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霞晚

郑青收拾好了包袱，租了辆马车，准备返乡。
    郑紫落提议一向清贫，离开也要干干净净。所以没有护送，也没带什么贵重之物。
    斛律恒伽抱了抱她，“行了，多说无用。好好珍重吧，但愿……此生不见。”
    紫落愣了愣，“你脑子没烧坏吧？”斛律恒伽笑了拍拍她的肩。“这个就给你了。保重保重……”
    紫落总觉得今天他的话清淡如水，别扭的很。还送她个石头牌牌，不说大方一点，哪怕上次的玉佩也好啊！
    “你还是去前线吧。现在我们在妖后手里就像随时等待被捏死的蚂蚁。你呀，能躲就躲躲，啊！”
    斛律恒伽极不耐烦。“行行行……小祖宗，天要黑了。”
    郑紫落最后望了一眼四周，脑袋里装的都是跟苏煜在这片土地上的欢声笑语，心还在泛着疼。既然决定离去，包括他，也该在自己心里离去了。
    她坐进马车里，头一次不敢贪恋外面风光，躲在马车里睡觉。这个纷扰的地方，总归不是她喜欢的。
    …………
    ……四壁逐渐一片朦胧，四处都是雾障。紫落找不到出路也看不清方向，害怕的大声呼喊：“苏哥哥，苏哥哥……你在哪？”
    “小落……”苏煜在她身后出现，紫落激动的想把他抱住。
    还未至，苏煜突然玄色龙袍加身，眼睛像条蓄势待发的巨蟒。长孙览领着万民向他跪拜！可他拿着剑，霸道威仪的笑着向她刺来。
    紫落不相信他真会如此绝情，剑就这样穿过她的身体，又刺中了她身后的兰陵王。
    “宇文邕，不可以！”紫落一梦惊醒。
    其实什么都没有，她不过是在马车里睡着了而已。
    话说回来，当初在苏煜那里又梦到了什么，竟让他果断放手？不过这已经都不重要了。
    紫落下车，看着垂柳成荫，草长莺飞的清水弯颇感安慰。
    郑啊娘早早就来村头等着接他们。郑紫落喜出望外，不过矫情的事她可做不了。郑啊娘上来就又是一顿斥责，“这么多天你死哪去了！”
    郑啊爹赶紧过来，把郑啊娘劝走。郑紫落这才知道，让心沉淀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因为她是风云榜副首，那些媒婆再有什么好姑娘好小伙都是绕着她走的，毕竟谁也不想娶个煞星。
    不过，啊爹不想让她随便凑合。毕竟这丫头长进了不少，实在不行就再办一场招亲仪式，反正这种事多多益善嘛！
    “紫落，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可有好玩的？”紫落没心思想那些。跟昔日的那群小姐妹坐河边闲聊，浑浑噩噩其实挺好。
    “好玩的事啊……最好玩的，应该是楼前听雨，石凳看花。蹴鞠招亲，倾城绝舞……”
    “是吗，这么多？都是怎么回事啊？”这帮姑娘眼放敛光，这在清水湾绝对是新鲜事了。
    郑紫落话刚出口就觉得打嘴。“可惜在我看来，那些都是过眼云烟。还抵不过跟你们说说话来的自在。”那帮女子颇有些失望。
    “可我们都听说，你成了郡主。见到你用不用行礼啊？”
    紫落无奈的笑笑“流言蜚语，以讹传讹。你们觉得我是那块料吗？不过是在郑妃娘娘那里住了些日子，享了几天福，还是现在自在。”
    她们聊的正开心，突然看见当年追阿姐的少东家，郑大祖！
    “紫落姑娘，等一下。”全村没一个待见他的，本来她们打算躲着走，结果他还指名道姓了。郑紫落就让姐妹们先走了。
    “怎么着，大少爷。有什么事吗？”“小半年不见，二姑娘宛若桃李，花开正艳呀！”
    紫落冷冷一笑。当初是讨厌他，现在是鄙视他，这应该是她最大的变化吧。
    “呵呵，少爷此言就差了，我还是那个你正眼都不瞧的郑紫落。你说的那个是郑妃。告辞！”
    “等等，紫落！”那个家伙直接去抓她的手被她甩开。“紫落也是你叫的！”
    “哎呀，二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虽然我是喜欢过你姐姐，但对你也是倾慕已久，只是你们姐妹情深不好点破。更何况我也是家财万贯，有权有势。岂不是门当户对吗？”
