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真的

第32章


“她在这儿,就在我们身边吗?”皮尔盖茨问。
“就坐在你对面的椅子上,她在看着你。”
皮尔盖茨摸摸他的短络腮胡,点点头。
“当然,”他说,“当然。”
“现在你怎么办?”阿瑟问。
乔治会相信他的!要是阿瑟思忖这是为什么,这很简单。因为要编造这样一个达到他所经历的冒险程度的故事,不该是个疯子,应当是个地道的白痴。而在饭桌上和他谈论起他已经服务了三十年的城市历史的这个人,并没有半点白痴的症状。“你的故事必须极其真实,你才会做所有这些事。我不太相信上帝,但我相信人的灵魂。还有,我已经到了职业生涯的尽头,所以我也特别想相信你。”
“那么你怎么办呢?”
“我能否将她放在车里送回医院?这对她没有危险吧?”
“没有,你可以这么做。”阿瑟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悲痛。
这样的话,既然乔治已经答应过,他会信守诺言的。他会把阿瑟从这一困境中解脱出来。“但是我不想和她分开,我不愿他们将她安乐死!”
这,又是另一场战斗了。“我不能包揽一切,老兄!”乔治把躯体送回去已经要冒风险了,而且只有一个晚上和路上三个小时来编造一个理由,说明找到了受害人但又没有辨认出劫持者。由于她还活着,而且也没有受过任何虐待,他想可以努力一下,让这些材料归档,将它结案。剩下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但这已经很不错了,对吗?”
“我知道!”阿瑟致谢说。
“我让你们俩今晚在这里,明早八点左右我再来,请把出发前的一切都准备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经跟你说了,因为你让我喜欢,我很尊重你。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故事是真实的还是你幻想出来的。但是不论哪种情况,从你这方面来说,你是为了他人的利益才这样做的。有的人几乎可能被说服,认为这是正当防卫,另一些人会说这是救助身处险境的人。而我则不以为然。勇敢属于那些为善良、为至善至美而奋斗的人,在应该行动的时刻,他们从不考虑会招致的后果,勇敢属于他们。好啦,说得很多了,好好利用你们剩下的时间吧。”
警官站起来,阿瑟和劳伦跟着他。他们打开大门的时候,迎面刮来一阵狂风。
“明天见。”他说。
“明天见。”阿瑟回答,两手插在口袋里。
皮尔盖茨消失在风暴中。
阿瑟一夜未眠。清晨他来到写字间,收拾好劳伦的躯体,然后上他的房间准备行李,关上屋里的百叶窗,切断煤气和电路。他们俩都得回旧金山的家。劳伦不可以离开她的身体太久,否则会感到极度疲劳。他们在夜里已经讨论过这件事,都同意就这么办。皮尔盖茨来装运躯体时,他们也上路回去。
探长正点赶来。不到一刻钟时间,劳伦就被裹好毯子,安放到乔治汽车的后排座位上。九点钟,房屋上了锁,人去楼空。两辆车开回城里。皮尔盖茨中午时分来到医院,阿瑟和劳伦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到住所。
我知道,你不会忘记
在她说话时,她外表变得透明,皮肤变得水一样清澈。他拥抱着的她的两腋,已渐渐变成虚空,他觉得她正在逐渐消逝。
皮尔盖茨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将完好无损的女乘客送到了急诊部。不到一个小时,劳伦的躯体又被放回她被劫走的房间。探长回到警察局,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们俩谈话的内容。谈话持续了两小时,但是当探长走出房间时,他胳膊下夹着厚厚一摞材料,他朝娜塔莉亚走去。他把文件夹放到她的办公桌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她,命令她将这些材料归档打入冷宫,而且不得延误。
劳伦和阿瑟在格林大街的套间里安家,他们去了海滨,沿着海岸行走,度过下午的时光。由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还要实行安乐死,所以希望由此而诞生。在经历了这些事件之后,劳伦的母亲也许改变了初衷。他们俩去佩里餐馆吃了饭,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家,观看电视里播放的电影。
生活重又恢复正常,每天都过得这样轻松。他们终于越来越经常地忘掉了让人如此担忧的那些事。
阿瑟时不时去他的办公室,在那里露个面,签署几份文件。余下的时间,他们俩就一起度过。去电影院,在金门大桥公园的小道上长时间地散步。有一个周末他们去了蒂伯龙,住在一个去亚洲旅游的朋友家里。另一个星期的几天里他们去海湾玩帆船,沿着海岸从一个海湾航行到另一个海湾。
