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兰陵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她始终一脸坚毅，矢志不渝。
    高长恭勾出一丝魅笑，“真的是为了这件事？”郑紫落不大明白。“恩？......那还有啥呀？”
    高长恭招手先让她起身，勒令所有人回避。“你状告天子其罪足以诛十四族。更别说她已进宫。螳臂挡车，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郑紫落冷笑，“放眼天下，皇上可还管百姓死活，就算他不诛杀又有几人活的安稳？王爷慈心仁德，若您也视百姓之命为草芥，那就是民女愚蠢天真，任凭王爷处置！”
    高长恭听她言词凿凿，想来也是谋划了许久，把他的性情都摸了清楚。若定了她的罪岂不落得个不近人情？
    郑紫落偷偷看他的神思之色，哪知他一直在看自己，像是在纠察什么。悠悠的问：“也不怕辜负刚才救你之人吗？”
    “救我？……谁啊？”郑紫落一头雾水，他却神色凝重，像是能把她看穿。好大一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似得。说：“本王就帮你打听打听吧！”
    高长恭原想安排她先住下，紫落执意不肯。
    得他相助已属万幸，她离开那么久想着长孙哥哥肯定生气了，自然不愿长留。再则，王爷神色古怪言词烁烁……她总觉得不大对劲。
    临走，王爷还问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你长姐跟你相像吗？”
    郑紫落勉强笑笑。这该让她怎么说，她身上的优点都反转为缺点？
    也不知当年哪个点没踩好，生下来如此尴尬！好歹也让她留点颜面。“一起长大......呃......神韵总是可栲的。”
    高长恭点头似笑非笑，让斛律恒伽送她回去。
    斛律恒伽明显的极不情愿，堂堂落雕都督在一小姑娘面前跌了两次面子，岂能好受？
    “斛律大叔……”  ！“叫我恒伽！”
    “好吧。现在都出了王爷的视线了，我自己走吧！”郑紫落最看不惯别人瞧不上自己，哪怕他是落雕大将军的儿子。
    “别傻了！就算我再不喜欢你也得言而有信。”紫落在后面撇了撇嘴。
    “……刚刚……王爷跟你聊过什么？”紫落故意气他，停在一个客栈底下。“就不告诉你”
    她跳进客栈，斛律恒伽却还在跟着。“我到了……你是要到我房中坐坐吗？”
    紫落冲他勉强笑笑。“切！提醒你一下，过两天祭天你安分守己些，别出来捣蛋。”斛律恒伽傲气凌神的走了。
    紫落看他远去的背影，想着兰陵王的吞吞吐吐。虽说不上来所以然，但总有些不安心，所以没敢回去。
    杨兄说过，不要轻看乱世之人一言一行。她对那些事还心有余悸，自然不敢忘怀。
    她让客栈给长孙哥哥送了封信，说明了情由以免他担心。好在现在出门长孙哥哥还贴心的提供银子，不似已前买个烧饼还得掂量掂量。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不得不说老天终于肯眷顾她了。
    郑紫落等了两个昼夜，她自知兰陵王应是忙祭天护卫不得空向皇上进言。长孙大哥又非要她回去商议，想着这回子高长恭一定不会过来，只好遵命了。
    趁着天色未晚，尚静。紫落溜达出来，却正正好撞上前头的男子好风景。
    他就靠在大树下，沉寂的瞌着长睫，似梦似醒。紫落真不想承认他这副模样……很使人陶醉！
    可惜了，那人竟是苏煜！
    若说前两次是偶遇，这次就摆明了告诉她是故意相等。
    “吆……苏少好兴致，赏景都与众不同！”听见她的声音。苏煜眸子轻颤微张，起身靠近了两步，神色略显凝重。“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郑紫落阴阳怪气的抬眼听着。
    “我听说郑紫落是个不愿伤害别人的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利用别人了？”
    郑紫落一脸茫然“你胡说什么？”
    “你敬慕高长恭，也知他功高震主被天子忌惮，只少了个杀之的理由。要是没猜错，你打算让他保你阿姐。一个入了宫的女子，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曾怀疑过小怜只是骗她，可事有轻缓，天晓得高长恭答应帮她时她有多高兴。
    如今再想想，的确是自己利用了兰陵王的仁慈已是不置可否。
    可事到临头总会自我欺骗，紫落也是一样。“……不会的……你的话……我怎能相信！”
