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慧一向不喜欢迎来送往,不过她例来优秀,一向是慧妈最喜欢的谈资。很多时候,即使她有意避开,人们也要对慧妈赞不绝口地提起:“小慧马上大学毕业了吧?工作找的不错吧?……这孩子从小品学兼优,不仅考上了名牌大学,还年年拿奖学金,哪让大人操过心……”
“呵呵,这孩子还想再继续读书,没找工作……”慧妈脸上笑开了花:“闺女大了不由娘,这孩子心大着呢,又考研究生了。反正我们也养得起,多学点东西也不是什么坏事……”
人们问得差不多就这几句,大同小异,钰慧早就听得耳边生了茧,烦腻不已。而慧妈却百听不厌,洋洋得意。
过年七天长假的最后一天,钰慧陪慧妈同事的女儿小晓在电脑上玩时,小晓忽然来了大姨妈,问她要卫生巾。钰慧在柜子里翻找时,才想起自己好像也该来了。小晓走后,仔细一算时间……竟然超过十天没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一次和旻贤,应该是在小娟出租屋里……旻贤当时说差不多安全期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她越想越怕,两腿发软,心里凉成一片。
晚上,等慧妈慧爸睡觉后,钰慧用百度搜索“早孕”症状……结果越看越怕!心慌意乱地把手机拿起又放下,心想: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明天爸妈都上班,家里没人。旻贤说好要来的,他好哥们的女朋友打过好几次胎,应该知道怎么办……
到床上躺下后,钰慧辗转反则,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旻贤刚进门,钰慧就心急火燎地告诉了他这事。
旻贤本来挺高兴,一听这话皱眉愣了愣,一脸郁闷地在钰慧卧室的床上坐了下来:“不会吧!是不是你多想了!?哪有这么巧?”
“……大姨妈已经过了十一天了呀,这些天我还经常恶心……”钰慧期期艾艾地解释。
“真是麻烦……要不再等几天吧,你最近情绪紧张,可能会拖后一点……”
“我,我心里害怕……还是先到药店买张验孕试纸测测吧,网上说,一分钟就能测出,很快的。”
“……哎呀!你怎么心里这么藏不住事!多等一两天怎么了?……我一个男的,年纪这么轻,去药店怎么张口啊!……”旻贤烦躁不安,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钰慧眼圈一下红了,当初怎么劝也不听,非得那样,说什么没事的没事的……真出了事一点担当也没有,连买个试纸都不愿意买……
钰慧又气又伤心,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缩在床角啜泣。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马上去药店买……”旻贤也觉得自己过了,抓耳挠腮半天,问钰慧要了钱包走出门去。
半个小时后,旻贤用口袋装着两包试纸回来了:“多买了一包,保险。……没想到这么贵,一包就五元!还有三十多块一包的呢,估计效果都差不多,我没舍得买。”
钰慧仔细看了看包装上的使用说明,让旻贤扶着她马上到厕所去验。
几分钟后,钰慧脸上惨白地推开厕所门:“好像是弱阳性,……要不你再看看,我不太确定。”
“不用看了,肯定怀上了!这么简单的事你不可能看不清!女人真是麻烦!”旻贤懊恼已极,他本来满怀期待地等着钰慧出来说没事的。
钰慧一听,更加紧张起来。又拿起试纸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看。
正在这时,慧妈突然开门进来了,看见旻贤一愣,声音尖利地叫道:“蒋旻贤?你怎么在这儿?!……小慧,你拿的是什么?!”
第40章
因为是年后第一天上班,慧妈到单位点了个卯,到各个办公室问了声“过年好”,闲聊几句就回家了。
没想到,一进家门,就撞见了钰慧和旻贤“私会”验孕!
慧妈甩掉包,“蹬蹬蹬”几步抢到钰慧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试纸,一边看一边气得浑身哆嗦:“这……你、你……不要脸的东西!”,说着,“啪”的一声,狠狠抽了钰慧一个耳光。
“快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到底都干什么了!!”慧妈歇斯底里地吼道。
羞耻、慌乱、惊惧、愧疚……这些感觉瞬间漫过钰慧每一个神经,她满脸血红,除了低头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姨,我、我们……对不起……小慧、小慧可能有了。”旻贤吭吭哧哧地,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有了?!”慧妈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蒋旻贤!你还有脸说!你个流氓!……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不该让你进这个门!你是不是看我们家小慧好欺负啊?……小慧还没上完学,没找工作呢!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
说完,又恨恨地带着哭腔骂钰慧:“没脸没皮,不知廉耻,你就这么想男人?下贱!你怎么不去死啊!……作孽呀作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向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爸一辈子的好名声都毁在你手上了,你让他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下贱!”
