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只萤火虫1

 
  单膝着地的夜辰双手撑着树身，轻柔地把睡梦中的少女圈在臂弯里。他俯下头，柔软的唇轻轻滑落在少女的额头，然后，覆上她微凉的嘴唇。 
  风掠过，调皮地拂起他们的发丝。叶子们在舞动，沙沙沙，发出由衷的欢笑声。阳光从枝叶里轻洒下温柔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流转，跳动。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一如此时他们心中相通的纯净世界。 
  哐当—— 
  一声微响从不远处传来，夜辰惊觉地快速抬头看去，瞳仁收缩了一下，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他直起身子，再看了一眼可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网球拍。 
  斑驳的树阴投射在白瑞斯身上，他的脚底下是刚才跌落在地的矿泉水瓶。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底是收敛不及的惊诧，还有一些夜辰无法理解也不想深究的复杂情绪。 
  夜辰不再看白瑞斯，更不去解释什么，径直从他身旁擦身而过，仿佛当他是透明的存在。可是白瑞斯还是敏感地接收到了，那从夜辰身上散发出来浓重的敌视和憎恶感。不自觉地，白瑞斯把手紧握成拳。 
  而在睡梦中的可可，对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知。 
  是谁？是谁在看着她？是夜辰吗？呵呵，夜辰……他终于还是原谅了她！他终于还是来见她了！可可雀跃地迎上去，奔进夜辰张开的双臂。 
  他温柔地对她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可可释然而宽心地笑着，把自己的脸向他的肩膀靠了过去……突然，夜辰松开了怀抱，一下子离她好远好远，远得她只能拼命地跑过去，拼命地喊他的名字。他的身影却越变越小，眼看就要消失在她面前…… 
  “不要啊……夜辰……夜辰……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可可？可可醒醒啊？你醒醒啊！”迷迷糊糊间，可可听到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对她“骚扰”着，那个声音充满了焦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不明白的情绪。 
  是谁？是谁呢？ 
  会是夜辰吗？这个名字在她心头划过，她一震，整个人突然惊醒。 
  可可蓦然张开的眼映出的，是白瑞斯柔和如风的脸。 
  “是你……白瑞斯！”她喃喃说，一股失落感浓浓地向她侵袭而来，让她心里突然泪意翻涌起来。 
  “是我。你怎么在这里睡着啦？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安全！”白瑞斯轻拍了下可可的头，声音里却没半点责怪的意思。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没别的人来过？”迟疑了几秒钟，可可还是忍不住问他。 
  Vol.02 
  白瑞斯的唇角漾起一抹苦涩：“嗯，没有，没有别的人来过。” 
  他别开脸，站了起来，把手伸给她。 
  原来，那真的只是个梦啊！夜辰并没有来过！ 
  可是，为什么呢？梦里的情景却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她生气。连唇上似乎也还残留着他既温暖又霸道的气味。就算是在梦里，她也能逼真地感受到，自己在看着夜辰转身时那心急如焚的情感。 
  一切，却只是个梦而已啊！ 
  可可脸上惆怅痛楚的情绪一一收在白瑞斯的眼里，他闭了闭眼，没说什么，把她轻柔地拉了起来。 
  “可可，我们逃课吧！”可可吓一跳，白瑞斯说这话时的神情就像跟她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的平淡自然。 
  不等可可回答，白瑞斯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向后墙跑去。 
  “快，趁现在没人，你先踩我背上爬过去，快点。”白瑞斯弯下身子。 
  可可还在愣愣地发呆，被他拉了一把：“快呀，被老师捉到就麻烦了。” 
  这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真的……林子那边好像有隐约的人影走过来。可可顾不上这么多，忙踩上白瑞斯的背，爬上了围墙，幸好围墙还不是太高。 
  “你敢跳下去吗？”白瑞斯在围墙下关心地问。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由自主闭上眼，向围墙下跳去。“菩萨保佑我啊……天父怜悯我啊……” 她一边跳一边在心里狂念。 
  “可可，没事了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呃！ 
  可可张开眼，发现自己已安全着地，而且……白瑞斯竟然云淡风轻地笑着，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好笑地看着她。可可的眼顿时睁得比鸡蛋还要大。 
  白瑞斯怎么这么快？一路上可可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几次想开口问他，却又讷讷地问不出口。 
  “就是这里，我们来这儿玩一下吧！”白瑞斯的眼里亮晶晶地闪着期盼。 
  “嗯，好啊！”面对这样的眼神，谁都无法开口拒绝的！可可暗暗想。 
  这是一间规模很小的游乐场。平时并没有太多人来玩。何况是这种非假日的时段，人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可可松了口气，打死她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跟白瑞斯到公众场所引起的那些轰动。 
