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呵……呵呵，我亲手扶植了一代祸水。又还有什么高尚可言？”紫落自嘲的笑着。冯小怜却得意很，不言也不语。
    “是你派人抓的我爹吧？”冯小怜摇着绸扇，并不回答。“皇上忌惮兰陵王功高震主，奈何寻不到把柄和错处打压。偏偏这时他还为我开罪了皇上，足见我在他心中份量。只是你没想到，有人刻意保护了我。才有这抛砖引玉一出。对吧？”
    冯小怜眉宇中有股邪气狠狠扎着郑紫落。“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么质疑本宫？”
    紫落丝毫不惧，迎上她的目光。在她看来，冯小怜不过徒有其表华而不实。没想到她苦历半生，还不如自己几日人间冷暖的熏陶想的明白。
    既然君以非君，臣更非臣，妃亦不妃。她又何必顾及那么多。
    “不错，我身份卑微。不比皇后娘娘什么都有，却唯独没了那一丝良善。红颜祸水，昙花一现，终究会不得善终！”
    紫落越说越多，冯小怜放荡不羁的笑笑，扬手就给打了郑紫落一巴掌，银簪都打落到一边。
    冯后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的盯着她。“那是不是跟你一样活的像条狗才对？就算你说的都对了又怎样？你墨守成规又会怎样？本宫……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
    她一脚就把银簪踢飞，轻蔑的放开她，回身懒懒坐着。
    紫落拳头握的死死的，直勾勾的瞪着冯小怜。许久之后，眸光闪过，又放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捡起银簪，微微含笑。“多谢皇后娘娘教诲，民女谨记！”冯小怜掩着绸扇笑得花枝乱颤的，伸出八字袖挡住她的去路。
    “够了……！”
    这个声音紫落还以为是听错了。可苏煜就晃身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玄金长褂，毫不客气的对峙冯小怜。
    “周延你干什么？”冯小怜也诧异的问。苏煜脸上酷似寒冰，“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冯小怜想扑上去黏他，直接被挡回。“哈哈哈……你的舞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紫落仔细看着他们。他从来没有这么轻狂的大笑过，也从来没有在紫落面前这么不羁。
    紫落苦笑。想了那么多天的男人，居然连性情都是假的。
    “周延，原来……你叫周延？”紫落脸上没有太大变化，银簪却已把手心扎得鲜血直流。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心底蔓延的痛，忘了在他们面前哭。
    苏煜回过头温柔看着她。“小落……别这样！”她身子有些打晃，苏煜赶紧把她扶住，却又被紫落推开。
    “周延，看样子你跟她不是一般的认识啊！”苏煜瞪了冯后一眼。“我再说一遍，别在试图打她的主意！”
    斛律恒伽突然从花坛里跳出来，吓了冯小怜一跳。“二妹别怕，我们走！”
    “好啊，斛律恒伽。你竟敢公然在御花园出现，自己找死。”
    斛律恒伽冷冷看他们两个。“你不敢，我父亲还在前线为国杀敌，敌寇未灭，你又岂能先斩将士？”
    冯小怜妩媚的笑笑，“吆，那你还真错了。我冯小怜之所以不杀你们，是因为，你们这样被本宫踩着，更痛快！”
    紫落看苏煜看呆了，就定了在那里自己收不回来。苏煜眼中似有些担心。
    “二妹，我们走，不用怕他！”紫落木木呆呆的被斛律恒伽带走了。
    客栈内……
    砰！斛律恒伽搬了两坛好酒上桌。
    紫落揉了揉腿，明显有点怂。“你说你，拉我来喝酒你倒吱一声，这衣服也没换，阿姐也不知道，等会儿怎么收场啊？”
    “那就不收了，你放开了喝。反正有我呢！”紫落哭笑不得。“那行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小二开两间上房。”
    两个人撞了下酒坛。紫落看了看手心凝固的血丝，抱着酒坛就干。
    临近的客人跟店小二都傻眼了。男人也就罢了，头回见着女孩这么喝酒的。
    啪！“老板在来一坛！”斛律恒伽喝的快，酒坛豪气一摔。小二颤颤巍巍的说：“大爷，这样喝终归要醉的！”
    “废话！不醉老子来干什么！”
    郑紫落还没喝完吐了他一脸，“不是说醉了有你的吗？！那你醉个什么劲？！被背叛被抛弃的又不是你！”
    斛律恒伽醉眼惺忪，只回了一个字。“嗝……”
    紫落本身就气，借着酒劲话匣子就打开了。“你他娘真混蛋，这世道男混蛋女混蛋，你没事凑什么热闹啊！！”
    周围全是异样的目光，她晕晕乎乎的刚站起来就摔了。“哇……哇哇！好……痛。嘤嘤……”
    瞬间就做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好在她还知道在干什么。“嗝……唔，唔唔……小二哥，开间上房给这个只猪！”店小二木木呐呐的点头，找人把他抬了上去。
    郑紫落做在地上看着碎了满地的瓦片。周围的客人还在看这个傻女人。“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那些客官赶紧低头吃饭。
    “难道你以为跟你一样活的像条狗才对吗？”紫落想着冯小怜的话，把眼泪抹了。“我会让你知道……我才是对的！”
    她自言自语，回给所有人一个冷屑的目光。客人们都傻眼了，她却丢下银子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但紫落还是高估了自己，刚出门口就差点摔了。跌跌撞撞，锵锵啷啷，就是不让自己倒下。“我不能倒下，郑紫落！你没有那么不堪，绝对没有……”
