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帕子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没等我思考那股味道是什么,中枢神经已经被麻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根本没时间去看到底谁站在我背后。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大房子里,房间内璀璨的灯光穿透眼皮折射下来,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昏沉得四肢无力。
我环视房间四周,看陈设的装修,貌似是在某间酒店套房里,房间很大,灯光呈现一种温暖的颜色,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茶几上放着一只水晶的花瓶,里面是新鲜的百合花,花瓣上还沾着些水滴,看得出来是新鲜摆放的。
这是哪里?
我皱眉,试图撑着双手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有用,四肢无力,软绵绵的,我不服输,一直动,始终不成功。
“别乱动,麻醉的劲头还没过,亲爱的小婶婶。”忽地,门被人推开,一名穿休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抓着门把,吊儿郎当地看着我说。
能这么称呼我的人,只有一个,顾骏。
“怎么是你?”我愕然地看着门口的人说。
只是一瞬,我忽然想起来我手里的东西,紧张地问,“是你把我弄晕的?”
顾骏抿了抿嘴,点头说,“是我。”
“你想干什么!”
我不敢去问我的包呢,我的东西呢,怕是我的东西早就被人翻过了!我越是在乎,顾骏就越是清楚我手里的东西至关重要,他都能做出绑架的事儿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亲爱的小婶婶,你现在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傻呢?”顾骏轻笑,特别洋洋自得的样子,他缓步走向我,又说,“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事情是我做的,可主意不是我出的。要不你再猜猜,是谁说绑架你过来的?”
顾骏说这话,除了让我知道目前状况的无奈,便是要将我引导到他的同伙身上。无疑他是成功了,我很好奇,他背后的伙伴是谁。
我怒目瞪着顾骏,不说话,咬着唇,可也没什么力气,现在我恨不得冲上去两巴掌扇死他,但现实是,无可奈何。
“生气了?”顾骏调侃地说着,嘴角清扬,旋即坐在床沿上,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说话,我不会为难你的。我说过,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朋友的,所以呢,趁我没生气之前,你好好跟我合作,我会放你一马,真的。”
“我这儿没你想要的东西!你别白费心思了!”我冷声说。
“小婶婶,我都还没说什么东西呢,你就说自己没有,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顾骏冷哼一声,一双锋锐的眼睛盯着,深锁着我的视线,不瞬,他抬眉道,“来,起来说话,你这样很不舒服吧?”
说着,他把我扶起来靠在床头,垫了个枕头在后背上,双手交叉在一起,然后特别冷静地看着我说,“小唯,你实话告诉我,小叔让你去和平饭店拿什么东西?那东西是什么?能证明他清白的?”
“哼,顾骏,你这是承认林彩秀的死跟顾承中没关系?”我冷笑说,“你把我弄来这里就是怕我拿到了证据交给警察吧!”
“小唯,我脾气不是很好,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什么证据什么清白,虽然说我和你是朋友,但不代表你把我惹毛了过后,我会给你好脸色。”顾骏对我笑了笑,说,“不然,我多的是招数对付你。”
顾骏的笑,是笑里藏刀,刀刀是威胁和警告。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我冷哼,道,“你也清楚我巴不得顾承中去死,现在他被你弄成杀人犯我该高兴才是,虽然于心不忍,可我正好解脱。我为什么我要帮他?”
“哎~不对,小唯,”顾骏伸出手指头,摇了摇,说,“你说得不对。”他看着我,深邃的眸子下一片平静,但是有种穿透你目光直视心底的锐利,他说,“别跟我撒谎了,昨夜你刻意去卡萨找张骏,用夜总会的纸醉金迷企图瞒过警察的监视,的确,你成功逃脱了警察的眼线,但你忘了,了解你的人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顾骏冷脸看着我,最后一次警告说,“林阳昨晚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卡萨门口蹲着,你夜晚肯定有行动。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判断错了,但亲眼看见你和张骏从厨房后门出去,我才信了。到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哼,我明白不明白都无所谓,一句话,你要的东西,我没有。”
“不对,你一定有。”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顾骏,看着他的眼睛,心想,难道昨晚把我弄晕的时候,他没注意我身上的东西?按道理说,他应该趁我昏迷的时候,就翻过我的包-------可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根本没找到东西-------我脑袋快速运转,心想他是不是故意诈我的?
