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勒尼安之影

  这是他们没预料到的状况——圣诞夜这个档口怎么可能会还有官船在执行任务？！
  大布望了望那些存放在码头休息区的箱子，不动声色地朝身后做了个待命的指令。“先看看那艘船怎么回事……”
  原本倚在阁楼窗户上的诺罗敦此时也挺起了身子，直直盯着那艘状况外的船看了许久。“那好像是拉罗森中尉的船……”他喃喃说了一声，没多久却又立马原地跳了起来。“是那艘追了我们一路的船！我们在西西里跟它打过交道。”
  “那他们这个时候回那不勒斯是什么意思？”大布疑惑不解。
  如同所有人认为理所应当的那样，那艘本不该出现的“圣缇亚”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阻拦地驶进了港口。船长拉罗森一言不发地站在甲板上，等到船在码头停稳，他四处瞅了一阵，却也没有急着走下士兵搭上的木梯子。
  “我们遇到点儿麻烦……”他朝岸上喊道。“你们得派人上来看看……我们的舱底漏水了，情况好像有点糟糕……”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过依旧服从了中尉的命令。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带着工具走了过来，攀上梯子到达“圣缇亚”号的甲板，打算去查看一下舱底是否的确有破损的情况。拉罗森看着他们一个个进入船舱，这才表情僵硬地转过头看看四周的“船员”们——那些穿着从真正的船员身上扒下来的那不勒斯制服的海盗们，正居高临下地监视着他，几杆黑洞洞的火丨枪在黑暗里瞄准着他的脑袋。
  “关舱！”一直站在舱门口的洛纳低吼一声，和附近几个伙计联合起来锁住船舱大门，里面短时间内爆发了一场乒呤乓啷的混乱声。洛纳摘下制服帽子顺手扣在拉罗森中尉的胸口，“刚才演技不错！”
  拉罗森中尉心有余悸地咽下口水，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没过多久，被锁住的舱门里传来坎普的声响：“开门，里面搞定了。”
  洛纳把舱门打开，坎普一行人走了出来。而舱门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之声。
  远处，屋顶上的大布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大笑，“是坎普那老家伙！天知道他怎么会坐着那不勒斯的船回来的！”说着他朝身后潜伏着的伙计们传递了开始行动的指令，然后紧接着诺罗敦的脚步翻下了屋顶，往港口码头方向逼了过去。
  这一边，站在“圣缇亚”号船头的洛纳扫了一眼海滩，然后简单告诫了坎普关于目前海滩的情况。“还剩下大约三十多个士兵，注意他们很多都配备了火丨枪！”
  坎普点点头。“下船之后，所有人集中先解决那几个配备火丨枪的士兵。晚上火丨枪声音太大，很容易暴露目标。”
  伙计们点点头，他们从背对码头的另一边软梯悄悄爬下去，然后从浅滩里顺着海边的围栏涉水而上，一点点接近配枪士兵。就在这时候，坎普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鸦鸣——和当初诺罗敦从西西里“斜角”监狱把他们救出来时候的信号完全一样。坎普立马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几只□□从黑暗中射了过来，其中几个码头士兵当场应声倒地。
  而另一边，堆在休息区的那些沉重的大箱子突然炸了开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从里面跳出来，给了毫无准备的士兵们迎头一击。
  “是诺罗敦和大布！”坎普惊喜道。其实仅凭一纸传信，远在鸥岛的坎普很难把当晚的计划全部告诉大布。好在多年的合作成就了默契，两边配合十分顺利。现在整个码头骚乱起来，仅剩下的士兵们分散开来，并且手持武器开始回击。而已经潜伏在浅滩围栏附近的伙计们冲上了岸边，迎上四散的士兵，面对面进入了混战。
  港口外侧，大布提前布置好的人手正把守在各个出口处，拦下所有企图逃出去寻找增援的士兵。虽然混战之中港口士兵们放了几枪火丨药，但由于距离其他巡逻点太远，整个码头又被有意地包围起来……枪声除了造成了瞬间巨大的声响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后果了。
  在一阵激烈的挣扎过后，港口被清理一空，所有还活着的士兵都被锁进了“圣缇亚”号的船舱，而提前安排好伪装任务的海盗们，在诺罗敦那几个内应的指导下换上了那不勒斯士兵的制服，替换了港口所有缺失的岗位。
  坎普终于有机会和诺罗敦打了照面。“干得好伙计们！”
  “你每次都让人出其不意！”大布笑骂道。“怎么只来了一艘船？其他的伙计们呢？”
  “他们在外海等我的消息。”坎普解释道。“拿下港口不需要出动所有的人手，所以我们只来了一艘船——一艘比什么都管用的船。”
  大布瞧了一眼已经被伙计驶离港口的“圣缇亚”号，它的船舱里现在关满了那不勒斯的士兵，以及原先船上的船员。在所有事情进行完之前，只能委屈他们在海上不知哪个角落多关几天了。
  “真有你的，坎普！”
  “得了，留着到最后再使劲夸我吧。”坎普道。“知道更多有关明天罗杰的出行计划吗？”
