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36章


这些人好像有某种特殊势力,不管谁家地盘,他们一概通行无阻,而且到处有人帮着分阶段盘拦天保。天保越发心慌,便向江边跑,想尽快摆脱他们,在一个酷暑的上午,他来到一座大镇,距江边仅十几华里了。他找客栈住下,把马儿安顿好,然后到街上走走,想着从闲人们无意话语中听听新四军消息。 
  这大镇挺繁华,位于六合与仪征二城之间。天保刚到大街上,从江南过来“忠义救国军”一个连也进了街,他们在街上宣传,说他们原是上海抗战时“别动军”扩建的,地位高,慰劳也应从优。天保在东战场时和“别动军”打过交道,知道那是戴笠组建的,不是正经作战部队,主要用于搞日军情报和袭扰敌人后方,他们成员很杂,有爱国知识青年,也有帮会分子。天保不了解戴笠,是听李啸天说过姓戴的不是个东西,别跟他交往,现在“别动军”扩大成“忠义救国军”了,一来就索取慰劳,足见其不是个东西。天保怕让这伙丘八缠住,便岔入另一条街,准备回客栈,想办法过江。 
  他没走多远,见一小广场,有几百人围着看拳艺。天保精于国术,也常从普通卖艺人功夫里吸取有益东西,便也挤入人圈。场子里有两个男青年在耍单刀,功夫一般,一个小老汉在击鼓助势,一位成年大姑娘端一只锣转圈收钱。她是中上身材圆长脸,蛮漂亮,到了天保面前,她先是一愣,后是一乐:“你果然来了!”天保一惊便向人圈外挤,她倒笑了:“我们就晓得你今天要到这里。” 
  天保岔入一条小街,心下好生纳闷,这些人缠我干什么……前头又有块小场地,围着几十人看耍蛇。天保走来,人家也收了场,耍蛇人是个30左右的壮汉,背着蛇篓迎着天保走来,戏腔地说: 
  “山人早已算定,关某此时必来此地也!” 
  “你认错了。” 
  天保要夺路而逃了。 
  耍蛇汉子冲天保拱拱手:“不用躲了,兄弟,我们已经发现了你七天,我们的人也都收拢起来跟上你了。” 
  天保掉头就走:“胡说什么?我又不是财神!” 
  “小哥慢走!”把戏场上那姑娘追来,而且冲天保发脾气了,“你老是藏头露尾的,害得我们跑了许多冤枉路。今天爽快些个,你说,你是不是姓关?” 
  “对了,只要你承认姓关,诨名叫关小怪,咱们就好交差了。”耍蛇的也追过来。 
  卖艺姑娘气呼呼地说:“街上来了忠义求国军,场子收急了,怕引起人家疑心。我推说回客栈做饭,钻出来追你,你没命跑,真不够意思!” 
  天保被堵在丁字巷口,前后都有人,只有左侧岔巷可作退路。他准备迅速溜开,一面胡乱应道:“ 我叫祝无音,与三位素不相识,何必这样缠我?” 
  卖艺姑娘又笑了:“你那位祝娟小姐已经有音了!” 
  天保心慌又奇怪,只想快些跑掉。然而,左侧岔巷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男青年,绸衫革履,“洋头”上戴一顶软草帽,脸上架一副大号墨镜,漂漂亮亮的像个城市小老板。他的身材与举止,天保似曾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笑嘻嘻的向天保伸出手来: 
  “你这关小怪可真难找啊!你老是同我们捉迷藏,今天总算把你揪住了。来,认识一下,我叫张亢,弓长张,亢奋的亢,就叫我小张好了。” 
  天保在发愣,耍蛇汉子横眉竖眼地冲那青年说:“朋友,走江湖不拦水路,请放明白点,别处发财去!” 
  卖艺姑娘卷袖子准备动武:“那里钻出来的什么小张老张?识相点,给我滚开!” 
  小张拍拍腰际:“什么年代了,还靠拳脚?” 
  耍蛇汉子也拍腰:“别小看人,咱们也有家伙!”卖艺姑娘已在伸手作搁枪状:“这年头没有点自卫能力,还敢出来闯江湖?” 
  小张哈哈一笑:“不要这样,我们是朋友。” 
  卖艺姑娘瞪起眼来:“哪个同你是朋友?我看你这家伙不是汉奸,就是特务,再不就是土匪。” 
  小张道:“好了,好了,一切坏人帽子我都戴上了。现在街上来了忠义救国军,我们要赶快护送小怪出街,谁在街上乱说话,就是王八蛋!” 
  一行四人朝天保住的客栈走去。到了门口,天保喊: 
  “老板,算帐,我要走了。” 
  帐房先生从小窗孔伸出脑袋出:“你弟弟替你会了帐,把你行李、马匹统带走了。” 
  天保一听就急了:“我哪有什么弟弟?” 
  帐房先生道:“哎呀!他说他是你弟弟,还说你不姓祝,你弟弟姓牛,你当然也姓牛了。” 
  天保火了:“我怎么姓牛?明天该姓马,后天就得姓骡子了,简直胡说八道!” 
