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

第27章


    礼记乐记:“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乐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
乐……极乎天而蟠乎地……和顺积中而英华外发。”
    易传:“六爻发挥,旁通情也。”
    庚、心之情
    程明道定性书:“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
事而无情。”
    辛、尽性
    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平静之性在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又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物之
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朱子仁说:“天道无外,此心之理(性理仁理)亦无外。天道无限量,此心
之理亦无限量。天道无一物之不体,而万物无之非天。此心之理亦无万物之不体,
而万物无之非心。盖是理在天地间,流行圆转,无一息之停;而万事万物,小大
精粗,无一非天理之流行。吾心之全得是理,而是理之在吾心,亦本无一息不生
生,而与天地相流行。”
    王阳明大学问:“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
是。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
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为一体也。孺子犹
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为一体者也。
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为一体
者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为
一体者也。是其一体之仁,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自然灵
明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明明德者,明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
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
    罗念庵答蒋道林书:“当极静时,恍然觉吾此心,中虚无物,旁通无穷。有
如长空云气流行,无有止极;有如大海鱼龙变化,无有间隔。无内外可指,无动
静可分。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浑成一片。所谓无在而无不在,吾之一身乃其发
窍,固非形质所能限也。是故纵吾之目,而天地不满于吾视;倾吾之耳,而天地
不出于吾听;冥吾之心,而天地不逃于吾思。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极,即吾之精
神,未尝往也;否则闻其行事,而能憧然愤然矣乎。是故感于亲而为亲焉,吾无
分于亲也;有分于吾与亲,斯不亲矣。感于民而仁焉,吾无分于民也;有分于吾
与民,斯不仁矣。是乃得之于天者,固然如是,而后可配天也。故曰仁者浑然与
物同体。同体也者,谓在我者亦即在物,合吾与物而同为一体,则前所谓虚寂而
能贯通,浑上下四方、往古来今、内外动静而一之者也。”
    唐君毅第七章 中国先哲之人生道德理想论(上)  (一)西方人生道德
理想之类型与中国人生道德理想相比较西方人生之道德理想,吾人今可姑分为六
种型类。第一种型类,为由辟萨各拉氏之宗教思想,至柏拉图之形上学,新柏拉
图派之思想,至近世之叔本华、哈特曼之厌世主义中之人生理想。此乃表现一往
之超越现实世界,以求达“死后之世界”(辟萨各拉氏)或“理念世界”(柏拉
图)或“还归于灵魂所自流出之神”(新柏拉图派)或使“生存意志之寂灭”
(叔本华),或使“现实世界化为虚无”(哈特曼)之精神者。第二型类为希腊
斯多噶派、伊辟鸠鲁派,及近世斯宾诺萨之理想。此乃以尽量求安定于当前所遭
遇之境遇,而外无所求或少所求,而以“恬然有以自乐自足”或“内心之自由”
