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勒尼安之影

‘游侠’号那个时候的主人还是我父亲，是他让这艘船成了整个第勒尼安海的头儿。”
  诺罗敦紧接着道：“我也只是从老师那里听说过这个契约。虽然在它签署后的几十年里并没有派上真正的用处，但它的协议期似乎是永久有效的。而由于这份契约当初是为了保护两方势力而存在，所以并不约束双方是否会在未来更换统治者。”
  一旁的洛纳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老爹在那不勒斯沦陷之后就把这份条约秘密藏了起来？就是为了不让现在的诺曼人动用它的力量？”
  “不……”坎普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密室有一定年代了，并不是最近才建成的。要我说，那不勒斯大概本想自己永远私藏这份条约，不让任何人想起这件事，以此来作为最深的后盾吧……”他转头看了眼诺罗敦，对方却只是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
  在场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洛纳迈开步子，往后退了两步。
  “行了，找了这么久的答案就在这里，现在你们一个代表那不勒斯，一个代表第勒尼安海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说？”
  “我们现在没处可去！”还没等他俩有所表示，托马斯突然嚷嚷了一句。“西西里岛肯定回不去了，那不勒斯更别说。我们现在和逃亡也没什么区别！”
  “是啊……”周围“赤蛇”号上的一帮伙计暗下嘁嘁喳喳地讨论了几句，似乎都对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愁眉苦脸。有那么一瞬间，坎普觉得在场的气氛甚至已经给出了接下来的答案，只是他觉得这句话并不该由他说出口。
  “与其继续被逃亡等死，还不如拼一把……反正也亏不了什么了。”不知道谁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来。“我受够了每天吃馊面包的日子，我们都多久没捞点油水开开荤了？！”
  “哪有什么盟友……”角落里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图加利阴嗖嗖地说道。“包括‘赤蛇’和‘游侠’在内，第勒尼安海原来的七支海盗现在也为了生计散到各处去了。靠我们这几个人，能做啥……”
  “我们前不久不是在南边见过‘独眼’老图克和‘铁钩’大布么？”图加利身边有个嘴快的伙计说了出来，虽然被图加利狠狠瞪了一眼，不过还是搓搓手笑了笑。“他们也正愁被那帮北佬赶地无处可去，要不是明知靠他们自己斗不过政府，肯定早抄家伙招呼上去啦。”
  托马斯再次踱到坎普跟前。“如果老图克和大布能参与进来，那四支队伍就齐了，再加上‘游侠’号原本就隐藏在陆上那些控制贸易的伙计们，怎么也得有几百来人吧？走水路，可都是一个顶百的好手。”
  仿佛黑暗中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似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汇集到了坎普身上。被目光聚焦的那人双手抱胸默默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却似乎并没有发号施令的意思。伙计们等了一会儿，有几个已经在焦急地左顾右盼起来。
  “推翻政权……？”坎普低声道。“这是条不归路，走了就回不了头了。一旦我们失败，那将会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们什么时候在害怕过失败！”有人嚷到。“夺走自由的我们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沉默了许久的诺罗敦终于吐出一口气走了过来。“既然转了大半个地中海终于找到了这份契约，我说什么也不会就此停下脚步。就算……你们不愿意冒这个险，我也会带着这份契约去找你们说的盟友。”
  坎普将目光转向图加利船长，发现对方也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被火把的光映得炯炯，幽深的眼底思绪复杂。
  “拿着这份契约，去南边找到‘独眼’图克和‘铁钩’大布，或者还有其他的同伴们？”坎普道。
  ——“是的！”众人此起彼伏地回答道。
  “然后以海盗的身份杀回那不勒斯……”
  ——“对！没错！”众人的情绪似乎高涨了起来。
  “……以此推翻罗杰·唐克瑞德的政权，重新树立海上公约？”
  ——“正是这样！夺回第勒尼安海！海盗万岁！”欢呼的声音在幽暗的密室中回响起来。坎普放下怀抱在胸口的双手，看着周围无数双闪着火光的眼睛。一种压抑了许久的野性在空气中逐渐发散浑浊了起来。
  “老图克和大布如果不肯来怎么办。”图加利幽幽地打断道。“他们俩老家伙合伙在南边做了几年的生意，就算不回那不勒斯他们也饿不死。我看他们未必肯沾染这些乱子……”
  “大布一定会来的！”托马斯挑起下巴不以为然地道。“我们的伙计前些日子看到大布的船在北边港口被罗杰的人扣了，说他没有政府的许可证。那天管事的是大布手底下的老伙计，为了那一船的香料差点和政府的人起了正面冲突，还好最后没酿成大麻烦……就算不为了契约，单这一船的损失也足够有理由让大布好好收拾一下他们。”
  图加利耸耸肩，露出了一副“你行你上”的表情。托马斯也没理会他，只是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份泛黄的契约，仿佛是手中的珍宝一样送到坎普面前。
  “西西里虽然还不属于罗杰直接管辖，但那也只是迟早的事了……”坎普把托马斯递给他的契约干脆地抓在手中，顺手把有字的那一面小心卷在了内侧。“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海上的事我插不上手，我打算先回那不勒斯，一有那里的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诺罗敦说着，却被洛纳的目光打断。
