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寒门乐日子

当苏家老院子那棵老槐树掉光了叶子的枝桠在寒风中抖抖擞擞，几只雀儿冷得缩着头蹲成一排的时候，苏家村的年味更浓了。外出的人们匆匆忙忙的赶回家来，和着家人或者邻里乡亲，从镇子里挑回来各种各样的过年物品，乐坏了老人和孩子。
    苏家爹娘拿分剩的四两银子买回来琳琅满目的东西，平均分给了几家，小草家的年货就基本上货齐了。给娘家林老爹、李大夫、娘舅他们的年礼苏有义也早早送去，又带回来各家给的回礼。其他的给苏家爹娘的、大哥家的、二哥家的也都送齐了，同样也收到了回礼。另外就是送了一份体面的年礼给村长，聊表谢意，也是示好的意思。无论哪朝哪代，与自己的上司搞好关系，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关系好、好办事嘛！
    趁着送年礼，小草夫妻还悄无声息的给村里受雨祸的七户人家送去了各五十斤玉米和两斤猪肉，并叮嘱他们不要对外人提及。知道他们遭了雨祸，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希望不要嫌弃。说自己夫妻二人今年开荒收了一些粮食，因为不用缴税，所以稍微宽裕一些。
    现在小草才知道，原来古代把过年看得非常重要：一是过年的时候，外出的游子想方设法都要回家过年团圆；二是过年必须祭祖；三是过年必须上坟；四是过年好结亲；五是过年拜年很重要；六是过年要筹划来年的添产置业；七是过年必须尽孝活着的长辈；八是要商议家中的大小事务，等等。就好似上世各种的总结会和部署会那样。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拉开了过年的序曲：二十三，拜灶神，主要祭品是糖、饼，其仪式由家里的男主人祭拜；二十四，打扫家里的卫生，扫除里里外外的尘垢蛛网；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煮腊肉；二十七，要杀鸡；二十八，做粑粑；二十九，备好酒，贴春联；三十除夕夜，全家吃团圆饭；大年初一转一转，邻里乡亲来拜年。
    小草夫妻在小年夜正式搬锅移灶，住到了新房里。看着宽大的房间、崭新的家具、平整洁净的地面墙面、齐全的物件，大门小门窗户到处贴满了红纸春联剪纸的窗花，显得喜气洋洋，看得夫妻俩心情激荡，乐不可支。因为小草怀孕的关系，加之只需要人从这个院子挪到那个院子，就像是从自己家的这间屋到自己家的那间屋，他们只是在苏家全体人员到齐后，放了一大串炮仗以示庆贺，一家大小十几口人在新房聚餐，没有再宴请宾客。不过周家兄弟出外谋差事正好赶在这天回家，过来贺年赶上了。
    苏老爹问了问他们的情况，得知他们没有多少收获，便开导他们来年好好种地才是庄稼人的本分。兄弟俩说原本是想挣点银子娶媳妇，但是通过这次外出，他们也意识到了出外赚银子的艰辛，打算来年安安心心在家种地，说一房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
    苏老爹对他们有这种态度很是赞许，还带着酒劲儿打趣道：“女人喜欢实实在在的汉子，守着家过日子，你们等着就行了。看着吧，那穿着花衣裳抹着血红嘴的胖媒婆很快就会不请自到。”苏老爹的打趣把家宴的气氛衬托得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大年三十，苏家人到苏家爹娘那里团圆，吃团年饭。一边吃饭，一边听苏老爹安排：大年初一，也就是明天，苏家的男人们卯时集中，去祠堂祭祖，之后去上坟，然后带着自家娃娃去相熟的村民家挨家拜年。大年初二，成亲的儿子陪自家媳妇回娘家。初五也称破五要“送穷鬼”，年初六开始，各自准备开荒，争取最多的土地赶上春耕。
    家宴散去，各自回家守岁。小草夫妻二人回到荒台子的新屋，点燃灯烛，烧上开水，沏上热茶，摆出各式各样的零嘴，笼上一盆炭火，闲话着守岁。
    “媳妇，今年过年不能回娘家，你不会难过吧？！”
    “我不难过，有你和肚子里的宝宝陪着我，我感到很是幸福。”
    “明年我们带着宝宝陪你回娘家。”
    “嗯，想想好开心。”
    “媳妇，我们新置的八十亩荒地不急着开垦吧，等你生了宝宝再说？”
    “好，不过，先把地用刺棘圈起来，可以像水稻那样在里面零星的栽种一些番薯和土豆，不用特意的管理，到时候收多少是多少，你看呢？”