  小张笑道:“不用火,真是你弟弟来会的帐。” 
  天保眼一瞪:“原来你是个骗子!做好了圈套,骗走了我的良马宝刀。” 
  小张并不动气:“到街外再同你细说。” 
  卖艺姑娘手在怀里咔的一声打开手枪板机,冲小张吼道:“不许动!要不,我一枪叫你来个猪拱泥。” 
  小张还那么笑嘻嘻的:“不用火,我一个人,你们两个人,只要你们不怕暴露自己,可以让你们先亮家伙。” 
  没说的,一行四人又是相互戒备着向镇东走去。 
  四人走到街头上,小张突然叫出两个艺人的名字来:“桂子姑娘周三哥,我们真是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们名字?”两艺人同时发问。 
  “这就叫强中更有强中手!”小张淡然一笑,“如实说吧,我们也是来查找关小怪的,他失踪的事,我们也才知道。后来我们从你们这些艺人活动中,发现你们身份特殊,对不住,我们就留意你们了。再往后嘛,我们不仅弄清了你们全班人马,也查明了你们行动意图和你们舵把子。我们就飞报我们的领导人,他本是去淮阴的,半路上又斩转来,昨天上午同你们舵把子见了面。” 
  小张一席话说得两个艺人都愣了,天保倒哈哈笑: 
  “如此说来,你们两下都是绿林好汉。可惜你们追错了目标,我既不会入你们伙,又不是财主。” 
  “莫瞎讲!”小张说,“我们领导是你最好的朋友。” 
  天保又笑道:“朋友,你瞎诈也太外行了。我的朋友在军界的多,再就是在南京做贫民时有两户菜农穷邻居,江湖上朋友,一个也没有。” 
  小张道:“不见得,这伙艺人也是你朋友。他们本打算送你回苏家圩的,因为找你担搁时间太久,又已到了江边,舵把子决定先带你去江南再说。你那一口子,艺人们已经找见了,情况很好,你不用担心。” 
  天保一把揪住小张衣领:“你是什么人?快说!” 
  小张推开天保:“干什么?我又不是敌人。” 
  卖艺姑娘梅桂说:“请把话说明好么?” 
  小张道:“到僻静处再说,说完了我还要找我们交通船,安排过江的事。” 
  他们刚出镇,迎面来了一个花鼓娘,冲天保笑笑:“怎么样,小怪兄弟,别看咱们全是穷江湖,就连你这号抗日战场上的大英雄,也没逃出咱们手掌心。” 
  天保如坠五里雾中,索性站下不走了:“你们把我搞得糊里糊涂,现在到了街外,该说明了吧?” 
  那花鼓娘自顾对两位艺人说话:“老爷子传下话来,要我们的人全回路西梅家弯去。根据这一阵子活动情况来看,老爷子要我们编为侦察队,整训一阵,执行任务。” 
  梅桂道“还干什么侦察?我们早让贼盯上了。” 
  那花鼓娘坚起四个指头晃晃,冲小张偏偏脸:“桂子,别瞎讲,人家是这个!” 
  桂子也竖起四个指头晃晃:“明白了,这个是四,就是四方诈骗的小毛贼。” 
  小张好像有些耐不住的样子:“我让人家骂了不还口,这可是头一回。你今天骂我几遍了?等你向我赔不是的时候,当心我不睬你。” 
  桂子还是那么个火辣劲:“我从来不向人家赔不是,惹火了我,再给你一顿饱拳!” 
  花鼓娘制止道:“桂子!你怎么这样没礼貌?他是新四军同志,是陈毅将军派来的。陈司令给老爷子来封亲笔信,还是小张同志面交的呢。” 
  桂子刷地红了脸:“他为啥不早说?” 
  小张道:“我说了嘛,街上说话不方便。” 
  天保到此时才弄明白,照张亢肩窝打一拳:“你这家伙真会逗,让我钻了半天迷魂阵。” 
  桂子朝张亢鞠躬一礼:“对不住,张同志,我今天冒犯了你。我向人家赔情,这可是第一次。” 
  张亢还一礼:“好了,打出朋友来了。” 
  花鼓娘道:“我和周三哥进街去收我们的人,马上撤走,桂子跟他俩走,有人等你们。” 
  五人握手道别,哈哈一笑,戒备解除。花鼓娘和耍蛇汉子向街里走去,张亢领着路走向街东一座破庙,张亢边走边说,介绍一些情况。他所说的“领导人”正是郭渭川,此人已经35岁了,知识分子,是天保父亲的朋友,天保还管他叫郭叔。这位郭叔南京失守前来过南京,那时天保并不知道他是陈毅的代表,现在是江南新四军的郭部长,什么部,天保还听不懂,因为他不了解新四军人事制度。天保失踪,陈毅怎么知道的,张亢也不清楚。所谓舵把子与老爷子,当然是指梅老…… 
  “忠义救国军”来一个连,强索一万五千元慰劳费,本镇商会表面上敷衍,暗里喊小刀会来打这伙土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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