    紫落突然又生气又好笑。“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以为我们郑家还是你能欺负的？”
    她转身要走，那位大少直接从身后把她抱住。“你干什么？放肆！不知道我是韶安郡主吗？”
    “知道美人。女人清白大于天，我要是要了你，你还不是乖乖认了！”
    他一脸猥琐嗅着她的气息淫靡的很。紫落好后悔没学武功，否则一定先费了他。
    嗖！！！
    “啊！！！”有人在背后打了他一石子，大少爷大叫了一声，放开了她。
    紫落害怕的紧趁机逃开，忽而又觉得不对，停下脚步。大少爷刚刚爬起正在四处环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哼！自作自受！”紫落蔑笑。但心里总在犯嘀咕，要说这次是运气，她不信上天会这么眷顾她。
    她想了许久，绕到河西来敲村长家的门。李伯刚好从篱笆院里出来。“李伯，好久不见您了，身体可好。”
    李伯给她倒了杯茶水，笑容和煦的开口“你这丫头以前从不肯来我家。这刚刚半年未见就什么都变了。”
    “李伯莫跟我这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这次过来是紫落有事要请教。
    ”李伯脸色有轻微的浮动，被紫落抓到“莫非……李伯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当然不知……”紫落喝了口茶，“我就直接了当吧。苏煜的身份我全然知晓，所以我想知道李伯跟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伯颇为淡定轻轻开口。“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紫落想了片刻“因我担心……他们又回来了！”
    酷暑难耐，夜里也同样睡不着。紫落站在断桥上看着水影里的星光璀璨，
    回想当初，她凝望着宇文邕在对面跳过来。白影妖魅，就连水里的荷花灯都在惊奇他飒爽的身姿。
    “美人，你早来了。我就说嘛，跟我在一起才是幸福。”那个大少爷挑着个灯笼，即使是在暗夜里也挡不住那一脸色相。
    “你今天的话倒提醒了我。我阿姐的选秀名字，是你报上去的？”
    “这话怎么说？”紫落微微一笑“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办成这样好的事！”
    郑紫落离他较远，他看不清紫落的表情还以为是在夸他还一脸得意。“是是是，就是我干的！当时郑妃……”
    “是吗！”紫落直接打断了他，拳头紧握。“那你娶我是第几房啊？”
    “这个……你先暂居十四，我回头一定休妻把你扶正。”
    郑大祖急不可耐的扑过去，紫落顺势躲在一边。“奥……十四啊，也可以。喏……先从这里跳过去。”
    那大少爷看了一眼底下，怂的往后还退了两步。“那些传说都是假的，紫落姑娘……”紫落假装生气扭头走了。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快刀斩乱麻的把那位大少的命根子给切了。
    这位大少很荣幸的登上了清水湾风云榜首。光郑啊娘跟隔壁的大娘大婶一天至少说八遍。
    “哎呀，这就叫报应！” “就是苦了他那十三个娘子。听说当天哭完，都开始私下要找男人下嫁。” “咎由自取，这也怨不得旁人。”
    只是紫落琢磨不透，昨天晚上她这么引那个人都没出来，这藏头露尾的一点不像苏煜的风格。
    难道是代沫？狄桑？还是斛律恒伽？总不可能是皇后身边的人吧！”
    紫落刚刚又回拒了一户求亲的……幸亏这几日来的都是歪瓜裂枣，爹娘忙着讨论郑大祖还轮不到让她下嫁，不用自己再费心回绝。
    紫落慵懒的靠着椅子无所事事。郑玉白拿根狗尾巴草在她脸上挠挠，“二姐，你想什么呢？天天无精打采的。”
    郑紫落敷衍着笑笑，漫不经心的问：“听说都有人给你提亲了？”
