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

第68章


顺着防火道走了一阵,孔太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章见淮既然知道汤有林曾经侵犯过娥媚,一定会重点怀疑他。以章见淮的脾气,在这山上为汤有林安排一场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章见淮真的在山上给汤有林制造出意外,田春茂的死因对谷云来说也就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里,孔太平开始慢慢地往回走,在离山顶还有几十米距离时,章见淮手提猎枪匆匆地从他刚刚坐过的石头后面窜出来。孔太平正砰砰地心跳,章见淮站在高处问看到有谁从这儿经过没有。孔太平摇摇头说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见到过。孔太平继续往山梁上爬,直到离章见淮很近了,他才问发生什么事了。孔太平的话问得章见淮的脸色像铁一样青。他壮着胆子继续问章见淮,有什么话尽管对自己说,自己是县长,会尽一切可能替他撑腰。章见淮这才说,他不需要人撑腰,只要找出害娥媚的男人,他知道怎么对付。章见淮说娥媚是光着身子从水潭边走回家里的,她要章见淮别追究哪个男人是谁,因为她有一半自愿才导致发生这事。一听娥媚没有说出自己来,孔太平更踏实了,他装着为难地说,一个小时前,汤有林一个人到山这边来了,自己上山来正是想找他回去。章见淮手里的猎枪抖了一下,他要孔太平别费心找了,回头自己找着了替他送回去。
孔太平说了声谢谢,转身再往山下走时,章见淮站在山梁上冲着天空狠狠地放了一枪。
一到环保蔬菜基地孔太平迎面碰见洪塔山。洪塔山惊喜地迎上来告诉孔太平,田细佰刚刚为田春茂的死将汤有林和自己臭骂一顿,这会儿汤有林不知道到什么地方怄气去了。孔太平要洪塔山跟着自己一道去田细佰家,洪塔山迟疑着不敢动步。孔太平不高兴地说洪塔山活该一辈子挨人骂。洪塔山没有还嘴,只是叫孔太平最好暂时也不要去田细佰那儿。孔太平问洪塔山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洪塔山吱唔几下,还是说了实话。那些从山下搬上来的那些人,越来越爱围着田细佰发牢骚,总说是上了田细佰的当。洪塔山他们上山时,正好碰上那些人又在围着田细佰发火,有几个年轻点的女人,还冲着田细佰吐了几口痰。差一点将田细佰气晕了。孔太平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嘴上却骂洪塔山,说这一切的变故,全怪洪塔山一开始种下了坏秧子。到了这样的时候,洪塔山就是想与孔太平一起去田细佰家,孔太平也不会让他去。孔太平没好气地吩咐洪塔山就是到天边去也要将汤有林找回来。
洪塔山灰溜溜地走后,孔太平绕过地上堆成小山的树蔸,走到正蹲在自家门口冲着天上晚霞发愣的田细佰面前,叫了一声:“舅舅!”
田细佰回头看了他一眼,马上用又手捂住自己的脸,嘴里直说:“外甥儿,你怎么做得出来那样丢人的事,我这张老脸让你羞死了!”
孔太平说:“舅舅,你也不要这样脆弱,我这个县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田细佰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害不死田春茂,[奇`书`网`整.理提.供]你是入了伙的,对吧!”
孔太平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们哪会成心害人哩!”
田细佰说:“是不是你让洪塔山当镇长的?”
孔太平说:“我没有这个权力,是常委们一齐确定的。”
田细佰说:“有人告诉我了,是你在会上提名的。你说说为什么畜牲要当人的家?”
孔太平说:“洪塔山的情况特殊,他人不好,但是个经济人才!”
田细佰说:“混账东西!镇关西的肉铺开得挺好,西门庆的药店也开得不错,你怎么不将他们都请回来当我们的领导!”
