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与江先生

舒颖不常去江远的公司，但来时，前台的人也从来没有阻拦询问过。
    她到了江远的办公室，办公室内没人，空旷安静。
    林启彦的话和狠绝失落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干脆躺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发呆。沙发旁边放着几本项目策划书，她没什么兴趣，干脆走到他办公室的书柜前，随手拿了一本书看。
    书中讲的代码编程，复杂又繁琐，但是舒颖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智能系统的代码。
    当初江远研发了roc，想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智能系统，但是阴差阳错，留下终身的遗憾。
    roc是他的荣誉，他的骄傲，他年轻时怀揣的梦想，几乎耗尽了他那些年所有的期许和热情，以及无数的希望，可是都因为团队中有人的背叛，而统统破灭。
    因此，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的热忱，原本他构建的未来，全部被践踏到无底的深渊里，再也不得重见天日。
    她从来不敢想象，当法院判决roc不是他研发的成果，而是他偷窃的成果时，他绝望又愤恨的心情。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当初被人偷走的roc，却不想，roc成了她毕业论文的资料，也给她创建智能穿戴设备带来无限的启发。
    当初偷走roc技术和资料的人是谁？
    江远还在找那个人吗？
    舒颖把书放回书柜，刚一转身，便扑进宽厚坚硬的怀中。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后退，身前的人已经顺势而前，将她拢在在书柜和怀抱之间。
    “你都不出声，吓了我一跳。”舒颖说。
    “是你太入神了，没注意到我。”江远俯身看着她，双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
    舒颖想要他怀中钻出去，但是没成功，便转移话题，“你能告诉我，当初偷走你研发的roc的人是谁吗？”
    江远愣了愣，直起身，说：“是和我一起创建公司的合伙人，他叫李畅杰。他偷走roc之后，把roc高价卖了出去。当时我和李季然等人找到了他，逼迫他说出了roc的下落，这才向法院上诉。”
    “李畅杰，把roc卖给了林启彦？”舒颖说。
    “是，”江远目光阴沉，“那场和林启彦的官司打了很久，但是你也知道，林启彦的家世背景不简单。林家人为了保全他的前途和名声，不惜用尽一切手段让我败诉。最终，我失去了roc，也失去了一切。”
    舒颖不解：“你既然知道是林启彦买走了roc，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来找？”
    “当年林启彦全程委托律师出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虽然知道他叫林启彦，可一开始，也不能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林启彦。”
    原来如此。舒颖不由得摇头，又不禁地笑了，“我当初看到roc的资料，觉得很厉害，比我父亲研发的还厉害。我那时还在想，如果我能见一见这个研发人就好了。”
    江远尽情享受她崇拜的目光，心里柔软，“是林启彦把roc的资料给你的，你怎么不认为是他研发的？”
    “他没告诉我是他研发的。”舒颖说，“林家人，应该会为了保全林启彦的前途和名声，将他在国外与你打过官司的事情，全部隐瞒了。林启彦回国之后，专心从政，也没提过他曾经涉足过智能研发的事情。”
    “呵，”江远讥诮一笑，“他肯定是觉得丢脸，所以不敢提。”
    “江远，你有没想过，翻案。”
    江远蹙眉成川，片刻之后，摇头，“原本想，可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舒颖抬头看着他，“难道你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男人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或许不是金钱，也不是名誉。
    而是尊严和骄傲。
    因为那场败诉，江远永远背负上了屈辱的十字架。
    他当年败诉，研发成果被偷走，公司破产，合伙人背叛，最终一无所有。连陪伴他的女朋友都狠心离他而去……
    她不敢去想象，当年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江远，是如何独自回到中国，从零开始，重头再来，如今隐忍着做到今天这样的成就。
    可就算他如今光芒万丈了，那沉重的屈辱十字架，还压着他。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roc的下落，也应该在找李畅杰的下落吧？他是偷走roc技术和资料的人，如果他能够出面澄清，一切都可能有转圜的余地。”舒颖急切地说。
    “可是如果证明了roc是我的，那你呢？”江远打断她的话。
    “你的project glass所用的系统，也叫roc，如果当年的事情澄清了，一定会被人当做噱头。你如今的一切，都会遭到质疑，甚至被人全盘否定。你的竞争对手，华霆，他们难道不会趁此机会做文章？”江远深深地看着她，“舒颖，不要冒险。”
    舒颖呆怔，抿紧了唇，眼眶酸涩。
    “对不起，”她低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拿roc的资料作为写论文的参考资料就好了。”
