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韩姜雪

这一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姜雪在韩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循循善诱下终于决定带上户口本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婚姻登记处，办事员告诉他们申请结婚之前要先去医院做婚前检查，拿到回执后才可以回来领取结婚证。于是韩江开车载着姜雪去到了指定的医院，由于男的检查科在一楼，女的检查科在二楼，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俩便决定分头行事，韩江直接留在了一楼排队等候检查，姜雪则独自上了二楼进行常规检查，检查完后医生又告诉她要到一楼抽血，她依言下楼去找抽血室，看到抽血室三个字后接着她透过窗口便看到了里面正在抽血的韩江。
    “韩江，痛不痛啊？要抽多少支血？”姜雪一看到那些细小冰冷的针头就发憷，小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去医院打针之类的了，当那些发着寒光的针头靠近她时，她总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实在也是因为她对痛觉的感知比一般人要强烈的缘故，加上自己又有些轻微的晕血，所以医院对她而言是种恐怖的存在，能避则避，万不得已时她总有种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绝望，比如此时她的心理活动就非常地活跃，充满绝望感的活跃。
    “要抽两支血。”韩江看着她挣扎得有些扭曲的面孔，感到特别熟悉，小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每回都是他千方百计地连哄带骗才肯去的医院。
    姜雪起初是一脸地震惊，接着那股震惊又变成了某种愤怒，而后愤怒又转为了恐惧，最后恐惧变成了逃避，她于是头皮发麻地说：“哈？！不是吧？要抽两支血的话也就意味着要被那个破针头扎两次呀？天哪！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要不让后头的人先抽血吧，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虽然不想对你那么残忍，可是你回头看一看后面其实并没有排队的人。”韩江有些好笑地望着她打趣道，对她一向来医院的表现模式了如指掌，对于如何应对她这副天人交战的心情也是胸有成竹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被这玩意儿扎过了，真的令我挺伤脑筋的，韩江，要不咱俩改天再领结婚证好了，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对吧？”姜雪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道，俨然不知道自己正踩到了某人的地雷。
    闻言，我们好脾气的韩江同学难得地在她面前发挥了一回他皮笑肉不笑的功力，只见他眉毛挑了一挑，仍旧和颜悦色地说：“我的好姜雪，我这几天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得你以为我的耐性是无边无际的是么？”
    姜雪心里暗叫糟糕，她居然又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了，见情况不妙，她赶紧救火道：“哎呦，我那就是随便说的，哪能呀，人家可是赶着盼着要跟你比翼双飞共结连理琴瑟和鸣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非嫁你不可了，你就好心收了我吧，把我放出去祸害到其他人也不好，你就委屈一下好了。”
    “那你还不赶快过来抽血？”这时旁边一位护士插嘴道，只见姜雪的目光瞬间化作了一把飞刀插到了她的身上，叫你多嘴！！！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板凳上，姜雪此时已经心如死灰了，韩江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从口袋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盒草莓冰激凌，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口送到了她的嘴里，草莓味香气扑鼻，凉凉的甜意瞬间在舌头上蔓延，令她愣是忽略了刚刚扎进血管的那一下刺痛。
    “好吃吗？”韩江宠溺地望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仍然一口一口地往她嘴里送着冰激凌。
    只见姜雪愣愣地点了点头，眼里似乎在酝酿着一丝晶莹，他居然还记得，甚至他居然还会这么做，这样的场景带给她的震撼绝非一星半点，小时候她就很害怕医院，爸爸妈妈的态度却总是很强硬令她没有任何机会撒娇，每次去医院看医生的压力都大到令她胃疼的地步，可她只能默默忍受，因为知道即使哭闹也是无济于事，是韩江的出现令她第一次感到原来去医院看病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他用草莓冰激凌的味道代替了医院消□□水的味道，他耐心地哄着她，在一旁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等越来越长大的时候，他就开始给她讲各种各样的笑话逗她。分开的六年，期间她也进过几次医院，可是再也没有人待在她的身旁如他一般细心呵护，她对医院的印象又恢复到了恐怖恶心的最初感受，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他们一起拥有的回忆都太过珍贵了，珍贵得令她想哭。