他们在城里观看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杂耍歌舞剧、芭蕾、音乐会和戏剧,接连不断。这些时光就像在懒散的长假里一样,他们对任何东西都要去尝试一下。生活在当下的时刻里,至少有一次不去考虑未来,将明天忘却。不去想其他任何东西,只想正在过去的事情。正如他们所说,这就是秒时理论。和阿瑟交臂而过的人,看见他一个人独自说话,或者手臂横在空中,都把他当作疯子。在他们经常去的那些餐馆里,服务员都对这个人司空见惯了。他独自一人吃饭,突然会俯过身去,抓住一只大家都看不见的手亲吻,用一种甜蜜温柔的声音说话,或者在门口装出后退半步,像是让某个不存在的人先走过去一样。一些人认为他失去了理智,另一些人则想象他是鳏夫,生活在他已经去世的妻子的阴影里。阿瑟对此也不再介意,他品尝着这编织他们俩爱情之网的每时每刻。几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成了伙伴、情人和生活伴侣。保罗也不再担心,对朋友经历这场危机的既成事实他也迁就下来。劫持一事不再受到追究,使他放了心。他担当起事务所的管理工作,相信他的合伙人有朝一日会重新恢复理智,所有的事都会步入正轨。他并不着急。重要的是他视为兄长的阿瑟一切更好,或者简单地说一切都好,无论他生活在哪个世界都无关紧要。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扰他们的相亲相爱。那件事发生在一个星期二的夜晚。他们在房间里度过一个平静之夜后,都上床去睡了。他们在搂抱做爱之后,又一起看完了两人共同阅读的一本小说的最后几行,因为必须由阿瑟来翻书。他们俩互相搂着,很晚才入睡。
大约早上六点钟,劳伦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叫着阿瑟的名字。他一下子给惊醒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盘着两条腿坐着,脸色苍白,清澈透明。
“怎么回事?”他问道,声音里满是忧虑。
“快把我抱住,我求你了。”
他立刻抱住她,没等他提问,她便把手放在他长着新生胡须的脸上,她抚摸他,把手滑向他的下颌,用无限温情抚摸他的脖子。她热泪盈眶,跟他说道:
“我的爱,时辰已到,他们在抢夺我,我正在消失。”
“不!”他叫起来,把她搂得更紧。
“天哪,我真不愿离开你,甚至在开始和你一起生活之前,我就希望这样的生活永远不要停止。”
“你不能走,不要这样,顶住他们,我求求你!”
“别作声,听我说,我感到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给了我意想不到的东西。在因为你而活着之前,我没有想象过爱情能带来这么多如此简单的事情。在遇到你之前我活过的那些日子还不如我们一起度过的这些分分秒秒中短暂的一瞬。我要你永远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不知道我要走向哪个彼岸,但如果在别处有这样一个彼岸,我会继续像在这个世上那样爱你,用你充满我生命的所有力量和欢乐爱你。”
“我不要你走!”
“嘘,别作声,听我说。”
在她说话时,她外表变得透明,皮肤变得水一样清澈。他拥抱着的她的两腋,已渐渐变成虚空,他觉得她正在逐渐消逝。
“我的眼睛里有你微笑的颜色,”她接着说,“谢谢所有这些微笑,谢谢所有这些温情。我要你活下去,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重新恢复你的生活。”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不,你身上所有的东西,不要为自己留着,你应该将它给予另一个人,否则,这是太大的糟蹋。”
“别走,求求你,挺住啊!”
“我做不到,我无能为力。你知道,我不痛苦,我只是感觉你在离我而去,我像是捂着棉花听你的声音,我开始看不清你了。我是这样害怕,阿瑟。我这样害怕失掉你。再拉住我一点。”
“我搂着你,你感觉不到我了吗?”
“不再有什么感觉了,我的阿瑟。”
于是他们俩暗自默默流泪:他们更加明白了每秒钟生命的意义、瞬间的价值和一个字的重要性。他们紧紧搂抱着。在一个几分钟的长吻中,她最终消逝了。阿瑟的手臂抱住了自己——他痛苦地蜷曲身体,喊叫着大哭起来。
他整个身躯颤抖着。他的头朝两边不由自主地晃动。他的手指抓得这么紧,连手掌心都被抠出了血。他在动物般的呜咽中叫喊着“不”,喊声在房间里回响,使窗玻璃都颤动起来。他试着要站起来,但是又摇摇晃晃跌倒在地上,他双臂还紧紧抱着胸膛。他昏过去好几个小时,过了很久才恢复理智。他面容苍白,全身无力,他拖着脚步来到窗台前,这儿曾是她如此喜欢坐的地方,他扑倒在上面,目光无神。
阿瑟陷于一个空白的世界中,当这种空白回荡在头脑中的时候,他感觉到它怪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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