“不知廉耻!!”
“怎么不去死!!!”
这些话像巨雷一样,接二连三地向她劈来,钰慧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比狠狠扇她几个巴掌都难受。
“阿姨,您先别急,也可能不是……这个试纸可能不准?我们算过安全期的……”旻贤嗫嚅着说。
“安全期?”慧妈气急败坏地指着旻贤骂:“你懂得不少啊!?你父母平时都怎么教育你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知道!你好歹也是个研究生,没想到这么道德败坏,畜生不如!……”
慧妈像被点着的炸药,边哭边变着法痛骂,一会儿骂钰慧不自爱、不知羞耻,一会儿骂旻贤卑鄙无耻、欺骗女儿无知,一会儿两个人一块儿骂,骂他们年纪轻轻不学好……各种带着侮辱性的愤恨的字眼不断从她嘴里喷出,字字句句像锋利的匕首一样,狠狠捅进钰慧的心里,她觉得全身的血液、温度正被一点点地抽离,连哭都没有了力气,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旻贤就像哑了一样,犯人样地低头站在慧妈面前,尴尬无措。
正不可开交之际,旻贤的手机响了,他看看短信,小心翼翼地问慧妈:“阿姨,我哥有急事找我……要不,我先回去?”
“滚!”慧妈怒气冲冲地吼道:“别以为这就没事了!以后算总账!”
“阿姨,对不起……今天确实有急事,我,我会负责的。”旻贤红着脸说了一句,快速“逃出”钰慧家。
旻贤走后,慧妈继续喋喋不休:“你一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到底知不知道要脸?我生你养你容易吗?你这不是要爹娘的命!……万一真有了,你说怎么办?大医院不能去!万一碰上熟人,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小医院条件太差,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就是侥幸没人知道,留个后遗症,以后也是一辈子的事……你以为流产是小事吗?”
第41章
慧妈骂了一会儿,见钰慧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啜泣,心里越发憋气,紧绷着脸在各屋“乒乒乓乓”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食谱,到厨房做饭去了。
钰慧靠墙坐在床上,只觉筋疲力竭,心灰若死。隔着偌大一个客厅都能听到慧妈在厨房狠命剁肉切菜的声音,电水壶热水烧开的警报器一声紧似一声,催命似地尖叫了好半天,慧妈才去拔掉开关……钰慧一开始还心惊肉跳,后来也就没有感觉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点聚焦没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与她再不相干。
许久,慧妈把做好的红烧排骨和小米粥端到钰慧面前:“吃吧!给你补身子的。你爸中午不回来了。我过会儿就去医院帮你查查,趁下午人少好办事……你可记住这个教训吧!你自己说说,我和你爸哪点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孝顺我们?我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落这么个报应!!”
“妈,你先吃吧。我吃不下……”钰慧说着泪水又下来了。
“吃不下也得吃!流产多伤身子你知不知道?!你还知道哭,没用的东西!现在知道难看了?……当初做那种丑事时你怎么不想想后果!爹娘这么大岁数还要跟着你担惊受怕,脸都被你丢尽了!……快给我吃!我一会儿还要舍着脸去医院求人呢!!只图自己痛快,一点也不为大人想想……”
钰慧大口大口咬着排骨,混着小米粥和泪水,把面前的饭全部强咽了下去。
慧妈紧绷着脸收拾完碗筷,午饭也没吃就去医院了。钰慧又心疼又难过,虽然慧妈骂得她羞愧欲死,但她一点不恨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要脸,下贱,不知廉耻……做出了这样的丑事,还要父母去给她收拾烂摊子,让他们跟着背黑锅,受侮辱受歧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真的不如去死!!如果自己死了,就没有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父母的清白名声就保全了……想必旻贤也会松一口气吧,其实上次在上海,旻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想结婚,不想受约束,估计他最大的束缚就是我吧?没有我,他就不受良心的谴责,不结婚也没什么、找多少女朋友都行了……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是他哥真有急事,还是找借口躲了?是了,只要我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钰慧想着想着,心里又难过又恶心,突然“哇”的一声,把刚才硬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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