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疑案正解

第16章


乾隆帝生母疑案,更是被炒得街谈巷议,沸沸扬扬。我归纳一下,主要有四说: 
  第一,南方傻姐说。民国时期曾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从“老宫役”口中,听到乾隆帝生母的故事,并对胡适讲道:“乾隆帝之生母为南方人,浑名‘傻大姐’,随其家人到热河营生。”这种传说因《胡适之日记》而流传甚广。弘历(乾隆帝)出生时,胤禛已是雍亲王,他怎么会纳一位“傻大姐”为福晋呢!这纯属齐东野语,毫无根据,不必相信,也毋需论。 
  第二,承德贫女说。晚清湖南王闿运曾经做过曾国藩的幕僚,还做过大学士肃顺的西席(家庭教师),交游甚广,熟谙掌故,又是晚清著名诗人。王闿运在《湘绮楼集·今列女传》中,说: 
  孝圣宪皇后,纯皇帝(指乾隆)之母也。始在母家,居承德城中,家贫无奴婢。六七岁时,父母遣诣市买浆酒粟面,所至店肆辄大售,市人敬异焉。十三岁入京师,值中外姊妹当选入宫,随往观之,门者初以为在籍中,既而引见,十人为列,始觉之。主者惧,谴令入末班。孝圣容体端颀(qí),中选,分皇子邸,得在雍府,即世宗宪皇帝王宫也。宪皇帝肃俭勤学,靡有声色侍御之好,福晋别居,进见有时。会夏被时疾,御者多不乐往,孝圣奉妃命,旦夕服事维谨,连五六旬,疾大愈,遂得留侍,生高宗(乾隆)焉。(张采田《清列朝后妃传稿》上) 
  他提出,乾隆帝的生母虽然是钮祜禄氏,但的确与避暑山庄有关。与皇室家谱——《玉牒》和《清高宗实录》记载的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家世比较,王闿运所记不仅详尽,而且多有异辞。说钮祜禄氏“家贫无奴婢”,13岁时混入姐妹群中得入选秀女,分雍亲王府为侍女,都不见于《玉牒》和《实录》。 
  上述记载可信吗?曾任清史馆纂修的张采田说:“王氏书好任意出入。”晚清遗老、熟悉清宫掌故的光绪进士金梁认为:从《钦定宫中现行则例》里,可见清宫门卫制度森严,怎么可能让一个承德女子混进皇宫并入选秀女呢?断言王闿运所记不实。但王闿运关于乾隆帝生母钮祜禄氏家世及入宫的说法,虽不无破绽,却应予重视。张采田在《清列朝后妃传稿》中引述英和《恩福堂笔记》和王闿运《湘绮楼集》的记载,促发人们更加关注这个疑案。 
  第三,海宁陈家说。海宁在清朝属杭州府,是滨海的一个小县,它之所以闻名于世,一是这里可以观气势磅礴的海潮,再就是明清以来这里出了一个“海宁陈家”。 
  海宁陈氏后人陈其元所撰《庸闲斋笔记》讲了一段掌故:道光朝时他的从祖陈崇礼做建昌道,有一次被皇帝召见询问他的家世,崇礼奏称系陈元龙、陈世倌(ɡuān)的后人。道光帝道:“汝固海宁陈家也。”于是将他擢升为盐运使。这里提到的陈世倌,就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乾隆七年(1742年)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并被广为传说是乾隆皇帝真正生父的海宁陈阁老。 
  这个故事来自清末天嘏(ɡǔ)所著《清代外史》,书中《弘历非满洲种》写道: 
  浙江海宁陈氏,自明季衣冠雀起,渐闻于时,至(陈)之遴,始以降清,位至极品。厥后陈诜(shēn)、陈世倌、陈元龙,父子叔侄,并位极人臣,遭际最盛。康熙间,胤禛与陈氏尤相善,会两家各生子,其岁月日时皆同。胤禛闻悉,乃大喜,命抱以观。久之,始送归,则竟非己子,且易男为女矣。陈氏殊震怖,顾不敢剖辨,遂力秘之。未几,胤禛袭帝位,即特擢陈氏数人至显位。迨乾隆时,其优礼于陈者尤厚。尝南巡至海宁,即日幸陈氏家,升堂垂询家世。将出,至中门,命即封之。谓陈氏曰:“厥后非天子临幸,此门毋轻开也。”由是,陈氏遂永键其门。或曰:“弘历实自疑,故欲亲加访问耳。”或曰:“胤禛之子,实非男,入宫比视,妃窃易之,胤禛亦不知也。”或又曰:“弘历既自知非满人,在宫中尝屡屡穿汉服,欲竟易之。一日,冕旒袍服,召所亲近曰:‘朕似汉人否?’一老臣跪对曰:‘皇上于汉诚似矣,而于满洲非也。’弘历乃止。”这段文字核心的意思是说,在康熙年间,海宁陈家和雍亲王胤禛两家同时生孩子,且生日时辰都相同,雍亲王命陈家将孩子抱进王府自己要看看,结果抱进去的是男孩,抱出来的却是女孩!陈家怕引来灭门之祸,不敢声张。 
  蔡东帆(藩)《清史通俗演义》第三十回对此加以渲染,钱塘九钟主人《清宫词》又为之推波助澜。《清宫词》有一首说:“巨族盐官高渤海,异闻百载每传疑。冕旒汉制终难复,曾向安澜驻翠蕤(ruí)。”诗的作者还对最后一句诗加了注释:“海宁陈氏有安澜园,高宗南巡时,驻跸园中,流连最久。乾隆中尝议复古衣冠制,不果行。”《清宫词》说“巨族盐官高渤海”,指的就是海宁陈家,这首词原注中指乾隆帝南巡驻陈氏安澜园流连最久为证。 
