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

第69章


白院长二话没说便亲自己上手术台,忙了近一个小时白院长才说一句话:如果能熬过危险期,田细佰的命就有救。孔太平心里多少有些踏实后,不由得惦记起汤有林。他让小许开车回鹿头山,接一下汤有林。
小许开车走后不到半个小时,汤有林就被洪塔山带人抬到镇医院。
白院长少不了又要忙碌一阵。
按白院长后来的说法,汤有林的情况比田细佰的情况严重。就在孔太平发现那棵檀树可以做树弓的地崖头上,汤有林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猛烈击打了一下,然后掉下崖头,将腰椎的第三和第四椎骨摔断了。虽然白院长说这辈子汤有林恐怕只能如此过下去了。孔太平还是要白院长想办法同与省里联系,将汤有林火速转到安济医院去治疗。
孔太平同白院长说完话后,就碰到刚从汤有林出事的现场勘查回来的黄所长。不等黄所长汇报,孔太平就批评他是吃饱了没事干,上天不养走山路不摔跤的人,有这种工夫不如去好好查查镇里那些至今未破的耕牛被盗案。黄所长不肯罢休,他已经找到证据表明那棵击倒汤有林的檀树是有人故意设置的树弓。孔太平提醒黄所长,派出所曾有明文规定,为了对付那些偷猎者,章见淮可以在鹿头山上设置一定数量的树弓。见黄所长不做声了,孔太平继续说,章见淮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他若是怪罪谁,那一定是别人的错。见黄所长不做声了,孔太平又问,如果调他到县公安局当副局长他愿不愿意干。问之后孔太平又说,有些人就是怪,宁可在下面当正职也不肯到上面去当副职。黄所长回答说,这件事他可以考虑。
病房里进出的人很多,孔太平一直找不到机会与汤有林私下说几句话。孔太平在田细佰的病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再去汤有林那里时,汤有林一个正瞪着眼睛冲着天花板苦笑。孔太平上前握着那还能动的手,要汤有林千万不要失去信心,积极配合白院长他们好好地治疗。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脚上全是露水的段人庆便闯了进来。说了几句话后,孔太平要段人庆亲自去将谷云接来,专门负责料理汤有林。段人庆见汤有林的眼色有默认的意思,只好转身去了。
趁着病房出现短暂的安静,汤有林悲伤地说:“还是老同学最了解他。”
孔太平说:“只要你想念的女人,我都可以将她们叫来做陪伴。”
汤有林说:“有两个人叫不来。”
孔太平想了想说:“当然,我也不会让月纺来。另一个是谁?”
汤有林叹口气说:“你猜错了。我从来没有在月纺面前动过什么心思。我是说你叫不来江小寒,她昨天出发去美国了。另一个是娥媚。这么多年来,只有她让我失手了。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千万别学我,去冒这个险。”
孔太平连连点头说:“你是师傅,我听你的。”
汤有林有些感动地说:“你我同学一场,好多事我都没有瞒你,你也没有出卖我,一般地说当干部的做到这个份上就可以打一百分了。我再问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迷你汤的秘方?”
孔太平说:“当然想。不过我想你会将秘方告诉段人庆。段人庆那样捣鬼,你还让他当常务副县长,他一定有过人之处。”
汤有林说:“用你们这儿的俗话说,段人庆在我眼里其实连鸡巴都不如。当时我还想着自己只在这里干三年,不能放着一件好使的工具不用。假若必须在这里干八年十年,我早就将他一脚踢开了。对你说实话吧,刚来那一阵,段人庆没少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弄得我都有些相信了。不然的话,让你当常委,让你当代理县长,都不会拖那么久。说句真心话,眼见着县里的事就要都归你管了,我劝你还是用一用段人庆。从前他在你面前是一只虎,现在他已经变成一只狼了,再过一阵他就是你的一条狗。”
孔太平说:“真有那样的机会,我肯定按你的意见办。”
中午过后,白院长就将转院的事联系好了。下午三点左右,专程护送汤有林的医生和救护车都准备好了。
临上车时,洪塔山匆匆跑来,提醒孔太平:“汤书记这一走,我们又不知道他那秘方,迷你汤就得停产了。”孔太平不让洪塔山用这事去为难汤有林。洪塔山急得在一边直跳脚。“少了迷你汤的收入,县时和镇里又会拿不出钱来发工资。”
“你有进步了,知道为别人的事着急了。”孔太平说:“不过你还不老练,这时候最急的不应该是你,而是汤书记。汤书记只是摔断腰椎,思维仍原封未动。他很清楚,县财政一旦没钱,他在省城住院的医疗费就没人替他出支。”
眼见着救护车就要开动了,孔太平上到车里再次握了握汤有林的手,并说自己因为要替舅舅守灵,不能亲自送他,只能等一阵再去了。
没想到汤有林捉住他的手不肯放下。他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憨憨的样子。告诉你吧,做迷你汤的秘方其实非常简单:先将甲鱼苗放进菜油里泡上一个小时,捞起来后再放在热水里泡十分钟,接着又将它放进十度左右的冷水中泡十分钟,等它要冬眠了,又重新放进热水里。甲鱼虽然是冷血动物,毕竟有血有肉,这样反复几次,就算不会感冒,也会上吐下泄。甲鱼苗那么小,经过几吐几泄,苦胆汗也就排光了。”
孔太平将汤有林说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他越想越觉得汤有林身上确有过人之处。
孔太平将汤有林送到镇子另一头。从救护车上一下来,他就钻进路边树林狠狠地撒了一泡尿。整理完裤子正要往回走时,忽然发现四周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儿。一阵风吹来,憋得太久的尿特别臊。孔太平有些不喜欢这种经由自己的身心而产生的异味。他想到,小时候自己跟着舅舅在这一带玩耍,尽管遍地里野着拉屎撒尿,却一点也不影响轻风摇动树林和草丛后,遍地焕发出的芳香。长大后,自己仍旧吃的是五谷杂粮,仍旧是那副肠胃与唇齿,却活生生地变化出一种腐朽来。眼前的每一种花儿都是那样美妙绝仑。孔太平像是才发现这个天地间的秘密。他一样样地轮流冲着它们发愣,不知什么时候记起来,自己还从没有为哪个女人献过哪怕是一束那种最不起眼的花儿。孔太平本来是想趁着这种念头好好地看看这些熟悉的花儿,低头之后却发现,许许多多的蚂蚁正在向自己尿液撒过的地方聚集。顿时间,孔太平就失去了继续去看花儿的心情。他情不自禁地对自己说,如果这样年轻就患上糖尿病,好吃的不能吃,好玩的不能玩,那才叫真惨。
又起了一阵风。
一只轻飘飘的树叶,做出很勇猛的样子,直挺挺地对着孔太平扑过来。
1995/10/6--2000/10/8初稿
2000/10/9--2000/11/4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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