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你先到处逛逛，两个时辰之前到这里找我就行了。”紫落抬头看看，这里是个小乐坊。感情他天天出来，就是在此留情了。“也好，你忙吧。”
    紫落顺势就找个茶棚听书去了。而且偏偏不要脸的听兰陵王妃的那段。
    结果从头听到尾，刻了两大盘瓜子都没听见自己的名字。碰上这人还是一根筋，非要跟那说书的耗着。
    最后说书的老大爷提了一句：“只听嘭嘭嘭！爆竹声响彻云霄……郑王妃在亲妹妹的陪同下，一脚富贵花开，一脚比翼连枝，一把孔雀玉屏扇半遮绝代风华……”
    紫落总算听到兴处，正要叫好…… 啪！醒木一拍，老大爷摇着折扇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要是在听下去，一定会跟那说书的老大爷拼拼谁活的长。
    紫落恼羞成怒的回到乐坊，可算安静多了。
    这楼上楼下除了弹琴的，基本就剩看弹琴的了。
    说白了就是，乐坊的风流雅士没钱逛窑子。高尚的听着小曲儿，看着美人，站一天腿在麻也没人管。
    当然，前提是这姑娘也确实够俊。不过……像苏煜这种短袖，应该不是来看她的吧？
    反正这楼下的客官是没几个能看的。紫落寻思着，难不成这楼上藏了比兰陵王还美的男人？
    ……紫落脑子里出现了一串男妖精的画画。咬着唇红，穿着各色的长衫，还抖搂着花手绢捏着嗓子细喊：“客官～来嘛！”
    “夷～”紫落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画面，真他大爷的邪乎。
    “姑娘，是要买琴吗？”掌柜的瞅她一个小女子挺寂寞的，特地过来招呼招呼。
    紫落拖着下巴悄没声儿的问：“那个……掌柜的，这楼上弹琴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掌柜的被她问愣了，“有男有女……楼上都是包月的。莫非你打算……包月？”
    紫落讪笑，“不是不是……我家苏少在上面，让我在此等他。”
    那掌柜的长吁了口气。“楼上都是常客，并没有姓苏的呀？”
    紫落猛然傻了，好半日才说：“可能……你记错了。”
    掌柜的也不想反驳她。 “奥，既如此……那姑娘等着吧……”
    郑紫落觉得这掌柜神色有点怪，就是说不上来怪在了哪？
    正巧眼前有把琵琶，反正她左右无事，悄悄取了，偷摸渡到犄角旮旯里。多少天没摸了，这只欠手确实痒痒的很。
    不过这点本事若摆到台面上，紫落定被人笑话死。只能这么着过把瘾了。也算是不辜负西瑶春阁跟杨兄学的那点东西。
    她小心的划了首（花前谣）。这是她唯一还能拼一起的曲子。曲调低韵温婉，略带点伤感。也不知杨兄近来可好？
    “原来你还会弹琵琶？”正怕人听见，苏煜不知啥时候站到了楼梯上，看着还偷听了好一会儿了。
    “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苏煜走下来，觉得好笑。“我一不是圣人，二不是君子。再则你是我的丫鬟，不该是为我弹的吗？”
    紫落被他话噎，那掌柜的也是绝了，竟还敢在此时钻空子。
    “哎呀，客官这把琴才十两银子。音正超值又好看……正配这位姑娘！”
    紫落诧然，“你们不觉得很难听吗？”
    苏煜道：“是难听，我自打生下来还没听过那么难听的。但你弹琴的样子还是挺有那么回事的！”
    紫落眼光恶毒，半晌重重的吐了字，“哼！”
    迈开腿就往外走，突然又倒回那个掌柜的身边。“奥……我才反应过来，你才应该包月呢！……哼！”她虎虎生威的走出乐坊！
    苏煜环胸愣了愣，问身边的掌柜。“你适才对她说什么了？”
    掌柜的深觉冤的很。“这姑娘一进来就问我这楼上弹琴的是男是女，我还以为她要包男乐师呢！”
    “……” 苏煜彻底无语。
    紫落独自走在大街上，有点后悔刚才的执拗。身为路痴，她不得不承认要在这茫茫人海里流浪了。
    刚才一生气就走远了，这四通八达的路……
    “苏宅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紫落边走边默念，刚上街的时候嘴还碎了句：自己不会迷路吧？这回子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姐姐……姐姐……”
    紫落垂下头，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正扯着她的衣服。“姐姐……我叔叔丢了样宝贝，你能帮我们找找吗？”“姐姐，帮我们找找吧……！”
    紫落苦着脸，“姐姐自己都走丢了，你们还是去找叔叔吧。”
    “不行不行，叔叔只要宝贝，不要我们……”“是啊是啊……”这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叔叔？紫落暗骂！
    “呜呜……叔叔……”有个小男孩还哭鼻子，她生平最怕看人哭了。
    更何况这帮孩子的叔叔这么没人性保不齐还是个人贩子。她赶紧哄哄：“好好……乖，不哭，不哭……姐姐带你们找叔叔，找宝贝……啊……”
    这马上要黄昏落尽，大街上的乞丐都差不多回家了，地上哪有什么宝贝，紫落挠了挠头发，揪心的慌。“你们叔叔在哪呢？”
    “在下一个巷子……”紫落信了！
