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郑紫落回味在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只是不知道自己躺在了谁的家里，如果是西瑶村阁，不可能会有这么简单又不失大气庄重的陈设。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是模模糊糊，杨兄是不是说要娶她来着？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这辈子总算有个像样的人肯娶她了，可偏偏又跑了......
    “姑娘醒了？”有个女子进来看她醒了，又喜出望外的跑出去了，她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紫落下床，又进来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看面相长的倒像是三月春阳和煦舒心。
    但她被妓院吓怕了，双手护着自己问道：“我怎么在这，你是......？"
    他轻笑。“在下是长孙休因，昨晚出门散步，碰巧见姑娘一人躺在路边甚是可怜，就带回来了！”
    郑紫落忽然想起昨晚好像做过什么糊涂事？脸颊绯红的问：“那我……昨天没有失礼吧？”
    “啊……？没有，自然没有对我失礼！”这意思……难不成还对别人失礼了？郑紫落暗暗自责，不知昨天晚上是哪根筋乱了。
    不过能逃出来已着实不易，哪还敢叨扰这位富家公子。“多谢长孙哥哥相助，呃，......来世有缘再报吧！”
    本来紫落想说他日携草衔环一定报恩的。但看人家这身份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他被紫落的话吓到了，“姑娘有什么想不开吗？“
    “没有啊？”长孙休因脸色窘迫的白了白。“呃.....那你要走去哪呢？“紫落很老实的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他们的聊天略显尴尬。听小怜说，如今能帮阿姐脱困的只有兰陵王高长恭。因他功高震主，义薄云天。只是自己胼手舔足，怎么去见他呢？
    长孙休因看出她的迟疑，主动开口：“不如你先留下来，等想好了再走也不迟！”
    现在紫落事身无分文，前不知门后不知路。就连衣服被换哪去了自己都不知道。离去，大抵也活不了三天。
    “那……就叨扰长孙哥哥了。”
    住进来她才知这个长孙休因其是在此行商暂住的。为了这两天生意，就买了这么个大宅，足可见其家大业大。自然对这举手之劳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人家锦衣玉食都给她准备好了，长这么大她还没享受过此等待遇。郑紫落莫名的觉得有些小意外！
    如果不是出了苏煜之事，她还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样！
    那几个姑娘白白净净的手，跟画画似的给她把两鬓的发挽到发后。拿黄发带发绑了。发顶镂金春蝶流苏像是趴在了上面。再搭上浅黄的交领襦裙，郑紫落突然吓坏了。
    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一想到以后可能要还，心就忍不住想滴血。
    大户人家的礼数多，她一个村姑也不能尽善，长孙休因干脆就到她这儿全给废了。
    她才发现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尤其像长孙公子这样，一人守着个大宅院的更是绝品。老天终于开眼了。
    他还帮着给郑紫落打听宫里的事。郑紫落被这风流公子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还想着这样的好男人，要不是自己哪哪都不争气，就值个五钱银子，真真就把自己献了。
    这两天感觉真不像真的，她长这么打何时交过大运？还是富贵桃花运？
    夜间无聊，长孙休因教她下棋，棋路死了一片！郑紫落下的眼晕心更晕，问道：“长孙大哥，你真的……是偶遇上我的？”
    “怎么说？”她看着棋路囧了半天。“谁大晚上无聊在那经过，不是刚从西瑶春阁出来吧？”
