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

第30章


  吴是非不服气:“那为什么别人都不香,就你香?”
  “可也只有你觉得香啊!”
  “啥?”吴是非猛地凑近他鼻前狠狠嗅一下,理所当然道,“这么香,闻不到的是没带鼻子吗?”
  结果,徐之孺插嘴表示真的没闻到。吴是非倍感意外,转头问张萌,小甜妞同样表示并没觉出主上身上有异香。她反而觉得天师身上总香香的,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吴是非眨眨眼:“太阳是个什么味道?”
  张萌绞尽脑汁描述:“就是那种下了好久的雨以后,衣服被子拿出去晒,收回来时候特别干爽特别香的味道。”
  “噢——”吴是非犹豫要不要告诉张萌,那其实是纤维中的螨虫被紫外线烤焦后的香味,也就是,那其实应该就是蛋白质挥发的味道。不过看小妮子一脸憧憬的表情,她决定还是就让某些事物继续保持神秘感吧!
  关于香味的讨论无法继续,吴是非又不肯睡,反而强行把张萌推出去,要她好好休息。回来再看徐之孺,他却淡定,找个角落盘腿一靠,耸耸肩道:“末将的技能之一就是,哪儿都能眯一觉。”
  说着就抱臂合眼打起了瞌睡。吴是非心里委实觉得羡慕嫉妒恨,暗自决心等袁恕平安生完了,她就把徐之孺调过来天天带孩子,没白天没黑夜地折腾他。
  兀自想着,蓦听袁恕低低嘤了声,到底是疼得受不了了。
  吴是非捉着他手,故意开玩笑:“你不用给罗锐留面子!骂他娘的。真的!我表姐一骂娘就精神,都忘了疼了。”
  袁恕果然噗嗤笑出来,嘶嘶抽疼着,断续道:“这个、真、不会——”
  吴是非一脸索然:“骂娘都不会,人生无乐趣!”
  “骂娘不会,乐趣还是有的。非姐,去把柜子里的画拿过来。”
  吴是非见那些画就脸红,磨蹭着不去,还找理由:“那么多张全捧来啊?重死了,不要!”
  “不用、都拿来……就那张你、站在灯心草花里的……还有、睡着的……”
  话既至此,吴是非也不好推却,只得不情不愿去矮柜里翻出了袁恕指定的两张画,拿过来摊在他面前。
  想不到,袁恕并没看画,反而将羊皮卷都翻了个面,又让吴是非倒了茶来,取一方软布蘸上茶水,轻轻拍在羊皮卷上。
  “这——”吴是非瞪大了眼,既惊诧又欣喜,下意识瞟一眼貌似睡着的徐之孺,压低声音道,“我们小时候玩儿过,隐形墨水。你这图是拿什么画的?白醋?”
  袁恕显得意外:“非姐的知识总是体现在奇怪的地方。”
  吴是非则好奇:“西荒不种植稻米和大麦,不产白醋,得从外头带,价格不便宜用的人少,能知道这法子的人才是不简单呢!嗳,是不是你那个老师教你的?你老师到底谁呀?看样子的确走过许多地方,怎么就被洪徵的部落逮住,还沦为奴隶了?”
  “唔——”
  袁恕刻意拉长语调,吴是非当即明白:“知道了知道了,做人要讲信用,保密保密。我不问啦!”
  于是接过软布来,兴致盎然地去拍湿羊皮卷。渐渐地,两张皮子上的地图便清晰显现出来。吴是非无师自通,按照路线曲径将两张图严丝合缝拼凑起来,低头细看。
  “嗳?”吴是非是真的惊了,“这不是——”
  袁恕挨着痛楚,手指明确戳着图中一点:“那次与非姐战场遭遇,我也注意到这处沼泽很奇怪。其实回忆一下,非姐似乎就是在沼泽边缘被洪徵发现的。所以当时你是恰好掉在沼泽边?或者其实,你本就是无意识从沼泽中走出来的?”
  吴是非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次元的磁场壁就在沼泽深处?”
  袁恕疼得表情扭曲,一时说不出话来。吴是非赶紧还给他抚背揉腰,直说这种事不急,以后再说。
  缓过一阵,袁恕深深呼吸,却摆手:“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那个什么磁场?”
  吴是非解释:“噢,就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你可以理解为大门之类的。”
  袁恕点点头:“那扇门在沼泽的何处还不能确定,但这条线和这条,”袁恕的指尖一一划过地图上的曲线,“我派出的探路者都已试过,没有发现。而且沼泽边缘似乎也没有感到特殊的能量,剩下就是这条,旅行者们称之为‘寂途’的路。那里是旅行者的朝圣,同时也是受处决者的末路,从来有去无回。”
  吴是非望着袁恕指尖最后落定的地点,眼神发怔,心绪百匝。
  “你一直,在暗中替我找回家的路?”
