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

第七十七章 夜宴(五)


    第七十七章夜宴(五)
    就在这异常安静的当口,那兔子身侧不远的地方,又打下了一束光芒来,浑身插满柳枝的朱宝儿一脸镇定的诵读着自己的台词:“我……是一颗树,一颗孤寂的桂花树……”
    市井中成长培育出来的厚脸皮,令他的神经着实粗大了许多,宝儿丝毫感觉不到紧张的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开场任务,接着便笑眯眯的望向那只兔子,等待着下一句的对白。
    何吉的好运气显然到了头,任他挖空心思,挠破头皮,却怎么也想不起后面该说些什么,耳边嗡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支吾了半响,只能无意识的重复着宝儿的话语:
    “桂花树……桂花树……那……你为什么插满柳枝?”
    桂花树脸上的微笑嘎然而止,这……这是哪门子的台词?他不是应该接着说:“在这冰冷的月宫,你我相依为命……”而自己则答道:“还有嫦娥姐姐……”云云的么?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不搭茬的话?为什么插满柳枝?这要让自己如何回答?
    瞬间陷入焦灼的桂花树柳枝乱晃,看着周围不明就里的眼神俱都飘到了自己的身上,急中生智的强掰着:“我……我年纪还小,还没开花,待到花开的时候,便是桂花树了……”一边急急的施着眼色,向上翻着白眼,提醒那只兔子,应该说天上的月宫了……
    五感早已封闭的何吉,完全领略不到这番好意,呆愣着只顾一字一句的较着真:“可你明明是柳树……”
    所有人的眼光又再次飘了回来,对啊,你明明是柳树来着,再大也就是一颗柳树,怎么开桂花?
    可怜的宝儿犹如五雷轰顶般的郁悴,委屈的想要立刻放声大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由闷生气,由气而恨,当下再不管不顾的,一副几近崩塌的形状,冲着那兔型人一阵狂吠的控诉:
    “现在是夏天啊,哪里来的桂花?我们不是没找着现成的桂花树枝,用柳枝替代一下而已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老揪着不放啊?”
    依然神游物外的何吉对这一顿的嘶吼倒是有了反应,只可惜他浑然忘记了现在的场合,还以为是平日里小哥俩间的打闹,看着朱宝儿一脸的恶形恶状,当下不依不饶的回着嘴,将两日来憋闷于心的郁气倾吐了出来:“哼,我早就想说了嘛,让你来演桂花树真是老大的败笔,天下间有这么肥的桂花树么?还插着柳枝装样子……”
    随着这两句令人气结的冷言冷语,神志原就所剩无几的朱宝儿终于彻底的抓狂了:“啊……啊,你……你这死兔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只会哭丧个脸……”
    随着嚎叫声的响起,两小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急速的扭打做了一堆。
    第三束光芒终于亮起,死死皱着眉头,以单手支额,还不停揉着太阳穴的卫衍来不及变换姿势,便这样一副脑仁疼的模样出现在了宾客的面前。
    这次,是真的砸锅了吧……
    在这短短的开场设置里,自个这樵夫不过是仅有一句台词的龙套而已,如今要将这拨乱反正的重大责任放在自己的身上,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
    一脸便秘状的樵夫斟酌思虑了良久,终是放弃了那等不切实际的努力,破罐子破摔的闷声到:“打吧……看来,你这桂花树等不到我砍,便会自动倒塌,任我宰割了吧……”
    冷飕飕的语气终于惊醒了不停抓挠着的二人,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就此停顿了下来,肝胆皆寒的同时拿眼角向樵夫瞄了过去……
    “啪嗒……”
    随着卫衍的话音落下的,还有三两枝折断的柳条,无巧不巧的,那郁闷兔子面上的红鼻头也于此时掉了下来,好一副凄惨不已的两败俱伤之局面啊……
    厅内仍然是一片寂静,直到上首君主身侧的那银发美女,再忍耐不住心中揶揄之意,断断续续的大笑出声:“这……呵……呵呵……这是讲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吧……哈哈哈……只是这柳树……呃,桂花树……哈哈,着实胖了些……还有那兔子……哎呀,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
    这笑声一旦开了头,便仿佛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四周的宾客俱是捧腹大笑状,个别更甚的,还夸张的捶着几案,貌似直不起腰来。在这样一个娱乐形式还不发达,大众的笑点都还巨低的年代,三小这一场错打错着的开场闹剧,正对了这帮权贵新奇猎艳的胃口,端是无比的令人感到意外之极,而又欢喜之极呢。
    魏安厘看看场中那柳枝惨淡的胖桂花,泫然欲泣的两团红兔子,还有那故作老成愁眉不展的黑樵夫,一边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着:“赏……有赏……哈哈”
    人来疯的朱宝儿一听有赏,再看看周围轰然的叫好与欢笑状,不觉立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卖弄着耍宝似的,学着街头的杂耍艺人打了个水漂般的拱手礼,以示谢赏,尔后,码足了力气,向下演了去。
    “咄,那樵夫,你可莫要砍我,你若是放了我一条性命,我便与你一个天大的好处。”
    谢天谢地,终于绕回了正道,卫衍不觉对宝儿的急智多了几分赞许,实没想到今夜竟然还有机会说出唯一的那句台词呢,当下急切的便高喊了出来;“什么好处?”