    “这个办法好，还是媳妇聪慧。”
    俩人东拉西扯的聊着聊着，不觉已经夜深了。
    “我好像有些困了，相公，我们歇息吧！”
    “媳妇，我看着你睡。我们这里守岁必须守到明年，这是规矩，不能费。你放心睡吧，我来守岁。”满怀豪壮。
    小草熬不住睡了，苏有义却硬是守到子时。卯时就穿戴好到爹那里集合祭祖去了。小草起来，穿上新衣裙，自己做了早饭吃了，稍微规整了一下，家里院子里就显得干干净净了。不一会儿，穿着一新的五妹就过来了，姑嫂二人互道过年好，便一起在院子里站着说笑，迎接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现在已经是辰时正，天际的阴云缓缓散去，一束太阳的微光探出头来，懒懒散散的烘撒开来，照在穿着新衣裳过年的人们身上，平添了许多暖暖的喜庆。
    小草不以为会有人来她家拜年，并没有把点心零嘴放到院子里来。五妹正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溪溪的反应提示有人来了。
    “过年好！恭喜发财!”几声孩童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五妹轻笑着打开院门，六个八、九岁大小，头发梳成小包包的小男孩和女孩背着小荷包站在门口，一顺溜的站着双手抱拳作揖纳福。
    小草和五妹忙不迭的给他们装吃食，看着他们拿了东西弯弯腰、点点头、嘻嘻哈哈的快速离去。
    “这些娃娃可真好玩，都是村里的吗？”小草问道。
    “嗯，这些都是已经除了五服老苏一姓的，是我们的侄子辈，爹他们那辈平时相交多些。”五妹道。
    “过年好！恭喜发财！”这次院门是开着的，小草便看到了又一波的小萝卜头们，穿着新衣裳，也是背着小荷包，在院门口作揖纳福。得了东西也不停留，礼貌的弯腰点头离去。
    直到巳时，已经来了六波拜年的娃娃。苏有义还没有回来，小草问道：“五妹，你三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应该快了，往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该回来了。”
    “哦！我们去准备吃的吧！”
    “三嫂，再等等，今天祭祖后都会把祭品分给各家各户拿回家，说不定三哥一会儿就拿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看添些什么。“
    五妹的话音刚落，苏有义手里拿着一个荷叶团进了院子。
    “媳妇，我回来了。”
    “哎呀，果然是曹操跑得快，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你呢就回来了。”
    “可不是么，刚才三嫂都急了。三哥再不回来，三嫂都要去寻你了。”五妹嘻嘻笑着说道。
    “五妹今天就在这里吃吧？”苏有义问道。
    “不了，今天爹和老六都拿了祭品，我可得回去帮着吃，难不成家里吃不完不去吃，还在不够吃这里吃！”说着就出了院子回家去了。
    “媳妇，你穿这身衣裳好好看哦。今天你都好吧？”
    “嗯，好！五妹一大早就来了。还有几波可爱的娃娃来拜年呢！”
    “噢，这可是热闹。听说村里有的娃娃们，恨不能到每家每户去拜年，这样得来的零嘴慢慢吃能吃好久呢！”
    “你说的是你小时候吧！”
    “嘿嘿，这也瞒不过你。我小时候淘气得紧，是村里出名的皮猴。”
    “是不是也像今天那些娃娃一样可爱呀！”
    “应该不可爱吧！爹娘都嫌我，尽干些令人头疼的皮事。”
    “看不出来。”
    “媳妇，你看我们做饭吃吧！”
    夫妻二人吃完午饭，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儿，小草去午睡了。苏有义给媳妇掖好被角，静静的来到院子里，看到零嘴篮子里的吃食不多了，又从屋子里拿了一些添满。家里的小饼干小草用木模子做了很多，糖果苏老爹也分了不少，刺梨干、苹果干都是做果脯的时候晒的。家里过年的东西很是丰富。看着自家的日子这样好，媳妇又怀了两个宝宝，成家立业、修房置业、延续香火，他如今是样样顺心，止不住双手拢袖无声的笑了。