    嗖！从她身边划过一道利锋！
    “嗷……”紫落这才发现有人一直在跟着她，大腿还扎着一镖。怒火已经压不住了，不是对这无耻之徒，而是放暗箭的那个。
    她指天破口大骂：“有意思吗！解释你都不敢，凭什么还跟着我！有本事你出来，孬种！混蛋！大骗子！懦夫，懦夫！”
    有个带面具的黑衣人终于凌空飘落下来，像颗黑色的流星。但这感觉跟苏煜不大对！
    紫落正在纳闷，黑面具疾步冲过来携她就上了天。
    “放开我，放开我……”紫落很不安分，因他的气息味道也与苏煜不一样。
    但他的唇倒是男子里绝无仅有的冰冷和英俊。紫落酒喝大发了，管他是谁都没用。“大……大哥，我想吐。”
    他侧过脸，搂他的手紧了紧，顺势在一颗树上落下。浓密的树荫泛着月光温柔，唯有紫落在煞风景的哇哇大吐。
    紫落扒着树枝吐了好一会儿，这个带面具的还一直在帮她拍背。紫落吐的差不多，冷不丁把银簪对准那个男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黑面具勾了勾唇角好像还笑了。紫落闹不明白他哪来的镇定。“你说句话行不行？……诶呀，完了！！”
    紫落毕竟在树杈上，一个没站稳要掉下去。还是那个黑面具拉住她的手，笑意更深，猛然把她拉进怀中。
    紫落诧然。他劲儿很大，按住她就又飞跃在星空里。“救命啊……救命啊！”空中到处都飘荡着郑紫落的求救声。
    第二日，紫落不仅要顶着个花瓶罚跪，嘴里还得念着三字经！斛律恒伽也彻底进不来了。
    昨天她喝的烂醉如泥，被好心人放在家门口时，斛律恒伽已经在客栈里憨憨大睡，至今不知醒没醒。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安静静的给我准备招亲。”郑啊爹脸已经从昨天绿到了今天，所以紫落今天的苦是必然的。
    “不是吧爹，你来真的？”郑啊爹戳着她的脑袋瓜儿，这个恼火！“我到底是那辈子造的孽，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好好顶！”紫落嘟着嘴，感情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不过，这个错认不认，要看苏煜的……
    苏煜来到那个曾跟紫落一起共度一晚的地方。没了山贼，这个地方空旷的只剩下寂寥。
    “你终于来了，这几日过的好吗？”苏煜闻声回神。紫落在他身后出现，捡一块基石坐下，看着平静的都有些不真实。
    “你憔悴了。”紫落淡淡的提了句。可惜那几分沧桑的出处，拉进不了两人如今的距离。
    “你说这里这么美，我却一直叫它贼窝，不如给它取个名字……紫苏谷怎么样？”
    “紫苏谷……”苏煜回味了一瞬，笑意浅浅的低头看她。“这名字很美……就跟你一样。”
    紫落也微微点点唇角，始终不曾看他。“呵……是吗？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些了？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弃了我？”
    “你我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少一点知道，少一点难过。”苏煜也不再看她。
    两个人好像对这里的花草湖水颇为钟爱，一上一下的眼神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就是你的解释？……那你的心，疼过吗？”苏煜身子僵了僵。
    “还好……你不知道那个滋味。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苏煜？……是周延？还是……北周皇帝，宇文邕？”
    苏煜抬起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眸子。“你还是知道了。”
    紫落脸上平静似水。“你在银锁上刻了一个‘邕’字。当时，我被高纬召见时他对我说‘朕’。你可能不知曾对我说过这个字。自然也不知，我当时……”
    “你我之间有太多阻隔。当初是我太异想天开，既该放下，解释便多余了。”
    郑紫落心中一紧，幸好那句话没说出来。
    “那你究竟把我当什么？阅遍周书，都说宇文邕是个无所事事的傀儡皇帝。但他心有不甘，野心勃勃，再加上弑兄之恨。……所以你选择了同样不甘，却对你信任不已的我？……你利用冯小怜，也想同样的利用我。奈何，我没有做棋子的天分。而你……最终也舍不得了，对吧？”
    苏煜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没想到她竟看得如此清楚。“你真的……一直在等我？”
    紫落故意转了话题。“那晚……你没有动我，是因为尊重吗？”
    苏煜多少带了些笑意。“可你当天……真的过分了。”
    紫落却笑不出来，“果然……你没碰我。”
    她声音里带着哭声，故意垂头隐了。“你是个好女孩儿，是我妄图介入了你的世界。……你可以怨我！”
    苏煜像是觉得在此待的无趣，走的很着急。
    蓦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把他环住。“呜呜……恒伽说你死了。差一点，我就打算给你陪葬了。……作为偿还，我会一辈子信你。可是，不要在派人保护我，我不要再欠你了！再也不要……！”
    背后的人儿退了。甚至是比他更早一步离开了山谷。
    他还在那里僵着，不知到底在眷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