  “不算为你,毕竟我自己也想去看看。”
  “那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
  “为什么是今天?”吴是非偏着头,眼神中含着莫名的恐惧,“跟我说挑明周予的事,给我看这些图纸上的秘密,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么?”
  袁恕目光果然一瞬闪躲。
  “临终托付一样说这个说那个,你要死了吗?谁?谁算计你?告诉我,我给你摆平!说话袁恕,你特么又想干嘛?”
  吴是非声音陡高,把徐之孺都喊醒了。他揉揉眼望过来,只见主上虚弱地笑笑,跟天师说:“以防万一嘛!”
  吴是非把羊皮卷扫到一边,气得呼吸都重:“你怎么不防万一自己活成千年老妖?不防子孙满堂?不防否极泰来,我们、我们——”
  吴是非抹了把脸,那句话卡在喉咙口,到底没能说出来。
  袁恕明白的。相处日久,一些话早已不需言语表达,彼此守顾,心意都在,看得到。
  “也许,我骨子里还是个悲观主义者吧!”袁恕深呼吸,忍着又一波的剧痛,明明白白告诉吴是非,“我总怕、你不见了……而我、我、无处、去寻你……”
  徐之孺飞扑过来,掀起绒毯查看。
  “糟了!”他瞪着自己满血的手,万分不安地说,“横位,孩子的胳膊掉出来了,主上难产!”
  吴是非攥住袁恕的手,倏地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三十一、求天一恕
  小时候奶奶家有只大白猫,不管谁摸都眯眼打呼噜,夏天趴花坛底下,冬天就趴吴是非腿上。
  自我评价,吴是非觉得自己是天生冷感的人。也就是她对任何生命都抱持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态度,包括人类。在她说不好是晚熟还是超龄的意识里认为,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存在都对这个星球没有意义。而地球对整个宇宙也没有意义。一切都是意外。古老恒星宛如使命终结一般发生了大爆炸,碎成了无数的尘埃飘浮在太空。地球就是这样一颗尘埃。它并非生来有海与空气,就像远古的时候人类也不存在一样。
  人类歌颂进化的神奇,但从生物原始技能来说,吴是非觉得人类简直就是退化。没有尾巴保持平衡,没有爪子和尖牙以自保和抗争,跑得不快更不会飞翔,就连游泳都得长大后重新学起且有人学不会,丢在野生环境许多人可能活不过三天就game over了。还不及家里那只大白猫有出息。至少它会捉老鼠,并且吃了老鼠也不会生病拉肚子。不像邻居大刘,吃个生鱼片吃得跑肚拉稀,埋怨食材不新鲜。
  吴是非哧鼻,再不新鲜能糟过食腐动物的食物吗?人类啊,就是娇贵!
  因此曾经她以为,对世界末日尚能泰然处之的自己,对生老病死也当是云淡风轻般随遇而安的。可大白猫躺在窝里于睡梦中辞世的那天,吴是非懵了。她不停地抚摸猫咪僵硬的身体,期待听见惯常的呼噜声,想象着猫咪在欢愉中眯眼仰头,嗲糯嗲糯地喵一声。然而大白猫就是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嘴微微张着,舌头耷拉了出来。
  那年吴是非才六岁,将要上小学。可能家里人担心她太小无法接受死亡,不愿她过早在心中留下恐惧的阴影,居然第二天抱了只一模一样的纯色白猫回来,哄她说猫都有九条命,大白去阴间转了一圈又重生了。
  吴是非抱着完全不亲人的猫,神情木讷地抚摸它,一声不吭。
  她明白这不是大白。她也确信猫没有九条命,人同样没有九条命,没有动物可以死而复生。死让生变得没有意义,生却因为有死这个结局而变得不安定。小小的吴是非经常困惑:既然谁都无法逃脱死亡,又为何还要拉长走向死亡的距离?为何不能朝生暮死?为何要有情感知悲欢?为何唯有人类选择了如此愚蠢可笑的所谓进化,居然还沾沾自喜?
  做人哪里好了?
  ——六岁的吴是非一边扮演着相信谎言的天真幼童,一边,不再相信童话,开始否定生活。
  而此刻,死亡宛如一场缓慢展开的戏剧,提前剧透了结局,只让吴是非看着它徐徐推进,一点一点痛到窒息。
  大量的失血令袁恕神情变得涣散,对疼痛都已麻木,他努力维持住意识的清醒,陪着吴是非。尽管,他并不知道还能醒着陪她多久。
  吴是非明白主次的颠倒。自己攥住袁恕的手,紧张到哽咽失语,反而让袁恕来安慰她,忍着疼不曾喊过一声,还机械地笑给自己看。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吴是非突然想起奶奶家的大白猫。想它躺在窝里安静永眠的样子,雪白的皮毛正如袁恕身上遮盖的绒毡,而袁恕的脸渐渐地覆在了猫儿的面容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这样罚我,不要!”她把脸埋在袁恕颈侧,不知向谁恳求。
  袁恕抽疼着呼吸,双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哼了声,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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