    “苏三哥，你这日子过得真好，看你偷着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哦，柳根兄弟，过年好！”苏有义微微张开的嘴还没收回去。
    “过年好！”柳根笑回道。
    “来，坐。”
    “嫂子这是在歇息？”
    “嗯，我媳妇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吗？人容易乏。”
    “三哥，你可真有福气呀！这成亲才大半年的，日子就过起来了。”
    “柳根兄弟，你这不也快了吗？听说你说亲啦？！”
    “哎，原本媒婆给介绍了一个，可后来得知我家的情况，人家就没有后续了。”
    “不急，会有人只看着你的好。”
    “嗯，要不然能怎么办。三哥你都给我们树立榜样了，只要再努把子力，看看今年家里能不能好过些。”
    “会好的，七尺男儿只要努力，何患无妻。”
    “好，就借三哥的吉言。不过，三哥你可得帮着兄弟一点。我们家在这边也买了二十亩荒地，想着过几日就开垦出来，在荒地上种粮，三哥你比我们有经验，到时候你得多指教。”他停了一下，又小声说道：“听说嫂子娘家兄弟很会种地，教了你一些方法，今年你这荒地的收成比村里的熟地的收成好，你可得教教我。”说得很隐晦。
    “看兄弟你说得，我懂什么，我们相互捣腾着一起干吧。”
    “嗯，三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三哥，我先走啦，嫂子一会儿该找你了。”柳根得了苏有义的准话，笑呵呵的走了。苏有义送走柳根也便去搂着媳妇补瞌睡去了。
    日出日落，白驹过隙般，年初六这天到了。苏老爹、苏老三、老六父子三人顶着冬日清晨的寒露，卯时正点就甩开膀子在苏老六的荒地是干了起来，因为有了之前的开垦经验，父子三人大概商议了一下，熟门熟路的干了起来，而且配合默契。平时看着苏老六只是个稚气的少年，但是干起农活来，也是像模像样，顶得上一个整劳力。
    五妹还是一如往常的来和小草作伴，陪着小草散步聊天，打发日子。
    辰时，柳老爹带着柳根柳杆兄弟也来到自家的荒地，开始开垦。接着是陆陆续续又有三家在对门买了地的人家来开垦，荒台子竟是比往日热闹。大家见面互道好祝发财，纷纷与苏家人套近乎，说都是乡亲得帮衬着些。苏家人早就统一了思想，为了大家的好日子，也为了自家行善积德，就和大伙儿一起干。沤肥什么的有人愿意学就教给人家，不遮掩。至于种什么，还得听水稻怎么个说法，毕竟那些是水稻的法子，苏家不能逾越擅自做主公之于众。
    正月十五元宵节，林老爹带着水稻来到小草家。林老爹看到小草如今的生活，很是欣慰和感慨。苏林两家在小草的新屋和和美美的过了一个愉快开心的大年。苏老爹私下问自家闺女女婿对她好吗在？小草满脸幸福的告诉林老爹自己现在很好，请爹放心。自己和苏家人的关系也和睦，公公婆婆也是明理之人，大家都很照顾她。见自家闺女如今的状况，林老爹毫不怀疑小草的话。嘱咐她自己多加谨慎，注意身子。还说水生媳妇庆玉的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芹儿也说亲了，水稻死倔，说是二十岁前不说亲，也由着他吧。
    私下里，小草把制作几种野果脯的法子悄悄的告诉了自家爹爹，又强调了一些保密事项，顺便把制作布拖的法子也讲了，林老爹说他心中自有主张。
    自家爹和水稻回去后，苏有义告诉小草，水稻说沤肥的法子可以公开，但是番薯和土豆的事暂时不能公开。今年水稻也准备停种一年，倘若有心之人问起，就说今年没有种子，大家今年都不种，他有自己的用处。所以，今年的荒地只种麦子、玉米和黄豆、绿豆等其它粮食作物。
    至于水稻想什么，小草不知道也没问，想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因为这样，今年的地种起来，大家都是熟手，倒省心。正月到开春，整个苏家乃至整个苏家村，大家都是在紧张忙绿热火朝天的开荒、沤肥、施肥中度过的。
    到了播种的时节，大家都向苏家取经，按照苏家的方法，稀稀疏疏的种好了刚刚开垦出来的荒地。现在的荒台子看起来土地齐整，柳树吐芽，还有两家人开始备料准备在这里修房了，人气也开始旺了起来，因为小草家已经成了村民们的榜样。农民嘛，不就是种地起屋娶媳妇过日子这些事吗！有人带头做到了，人家就服你尊你学你。就这样一代一辈的延续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