“我说我没有。”我咬牙切齿地说,“想怎样,随你便。”
顾骏彻底冷了脸,凶狠的神色隐藏在俊朗的面孔下,那种骤然变僵的感觉,仿若变态杀人狂那样,给你一个神秘的笑,然后消失。
之后的三天,我被顾骏关在房间里。他不给我任何吃的喝的,拿走了我的衣服和鞋子,只剩下身上单薄的睡衣。
我试图逃走,但门和窗都是封死了的,房间门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根本出不去。
然后我放弃了。
林阳来找我那天,是第四天。
我躺在床上,近乎虚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给我带来吃的,喝的,问我好不好。我手足无力,却还是拼尽了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到他脸上,那几天我指甲很长,抓破了他帅气完美的脸,几条鲜红的伤痕布在他脸颊上,触目惊心。
指甲缝里,全是他脸上的皮肉和血迹。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去看伤口,任随鲜血在脸上横流,然后倒水给我喝。
“放我走!”我怒吼着说,胸腔莫名地颤抖,还有因为饥饿导致的无力的空虚。
他递一杯水给我,说,“把你在饭店找到的东西交给我,我放你走。”
“我说了,我没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不是让顾骏一直跟着我吗?我有什么东西你不清楚?”
“小唯,我说的是顾承中给你的股份。”林阳凛冽地看着我,双目深邃如寒潭,深不可测,昔日那个我熟悉的林阳,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我无法捉摸掌握的人,他一字一句,重重地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他给你签了一份股权管理协议,上面写了你们夫妻双方的财产共同管理,如果一方出事,另一方有全权管理的权利。小叔一向谨慎精明,他做事情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那天他在案发现场逃走,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翻身,所以他一定会把印章交给你。”
等等,林阳的意思是,他们要的根本不是我拿到的东西,而是什么印章?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顾承中在饭店留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我有点懵了。
那林阳所说的管理协议,不是当初我签下的那份啊?顾承中当时跟我签那份协议,不就是为了拿到老太太留下的百分之五吗?那不成还有其他?我没记错呀,那份协议是让我把自己有的部分,全权交给顾承中-------
“你想多了,林阳,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股权管理协议,那些东西,顾承中从来不让我沾手,他什么人你不清楚?他最在乎的就是股权,会分给我?笑话!”我冷眼迎上林阳的眼睛,心里那种失望无以言表,曾经我真心以为上次的失败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束,可没想到,呵,他根本不死心。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冷笑,“原来你根本没放手,竟然和顾骏联手,终究是我小看你了。”
“小唯,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个容易认输的人吗?顾骏和顾承中我都恨,可我更恨的是顾承中,是他从我身边抢走你,又害死我妈,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林阳冷哼着,站起身来,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有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如果你还惦记我们从前的情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冷笑,“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明天我再来看你。”林阳说完,转身离开。
我顺了顺思绪,不由地想,到底林阳是什么时候跟顾骏联手的?是一开始被打败的时候,还是林彩秀死后?
罢了,已成定局的事儿多说无益,我不如想下,该怎么办。
不过,我确信,我真的不知道股权协议怎么回事儿,事实上,顾承中从来没跟我说过啊?回想起当天签协议的时候,何文渊问我要不要看一眼,难道就是那玩意儿?
第二天晚上林阳才来的,跟着一起来的,还要顾骏和高艺涵。顾骏丢了套衣服给我,让我换上,我问他要去哪儿,他说,带你去好地方。
我本来不想去,可心想啊,与其在这里被看得死死死的,倒不如出去,兴许出去还有一线生机。我换了衣服出,问顾骏,“我的包呢?”
