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星辰

第4章


  ☆、第三章 峥嵘起殇终为恨  风流尽醉不成欢
  
  那坛子便是极为普通的下等粗陶,但触手之际竟是极为冰冷,似有凌厉寒意内敛其中。他只喝过一口,顿觉一股强烈得近乎桀骜的冷气裹挟于浓郁酒香之中,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转瞬将自己卷到另外一方世间。
  没有上与下,近或远,目之所及,只有那般冷傲而不可一世的无暇雪白,于寥廓天地间肆无忌惮地蔓延铺展,自己置身其中,竟如无边银海之上的一粒微尘,显得那般渺小而微不足道。
  有雪霰,正妖娆,便在那广袤无垠的灵动背景之下恣意地、无拘无束地翻腾盘旋,飘飞舞动。
  有风起,蕴寒香,便在他身畔徘徊环绕,流连不已,如痴情女子的手,这般温存地触过肌肤。
  便在他的双目渐欲迷离之时,一点殷红,以那般雍容奔放的姿态,在他眼前,在那片纯白无暇的天地间,毫无征兆却又势不可挡地,砰然绽放!
  他的心,也随之猛烈悸动一下。
  那是怎样一种摄人心魄的恢弘艳丽!在那漫无边际的冷傲冰雪中,在那不容染指的无边银白里,这般飒爽倜傥地,肆无忌惮地怒放!
  那是怎样一种潇洒不羁的恣意狂花!在那凄寒透骨的疾苦天地间,在那杳无生机的寂寞世界里,这般义无反顾地,毫不畏惧地绽开!
  然后,那抹娇艳而桀骜的殷红,便在他的惊叹错愕中,迎着无边风雪,铺天盖地般蔓延开来,顷刻间已如熊熊烈焰,燃遍恢恢世间。
  那风雪,如初飘舞,那寒香,依旧清凉。
  只是,面对眼前那熊熊跃动不已的,炙烈无比的殷红,他的心,又怎能继续沉寂下去。
  于是,他狂呼,仿佛无垠天地也一同应和!
  于是,他御剑,仿佛傲世狂花也微带羞赧!
  风宛转,雪清扬,红尘碧落皆痴狂;
  花似火,心荡漾,男儿何事堪惆怅! 
  什么如烟过往,什么艰辛前路,忘了吧,把往事统统忘了吧!
  什么新仇旧恨,什么爱恨缠绵,断了吧,把情丝统统断了吧! 
  便这般在那微覆薄雪的娇艳花丛中,在那纯粹热烈的疯狂世界里,如斯忘我地沉沦下去吧!
  “公子?”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落在肩头。
  那个忘我般痴痴举着酒坛的男子,僵立许久的身躯,亦随之震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头,见那一脸笑意的美丽女子,悄目微转,伸出葱根一般的手指,指了指他手中的酒坛。
  他这才发现,那原本只被女子喝去少许酒的半人来高的坛子,此刻竟然空空如也,只余点滴残酒沿着坛口滴下,倏然没入脚边积雪。
  不知不觉间,他竟把那坛酒喝完了!
  此刻面对那一张清丽,一张苍老却都明显惊愕不已的面庞,他也觉得有几分尴尬,缓缓放下酒坛。
  似又忽然想起什么,他漠然目光迅速扫过如花笑颜,然后讷讷从怀中取出些银票,便要递过去。
  一只白皙的手,却忽然阻住了他,他稍微有些惊讶,但见那女子目光流转,腮边的酒窝似是更深了,一双明眸毫不退避地迎着他的目光,幽幽道:“公子,我们的‘账’刚才俱已算清,这坛酒,是我们请公子的!”
  她话语轻柔,眉目间似蕴着不尽情意,但他依然觉得和她四目相对之时,有那么几分不自在。这看不出丝毫灵力的女子,绝非寻常之人。不过他虽心中疑惑,嘴上还是客气地说了声多谢。
  此时,那老者也捋着胡须缓步上前,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佩服之色,赞叹道;“公子啊,看来你当真不是凡人!不瞒你说,寻常之时,别说是人,便是一头牛,喝了我这么大一坛子酒,也早就起不来了!”
  这老者言语朴素,若不是刚才梳理狗毛的古怪举动,倒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他微微一笑,平静道:“老丈谬赞了,我不过也是个贪杯之人,酒喝得多了,自然不容易醉。”
  “哦——公子竟是同道中人么?那你看我们这酒如何啊?”那女子秀眉一挑,笑盈盈问道。
  “不瞒两位,我也正要请教,我虽不敢说是品酒高手,却也枉喝了不少名酒,然比起今日美酒,竟简直如白水无益,不知两位这酒叫什么名字?”
  那老者闻听此言,捋了捋胡须,转头看看孙女,神秘一笑。
  而那女子脸上却显出明显得意神色,原本白皙的面颊也泛起丝丝红晕,竟颇有几分像方才幻象中那覆雪的狂花。他觉得心又猛地跳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公子过奖了,这是小女子花了十年时间酿制的梅花酒,名叫‘风流尽’,几日前刚刚酿成,所以公子此前不曾喝过!”那女子脸色虽有些红晕,但是说话依然落落大方,脸上也没有什么害羞神色。
  “‘风流尽’,‘风流尽’,红尘不解相思苦,万载风流一夕尽!哈哈哈,好名字,酒好,名字更好,哈哈……”他心间本来闪过一丝疑虑,莫非这女子十岁便会酿酒了么?但是听到那个名字,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竟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高亢嘹亮,却又仿佛带着几分悲愤,在空旷银白的雪地上经久回荡。
