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星辰

第49章


  肆虐熏风如最凶残的手,无情撕扯着早已凌乱不堪的金黄秀发,那面色惨白的女子双目紧闭,若不是挂着残血皲裂不堪的唇不时艰难却又十分倔强地张合一下,也许谁都不会相信这个女子竟还活在世上。
  只是,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洪荒炼狱之中,这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子又能坚持多久呢?风低吼,焰熊熊,她如被困涸泽之中最无助的鱼,便这般忍受着炙热和饥渴,在无尽苦痛之中孤独挣扎,怀着满心不甘等待命运之手的最后裁决。
  “哎呀呀,公孙姑娘啊公孙姑娘,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带着明显戏谑语气的声音起处,一个身着整洁白衣的俊朗男子缓缓走出滚滚沙幕,眯起眼睛打量着匍匐在红沙之上伤痕累累的娇躯,不是那霜辰又是何人。
  “你若是早些从了我,与我共享鱼水之欢,霜某此刻定会给你个痛快!”那霜辰嘴角一瞥,微微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如今你这副样子,便是爬起来投怀送抱我也看不上了……”
  “吼啊!”一语未尽,异变突生,数人合抱的沙柱伴着凶厉嘶吼之声豁然腾起,穿过匍匐脚下的娇躯直取一脸愕然的霜辰。
  那霜辰虽惊不乱,当下冷哼一声,周身银光暴涨,于面前三寸处形成巨大光幕,于电光火石之间生生阻住肆虐沙柱。
  “轰!”沙柱与光幕对撞的瞬间,仿佛漫天红沙,无边瀚海尽数为之战栗,无形气劲以那霜辰为中心迅速扩散,震得方圆十里之内沙幕全无,混沌了数万年的炼狱之中竟不可思议般出现了片刻清明。
  “轰!轰!轰隆隆——”第一波沙柱攻势未消,第二波,第三波已然涌起,那霜辰神情肃然,面带冷笑,兀自站在数丈沙坑之下颇为从容地支撑着银色光幕。数十条巨大沙柱恍若桀骜黄龙逆天而起,朝着那一人一幕不断砸来,来势之凶,仿佛要将无边瀚海一并戳穿。
  “‘恨无期’么!我竟是小看你了……”那霜辰眉间一皱,右手剑诀引处便欲有所动作,不料那早已没入红沙之中的“公孙静”竟掩在夺目碧芒之中忽然现身,一双玉手更不可思议地拽着霜辰影子脱离地面,看去诡异之极。
  未及惊异,那女子一身白皙肌肤和殷红烫伤俱都迅速暗淡黑化,最后竟幻成一道幽幽残影,静静匍匐在抱肩俏立的公孙静脚下。那女子肌若冰雪,眉目如虹,除了不见墨绿披风之外,周身哪有半点受伤迹象。
  “竟能将一身伤痛转移给影子,同时用‘影缠绵’困住我,公孙姑娘不愧是那影魔朔月的得意高徒!”周身光幕渐散,霜辰仰头看着漫天呼啸而来的沙柱,面上竟没有多少恐惧神色,便是语气也极为平静,“可是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话音落处,天色猝然暗了下来。幽幽夜色以那男子为中心,迅疾无比地蔓延开去。茫茫瀚海,狰狞沙柱,恢恢长空,炎炎赤日,一时间竟都被朦胧夜色笼罩,变得这般温婉柔和,让人几乎忘却身外之事,便欲这般沉醉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风低吟,云轻舞,天地万物似忽然变得如此亲切和善,让人心生惬意,爱怜不已,便是原本翻腾咆哮着的巨大沙柱,竟也谄媚般于如水夜色中婆娑游弋,妖娆动人,看得那公孙静沉静目光之中再次泛起几分迷离。
  清风悠扬,万籁俱寂,那个窈窕剪影于温婉夜幕之中微扬螓首,在看到幽暗穹窿的瞬间眸中似闪过些许疑虑,但顷刻便被如斯浓重的黑暗淹没。
  天幕深沉,苍穹无语,那女子面色虔诚,便这般仰头痴望着,仿佛守候着此生最宝贵的念想,只是不知早已漆黑如墨的双眸可还能看见些什么。
  “那便是我的巨门剑是可以独立于意识之外的!”
  她看得如此痴醉,以致于丝毫没有理会这个十分平静,却诡异之极的声音。
  “咻——”一点星火,于幽幽天幕之上倏然亮起。
  它是这般渺小,以致于它的存在丝毫不会影响那充盈天地间浑厚如斯的黑暗。
  它是这般冰冷,以致于所过之处风云流沙,浓重暗夜尽被冻成如斯幽厉惨白。
  夜色温婉如初,仿佛世间所有都已沉醉其中,忘却存在,却又似有一双凶残无比的眸于无声处默然窥伺,期待着那道如斯纤细却又如斯坚韧的寒光穿过幽幽倩影的瞬间。
  “嘶——”仿佛幽深夜幕也为之一震,那道不绝如缕的凄厉寒芒于呆望女子眉心前三寸处倏然消逝,惊得一脸得色的霜辰眉头猛然皱起。
  “巨门惊落,璇惑九霄,好一式‘梦断星飞’,竟连我也躲不过!”幽幽语音响处,那怅立夜幕之中的女子没有丝毫动作,依旧这般呆呆望着,但面前寒光与空间相接处,一弯新月倏然亮起,月华如水,悠然驱散周遭夜色,映得原本漆黑如墨的双眸精光熠熠,灵动不已。
  “只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她并不是魔……” 
  纤细寒芒不及退散,原本幽暗深沉的夜空之上一轮红日豁然腾起,浓郁光焰顷刻洒满天地,碧空,凶云,狂风,怒沙,红沙瀚海之上原本凶残狰狞的景象尽数回复如初,霜辰不可置信般看着手中巨门剑的光焰急剧黯淡下去,随着嘶吼熏风碎成一地晶莹残片。
  “判日月……”
  嘶哑嗓音随着漫天血雾无力涣散,那个白衣男子颓然倒地之时双目仍旧圆睁着,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竟会这般死去。
  红沙滚滚,裹在狂风之中骄横肆虐,转瞬便将数丈深坑连同残尸断剑一并湮没,不留半分痕迹。
  “这些沙赤红如血,莫非是因为浸染了太多人的鲜血么?”公孙静漠然收起掌间的“判日月”神器,螓首仰处,如水明眸注视着漫天红沙,忽然这般莫名问道。
  狂风肆虐,热浪滔天,凶厉如斯却也死寂如斯的无边瀚海,明显不会回答这听去颇为滑稽的问话,只是在不尽红幕之后,一个凭空漂浮的,身材颇矮的暗红身影,竟不由自主般明显颤动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
  ☆、第三十七章 玉榭幽伊人落寞  天香黯圣女伤情
  