    “行了，姐……打住！你都没嫁出去呢！我才多大，不急不急！”紫落心不在焉的笑笑。“那你这娘子就不用找了！”
    郑小白看她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的，替她着急的慌。“姐，你别泄气嘛，咱们河西来了几个外姓人。高大健硕，帅气的很。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你也去看看嘛。”
    紫落翻个身闭上眼睛。“算了，你姐这样……挺好的。”小白无奈的看着她即将睡着，无奈的离开。
    紫落脑子空旷的地方除了白雾就是苏煜，就这么待着真的挺好。
    突然灵光一闪，“等等……你说，咱们这儿住了一户外姓人？”郑小白一脸无奈。“你反应还能再慢点吗？”
    紫落夜里出去，想去河西探探虚实。李伯这只老狐狸，还敢骗她！在晋阳邺城她无能为力，清水弯可是她的地盘！
    正在水渠边走着，忽然有人趁她不备把她头给蒙了。紫落不明所以的挣扎着，突兀的被重物击中，失去了意识。
    “紫落……醒醒……！”朦朦胧胧紫落听见有人呼唤的声音。
    睁开双眼，看见的居然是代沫。她高兴的抱过去，才发现身上穿着鲜红色的喜纱。
    “这家伙活腻了，居然想让你这个郡主贞洁不保，已经被我们给办了。”
    紫落后知后觉才发现这屋子里躺了不少各种残废的男人，包括郑大祖。
    这个大少爷不傻，自然知道被宫刑这事与自己的花心有关，所以定与紫落郑紫落有关。
    “就你一个，他……”紫落突然不知该怎么称呼了。“奥～他刚走，怎么了？”
    紫落闻言，不假思索的往外奔。
    郑大祖哆哆嗦嗦的拽住她的衣摆拼命求饶。
    那个怂样已经让郑紫落不屑去恨他。撰住郑大祖的衣领就把他拎起来，“真是报应不爽啊！你该庆幸！如果那天真如了你的意，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得意的家室鸡犬不宁！”
    紫落字字锥心，撂下话也撂下他，立刻冲了出去。
    前面有个魅影慢慢走着，看着有些孤寂和迷离。紫落大吼：“宇文邕，你给我站住！”
    他还真的就站住了……
    “为什么你要来清水弯，来了，却又躲我？”男人没有吭声，头回了一半停在那里。
    “宇文邕！天地作证，日月为鉴！我郑紫落可以不要名分，不要专宠。不要尊严！哪怕朝不保夕，哪怕再无退路！哪怕会对不起姐夫，对不起爹娘，哪怕成为千古罪人！！！”
    苏煜的拳头握的铮铮作响，每说一句，他的背影就垮一分。可就是不愿回头甚至把另一半都藏了起来
    “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只吐了一个字，就向前疯跑。“……爱！”
    紫落不顾一切去追他。追过水渠，追过星月，追到腿上挂满了血渍凄美了红纱。
    却只能眼睁睁看他停在断桥之上。可是，他就这样轻松的就过去了，甚至不留一丝来过的脚印。
    紫落遥望着对岸，泪水交织着月光凄婉的流进水渠，剩下一地灼眼的红纱卑微过的痕迹。
    “宇文邕，你这个懦夫！不要我干嘛还要纠缠，难道非要我痛苦你才甘心吗？！”
    拳头狠狠墜地，紫落恨自己过不去！老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代沫累的气喘吁吁的终于找到了她。“哎吆！你跑真快！……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紫落不想说话。
    “你居然跟一个陌生人表白哭成这样，啧啧……神勇无敌！”
    “啥？！”紫落愣了愣，抽泣着站起来。“我家主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找你，你表白的那个……是他派来保护你的。”
    紫落瞬间傻眼，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