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35章


 
  今晨石立景领他那百余人,分成10路,倒找到了三十六套。天保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无法再派人找他,只好先完成整编再说。 
  石立景又接着讲:“哥儿们记住,俺这队伍叫人民抗日军,内部都是同志,官兵平等,财政公开。可有一宗,人民军队军规严,来了就得服从领导,不兴乱来。俺是直肠子,正经当官不中,还当革命丘八。” 
  兵们喊起来:“石大哥战场是好汉,得当指挥官!” 
  关八起来讲话:“同志们!我们李支队为国家立过大功,如今只剩一千挂零了,丁家镇突围幸存者有1700人,还有几百人不来,估计已远走他乡。如今我们总数是1100人,再叫小马队不合适了,所以我们商定,从即刻起改称滨淮大队,马兵220骑改称骑兵队,仍由齐大成同志任队长,余者编五个步兵连和一个机炮连。刚才石五哥讲了内部外部,什么意思呢?所谓内部,就是我们是民军,属凤阳梅晓村先生领导,外部就是正规国军身份。李啸天将军牺牲了,天保是他的继任人,也就是我们的大队长,他未回前由祝娟同志代理大队长,石五哥任大队副……” 
  “我干不了!关八兄弟,俺的哥!”石老五喊起来。 
  “有小苏!”关八答复说,“莫看她是女学生,如今在军事上还真有一套,这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同志们,哥儿们!”石立景再次起立讲话,“整编的事,上午几位负责同志商量过的,我就向大伙报告一下俺这一队人怎么凑到一砣的吧。丁家镇突围那天,我是带人回去接天保跟支队长的,打到最后还剩50人,利用大雾跑出来。他们问,石队长,咱昨办。我那会气得一身火,还队长个鸟,看得起俺叫声哥,看不起俺拉毬倒。俺就领着大伙跑,没找到刘官集汇合点,休整一阵,又收容来一伙河南壮丁,到处打游击,看到布告才找到这儿来。打仗俺不含糊,就是没文化,往后大妹子大胆指挥,我保证带头冲锋,多杀龟孙小鬼子。” 
  临到祝娟讲话了,她很疲乏,又记挂着天保,讲话打不起精神来。还是在前天午前,刘颖骑马来搬兵,又碰上了战斗,来敌是韩德勤刚收编的一路牛毛司令,约近千人,装备挺好,从洪泽湖东乘船来,企图强编小马队,壮大自己实力。祝娟正在训练各乡自卫队,于是她让自卫队防守,马兵与步兵出击,一个回合就把敌人冲垮,但搜索散敌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散敌全部被活捉。刘颖一来就参战,善后也由她协助祝娟办的,俘虏全放,枪支发还三分之一,让他们原船返回,刚忙完,石立景找来,祝娟听他讲了昨夜的事,难过极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现在轮到她讲话了,服了几片药丸,振作一下,说道: 
  “我们原李支队老弟兄,又聚拢来700多人,其中还有74位军官同志,我代表天保欢迎大家,谢谢大家!” 
  她举手一礼,场上热烈鼓掌。她接着讲:“大家来,我们都个别交谈过,军官一般继任原职,大队部增设参谋三,干事二,书记官一,对外称官,对内称员。考虑到当前国军向西退,八路军向东进,我们决心坚持敌后抗战,就要准备接受八路军指挥;所以连队要增设政治教官,关八兼任大队政治教官,现在就实行八路军内部制度,官兵平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但我们本身仍然是独立单位。要长期坚持敌后斗争,总得有个窝,这个窝就是本大队活动范围的12个小乡。为统一领导,我们决定成立 ‘安徽省战地动员委员会湖淮区工作组’,由皓翁老人、苏祝山、关八,我和刘颖五人组成,关八为组长,对军队和地方都有领导之权。我本人对任何党派都盲无所知,如果在场的,主要是军官同志中有秘密共产党员请公开身份,与关八接谈,我们想多了解些共方抗日主张。” 
  最后刘颖讲话:“我是来搬兵的,不晓得苏家圩又大乱了两场,以后我们打算在苏家圩成立七乡抗联会,用民众力量加自卫队武装,制约李、路等人。现在我借这个机会向各位官兵同志讲讲我自己,我出身不好,但已参加革命,同从前的我一刀两断了;关于我和苏祝周关系,根本不是夫妻,我和他是敌对双方!在场诸位都是李支队老弟兄,你们都拥护天保,可你们可曾知道,天保屡遭迫害,都是由于这个苏祝周,他是个狗性难改的跨系特务……” 
  接着她把天保屡次受害经过,一一作了详细介绍,战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齐呼团结战斗,为天保复仇。在场官兵对天保以前受害内幕并不了解,至此才真相大白。 
  都讲完了,由参谋们协助石立景唱名编队。编队完了并无人承认自己是秘密共产党员,大概真没有。 