  月,悄然而落,这般优雅地收起温暖了无尽长夜的皎洁清辉,不带丝毫怨愤;日,悄然而升,这般热情地播撒满蕴着无尽希冀的蓬勃天光,没有些许保留。
  星,黯然淡却,这般执着地追寻无边黑暗中不曾离弃的倩影,没有些许迟疑;天,豁然明朗,这般冷漠地注视悠悠尘世间不曾止歇的轮回,不带丝毫怜悯。
  圣雪幽幽,同那不知疲倦的男子一起,于恢弘肃穆的“琼香玉榭”之外,默然守候了三个日夜。
  日月流转,星辰变幻,于他而言,似乎早已失去意义,此刻那男子双眸炯炯,竟带着几分强烈得近乎狂热的憧憬,便这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幽深宫门之内熠熠闪动的微微青芒。
  看着一具具被哀恸亲人抬入宫内的尸体活生生走出宫门,三日以来水米未进的冰辰面容非但没有现出憔悴落寞之色,竟似愈发丰润饱满了。待到不知何时铺满天际的温婉朝霞轻柔洒满周身,万众朝拜之声震彻天地之时,那个漠然伫立的身影更不由自主般轻微战栗起来。
  虔诚跪在下方十丈处,随众人一同朝拜圣女的犀玉炎冰,目光扫过那个早已忘却所有般的倔强男子之时,眸中幽怨之色似是更浓了。晨风旖旎,挟着幽幽碎雪这般亲切地汇入周身寒气,使得本就是十分圣洁的身影愈发苍白几分。
  雪舞婆娑,如最温柔的手,拂过面颊之时带着如斯温婉清凉。那男子微整衣襟,也不理身后随云霞一同散去的人群,便这般朝着前方笼在剔透宫门之内的幽光,正色而去。
  “铮——”琴音悠扬委婉,带着不尽缠绵哀怨,于那个男子踏入宫门的瞬间幽然响起,恍若最多情的女子,这般轻柔却也这般倔强地拥住心爱之人,款款诉说满心情义。
  他的眉明显皱了一下,裹在金芒之中的单薄身躯却依旧这般决然地行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脚下步伐不论快慢,都极为顺从般和着悠扬曲调,看去有些古怪。
  黑暗沉寂如斯,在偌大琼香玉榭之内婀娜轻舞,婆娑徘徊,抚着那个陌生男子的面颊臂膀,与他这般缠绵。冰辰忽然觉得这座灵动恢弘的宫殿像是一位慷慨和善的老人,不忍幽幽残夜在黎明之中痛苦挣扎,于是在这恢恢天光之下辟出一方净土容她生息。
  只是,待到日薄西山,天光殆尽之时,无尽长夜重新统治世间,她可还会记得在广袤天地之间曾有这样一方质朴而微不足道的所在?可会为它守候一丝温暖,些许柔情?
  如果会,便欣然吧;如果不会,亦随缘吧!
  悠悠碧落,滚滚红尘,有多少殷勤付出终能收获美满,又有多少人能看透一腔执念,满心痴缠?
  前尘如梦,逝者如川,有多少拳拳思念终能换得团圆,又有多少人能看透一世优柔,毕生牵绊?
  若为伊人历尽千般险恶,万种艰难,你可还会为着梦中笑靥坚守誓言?
  若到天明之时好梦成空,恩缘尽散,你可还会枯守一世孤独无悔无怨?
  如果不会,便浑沌吧;如果会,便沉沦吧!
  青盲幽幽,如无尽长夜之中最孤独的星,于远天不可企及处顽强摇曳。
  金辉淡淡,如无边黑暗之中最羸弱的萤,向青盲熠熠召唤处执着登攀。
  他的躯,依旧单薄,那步履,却这般决然;他的脸,依旧虔诚,那双眸,却这般黯淡。
  他的心,早已迷茫,那身影,却不曾止歇;他的梦,早已觉醒,那思绪,却不曾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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