    总算顺利抽完了血，刚抽完血的伤口还会冒血，他们俩各自用棉花团压着手臂上被针孔戳破的位置走出抽血室。还剩下最后一项B超检查，护士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她一定要等到自己非常急着想小便的时候才可以进去检查，于是姜雪只好到一楼大堂接水喝，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韩江在大堂的长椅上靠背坐着，她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挨着他坐下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问：“这么快检查完了么？”
    “还没呢，B超检查说是要憋尿呢，唉，可是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要等很久么，等拿到回执，民政局该不会已经下班了吧？”她三分认真七分玩笑的语气说道，不过某人这回却当了真，只见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水然后又径直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她也极为配合地一口气把它喝完，只是他又返回饮水机继续给她接了一大杯水过来，再次看着她在他面前把它喝完，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大概六七次之后，韩江终于打算在她身旁坐下了。
    “现在有感觉了吗？”韩江表情十分认真地观察着她问道。
    “.......感觉肚皮像吹过头的气球要爆了。”姜雪有些无奈地回望着他讪讪道。
    “那歇一会儿吧，再过半个小时应该就可以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感觉像在抚摸一只慵懒的猫咪。
    “半个小时干坐着等也太没劲了，不如我们来下棋吧？”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眼里精光乍现。
    “下棋？这里哪有什么棋可下，况且说起下棋我倒是想起了一段恐怖的过去来。”
    那时姜雪刚上初中，在学校偶然看到有些同学在课间休息时间下象棋，站在旁边围观了很久也完全没有头绪，于是她放学就马上去书店买了一副象棋回家独自关门钻研了起来，韩江去房间喊她吃饭时正巧看到她抱着一本书一副苦大仇深思绪万千却不得其解的模样，还以为她终于痛心疾首打算发愤图强好好学数学了呢，因为据他所见她只有在看数学或者做数学题的时候才会露出那副绞尽脑汁抓破头皮的神情。他走过去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正准备夸她时，她却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背，神色如狼露出贪婪饥渴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令他瞬间背脊发凉。
    这模样也太露骨了，简直就是□□裸地在盘算着什么，而且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有预感八九不离十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然，只见她下一秒笑眯眯地开口说：“哥，你会下象棋么？”
    韩江当然会下象棋，而且实力还相当不错，禁不住姜雪软磨硬泡的功夫，最后他还是答应教她下象棋了，虽然韩江可以毫不惭愧地被称为是一位良师益友，然而姜雪却实在不能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学生，在学象棋这项需要耗费脑力以及极度需要花费耐心的活动的过程中，她可谓是学的相当心浮气躁，在这样实力悬殊的对决中，每回她都败下阵来，更头疼的是她的棋品还极差，悔棋这种事情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而且输棋了还经常像个小疯子似的乱咬人，有几次他故意让她被她发现后又大大地发飙了一通直扬言说他故意敷衍她，让她赢得毫无意思，弄得韩江哭笑不得，赢也不是输也不是，跟她下棋不比满清十大酷刑轻松多少，活脱脱是心理折磨。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一听到她说要拉着他下棋，就赶紧涛得远远的，直到后来很久之后对于跟她下棋这件事都谈虎色变一直是敬而远之的。现在旷日弥久地听她提起下棋两个字，韩江心里依然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当当当当，有棋可下呀，这不就是么？”她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嘻嘻地望着他，很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他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五子棋”三个字，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他瞬间卸下了内心的警戒线，只要不是下象棋他就别无所求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捧着个手机玩起了五子棋来，韩江为了不再重复往日下棋的阴影，颇有心计地保持着一人赢一局的战绩，倒是令姜雪玩得很尽兴，半个小时“刷”地一下就在时钟上划过去了，韩江提醒她去做检查时她还感到意犹未尽。
    做完了所有检查后，医院发给了他们一本新婚期学习班听课证的小本子，是计划生育局印制的，其实就是一张粉色的小卡片上面大致上写了一些新婚誓言以及依法实行计划生育什么的官方语，背面还有祝福语：祝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不管怎样，有了这张卡片就可以回去民政局领取结婚证了。
