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钰慧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背插着针，药水从点滴瓶里滴进细细长长的软管，源源不断地输进身体。旻贤坐在床边椅子上，照例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抬头换姿势时无意间一抬眼，才看到药水滴完，血已经倒流进软管里老长一段了。他赶忙站起来喊：“护士，换药！麻烦快点！”
  回头看见钰慧醒了，松了一口气：“你醒了？觉得好点吗？……以后别再没事找事胡乱猜疑了，真要搞坏了身体，我怎么给你爸妈交待？”
  钰慧脑子里正在反反复复、控制不住地想着他和钟姗的破事，恶心烦躁……听他又推卸责任，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护士匆匆地跑过来，一边换药一边训斥旻贤：“你怎么看护病人的！血回流这么多了都不知道！真出了事谁负责！”
  旻贤讪讪地陪着笑脸：“对不起，对不起。”
  护士白他一眼：“你该对你老婆说对不起！”
  钰慧再也忍不住，泪水唰得一下流了出来。
  ***
  打完吊瓶，钰慧坚持着自己站起来，推开旻贤的手，头重脚轻，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她一个人走到医院门口等出租车的地方，停下，对跟在身边的旻贤说：“我回宿舍。我们……离婚吧。”
  旻贤沉默良久，哑声说：“我确实有错，可跟她真没什么出格的事，真的没有对不起你……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以后再说，好吗？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又马上上班。”
  第45章
  钰慧没说话，她又开始走神，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多很久以前旻贤的龌龊事，头要爆裂似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远远有辆出租车驶过来，还没停稳，她就逃命似地拉开车门钻进去，旻贤赶紧跟上。
  “去哪里？”司机诧异地看了他们两眼。
  钰慧侧着身子，只是咬着嘴唇无声啜泣。旻贤犹豫片刻：“××师大。”
  一路上，钰慧肩膀一抖一抖地，泪水越擦越多，旻贤伸手过想要安慰她，她却触电似地一闪，如避蛇蝎，旻贤的手僵在半空，硬生生缩了回去。
  车里的空气沉闷压抑得让人窒息。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终于在学校门口停下。钰慧摇摇晃晃地下了车，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木偶一样直直地往宿舍方向走。
  旻贤付了车费，急急追上：“小慧，你怎么了？别这样好吗？你要不舒服，我们明天就去看医生……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治抑郁的药你宿舍还有吗？回去马上吃上吧！”
  钰慧还是毫无反应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宿舍门口，才哽咽着说：“没事……我，会吃药看病的……你回家吧。”
  旻贤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跟宿舍看门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又追着钰慧进了宿舍。
  “你回吧。”钰慧也不看他，直直地坐在床沿发愣。
  旻贤勉强笑笑，柔声对她说：“你先躺下歇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馄饨、牛奶和茶鸡蛋回到宿舍。钰慧在坐在原来的位置，纹丝未动。
  旻贤心疼地看着她：“快吃吧。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食堂现在就剩这些东西了。”
  “谢谢。”钰慧机械地说。她脸色惨白，眼圈红肿，眼神呆滞，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旻贤长长叹了口气，又难过又伤心地看着她，慢慢跪在她腿边，把头埋向她的膝盖，忏悔式地低声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要不放心，我明天就去换一个新手机号，再也不会和钟姗联系了好吗？以后我的手机你随便看、随便查，我的电子邮箱和□□的密码也给你……你别生气了，吃东西吧，身体最重要！”
  钰慧心中一颤，泪水一下模糊了双眼，她痴痴地望着旻贤，柔肠寸断、心思百转：要不要原谅他呢？为了自己竟能这样放弃尊严公开隐私！他应该还是爱自己的……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留在上海，但他还是来N市和自己结婚了。也确实是在她发现之前，主动和钟姗断绝联系的……可是，他以后如果还是积习难改，再和其他女孩不清不楚怎么办？他以前也这样保证过多次了，不也一次次地重犯吗？自己不可能时刻监视他、跟着他……到底要不要再相信他一次呢？
