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和她和他

纪氏娱乐的年会，在年初九举行。大厅布置奢华，走廊幽深宽长，精致的吊灯在天花板上照耀，带着室内金碧辉煌。历史悠久的私人会所，门童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迎接着尊贵的客人。
    不同于之前的周年庆，活动聚会性质，谢绝媒体参观。保密性极高，因此很多已经退出圈外的艺人也回归参加，不乏商业贵胄。安保严防死守，甚至还在活动开始前扑落了几架无人机。
    纪西羽穿着白色广袖款上衣配同色绣花A字裙，长发束在身后，发尾低垂，清新的少女风颇为减龄。身侧的男伴不是别人，正是T&L娱乐的总裁、一袭墨色正装的纪廷礼，暗红色的领带和红玛瑙袖口难得显得人有些温和。
    大厅的灯光逐渐转暗，纪先生邀请胞妹翩翩起舞，宣布年会的开始。他一向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就在去年的这个场合，带着她的还是父亲。
    华灯之下，悠扬的舞曲带回遥远的思绪。徜徉其中，纪廷礼带着她轻拥、旋转，优雅动人。
    “哥哥……”优美的华尔兹中，周围的人只能看到他们在温柔地慢摇。纪西羽的声音很低，“她没有来。”
    她知道，即便是再多的血脉相亲，他心里最期待的舞伴绝不会是她。即便天作之合，林鹿也从未和他在凡世中有过旁若无人的亲密。
    纪廷礼最近笑得很多，这个时候也一样，淡淡地没有讲话。
    一曲舞毕，众人各自开舞。退出场边的地方，纪西羽端过一整盘甜点，精巧的勺子背轻击盘身，对着高大男人的耳畔“叮”地一下。
    正牌男友不在，就连曾经的绯闻男友都另携新欢。沈襄夏刚刚臂弯里带着的那个倾国倾城，纪西羽连面都没见过，不过那样的高傲和冷艳，也不同于往常的莺莺燕燕。
    转身的时候，他轻笑一下，倒是很不见外地拿过托盘里的银制餐叉，挑下一点慕斯，含了进去。
    她举着盘子吃蛋糕，睨他，“敢问那位美女是谁？”
    对方倒是毫不隐瞒，“宋家的小姐，我母亲给安排的。”
    原来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旅居国外的门当户对。她点头，“好人家的小姐。”又猛地抬头看他，“你这是准备结婚了？”
    沈公子比她还要惊讶，咀嚼的动作变慢，看她，“和谁？”很快意识过来，哦了一声，“我宁愿和你结婚。”
    说得好像自己大发慈悲一样，纪小姐干笑两下，“不好意思，名花有主。”调笑可以，但是——“你和姚了了真的分手了？”
    姚了了是在一月底悄无声息地递了辞呈，林鹿没有同意，只是放了她长假。纪西羽原先以为那是两个人矛盾的根源，但是之后的聚会再遇，沈襄夏居然孤身一人。私人活动不受约束，能带出来的都是彼此当时的同伴，也就是那个时候知道他重回单身的消息。
    他的空窗超不过三个月，但是从未这般暴躁和耐心缺缺。当然那天的活动最后是混乱的散场，有几个芳心暗许的最后也被他淡淡推辞。看起来倒真是要收心不再胡闹了，但是沈襄夏对于这个宋小姐也不见得几分真心。
    眼底闪过一丝光，面色稍有改变，他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宝贝儿，你这么关心我，你家陆离会不高兴的。”
    居然连提及都不愿意，她冷眼扫过，“你沈公子什么时候开始玩弄小女孩的感情了？”
    玩弄？沈襄夏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她前前后后拿了我近千万，一点都不亏。”明明在笑，却是一种难言的恨意。
    纪西羽听得目色沉沉，“你觉得感情的事情，用钱算得清吗？”
    他淡淡地敛眸，并未回答。
    “西西。”隔了一会，他沉静地开口，“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感觉。”
    无能为力。
    就像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唐行之的离开，再多的痛苦无助都是没有用的。
    他也许从前放浪形骸，但是对姚了了却难得真心。单纯、无知，这是他最初的印象，最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喂不饱的小狼崽，到头来被玩弄居然变成了自己。越是以为她天真，最后的事实也是给他迎头痛击。分不开、舍不掉，但再做多少都是给自己伤痛，也只能归结于一句“我待她不薄。”
    本来就不会是那样没有图谋的爱，所以他说，“我现在有点相信他们的话了。”起码，那个姓宋的小姐不会是来图他的财。
    而姚了了，只图财。不付真情也就罢了，还偷心。
    纪西羽无从评价，安慰地碰碰他的胳膊。把盘子放到他手里，“慢慢吃吧。”低头看了一眼，还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慕斯蛋糕了？”
    的确，她拿了三块，一半都被他吃了去。
    沈襄夏的动作一顿，握着餐叉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
    他原来也不喜欢这类的甜食，但是姚了了喜欢。久而久之，就也沾染上了这样的习惯。他还记得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当时是在一家蛋糕房前，姚了了对着橱窗看得出神。他问她为什么不进去，小姑娘皱着脑门，“出门只带了一张公交卡……”
    路见不平，这种时候就需要他这样仗义相助的英雄豪杰。
    那是沈襄夏送过的第一份蛋糕。也是送出去最便宜的一份礼物。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姚了了的二十岁生日。
    “不甜吗？”他只是好奇。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专心，两腮圆鼓，像极了仓鼠，“很好吃啊。”
    他看着可爱，笑了声，“那我尝尝。”
    下一秒，小巧的塑料勺直接探到了他眼前。姚了了也不认生，很是大方，“啊——”
    没有一丝犹豫，他欣然接受。
    比起烟草的泠冽，满齿的甜意其实有点腻。但不让人讨厌。
    沈襄夏后来才知道，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
    .