    回到民政局交了资料，当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结婚证要九块钱时，韩江从钱包掏出了一张十元钱面值的纸币递上去，姜雪也从包里翻出钱包递了一张十块钱过去。惹得工作人员一阵讶异，直到韩江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好一晌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异。
    “结婚证不是一本九块么？”她傻乎乎地问出口后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们。
    “傻瓜，是两本一起啦，走吧，我的老婆大人！”韩江心满意足地领着从今以后便是他法定妻子的某人愉快地走出了婚姻登记处。
    手里拿着两本红本本，姜雪还是有种依然处在云里雾里般不真切的感觉，这时她脑海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转过头去看着坐在身旁驾驶座上认真开车的男人，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我们结婚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妈妈同意的？我一直都想不通，因为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明明之前是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这还想不通呀，你的脑袋难道是浆糊做的？当然是因为被我的真情打动啦，至于我是怎么用真情打动她的过程就保密了。”韩江说完腾出一只手牵起身旁她垂下的那只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回忆起了之前去找方敏时的场景，韩江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方敏对于自己早已洞悉一切真相感到很是意外，他也没想到方敏竟然是因为忌讳他的身世才一直阻碍他和姜雪在一起，她的这个出发点倒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毕竟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个他转口叫妈妈身份的人却始终也没真正打从心里把他当成儿子看待，甚至防范他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伤害报复姜雪的事情来，从六年前开始就在一直戒备着他，真是讽刺。
    “我不会去见他的，他的余生就在牢狱里好好做噩梦就够了，我更不会为了让他心里好过一点而满足他的私心去见他，说什么要补偿我，不过是他想得到心理救赎的一厢情愿罢了。”韩江对着方敏一字一句地说道，透露着一股太过直白让人丝毫无法反驳的犀利。
    方敏震惊地看着他，突然变得哑口无言，眼前的男人这六年来变得更加深沉也更加强大了，虽然她一直知道他对姜雪那个孩子向来都保持着执着的包容心，却还是担心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怕他们到时候无法面对残酷的事实，所以六年前她想方设法地在事情演变得无法挽回之前进行阻止，没想到韩江这孩子竟然一直都默默地承担着所有的痛苦却依然愿意掏心掏肺地对待姜雪，这六年来她一直看着他，满世界地去寻找一个人，这么长的时间考验一个人的决心和意志足矣了。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有能力守护姜雪并给她所想要的幸福吧。
    “我希望您能替我向姜雪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即使这个伤害的来源是我也不行，希望您能答应我这个请求。”他用诚恳的语气拜托着她，完全就是一副只为那个孩子着想的态度。是这个程度的话，可以放心把她交给他了吧，方敏不由自主地这么想着，终于对他点了点头。
    坐在副驾驶上，姜雪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虽然还是无比好奇他是用了什么理由说服了妈妈，但是看他说话间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一抹类似悲伤的气息，她就不愿意再继续深究了，或许他有什么不愿说出口的苦衷吧，他不愿意说她就不会再去过问，也许等有一天他愿意告诉她了自然也就会告诉她了吧，来日方长，以后他们会一直守护着彼此，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也许他会老得站不动坐在轮椅上，而她推着他向前慢慢地散着步，他侃侃而谈地对她说起了一些往事，那时的他早已释怀，那时她会笑着埋怨他居然瞒着她这么久，他们会默契自然地相视一笑，一起感慨着一生转瞬即逝，他们终于还是像结婚誓言一样白头偕老了。
    未来的道路会是怎么样的呢？也许没有人知道答案，甚至答案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每一个故事的开始都会迎来它的结束，而每一个故事的结束都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一生的时间有多长呢？也许在唏嘘感慨间就稀里糊涂地过完了，甚至我们在我们仍未活明白的时候就不得不被掐断了，但是没关系不要紧，安心地去面对生命的每一个瞬间，不慌不忙地去迎接生命尽头的到来也不失为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姜雪和韩江的故事就暂时写到这里为止，他们的故事或许是我们其中一些人部分人生的缩影，又或者他们的故事仅仅只是他们的故事，我们的故事却还要继续，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