顾骏从口袋里拿出我的包来,把里面所有东西都倒出来扔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说,“小婶婶,你看看,一件不差。”
看到钢笔的时候,我心尖颤了颤,那种激动难以自持的心情,无以言表。我草草把东西收拾好装走,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林阳坐在一边抽烟,高艺涵坐在他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听林阳说,“既然你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那就帮我另外一个忙吧,小唯。”
“你什么意思?”
林阳猛地吸了一口烟,抬眸看我,烟雾缭绕中,原本俊朗帅气的脸变得扭曲和狰狞,他说,“帮我把小叔叫出来。”
我抓着包,手心里全是汗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帮你叫?!”
“没关系,他知道你在哪里就好。”林阳浅浅一笑,冷哼说,“你已经消失四天了,一定有人通知他。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去,说你在哪里,他知道了,要是在乎你,一定会来的。”
林阳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小唯,你不是一直都纠结他到底爱不爱你吗?也许这是个机会呢,证明给你看,他到底是个除了金钱和地为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渣,还是无可奈何一身苦衷深爱你的痴情人。”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忽然想到,如果说顾承中因为这件事被逼出来,那么,也是好事一桩。因为林阳和顾骏肯定报警了布下天罗地网等他来钻。如若这样,那警察抓捕顾承中后,我手里的录音,足够证明他的清白!这样岂不是反将一军?
可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我只能假装不情愿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他们以为,我是被逼无奈。
顾骏看了我一眼,说,“小唯,你瞧,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一个比一个自私,到底是为了谁好?
然后他们就带着我离开,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酒店,而是一栋私人别墅,平时都没人住的那种,路上听他们说话,我才知道,别墅是高艺涵家里的,因为高家先前住在这边,后来搬家了后,房子没卖,临时拿出来用用,也没人想得到。
车子开出市区,往嘉定方向去。
路过蓝翔的时候,顾骏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然后给高艺涵和林阳看,几个人交流完了,他才给我看,调侃地说,“小唯,咱们来赌一把,小叔今夜会不会来救你?”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他接起电话,揽着我的肩膀,兴致冲冲地说,“喂,小叔么?”
那个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
而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却是我无比熟悉的。
顾承中。
消失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有他的消息,不觉地,眼底一酸,我瞪大了眼睛,只听见顾骏说,“你放心,小唯我照顾得很好,不过,是之前,一会儿得事儿我不保证,这要看小叔你赶来得快慢了。”
电话里的人说,“如果她少一根头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叔,别吓我,赶紧来。”顾骏调侃地说,“场面话谁不会说?是男人,就别躲,出来见面。”
电话里,顾承中说,“好,我去见你。”
当时我就坐在顾骏身边,他的字句,一清二楚。
顾骏冷哼,道,“小叔,千万别怂啊,我恭候你大驾。天涯海角,顶着杀人犯的罪名逃匿,何必呢?”