    到了下一个巷子，又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说是还在另一条巷子。紫落又信了！
    再下一条巷子，又是几个半大的孩子，还要在往远处走。紫落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傻乎乎的跟一帮毛孩子遛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帮倒霉孩子……紫落脸上的温怒几乎要藏不住。
    “你们是不是觉得姐姐好欺负？姐可告诉你们，事大了！小心我到你们家睡去！”
    这几个孩子都已经是小少年了，外表看着识大体的很。
    “姐姐放心，叔叔就在前面了。我们得快些去。叔叔说他虽不会走，但晚霞一过，他便会亲自下来找。”
    紫落诧异，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这么像那谁呢？
    她又跟着遛了好远。抬首，苏煜正在前面的柳树底下轻笑。
    “叔叔……是这个吗？”紫落怒瞪那些小孩。“闭嘴，你们这些小妖精！”转过身，跟八辈子没回过家似的，大喊：“苏哥哥……！！”上去就把他扑倒。
    这大身板，幸好身后还有颗柳树撑着。苏煜哭笑不得，“你怎么……又重了？”
    紫落才不管。“苏哥哥……我还以为要露宿街头了，你从哪找的这帮臭小子？”
    苏煜嘴角的笑意深了深，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腾出来，递给那帮孩子一包银子，示意他们先轻轻离开。
    那个最大的小子会意，带着弟兄们溜了。
    “这帮孩子可比你熟路。我想着以你的性情，别人多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你把嫁衣相送，自然不会拒绝他们。……饿不饿，我们回家吃饭吧？”
    紫落搂着他的脖子狠狠点点头。“饿！我想吃代沫做的甜糕！”苏煜笑容难掩：“那还等什么，走啊！”
    苏煜牵着她的手，就往深巷走去，两人的魅影在霞光下越来越纤长。苏煜的笑声更是回飘了一路。
    “呵呵，苏哥哥……你今儿个怎么这个高兴啊？不是因为我路痴连几个小鬼都不如吧？”
    “呵呵，我是笑那掌柜看走了眼，你要是能找男宠岂非要天塌地陷么！”
    “你……！算了，能引你开怀一笑也算值了。”
    “是吗？突然觉得像你一样笑笑，也挺好！” “那是当然。……苏哥哥，会需要男宠吗？”
    “呃？……你不会气糊涂了吧？”
    苏煜揽着紫落有说有笑的回到苏宅，迎面被仪月撞见。
    她就说了半句话：“少爷，您跟紫落……？”
    紫落怔了一怔，后知后觉发现两个人还贴着，赶紧从他怀里挣开。有些木然的跑了……
    仪月抵着扫把头儿，笑呵呵的看她溜的极快。一回头，对上苏煜怖色的双眸，“多事！”
    仪月方才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如履薄冰。
    紫落躲在屋子里，满脑子都在回想兰陵王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还有别的男人牵过你的手吗？”
    这些天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来此的初衷！只是刚刚已经不受控制的贪恋了他的怀抱，这将来可如何是好。
    翌日，苏煜不在家，紫落趁这个空挡，又开始揪着兰花念叨：“他是……他不是，他是……他不是……”
    “郑紫落……你干嘛呢！”余姚老远就是一嗓门。终于把紫落震醒！才想起手里拿的是她插屏的紫兰花。不过已经就剩根茎了！
    余姚跑过来，怒发冲冠的握着那根花茎子狠狠撮她脑门。“你到底……想怎样！想怎样！！……择菜剩根茎，浇个竹子你剩个竹竿，这可是我刚修好的花，手怎么就这么欠呐！”
    郑紫落立刻蔫了。“余姚姐～我忘了。不生气不生气，我帮你再修一枝！”
    余姚花容失色。“你修，那不得把满院花卉给整秃了！说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真没怎么……”
    “别跟我装！早发现你不对劲了，老实交代！”
    “真没有……”啪！余姚已经是破罐破摔，花茎子一挥，当个鞭子也挺顺手。“说！！”
    “西瑶春阁的老鸨子说苏哥哥是短袖！！！”
    “…………”
    “……哈哈……哈哈……哈哈……”
    余姚笑的肚子都疼了，紫落还捂着耳朵想逃走。被余姚瞬间摁住。“干啥去？！”
    “嘿……嘿嘿……余姚姐，我换个地儿……待会！”
    余姚又撮她脑袋瓜，恨不得脑浆子都想给她撮出来。“主人怎么就看上你这傻子了，你是瞎么！是瞎么！你见过老粘着女人的短袖么！”
    “你说的……女人，是我么？”
    余姚破口大骂：“不是你，是鬼！小白眼狼，我真是看错你了！”余姚心疼的摸着那根绿杆走了。
    紫落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也不想的。余姚不是她，自然不知，有些事理不顺心烦意乱。理顺了，就连退路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