  一老一少便这般看着那个坚毅中微带几分苍凉的身影兀自仰头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看得还颇为专注,似乎对这个有些莫名其妙般的男子都有几分好奇。
  “那个,看公子衣着,不是雪国人吧?”许久之后,女子似乎想打破平静,柔声问道。
  “哦?姑娘怎么知道的?”他微微惊奇。
  “因为我们雪国人是不穿裘衣的!”她眨了眨那秋水般的眸,微笑道。
  他的身子,却轻轻震了一下。
  ……
  “姐姐,你的手好冷,是不是病了?”一个满脸稚气的小男孩,握紧遥望北天怔怔出神的少女的右手,焦急地问道。
  那少女神情恬静从容,波澜不惊,只有一双明眸如水,闪着那般深邃迷离的光华。她的脸上不施脂粉,不御铅华,却丝毫不影响那与生俱来的超尘绝世般的美。她的身影,在晚风中略显单薄,雪白衣裳,天蓝秀发,于身后婆娑轻舞,星辉月韵流洒其间,带着说不尽的风情和忧郁。
  听到男孩的声音,那张恬静的脸上顿时泛起浓浓笑意,目光也渐欲柔和,蕴着不尽慈爱,无限温柔。
  她轻轻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头,如水眼波洒在他稚气的脸上,把那微皱的眉也化解开了。
  “有么?”
  “当然有,而且冰得厉害!咦——不冰了!”
  男孩不可置信般把姐姐的右手轻轻拉起,贴到自己肉嘟嘟的脸蛋上,然后闭上眼睛,满脸专注表情。片刻之后,仿佛终于确认一般,松了口气,安心道:“真的不冰了,刚才明明那么冷的……”
  少女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继续贴着他的脸颊,便这般轻柔地抚着那张依旧有些疑惑的面庞。
  “刚才我在体会母亲说过的,同雪之气息交流的感觉……”她专注地凝着他天真的眸,幽幽说道。
  “雪会说话么?”他不解。
  “交流,不一定需要语言啊。”她摇了摇头,笑意更浓了。
  “我懂了,是‘读心术’!”男孩一本正经地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不嘛,我已经不小了,父亲说那招‘昊天手刃’要二十年才能学会,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不就是二十岁了!”
  她怔了片刻,然后恬静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无比的欢笑,不是方才慈爱的微笑,而是那种欢快无比的,天真烂漫的少女的欢笑,笑声如银铃般于如水夜色中荡漾开去。那少女,如漫天星辉之下,无名幽谷中随风摇曳的兰花,这般清丽幽雅,不可方物,仿佛沉沉夜色也为之迷醉。
  她笑了许久,最后似乎注意到他痴痴的表情,方才抿了抿嘴,嗔了他一眼。也许只有在这个弟弟面前,她才会展现这般天真烂漫的一面吧。
  她轻轻牵起他的手,缓缓放在胸前,一双明眸眼波流转,深深注视着那张稚嫩却满是执拗的脸,幽幽说道:“等你能这般明白我的心意,便是真的长大了,到时也自然明白我的话了!”
  男孩凝视着姐姐深邃的眸,感觉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一如此刻的自己。他此时还不懂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风华绝代,但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觉得世上最美的女人是母亲,第二个最美的便是姐姐。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恢复了那稚气中带着执着的表情。
  “可是姐姐刚才的手好冰,你不冷吗?”
  “父亲没跟你说过么,咱们雪国人都是不怕寒冷的!”
  “真的么,那我怎么怕?”
  “可能你还太小吧,我们雪国人不但不怕冷,还可以从冰雪之中得到力量!”她的神情渐渐变得虔诚,一双明眸映着星辉熠熠跳动,“母亲说雪国巫法就是先辈智者从冰雪之中领悟的,因此继承了冰雪庄严和圣洁的特质,可以给世人希望和幸福。”
  “唉,可惜我和父亲学了剑术!”他似乎有些遗憾,然后又郑重其事般仰望着姐姐明净的眸,“而且我不小了,已经二十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如水夜空中再次回荡起那天真灵动的笑声。
  ……
  “呃,公子此来,是为了参加十年一度的‘琼光盛会’吧!”女子看着那个好端端又发起呆的男子,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摔出什么问题来,搞不好还留下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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