  旻贤紧紧握着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无比真诚地说：“我真的不会再骗你了！真的，我以我去世的母亲发誓！你就再信我这一次吧！”
  第46章
  钰慧犹豫再三，迟迟无法决定，叹了口气：“你……让我再想想……你回家吧，明天你也上班了，不用再到医院陪我。也别来宿舍了，我舍友明天回来，不方便。”
  第二天早上，钰慧起床后还有些低烧，喉咙肿得老高，咽口唾液都痛，到医院打完吊瓶，又挂了神经科的专家号。专家诊断说她抑郁症犯得有些频繁，开了许多药，并嘱咐她坚持每天吃，建议病情稳定后也不要停药，可以慢慢减量维持。
  中午，钰慧回到宿舍，把一袋子大盒小盒的药逐个看了一遍。药品说明书上的不良反应和注意事项让人触目惊心：乏力、头痛、思维迟缓、皮疹、便秘、孕妇及哺育期妇女慎用……以后再也离不开药了吗？那自己岂不成了废人？会不会变得肥胖、迟钝，还能不能要孩子？学业能否完成？工作、家庭是不是更糟……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钰慧慌恐不安不敢再想，匆匆跑到宿舍楼旁的小树林里，找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老家那位一直给她看抑郁症的老院长的号码。
  老院长详细询问了她的病情和就诊情况，将专家开的药减了两种，但也建议她以后长期吃药，对她反复追问的以后是否影响孩子的问题，却始终语焉不详，只说目前医学上还没有定论。
  下午一点多，旻贤来了短信：“身体好点没？这两天新生报到，我是班主任，离不开，晚上去看你。”
  钰慧涩然回道：“好多了。你忙吧，晚上别来了，跑来跑去太累。”
  旻贤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最青春靓丽、最健康活泼的时候，他都三心二意，一再见异思迁，何况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种抗抑郁的药属于激素类药物，长期服用肯定会变得又胖又丑又傻……他不是更要厌恶嫌弃？
  ***
  旻贤安置完新生已经晚上八点多，他放心不下钰慧，饭也没吃，马上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赶到钰慧学校。钰慧没想到他这么晚还会来，看到他焦急关切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忽然就有了一些安定和轻松。她把他带到学校西门外的一家小面馆，等他吃得差不多时，才慢慢地如实说了自己抑郁症和长期吃药的后果。
  “我是个累赘，也不能保证能生孩子。……长痛不如短痛。你喜欢自由，现在离婚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她黯然说。
  旻贤一直沉默不语，听完，温柔地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笑着安慰道：“你别多想，这些东西没那么重要。我家当初那个破样儿，你嫌弃过我吗？抑郁症不稀奇，很多名人都得过这个，照样过得好好的。崔永元不也抑郁过吗？现在不是照样上电视演小品主持节目？药该吃就吃，说明书上的副作用都是往最坏的程度写的，一般没那么严重？你以前吃不也没事吗？……孩子不孩子的，我们还年轻，以后看看再说，不要也没什么，国外许多丁克家庭，不也过得挺幸福吗？！”
  钰慧听了，心里虽然还有死结，却也不是不感动的。
  之后一个多月，旻贤每天不管多忙都要去钰慧学校，陪她吃吃饭聊聊天。他刚开始上班，课排得多，班里学生杂七杂八的事也不少。时间一长就有些吃不消，嘴唇起了一溜血泡，人瘦了一圈。钰慧看着心疼，虽然一开始精神时好时坏，想起钟姗的事就恶心欲吐，时而对旻贤异常排斥时而又觉得对不起他；后来坚持吃药，情绪渐渐稳定，钟姗的事也就慢慢淡了，一心一意只对旻贤好。
  国庆节后，钰慧主动搬回家住，两人关系转好，又恢复了以前正常平静的家庭生活。
  第47章
  接下来的一年里，两人的婚后生活也算和谐美满。只是，旻贤隔三差五地总会出一些“小状况”，让钰慧时时提着一颗心，像吞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比如：某日，钰慧洗衣服时从旻贤口袋里掏出一粒花花绿绿的糖果，问他：“哪来的？”
  旻贤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学生给的。有几个女生嘴馋，课间爱吃零食，我随口开了个玩笑，她们不好意思，给了我两块糖。我吃了一块，味道还不错，这块是留给你的，忘告诉你了。”
  钰慧微微皱眉，嫌恶地把糖扔到桌上：“你怎么这么喜欢和女生说话啊？不会说着说着，又说出什么事来吧？”
  旻贤摇头苦笑：“这有什么啊？你别太多心了。学校要求教师和学生多交流多沟通，我年轻轻的刚上班，不能绷着脸对学生不理不问吧？”
  钰慧反复推想了几遍，甚至把自己设想为旻贤，代入他所说的情境，觉得他应该没对给糖的女孩动心，才算作罢，没再多问。
  再如：某周末晚上，钰慧从旻贤笔记本里发现了几部很露骨的男同性恋日本动画。她本以为是他自己下载“娱乐”的，开玩笑似地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下的？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
  不想，阅□□无数、一向“生猛”的旻贤竟然红了脸，讪讪地说：“呃，那个啊……学生拷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