  “让诺罗敦那小子的哨兵们来给你好好介绍。”大布指了指那几个内应，诺罗敦便示意他们过来。
  兴许是从没有和海盗有过交集，这几个士兵露出了一丝他们自认为没有被对方看出来的戒备。
  “坎普是我的朋友。”诺罗敦看出了他们的不信任。“你们只管告诉他所有的细节，这关系到我们明天的行动。”
  听到诺罗敦这样的袒护，那几个士兵便不再犹豫，把先前了解清楚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坎普，而后者认真地记忆着所有的细节。离日出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的时间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三十五章 黎明出征
  “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那几个士兵向坎普详细阐述了第二天罗杰的出行情况。“我们得在罗杰登上‘国王万岁’号之前就埋伏在上面，那是艘制作精良的战船，外加还有两艘无法更换船员的护航警卫船，单靠外力很难轻易攻破它们的防线。”
  “最好的埋伏就是伪装。”洛纳道，“把水手替换成我们的人，跟着罗杰同时出海。到时候内外同时出动，两艘警卫船扛不住多久。”
  “必须要有人带领，不然他们会暴露的。”诺罗敦说。“那不勒斯的庆典活动总是规矩颇多，罗杰虽然不是那不勒斯人，但肯定不会少了那些气派的繁文缛节，到时候礼节上出现任何问题都会是致命的错误。”
  “谁能担此重任？”坎普问着，又看看那几个士兵。“你们行么？”
  “他们需要配合港口的交接工作。”诺罗敦答。“我想我可以带水手上‘国王万岁’号。”
  “这真是太疯狂了……”洛纳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却又没有反驳诺罗敦的决策。确实，在场的所有人里也只有他是最适合担当这项工作的了。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大布摆摆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由他在内侧专心对付罗杰，我们从外部攻击两边的警卫船，让他们无暇顾及夹在中间的罗杰，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还有人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吗？”坎普问着，并没有人再说话，“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决定吧。”坎普说。
  等到载着关押士兵的“圣缇亚”号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之后，码头又重新开始忙碌起来。按照坎普的计划，他本想把鸥岛招募来的那些新伙计全都调给诺罗敦用，但诺罗敦出乎意料地没有接受这一整船的手下，而是认真地问他借走了原先“游侠”号上的十多个水手——那几个之前在西西里和他一起参与劫狱的伙计。
  坎普讪讪地看着那几个伙计开开心心地跟着诺罗敦过去，一脸的不是滋味。
  “这些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坎普呸了一口。
  “熟悉了嘛……”洛纳插着腰笑看他，“新招来的伙计可以慢慢带，不急着把他们安排在那么重要的位置。”
  坎普斜着看了她一眼。“你不一起过去？”
  “那是他的主场，那不勒斯的荣誉，我懒得参与……”洛纳又回到了慵懒的语气。“我更想站在‘游侠’号上，堂堂正正地回西西里。”
  洛纳站在坎普身旁，被阴影笼罩在一小片黑暗中。她看到坎普的白瞳闪烁着火焰的光芒，好像她第一次在西西里的暴雨中遇到他时的模样。
  “明天。最迟明天傍晚，船就会抵达西西里……你会见证这一幕的。”坎普说。
  “但愿吧……”洛纳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
  黎明悄然而至，东方没有迎来金色的曙光，晦暗的云层压在海面上，好像随时会倾倒下来。
  不过天气没有影响众人的好心情，那不勒斯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码头外看热闹的群众们远远地便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皇家活动的复杂仪式总是普通人值得津津乐道的戏码。
  坎普和洛纳一行人早在黎明到来之前便告别诺罗敦，把他们负责中途围剿罗杰的船都提前开去了外海。这会儿整个港口虽然遍地都是他们早就埋伏好的人，但真正可以做得了主的只有诺罗敦一个。
  虽然诺罗敦曾经也带过亲兵，但海盗们可不比经受过长期训练的士兵们。要让他们打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要他们认认真真做完同一套仪式，诺罗敦可是十足费了苦心。
  “这件衣服太小了，绷得我难受……脖子里也总痒痒！”
  “别乱动，赶紧把你的帽子戴正，配剑要端直……”
  “不要盯着罗杰看，他旁边的那些官员也不能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