盘旋在她的头顶。他将控制器放到她的手里。
  辰晨，你好酷。她笑着说。
  我不是酷，我是帅。他笑。
  他们一起坐在地上盯着天空中在倩的控制下横冲直撞惊险异常的飞机屏息或是欢呼。
  喂。有没有过一个男孩提起过你眼角的泪痣。据说，拥有这种泪痣的女孩流下的眼泪都像是破碎的钻石。纯净。耀眼。他忽然深刻而动情地说。
  没有啊，你是第一个。我不知道这颗痣的含义。从我生下来的时候它便存在了。孙倩歪着头淡淡地说。
  它代表着爱和遗忘。因为得不到纯净而永恒的爱所以必须遗忘。而有这种痣的人都是泪水充盈而热烈的女孩，注定被爱牵绊一生。辰晨看着她眼神明亮地说。
  她忽然笑出声来，靠，你难不成是哪个半仙转世么。神神叨叨的。
  你不信？他看着她，神情肃穆。
  不信。她挑了挑眉说。
  他忽然热烈而不可抵挡地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然后他的吻不期而至。炙热而温存。只有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轻灵的忽闪着。
  怎么，现在你信了么。他轻轻放开她的身子，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好像信了。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想象到这样的局面。她说。
  算是吧。从一开始我就能看到你眼中的激情和渴望，就像是一艘长久在平静海面上航行渴望着爱和冒险的航船。我也知道你是个洁净而严谨的美好女孩。这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你和我的身上。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辰晨说。
  你说这么说，我就不会跟你计较刚才的事了么。她忽然略带怒气地看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在操场跑道上并肩而行，她并不挣脱他。
  你刚才是想说我喜欢你么。孙倩倩的眼睛里平静如水。
  难道你不喜欢我么。他轻笑。
  你要搞清楚在40分钟之前我们仅仅是陌生人而已。彼此就像是盲目的鱼一样毫无联系，毫无发生半点关系的可能。现在仅仅过去了40分钟你凭什么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