    “呵,让我话与你知……嫦娥姐姐每到月圆之夜,寂静无人之时,都会在这仙湖之上翩翩起舞,这可是凡人三生也修不到的眼福啊,你若是不伤害于我,我便替你遮掩形迹,让你好好看看这天界第一美女的梦幻舞姿……”
    说罢,朱宝儿开始抖动身上的枝叶,做出一副繁茂的样子,将樵夫遮掩到了身后,如梦初醒的兔子也终于进入了表演的状态,匍匐着依偎在桂花树的脚下,只那缺了几枝的树杈,空落落的凄惨模样,再次引得在场的众人好一阵的闷笑。
    三人身上的灯光开始渐渐的暗淡,直到彻底的湮灭,就在大家再次失去视觉焦点的这一刻,却有那眼尖的,禁不住的叫出了声来:“哇,快看……湖中心的阁楼上,好大的一轮圆月……”
    所有人的眼光顷刻间便汇集在了那方圆二丈有余的巨月背景之上,随着那处耀眼光芒的升起,席间的微弱灯光俱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蓝色的光点如梦如幻的从梁间撒落了下来,还不时的旋转的变换着方向,便如同那九天的星子,争相的跌落到了人间。
    “小无忌,这是什么灯光?如此的妙不可言?”
    出言问询的是爱美成癖的骊黎,看来,但凡女子,无论年龄吧,都逃不过这幻梦般美景的俘虏了。
    “类似走马灯吧,只具体的操作,却是我那位女客卿总揽的,我也说不上来……”
    “那……”
    未待这早已成精的老妖婆发出其它的疑问,一阵轻柔舒缓的乐声已然飘扬开来,头先于厅中曾出现过的光芒再次显现,映照出两排正在吹拉弹唱的乐工,盛装齐整的列在听水榭外的空地之上,只这光芒迅速的隐匿,乐工们也随之消失不见,只余下婉转的乐曲继续在厅中回荡。
    一把娇嫩无比的空灵女音,应和着响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席间的众人来不及细细品味这词句与唱腔了,大家的所有注意力已然被那轮巨大的圆月吸引:清冷的光芒之中,一个同样巨大的却又婀娜多姿的身影正在慢慢的显现,尔后,举手投足,扭肩下腰的,开始了一场如泣如诉的舞蹈。
    怎可能有这般巨大的人影呢?怕有丈许了吧……目瞪口呆的人群中,低低的传来各种各样的惊叹之声,少许经历丰富又着实聪慧的,联想着平日里光与影的关系,不觉慢慢揣摩出了些门道,许是控制好距离后的投影吧,方能造就这般震撼的效果呢。
    更多的人,懒得去追究其中的缘由,只痴痴的凝望着那个身影。只是一个影子呢,看不见颜色,看不见面貌,可那等峰峦起伏,凹凸有致的曲线,那等柔美曼妙,袅袅婷婷的姿态,便着实的令人回味不已,憧憬不已了。
    魏无忌悬了一夜的心,立时的落下了一半,目眩神迷之余,却也由衷的感叹,涤鹿的舞艺姑且不论,便是这揣摩人心的功夫,恐已是炉火纯青之极了吧。在这世上,唯有自己的想象才是最美的,她连小脸也还没露一下,只不过是个剪影而已,怕已将在座大多数的人心俘虏了吧……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圆月蓦然分开断做了两半,片刻的轻烟缭绕之后,一位身着白色舞衣的绝美女子便飘飘然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涤鹿想象着月宫独处的哀怨,脸含轻愁,眉若远山,不为人察觉的,悄悄的做了个深呼吸:接下来,便是真的要飘了,默默祈祷着背后那黑色的锦索不会出岔子,身体前倾,单脚微挑,双手猛的一扬,长达两丈的水袖就此抖落了出去,连同腰间的丝绦,还有那异常宽大的裤裙一起,在夜风中飞扬了起来,向着开满睡莲的湖水间缓缓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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