    长孙苦笑。“那你就真想多了，我应该算是被一个无聊的人给坑了。”一子落下，郑紫落只能接受满盘皆输的事实。
    他们又开始下第二盘。郑紫落窘然的开口：“长孙哥哥，你对我这么好，需要我......以身相许吗？”
    “恩？？？”
    长孙休因棋子都吓掉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看来是不用，行吧！”郑紫落绯红着脸笑他的反应。
    长孙休因更佩服她身为女儿这事还说的那么坦然！自己硬生生擦了把冷汗。
    紫落向来不愿意憋在家里，长孙休因就派了两个机灵的婢女陪着她。
    她这才明白大户人家也有苦。出门还得找人跟着，一点自由都没有。她也算是过了把大家闺秀的瘾。反正……不太好受！
    晋阳城繁华依旧，穷人也是依旧。“两位姐姐，我可不可以帮帮他们？”她们对视一眼颇感惶恐“姑娘折杀奴婢了，需要什么，吩咐便是！”
    一路上紫落跟她们聊的都挺好，只是一到关键时刻她们就谦卑的让紫落佩服，幸而父母让她活跃了十七年，这帮女孩们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她习惯只逛不买，还好她们跟着各个小摊逛了个遍也没嫌烦。
    “你还真是悠闲！”
    郑紫落闻声回头，立刻把脸黑了。——又是苏煜！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关你何事？我们认识吗？”苏煜掩面笑意翩翩的问：“姑娘，我欠你钱吗？为什么见面视若仇人？”
    那两个女婢这时候一个闹肚子，一个找东西。也不知关系如何，就先腾了地方。也忒机灵了些！
    “若因我去了西瑶春阁引得你生气，我可以解释！”
    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上次他们俩个一起逛街还不相熟，此番就已相恨。紫落冷冷的说道：“解释又如何？人性是解释不了的……还要多谢你教我！”
    苏煜越听越纳闷，刚想问清楚，远处疾来一匹战马，上边人很急又是一身戎甲应该是战报，视若无物，飞驰而过！
    郑紫落找人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周军宇文宪胜了斛律光大将军，现今只能回报皇上再发调派令！
    这么看来，兰陵王高长恭必会出战。之前她与小怜商量过，现在在晋阳能救得行宫良人的，除了皇上枕边人，就剩体察民间疾苦的兰陵王高长恭。
    他统领着晋阳行游的所有禁卫军。此次皇上若放着战神不用，那真是脑袋进了浆糊。看来必须要早些找他了。
    话说兰陵王，他皇子亦是武将。几年前邙山之战，他头戴面具，以五百精骑战胜周军五万士兵成了一段佳话，被百姓称之为“战神”。
    那年她还小，啊爹还给她们姐弟做过威武恐怖的面具，让他们耍了好几个年头。不知……真人该是多么的英武霸气！
    如果当初登皇位的是他这位“保护神”，或许就不会有向她这样的女孩了！
    她转过身，苏煜已经走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要给她解释，原来不过嘴上功夫！紫落蓦然有些失落。
    回到家，长孙看她失魂落魄的，不似昨日跟他谈心时那样愉悦。大晚上的坐在台阶上看星星，安静的不太正常。“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她淡然一笑，给他让了一席之地。
    “哪有。不过看满天星星只守着一个月亮，依旧输了光华觉得可怜罢了。也不知……阿姐，是何处境。”
    此时的郑如雪，其实正眼巴巴看着身边人得宠算计，没她什么事。
    自从上次一事，教习女官总是刻意冷落她，若不是小怜机敏恐怕性命都不保。只是她用的是紫落的籍贯，若真有什么事，必定连累本家。
    “宫中的事过两天就能知晓。听说你今日逛街，碰上了讨厌的人？你在晋阳还有讨厌的人呢？”
    郑紫落苦笑，恐怕讨厌的都在这儿了。原来今儿那俩姑娘在玩暗里看戏，真是多此一举。
    “那是我曾经最欣赏的挚友，可惜.....自己眼拙了！”
    长孙休因挑眉“他得做了多大的孽，让郑小姐这么……生气？”
    “他也......没做什么，是我会错了意而已。呃......不过街市上的难民又添了许多，君王不思朝政，有再多星星也明亮不了......”