  当天晚饭是全大队露天大聚餐。饭后,五个步兵连开往临近新驻地,骑兵队、机炮连和大队部仍驻三十六套。至此,小马队走完了自己的艰苦历程,滨淮大队以新的阵容扎于湖淮地方,开始了她新的战斗生活。 
  炎季昼间长,晚饭后太阳还老高的,刘颖同关八谈一阵工作,完了去看祝娟,走到院里听祝娟在房里低声哭泣。刘颖急忙跑进去,见祝娟面壁而立,哭得很伤心。墙上挂一幅天保写的“功夫字”,写在整张宣纸上,已经裱好了,显然是天保离开之前写的。文曰:“夫男女之爱,至圣亦然。而形淡则情深,流远则本固,是为终身之托,择一无他。方今国祸深延,匹夫尽责,强虏不除,家室安在?天保贫家子,祝娟女学生,两心相印,二戟同征,微躯报国,大节衡行,抗敌义无反顾,救亡共勉同遵……” 
  “大妹!”刘颖抱住祝娟也哭了。 
  一弯新月下沉着,云层又在加厚,整个儿夜空就像一张临近死亡的面孔,由苍白色变成草灰色,终而至于惨淡昏朦,上下一派模糊。 
  天保单人独马在昏夜中奔走。他不说话,也没人跟他说话,他是在自己暗骂自己:“我聪明么,我聪明么……不!我是笨蛋,双料笨蛋,双料加双料……”他实在悔恨已极。他在想,这么长时间了,严志远完全可以把事情查清楚,如实告诉我,而他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如此这般……哎!人家到底救了我,原谅些吧。 
  天亮了,前头是铁路,他跑错了方向,赶紧带转马头向回跑。他跑啊,跑啊,乏了,休息,饿了,买吃的,在洪泽湖南岸盲跑了五天,也没找到小马队,身上只剩10元钱了,便折向东南方向跑去,想着找 
  扬州帮协助他拉队伍,然后再找祝娟。扬州帮究竟是何背景,天保其实不清楚,但有几件事给他印象极深。南京会战刚打响,天保尚在病中,是一位扬州帮伙计把他从南京城里护送出来的;那是个漂亮的青年,丹阳人,人们都叫他阿四小老大。这小老大,抢渡难民,动员民众支援李支队作战,都尽了大力。后来,天保与祝娟在来安县境东南角的边镇刘官集编建小马队,扬州帮又来一位伙计协助,后来虽然失去系,天保知道在沿江一带扬州帮势力不小。 
  这天在一小镇上住店,天保听一位行商说,茅山有了新四军,司令正是陈毅。于是他想,索性找陈毅去,祝娟既然要我接受叶挺、陈毅指挥,他总会知道我名字的。 
  又南行几天,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小刀会”像个什么新生事物,蓬勃而起,在两省边境纵横百里都是所谓会地。在会地里,青壮年差不多全是“会友”,武器就是大刀(他们叫会刀),鸟铳和少量步枪。这些小刀会,系统杂,什么红旗、黄旗、乌旗、花蓝;明会,暗会……五花八门,局外人很难弄清他们的宗和派。他们也没有统一指挥,一个地方一个头,叫会长或会总,在自行维持治安,也真的消除了匪患。然而,他们就像一群群护窝马蜂,谁触犯了他们,牛角号一响,顷刻之间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会众,排山倒海地吼杀而来。他们打土匪也打军队,且不管日本兵还是中国兵,无兵无匪时,会派间也打,死人是常事。也没人打官司,到处是无政府状态。 
  天保起初以为是自发的抗日武装,进入会地看两天便失望而去。小刀会迷信极深,整天书符念咒,胡说八道,会派间混战不休,简直是社会灾难。 
  然而,他尚未走出会地,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盯他的是两个青年妇女,唱凤阳花鼓的。他多次受害,行动很警觉,生怕那两个花鼓娘又是什么暗探。有天中午,她俩又缠住他,并且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位小哥可姓关?” 
  “不,我叫祝无音。”天保随口撒个谎,上马又走。第二天午前他来到天长县南乡一个小镇,刚下下马又被盯上了,除了两位花鼓娘,还有两个挑补锅担子的男人。其中一个补锅人主动上前招呼: 
  “兄弟,不用多心,我们是朋友。” 
  那两个女的嘻嘻笑:“我们就为你而来。” 
  天保道:“你们也是穷朋友,出门混饭吃的,老盯着我一个穷光蛋干什么?”说罢了上马又跑,没跑到两里路又让一个耍猴的青年人堵住了,对方脸色很难看: 
  “你说你姓关就是了,干嘛叫我们跟你赛跑?你骑马,我步行,简直存心耍人嘛!” 
  天保带转马头又跑:“谁耍谁?我不欠你的帐,你也不短我的钱,真是莫名其妙!” 
  接连三天,天保东躲西藏,总也摆脱不掉这伙“江湖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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