  “你独自回那不勒斯那不是找死么？”
  “还记得教堂顶上那幅画么，我说过我父亲的书房也有内容相同的一幅。我总有预感，那里也会有与之对应的信息。”诺罗敦道。
  “你现在回去还太冒险，况且……西西里对你的通缉尚且如此，在那不勒斯你已很难再安然前行。”坎普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游侠号我会开走去南边找图克和大布，图加利船长，我要再次确认，你是否加入我们？”
  图加利倚在墙角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耷拉的眼皮，终于在自己一圈伙计的注目下摊了摊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坎普。如果我说不肯，那这帮伙计大概都得弃我而去。”这话说完，图加利轻轻哼了一声，感觉像是自嘲。
  “很好，从现在起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坎普原地踱了几步。“我会带着契约去找图克和大布谈谈。波奇，你带着‘游侠’号剩下的伙计就暂时并入‘赤蛇’留在君士坦丁堡留意陆上的动向，尤其是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南边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好吧船长。”波奇惊了惊又有些失望地耸耸肩，他原本也想跟着坎普一起去。
  “我们呢？”洛纳看看波奇又看看坎普。“我们跟着哪一边？”
  “诺罗敦和洛纳不能和你一起走，我们还不确定图克和大布他们是否和我们一条心。万一他们……”托马斯话没说完，只见坎普微微皱了眉头。
  “让他们留在‘赤蛇’照样让人放心不了。”坎普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图加利，后者却闭着眼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诺罗敦歪着头看他们讨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书房里那幅和教堂一样的画像。此时他正思考着如何才能说服他们让自己先回一次那不勒斯一探究竟。也只是一个转眼 ，便瞥见一旁的洛纳突然眼珠子转了几下，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行了，别说得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洛纳撇嘴道。“南边的事我去了同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我们分开行动，而且……罗杰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胆大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
  说完这些话，她突然笑着看向诺罗敦。
  第二十九章 合作
  （1）
  洛纳所说的“分开合作”的建议，在坎普看来简直是让他气得鼻子快冒了烟。不过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在他愤愤地收拾好“游侠”号出发的一切准备工作后，欲言又止的坎普最终目送着洛纳和诺罗敦搭上第二天清晨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的商船缓缓离去。不久后，“游侠”号也朝着相反的方向驶离港口。
  “嘿嘿嘿……”托马斯站在船弦一侧，看着杵在船头的坎普笑个不停。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笑声不过最终还是被对方听到，惹得坎普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人都走了，你还盯着看啥？”托马斯走过去。
  “你怎么和扎克老头一样啰嗦！”坎普啐了他一句。“我就纳闷了，那个呆子怎么就入了她的眼了？”
  “洛纳说的本来就没错，她和诺罗敦跟着我们哪一边都不妥。”托马斯笑了笑。“图克和大布对诺罗敦的态度我们还不能放心，图加利本来就有抓他们领赏金的想法。眼下政府和赏金猎人都盯着‘游侠’号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让我们当靶子，他们躲出去反而最安全……”
  “我当然明白这些，不然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走。”坎普回过头深吸一口气。
  “我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啊。”托马斯拍拍坎普的肩膀，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你就是吃醋。”
  “呸！”坎普啐了口唾沫。“就凭他！”
  “行啦……你问问这一船的伙计，谁看不出她也对你有意思。洛纳对他好也就是因为当初是他把洛纳救出了刑场。”托马斯收回玩笑的神情，重重摁了一把船弦的木栏。“不过，现在我们的确非常需要有人在那不勒斯时刻注意罗杰的动向……”
  坎普遥遥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却突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让鸽子给西西里的伙计送个信，就说诺罗敦要回西西里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