    年会在深夜结束，静谧的夜路上是难得的车流交织。
    纪西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廷礼。
    虽然都知道纪家有一个叱咤风云、精明能干的太子爷，但是敬畏总是多于赞赏。纪廷礼的风评并不好，脾气阴沉古怪，心思城府太深，其实并不容易亲近，接触起来难免带了情绪。陆离也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她哥哥，他万不会和纪廷礼有纠缠。
    纪廷礼是白手起家，并未继承家族企业，但是其实他所有的人脉、财富，初初依仗的全是纪氏的头衔。妹妹离开，和父亲闹翻，对于感情的维系其实少之又少。
    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亲密无间，几乎就是一个轮回，九年多的时间，从未想过第一次被她那样毫无征兆的打破。那个字代表了很多的意思，即便她在身下婉转承欢，他也从未提及。初初会面却是那样的难受，抵死缠绵的时候，她颤着声在哭，让他的心瞬间冻结。
    他进不了她的心，未曾想有一天，居然也进不了她的家。脱离掌控的无力，密码错误、指纹无效，连续三次直接迎来了安保。对方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纪先生”，却被他周身的煞气给惊住。
    之前闹得多么凶残，林鹿也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他。
    纪廷礼忽然觉得荒唐。
    他的确是在骗她。她说不爱，其实让他非常难受。
    握着水瓶，并不在喝，看着车窗外静静地沉思。直到妹妹挪到身边，乖巧地靠在了他的肩头。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这一声，让纪西羽的心沉入谷底。
    车载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他的特助。时间点特殊，所以纪廷礼还是接通，简单的几句话，眉头微蹙，纪西羽的面色一白。打开邮箱查看邮件，她也打开微博，页面已经出了推送消息。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来不及危机公关，因为是有备而来。特地选在纪氏娱乐举办年会的当晚，闹出这样的新闻。
    “……知名戏剧总监、制作人黄漱漱，于今晚十时通过工作室发表声明，声称合作新剧《奥一的传奇》遭遇侵权问题。
    据悉，《奥一的传奇》改编自网络小说，拍摄权与去年十一月购买。
    而在此前，纪氏娱乐发行的原创剧集《池奥一》，从人物架构、历史背景等与原作存在多处相似。记者第一时间联系经纪人，但是对方并未给出相关的答复。……”
    “侵权？”纪廷礼看着消息，语调微寒。每年投资影视众多，其实并不会记得每一部剧集的跟进，忽然看见时候，居然是有些费力地思索，这件事情的真伪。
    纪西羽双手冰凉，“我知道……”看向他的脸，面色慌张地抓住了他的手，“主笔编剧是——”
    “林鹿。”他很快明白过来。手上似乎覆了一块冰，他反握住，“怎么了？”
    她只是忽然心口发疼。
    林鹿工作室签约编剧两人，常用编剧六人。剧集是联合编剧，林鹿不会干出这样的荒唐事，但是大有人在——
    “西西姐，你觉得黄漱漱工作室怎么样？”
    她当时点点头，“黄漱漱这个人，虽然制作剧集大多三俗，但是的确很容易包装出新人……”
    原来早就是在给她人做衣裳。
    难耐地喘了一口气，她手按着眉心，“头有些疼。”
    连耳畔纪廷礼的声音都遥远的好像来自天边，“西西？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