    苏煜冷笑“这就是乱世。你怎么涉入的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不该淌这趟浑水。你若想清楚了，抽身回家吧……！”
    其实他也是好心提醒，紫落却莫名的涌起一股痛意。
    也许是太看重，才像计较。回家这二字，像是讽刺，又像是对她此番窘境的羞辱。
    “……不过是一趟晋阳送亲，便让我彻底看清楚了身份之别。……多谢你骗过我。虽知天上并无紫霞，可那时，我很欣赏你……便真的信了！”
    她径直从苏煜身旁走过。初夏时节，这条幽长的巷子却冷的恍若秋风瑟瑟，让人心寒！
    这些天晴天霹雳一个赛是一个。她不过是强撑着微笑，倔强的不想认输。原以为老天终于肯放过她，原来还是自己太天真。
    夜晚的明辉透过簿窗，她抱着枕头痛哭了一场。若因为一己私欲害了战神，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祭天大典排场很大，有这么多银子，用于造福百姓，干什么不行。她今日还特意装点了一下。看看盛况，得空……再见见高长恭。
    那个色狼王乘着金撵过来了，百姓们都手拿着臭鸡蛋蠢蠢欲动。一个皇帝混成这样真不容易。
    关键里边还端坐个妖媚的女人，郑紫落义愤填膺，那里边不是冯小怜还有谁。
    高纬还闲散的伸伸懒腰纳闷的问：“朕体恤百姓没让他们跪迎，怎么没有欢呼声？”身边跟着大臣赶紧舔着脸解释。
    “回皇上，贱民恐怕天威，向来如此！”斛律恒伽在一旁一声不吭，也是不屑搭理他。
    嗖嗖嗖……！一支支利箭如天女散花般全冲金撵而来。“护驾快护驾！……”内侍赶紧大喊，兵甲顿时把金撵团团围住，慢慢向后退去。
    “恒伽！快保护皇上回宫！！”高长恭带头在前面挡暗处的箭矢，不知又在哪里飞出十几个黑衣人，看那身法，绝非范范之辈，跟高长恭他们缠斗得不可开交。
    百姓都吓得四处逃窜，皇上被保护着慢慢撤退回宫。
    郑紫落在暗处盯着皇撵动向，好想找冯小怜理论理论，却也只能跟着伺机而动。
    只是没想到兰陵王剑花凌厉，招招透着气魄和杀机。绣花枕头打起架来真不是盖的。美貌及英武与一身普天之下，恐也难找第二个。
    他们正打的难分难解之时，郑紫落看见对面的角落有冷箭蓄势待发，正对高长恭。
    “王爷小心！”兰陵王左右遥看，郑紫落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的冲进战场。头一回反应如此及时，拔了金簪就往马蹄子上扎。
    红马受疼抬起前蹄嗷嗷嘶鸣，兰陵王侥幸躲过一箭。她却被马蹄子踢了狠狠一脚，摔了个大马趴。
    有两个蒙面人拎着刀向她走来。
    高长恭看见她的处境一时震怒，跳到上空，一脚踹下蒙面人，挥剑扫过那人脖颈看也不看，飞身过来。提着剑冲上去，挡在她前面，她还未看清动作，那两人均已倒下。
    “紫落没事吧？”高长恭扶她起来，斛律恒伽已经掩护皇上离开了。
    “我没事，他们明显冲你来的，你要保重才是！”
    高长恭侧眼回望，那帮黑衣人势有不敌，慢慢的都撤了。“唉……你说的对，果真是冲本王来的。”
    他邹着的眉头转瞬即逝。“你怎么这么傻，不知道危险吗？”
    郑紫落眨了眨眼睛，堂堂将军连句斥责都这么温柔，这要是被自己连累，她该多受良心谴责啊！
    高长恭不等她回答，垂首捡了匹马把她抱上去，策马回府。
    郑紫落被他保护着，掂量了一路。进了内阁，也是不吐不快了。把来意全数倒了出来。
    高长恭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怎么会这么想？”
    郑紫落就怕王爷以为自己耍了他，那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了。
    “这个……是我考虑不周，忘了皇上除了是大色狼还是小气鬼，抢她的女人那他还不记恨你一辈子？……既然回天乏术，又岂能连累王爷？是紫落唐突，王爷……莫怪！”
    高长恭十分诧异，”就是说，你刚刚是真正在乎本王才舍命相救？”。
    “……不然呢？”郑紫落不明其意看着他。
    高长恭挑起薄唇微微一笑。“那你甘心放弃你长姐？”
    紫落淡淡的回答：“反正冯小怜已经恢复贯籍，我也想去登明造册进宫伴阿姐左右，或许还能保她平安。而我这条贱命也算有了归属。说不定……还能一起劝君长清明。”
    紫落话虽说的轻松，却也是透着无尽的无奈。高长恭是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会有如此的胸襟。
    他清眸波光粼粼，深意浅出。“你真是个傻瓜。只可惜，生不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