    “如果你没拿，我就找不到你了，”江远却只是云淡风轻一笑，“世人不信我没关系，你相信我就好。”
    舒颖许久无言，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远拍了拍她的头，“今晚想吃什么？”
    舒颖还没缓过来，愣了一瞬。
    原本没什么胃口，江远这么一问，她忽然感觉与他一起吃晚饭也不错。
    “去超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再说吧。”
    “好，”江远说，“走吧。”
    ……
    project glass第三代全三款产品，在东京科技展上亮相之后，就有无数的人和公司寻求合作，网上也有无数的网友表示希望Hawkeye尽快上市。
    Carol已经组织公关公司，配合当下的越发高涨的人气宣传Hawkeye，广告宣传片已经在拍摄过程中。人气实力偶像李越歌继续担任形象代言，定期在微博之中发布Hawkeye的消息。
    《石晶有约》，的确是一档人气名誉都很高的访谈节目。
    在Hawkeye持续的高热度中，舒颖将以访谈的形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虽然节目是录播的形式，但是在场的观众席之中也有媒体和记者。江远和Carol也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化妆师为舒颖和主持人石晶整理了妆容之后，开始了正式的录播采访。
    访谈的形式比一问一答的采访提问更轻松一些，石晶亲切睿智，让舒颖觉得还算舒适。
    她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江远和Carol，交谈过程之中，可以随时观察他们两人的情况，以判定自己所说的内容到底合不合适。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编导喊了暂停休息，舒颖松了一口气。
    江远起身，给她拿了一杯水，还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话，观众席里的人就拿着手机走了上来，要与舒颖拍照。
    Carol适时上前来，暗中查看观众与舒颖合影的内容，并没有发现不妥。
    合影结束之后，舒颖喝了水，想与江远说几句，但是紧接着又要开始访谈了。
    各就各位，石晶闲适流畅地接上了内容。
    “舒小姐，你和你的团队研发智能穿戴设备，所有的技术，都是属于独家研发吗？”石晶问。
    “是的。”舒颖说。
    石晶淡淡一笑，“不知道有些网上的流言你怎么看，”石晶身侧就是一台链接网络的电视，她在屏幕上点击，打开一个网页，说：“这是今天在网上流传开的一条消息，有人爆料，U·V的智能系统——roc，其实并不是舒小姐个人研发的，而是从国外购买的。请问这条消息是否符实呢？”
    舒颖一惊，紧紧地看着电视屏幕，观众席中，Carol已经起身走向节目的编导，正低声快速地与节目组的人交流。
    舒颖深深地与江远对视一眼，立刻回答石晶，说：“我并不知道这条消息。”
    “这个消息也是刚刚发布出来的。”石晶无懈可击地微笑，“爆料这个消息的网友说，U·V所拥有的roc，与多年前，美国某破产公司所研发的智能系统同名，甚至也是应用于智能设备的。而这位网友自称，自己是当初那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他十分肯定，U·V的roc，就是当初他们公司研发的roc！”
    录影棚的灯光明亮如昼，似全部照在了舒颖身上，江远所在的观众席之中灯光暗淡，舒颖看不清他的神色。
    心中百转千回，她很快镇静下来，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网上流传的并不真实，对于没有证据凭空捏造的流言，我和的公司以及团队，不会做出回应。”
    Carol脸色阴沉，飞快地往舒颖这边看了一眼。
    观众席之中，有的人开始躁动质疑，甚至拿出手机录下了这一段。
    舒颖收拢十指，神色如常。
    石晶继续不按原本的计划提问，“如果这件事情不断发酵，你将会怎么处理呢？你要如何证明，你研发的roc，是属于你的独家技术？”
    舒颖：“我所有的技术都申请了专利，有专利号可以查。大家大可以进入国家专利号查询系统查证。对于这种带有攻击和诽谤的流言，我们会走法律程序。”
    石晶：“如果必要的话，U·V会公布project glass的部分技术和代码来证明清白吗？”
    舒颖蹙眉，“这些只是你的假设，事情的发展还未可知。一个公司的核心技术关乎公司的存亡，每家公司都会有严格的保密措施。”
    石晶不再发问，场外carol和编导沟通完毕，编导有些为难的上了台，让石晶暂停发问。
    这次访谈，草草结束。
    舒颖与江远以及carol离开录影棚时，明显感觉到场内的观众态度有较大的改变。
    江远搂着她的腰，快速带着舒颖离开，舒颖拿出project glass戴上，想要查看关于网上流言的内容，江远伸手将眼镜摘了下来。
    “先休息，”他说。
    “我要了解情况，”舒颖伸手去拿眼镜，“到底是什么人在诽谤诬陷我们？”她有些无措，“那个人能够知道其中的内情，一定是知情人，就算不是知情人，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江远没说话，带着她进了电梯。
    “江远，你说话。”舒颖抬头看着他。
    江远伸手抱住了她，“别担心。”
    “我怕会牵连到你，毕竟关于roc的案底……”她欲言又止。
    江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目光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