  她实在是受不了那些花痴军团和汹涌的人潮。不过若是平时和夜辰在一起，就算只是一个看漫画，一个听音乐，静静地相伴度过，那也是幸福而甜蜜的…… 
  想到这里，可可的脸上、眼里，不自觉地泛开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丝毫不知道，她脸上的笑意此时却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深深地往白瑞斯心里插去。 
  “嘿，可可，你要玩什么？”白瑞斯平静的声音里丝毫不显波澜。 
  “什么都行啊！我们一样一样玩过去好不好？”可可突然意识到白瑞斯带她来这里玩，其实是想让她开心，心头一阵暖流淌过。她故意夸张地提高了声音，半眯着眼笑起来。 
  但愿她真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白瑞斯温柔地看着她，心底掠过微微的快乐。 
  于是乎，什么海盗船、飞机艇……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游乐设施上下来后，可可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满天的星星都在转，明明还只是傍晚，月亮就提早出来挂在她头上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呜呜…… 
  “可可，没事吧？”最让她吃惊的是白瑞斯，看上去文质彬彬，坐了那么一堆旋来转去、让人头晕眼花的玩意后竟跟没事人似的。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就是这个意思吧！ 
  呵呵……可可无力地笑笑，摇了摇头。 
  “可可，我跟你去坐旋转木马吧！”白瑞斯拉着她，跑到了闪烁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旋转木马场。 
  印着糖果般条纹的大帐篷顶部下，各种涂着梦幻般颜色的马匹围着轴心在缓慢地旋转，在灯光柔和的照耀下，马匹身上精致的图案栩栩如生，配合着柔和的音乐，仿佛长出了透明的翅膀，在飞翔。 
  可可挑了匹粉黄色的马，坐了上去。白瑞斯则挑了匹纯白色画着泡泡图案的马。 
  嘿嘿，她不由掩嘴偷笑，白瑞斯这不就成了名符其实的白马王子吗？ 
  音乐响起，各种颜色华丽的马匹开始上下来回地奔跑。可可情不自禁搂紧马的脖子，笑了起来。她不时扭转头，每一次都能对上白瑞斯深情的目光。 
  规定的时间到了后，木马缓缓停了下来。 
  “好玩吗？”白瑞斯极有绅士风度地扶着可可，让她跳下木马。 
  “嗯，好玩！”可可诚心诚意回答他。 
  两个人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就倚在围栏上，看那些像要飞奔上天堂的木马。 
  “可可……”白瑞斯望了她一眼，又看向旋转着的木马，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可可差点听不见，“我有时觉得，做旋转木马也不错呢，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欢笑，也能满足小朋友们奔跑的梦想……”他的目光变得蒙眬起来，“不过，做旋转木马也是悲伤的吧？音乐响起，它只能原地奔跑；音乐停下，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离场，就像那首歌的 
  歌词一样无可奈何。” 
  “嗯？歌词？”可可把搁在双手上的下巴抬起，斜着头望了白瑞斯一眼，有些困惑。白瑞斯还是静静站着，晚风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俊美的侧面上有她无法了解的怅然神色。 
  “我希望……我能像你刚才坐的那匹木马，在你悲伤的时候带你去愉快地翱翔，哪怕只是一会儿，只要你的脸上能露出我想要的笑容就够了，”他淡淡微笑着，“就算到时音乐停了下来，我也会微笑着看你离开……只要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那么，我的放手，也是对的吧？”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近乎于耳语，可可就算拼命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 
  她的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白瑞斯，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啊？” 
  白瑞斯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可可的头发，唇动了动，却摇摇头：“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呢。” 
  暮色渐渐转浓，周围的景物在可可的眼里有些朦胧起来，包括白瑞斯温柔的笑脸。只有旋转木马场里的灯光绚烂依然，悦耳的音乐声仍在重复地播放，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随着晚风飘得好远好远。 
  Vol.03 
  从游乐场回来后，这已经是第四天。 
  可可极度郁闷，差点就要找块豆腐把自己的头好好撞上去了。 
  这个星期以来，她每次只要和白瑞斯在一块儿，无论在哪儿都能碰见夜辰。而该死的夜辰却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冷淡地看他们一眼，然后转身便走开。 
  看着白瑞斯平静微笑的脸，可可觉得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