田细佰挥起手臂几乎要揍孔太平。那手高高扬起后,久久落不下来。孔太平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汤有林和洪塔山。洪塔山抢上来,将孔太平拉到一边。
汤有林没有动手,站在一边说:“孔太平是一县之长,就是当舅舅的也不能随便打随便骂了。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这杯酒里我放了老鼠药。”田细佰从里屋端出一杯酒放到孔太平面前,“我的这个外甥十几岁就失去父母,好多年归我教养。原先我以为他能光宗耀祖,现在却怕他给我那早死的妹妹和妹夫的坟头上抹黑。第一次你洪塔山害他那青梅竹马的亲表妹时,他不主持正义,是因为那时镇里太困难,那些难处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所以我原谅了他。到了第二次,你汤有林害他亲表妹,他还是不主持正义,我想那是他第一次没对我说实话,是初犯,我还是原谅了他。第三次,他亲表妹好不容易谈上恋爱,他却玩借刀杀人的把戏,将对方撵走,然后将亲表妹送给一个六十岁的北方侉子,为自己的前途开路,我也想原谅他。毕竟女孩已经不成模样了,不跟给这样的人过日子,还有谁肯要她!而且他的确为田毛毛选了一个好人。万万不该的是,在他当了县长后,将你洪塔山提拔为镇长——不过这也让我明白了,你们三个人是一路的货色。而且这个孔太平比你们更坏。你们只害过他亲表妹一次,可每次别人害亲表妹时,他都要抓紧时间往伤口上撒盐!”田细佰又拿起那杯酒,“今天我不管你们的事,我只管我家里的事。过年后我琢磨了一个月,我得为民除害,不然的话,等到他爬到最高的位置上以后,害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千两千,一万两万。太平,来吧,我叫你一声外甥,你叫我一声舅舅,然后将这杯酒喝下去,就算是为县里的老面姓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你这是误解我,舅舅!我不是那种黑透心的人。”
孔太平站在屋子当中,委屈地叫起来。
洪塔山想上前夺过田细佰手中的酒杯,汤有林拦着不让他行动。
“酒里不会有药!再说街上卖的老鼠药全是假货。”汤有林说。
“太平,这杯酒总得有个人喝下去,你不喝就是我的!”田细佰又在催促。
“这真是奇事,天下的人哪个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你这个舅舅却要当县长的外甥死!”汤有林又说。
孔太平看了汤有林一眼,一伸手拿过酒杯就往嘴里倒。
就在酒水即将漾出时,田细佰突然将酒杯夺了回去,不等孔太平再有反应,一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全倒进嘴里!
汤有林在一边笑起来:“这也是章见淮配的豹鞭酒吧!”
田细佰将眼睛一瞪,脸上那些愤怒的肌肉再也无法松弛了。
孔太平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扶住他。
“太平,我要见你舅妈去了。你还行,敢接这杯酒,就说明你还有一点良心。我这一去也好向你父母作个交待了。”田细佰用一只还听使唤的手指碰了碰孔太平的脸,吃力地说着。
章见淮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他伸手在田细佰的胸口上摸了摸,长叹一声后,回头叫孔太平赶紧准备烧往生钱,送田细佰上路。孔太平哪里肯听这个,他朝章见淮瞪了一眼,转身抱起一张竹床翻过来放在地上,再铺上一床棉被子,然后同汤有林一道合力将田细佰放进被窝里。就在洪塔山找了两根竹杠要往竹床上捆时,田细佰用尽力气叫了三声:“太平!太平!太平!”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捆好竹杠后,洪塔山喊来几个民工,抬着竹床里的田细佰往山下跑。
汤有林这时才真傻了。他反复向孔太平解释,自己在省城里也见过几次如此威胁别人的人,结果全是一场闹剧。孔太平心如止水一样反过来劝汤有林别记较这些,他本来就没有错。山路很陡,尽管那些民工一个个都是年轻力壮,可还是走不快,眼看着田细佰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孔太平忍不住掉了几次眼泪。一行人走到山腰最陡的地方时,有一阵没有见着人影的章见淮从路旁的树林里钻出来,叫了一声小心。在最前边领路的孔太平定神一看,峭陡的小路上有一层细小的砂石。章见淮从路旁的松树上扳下一支松枝,弯下腰匆匆地将那些砂石扫到一小路的两边,并说这样的路是最好命的,搞不好脚下一滑,人就掉到山沟里去了。说完这些,章见淮又说,孔太平他们这样吃大锅饭不行,得有人在前面走,先到医院里去让医生作好准备。章见淮的话提醒了孔太平。他将章见淮的眼神看了一下,扭头要汤有林和洪塔山按照章见淮说的,先行下山,让镇医院的白院长作好抢救病人的准备。汤有林觉得有理,也就没有谦让,不仅自己要走,还朝洪塔山使了个眼色,让他也跟着自己走。洪塔山像没有看见,只顾用手指去拭田细佰的鼻息。
汤有林走后不久,章见淮将路上的砂石清扫干净了。一行再次上路,没走多远就听到下边不远的地方,有人隐隐地叫了一声。孔太平看着章见淮问他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叫。章见淮坚决地摇着头说,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又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座崖头。孔太平小心翼翼地从崖头走过时,发现路边的一棵檀树极像是被人做过树弓。孔太平留意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到了山下停车的地方才发现,小袁的车还在那里没动窝。从鹿尾镇那边绕过来的小许也在,他们都没有见到先行下山的汤有林。孔太平心里有数,他不动声色地要洪塔山留下来,陪着小袁继续等汤有林。自己则带人坐上小许的车直奔镇医院。
孔太平和送田细佰下山的那些民工握手道别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章见淮突然不见了。
到了镇医院,正要白院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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