  应该说《清代外史》也好,《清史通俗演义》也好,《清宫词》也好,有关乾隆帝生母的异说,当时都带有排满的政治意味。因为如果乾隆帝是海宁陈氏之子,也就否定了他的纯正满洲血统,因而清朝自乾隆以后,已成了汉家天下。这个传闻尤为汉人所津津乐道,到了清末民初,几乎众口一词,尤其江浙一带更甚。 
  野史炒作之后,小说家又出来凑热闹,首先登场的就是名噪一时的鸳鸯蝴蝶派大家之一许啸天。民国十四年(1925年),上海出版许啸天的《清宫十三朝》,书中写乾隆帝原是陈阁老的儿子,被雍正妻子用掉包计换了来,乾隆帝长大后,从乳母嘴里得知隐情,便借南巡之名,去海宁探望亲生父母,但这时陈阁老夫妇早已去世,乾隆帝只得到墓前,用黄幔遮着,行了人子大礼。此书风靡一时,更加广为人知。 
  近来,乾隆帝为海宁陈家之子的传闻,不断采入小说、影视作品,而影响最大的当属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金庸(查良镛),浙江海宁人,从小就听到有关乾隆帝的种种传闻,故而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也就紧紧围绕着乾隆帝身世之谜展开。在金庸的笔下,当时江湖最大帮会——红花会的总舵主于万亭秘密入宫,将乾隆帝生母陈世倌夫人的一封信交给乾隆帝,信中详述当时经过,又说他左股有一块朱记。待于万亭走后,乾隆帝便把当年喂奶的乳母廖氏传来,秘密询问,得悉了自己家世真情:“原本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皇子允祯(按即胤禛)的侧妃钮祜禄氏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听说大臣陈世倌的夫人同日生产,命人将小儿抱进府里观看。那知抱进去的是儿子,抱出来的却是女儿。陈世倌知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骇之下,一句都不敢泄漏出去。” 
  金庸先生虽以海宁人写乾隆帝为海宁陈家之后的故事,但他告诉读者们:“陈家洛这人物是我的杜撰。”他还声明:“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帝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不住。”乾隆帝到海宁,不能证明他是陈家的儿子,因为: 
  其一,四至海宁为海塘。乾隆帝六度南巡,四至海宁,每次都有驻跸陈家私园——原名隅(yú)园,后经乾隆帝改名的安澜园中。乾隆四至海宁,主要为修海塘。海潮北趋,海宁告警,一旦冲破海塘,浸淹苏、松、杭、嘉、湖等全国最富庶之地,则严重影响政府赋税和漕粮的征收。我去海宁作过考察,海塘工程,雄伟壮观,大功告成,厚惠于民。 
  乾隆帝为什么每至海宁必驻陈氏私园“隅园”呢?最主要的原因是乾隆帝爱此园景致,且居园中即可闻潮声,而偏僻小县海宁也确实没有比这“三朝宰相家”更体面的地方可以迎驾。 
  隅园地处海宁城西北角,到陈元龙居住时,规模益备。乾隆帝南巡,陈元龙已死,其子陈邦直又增设池台,作为驻跸之地。隅园有百亩之广,入门水阔云宽,园内有百年古梅、南宋树木。当时著名诗人袁枚咏该园诗有:“百亩池塘十亩花,擎天老树绿槎(chá)枒(yá)。调羹梅也如松古,想见三朝宰相家。”乾隆皇帝在数十首题咏其园的诗中,发出了“似此真佳处”的感慨。乾隆帝初幸隅园后,赐其名为“安澜园”,以志此行在使海水安澜。后乾隆帝又在圆明园内建“安澜园”,并写《安澜园记》。乾隆帝六次南巡,四至海宁,都驻跸陈氏家园,但每次连“三朝宰相”陈家子孙都未召见,更谈不到“升堂垂询家世”,至于说他张黄幔以偷祭死去的父母,更属天方夜谭。 
  其二,“春晖堂”为康熙书。海宁陈家有清帝御书“春晖堂”匾额。“春晖”用唐孟郊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春晖”两字的出典。有学者说:“春晖”喻慈母恩,乾隆帝若不是陈家之子,为何题写这样的匾额?但是,经孟森先生考证:陈家确有“春晖堂”匾,但此匾是康熙帝赐书,而“非高宗所书也”。 
  其三,胤禛抱子理难通。有人说,胤禛做皇子时,生育不蕃,出于争储的目的,所以不择手段抱来陈家之子冒充自己的儿子。康熙五十年(1711年)八月十三日乾隆帝降生时,海宁陈氏在北京做高官的陈元龙,由吏部右侍郎改吏部左侍郎,八月又改广西巡抚。胤禛时为雍亲王,他的长子、二子虽早殇,第三子弘时却已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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