    她故意转了话意，长孙休因也不好再问。
    翌日，长孙休因得朋友相告，郑如雪还未承宠圣恩。但冯小怜不仅得遇了皇上，而且还平步青云获封了冯淑妃。此时的后宫换了新局面，因冯淑妃的专宠狠毒，宫里现在是人人自危如履薄。
    得知此事紫落愁的覆去睡不着。小怜的目的她是清楚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心计如此之深。
    如今想来，她当初帮忙酬划的一切都是在她意料之中。或许，自己被抓的结局亦是一个注定。只可惜小怜算漏了她会路遇杨兄这位智师。
    这几日她上街，她听到一个好消息。因为皇上要祭天，兰陵王会先驱而行。百姓听说兰陵王会出现都巴巴的想在那天一睹战神风采。压根没人在意皇上会不会出来。
    这无忧天子的境界真是深入人心。只是紫落担心的是，万一那天她挤不过去可就惨了。
    次日一早，兰陵王带着亲信开始到处封街。丫鬟一早来侍，就见了她留下的几个字。
    郑紫落在他必经之路不要形象的跟人挤着。那帮人居然能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看一眼兰陵王其毅力紫落深深佩服！
    终于，终于.....他终于骑着高头大马而来。郑紫落只看了一眼，便傻了……
    上次她跟阿爹到边城制衣就见过此人，还跟他的同伴吵了一架！
    当时就只觉得他模样俊美如女子，跟那个物主有云泥之别。可怎么都没想到，那张长着淑女脸的居然是——战神！
    可怜她幻想了多年的战神形象啊……一眼就碎成了渣渣！
    郑紫落现在也没地儿哭去。好容易寻得好机会想钻进去，却被人大力扯了回来，避开了人群。
    她生气的转头大骂：“哪个混蛋！不知道本姑娘有事啊！”
    定睛之下，又是苏煜。把她强拖出来他居然还一脸不悦！“你在这儿干什么？”
    郑紫落甩开他的手，泪水流的有点莫名其妙。气急败坏的回答：“知道我看见那些采女在我面前被侮辱的场面吗？
    我好恨自己的无能无力！可自己不还是被带进了妓院？
    但那又如何？……别人怎么鞭打我都可以忍，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在那种肮脏的地方看见你……？
    多少次……我还巴巴拿着平安袋等着你，现在才知，只是老天跟我开的玩笑！”
    苏煜怔了怔，似乎是没听明白她委屈的是什么。
    ”你还想阻止我救啊姐吗？”但片刻之后，苏煜还是慢慢的放开了手！
    郑紫落心系兰陵王，此时再不拦阻就真没机会了。情急之下忘了所有的飞奔过去，单膝跪倒。正巧那个物主正在飞驰过来。
    她倒吸口凉气挡着眼睛不敢看，眼看就没救了。物主亦震惊赶紧勒紧缰绳。
    蓦然飞来几颗石子打在马腿上，马蹄受疼扑通跪地！那物主直接飞了出来，郑紫落瞪大双眼急呼：“完了，完了！！”
    嘭！正巧砸在郑紫落身上，她历时感觉身家性命都给压没了！
    片刻过后，两个人都揉着脑袋坐起。物主怒斥：“你不要命啦！！“而后想起在哪里见过”……是你啊，小丫头片子！”
    可不是嘛！紫落心想，又是那个物主！冤家路窄。“怎么又是你啊，大叔......！”
    兰陵王也下马过来邹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紫落刚想起正事赶紧跪下大喊：“王爷，请帮民女做主！”
    兰陵王看清楚是她，先让那位大叔把紫落带回住处再议。
    兰陵王仔细检查马腿上的伤，发现四周并无异动，但这伤却是不轻，他紧紧拧着眉头。
    “原来你就是斛律恒伽！传说中的落雕都督？呵呵，大叔.....久仰久仰！“紫落崇拜英雄，自然也少不了他爹斛律光老将军。爱屋及乌，她看着物主两眼放光，这回可见到活的了，当然不胜欣喜！
    斛律恒伽扶额，遮住她的眼。“好啦好啦，当心口水留下来！”
    兰陵王回来听她禀明一切，坚决的告诉她此事天方夜谭。更是非他能管，他只是一介武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当今天子强抢民女，致使百官同流合污。有多少户人家正在为女儿哭湿衣襟，我不信王爷可以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