那边并没有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顾骏收起电话,看了眼我,意味深长地说,“刚刚怎么不叫他别来?我以为你会说让他别来的。”
我冷笑,“何以见得?”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紧要关头,大喊一声‘你不要来啊,千万别来。’”顾骏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女人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情深义重的那种,生死离别的。”
“呵,我凭什么要喊?他不出来,你们这事儿一天没玩没了,不如出来,全都解决了,要死的去死,要走的走,要升天的升天,与我何干?”我斜了他一眼,冷哼说,“现在,我希望你们都去死。”
说完,林阳不由地回头看我一眼。
目光对视的一瞬,真的是,把我们所有的情分都消磨了。
全没了。
上海的夜,渐渐来临。车子没入无边的夜色里,穿越城市的霓虹红闪烁,穿越纸醉金迷,穿越人潮,穿越无边的寂寞。
我紧紧抱着怀里的包,像地主在逃命的时候,抱住最后的财宝。
最终,他们把车子开到江边,那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去,比较隐秘,周围都是空旷的,附近小区的人晚饭后出来散步,老人和小孩,夜跑的青年男女,格外热闹。
我们一直在车上等着,一分一秒,缓慢又迅速地从指缝中划过,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待顾承中出现,不是为了我自己,单纯的希望,是为了他。
等了一个多小时候,顾骏有些烦躁了,掏出一根烟点燃,然后将烟盒子丢在一边,我拿了一根点燃,他看了我眼,轻笑了声,不知道是笑我还是笑别的,大约是笑我吧。
直到我抽完第三根烟,顾承中也没有出现。
林阳沉思了几秒,叫顾骏打电话过去,但那个号码是座机,大约是公共电话吧,根本没人接,嘟嘟嘟,嘟嘟嘟,一直无人回应。
我的心开始空虚和慌张,无边的落寞伴随着失望从心底涌起。
半晌,顾骏还想再打一个,林阳冷不丁地说,“不用打了,他不会来了。”
林阳的话,无疑是一把刀子,钝重地插在我胸口。
不管我多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也不得不相信,顾承中不会来了。
这时候,林阳把顾骏赶下车,车子里只留下我们两个人,林阳换座位到我身边,点燃了一根烟,白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时,迷蒙中,林阳盯着我怀里的包,问我,“现在你守着那点东西,还有什么用?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兴许是颗让他动心的棋子,但在前途和你之间,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不!他会来的!”我信誓旦旦地说着,可心里明明是空虚的,答案,已经在心里了。
林阳吸着烟,看着脚下,平淡地拆穿我的虚伪,“他不会来了。”
然而,我竟无言以对,我看着林阳深邃的面孔,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到现在我还期待?
不对,我只是不想在林阳面前软弱。
我太好强了。
太自欺欺人了。
林阳将烟头丢出窗外,忽然从我怀里抢过包,掏出里面的钢笔拽在手心里,然后把包包扔给我,特别平淡又决绝地说,“小唯,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别墅我没拆穿这支钢笔的秘密,我是想,这是我欠你的。如果他真的爱你,不顾一切来找你,那这支笔里的内容,就当我给你的礼物和愧疚,可他没来。你下不去手,我来。”
林阳找到钢笔隐藏的秘密,亲自摁下了,林彩秀和顾承中的对话,在静谧中传开。
一直听到最后,我脑海中几乎能还原当时在休息室的场景。
林阳卡断了对话,把钢笔放进西装里,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在数码店买的录音笔寄出去,已经被我拦下了。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林阳顿了顿,有些苍白地说,“走吧小唯,永远都不要回上海。这里不属于你。”
“这座城市,配不上你-------”
所以说,一开始林阳就知道我在数码店买了录音笔备份?他没告诉顾骏?不对,或许这个结果,是他和顾骏共同商量的。我还奇怪呢,一路跟着我,能不知道我去了数码店?
而我包里带着顾承中的钢笔,顾骏能不发现?我一早就是害怕节外生枝,才备份了。
果然是天机算不尽。
其实到这一刻,我竟然一点都不恨林阳和顾骏。
我只是讨厌,他们用这种方式,逼我承认我对顾承中来说,就是可有可无。
我看着林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阳拉开车门,站出去,朝我伸出手。
我顿了两秒,就在那瞬间,我忽然想,杨小唯,你这一次,就为自己吧。
走吧。
我没有去拉林阳的手,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连他衣角都没有蹭到。
顾骏看见我下车,转过身来看我,我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四周的人都有自己的归途,言笑晏晏或是沉默独行,只有我,如同行尸走肉,穿梭在一群活色生香里。
人总是害怕伤痛和绝望,却总是不停地磨灭希望,换取更多的绝望。
一如我。
打车回到别墅时,家里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在迎接谁。
我没有着急走进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双膝,很冷,很冷。
何文渊的车子停在门前时,我已经冻得四肢麻木,木然地看着他下车来拉我,脱下大衣裹在我身上,他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耳边是一月的寒风,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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