为目的之人生思想。此型之思想,在西方大皆多少带必然论之宇宙观色彩,恒以
吾人在环境之一切遭遇,非吾所能自主。伊辟鸠鲁、斯多噶派,尤带唯物论之思
想,遂更觉人之支配外境之力之弱。彼等谓吾人之欲求“自乐”或“自足”或
“自由”,唯赖吾人肯定事物变化之自然或必然。乃视一般世俗之富贵名利等,
皆为可有可无;唯以保心之宁静,以自制情欲,而过一种外无所待之生活为事。
第三型类,为由希腊之快乐主义者,近代欲建天国于人间之培根,至边沁、穆勒
之功利主义之理想。此乃直接肯定人生之目的,在求自己或大多数人之快乐与现
实幸福,而主张由物质之享受或对自然之征服改造,对社会、经济、政治制度之
改建革新,以达此目的者。第四型类,为著眼点不在当前现实世界,而主张人当
为“宇宙之进化、遥远之人类之远景,或未来之黄金世界、极乐社会”而奋斗,
或为“超人人种”之出现而奋斗之人生理想,此即为斯宾塞、尼采、马克斯、克
鲁泡特金等之人生理想。此型类之人之人生理想,乃代表西方近代精神之一端。
第五型类之人生理想为耶稣、虔敬的基督徒之人生理想。此种人生理想之最后归
宿,为自尘世上升天国。其求一彼界,与第一类同。然此种人生理想,不以人可
一往超越现实世界而入一彼界。人之入天国,乃赖其在世间所表现之道德活动。
据原始基督教之精神,人在世间最重要之德行,纯在其人格中所表现“谦卑”、
“信望”、“宽恕他人之罪恶”而“忍受一切苦难”之精神。宽恕罪恶而代人赎
罪,则有一愿承担此罪恶之世界,为人受苦而加以拯救之悲愿。在西方人生思想
中,前数派皆只知求一种善或乐,而于苦痛罪恶之问题,无真交代。唯基督教能
予此二问题,以一交代。前数派皆或只著眼在超时空之理想世界,或只著眼在时
空中之现实世界;唯基督教思想,知人须通过对现实世界中苦痛与罪恶之担负,
乃能达于超时空之理想世界。此理想世界之天国,亦为将实现于耶稣再来审判时
之未来世界者。故上所言第四型类之人生理想,一方言之,亦正由基督教思想而
来也。
    至西方第六型类之人生理想,为历希腊之亚里士多德,中世纪之多马斯,至
近代由康德、菲希特、黑格尔以下之人文的理想主义之思想。此型类之人生理想,
乃一方建基于一超越之形上实在之信仰,推崇宗教生活,而同时肯定人生之各种
现实的政治、艺术、学术、道德之人文活动之价值。此诸人文活动之价值,主要
不在个人的自乐自足,亦不在个人的或社会的、现实的快乐,或幸福功利之获得。
而在人之有普遍性之理性或理想之实现,人之通于客观社会文化之“精神要求”
之满足。此实现与满足,又非必俟诸未来之一时间,人乃能求得,而是人之当下
之道德实践,及文化生活中,即随处随时,可多少获得者。此型类之人生思想,
一方是肯定人所实际参与之各方面之文化生活与社会生活之价值,而赋与一理想
的意义。一方使人求精神之上升与灵魂之得救者,知其上升与得救之道,即在积
极的成就此人文世界(菲希特人之天职论言此点尤精)。至于快乐幸福与功利,
对此派理想言,虽非最高之善,然亦可为最高之善所包含。因而此派亦多少肯定
快乐幸福功利等之附从的价值。遂与原始基督教之向往唯在天国,忽略一般人文
人文,并鄙弃世界之快乐幸福态度不同。与原始基督教及近代之进化主义者,只
向往未来之世界,以过去及现实之世界,为当被否定被代替者之态度,亦不同。
此派由对现实人文价值之肯定,遂对人类整个文化历史之价值,亦最能与以肯定。
此在康德、黑格尔之思想中,尤为明显。 此六种型类之西方人生道德理想中,
二、三、四型,在根本上为自然主义的。而一、五、六型在根本上为超自然主义
或理想主义的。又一、二、三、四四种,则皆各表一偏至精神,在原则上实不易
相容。至于五、六两种人生理想则较圆融,而表现一对人生问题之求综合的解决
者。吾人可以此六种型类及其混合,概括西方之人生理想。
    吾人如反观中国之人生道德理想,则第一型类者最少。后世之学仙学佛者,
近第一型类,而实不同。因中国之仙佛,仍顾念人间世界者也。墨家为中国之功
利主义者。其信天志,于一切人皆主兼爱,又以自苦为极,均近乎西方之基督教
精神。然墨子不教人入天国,不以死后之生活为人生之归宿,亦无对于未来世界
之预言。其自苦非所以自己赎罪,亦非代人赎罪,而唯是为求社会一般人民之现
实生活上之幸福。故墨家之功利主义,只依于一牺牲自己之道德精神。其宗教上
之建立“天志”,则唯所以使人积极的学天而行兼爱之道,以避天罚,邀天赏。
此乃多少以宗教信仰为手段,而以他人之现实生活之幸福为目的。故墨家之精神,
可谓西方人生思想中第三、五两型之综合。道家中老、庄、杨朱等之重自得自足,
与西方伊辟鸠鲁派、斯多噶派,及近世斯宾诺萨之精神,有相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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