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与江先生

舒颖曾经看过三毛的作品，其中一句话说：“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到达撒哈拉的第八天，舒颖行走在烈日之下，浩瀚壮丽的沙丘，似燃烧着金色的火，飘渺又壮阔。
    和沃尔沃的人在开罗相见之后，她跟了七天，终于到了这处埃及的小镇。听说埃及并不安全，沃尔沃提醒她随时警惕。
    进了屋子，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干裂的皮肤，起皮的嘴唇，干枯的头发，褴褛的衣衫，十分的狼狈。
    顾不得喝水，她拿出手机和project glass，查看是否收到了消息。
    可惜埃及边陲信号太差，手机之中，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傍晚，温度骤降，舒颖裹着薄毯，幽幽地从梦里醒来，沃尔沃的一部分人收工回来，睡在外面的草棚之中。
    夜间竟有细微的凉风，透过疏漏的房顶，还能看见漫天的星星。
    思念辗转，终究还是想到了江远……
    想起了那个南非的夜晚，在露天酒店中，数星星的他。
    睡意全无，她干脆出了屋子。
    前些天听沃尔沃的人说，站在高处或许能收到信号。她走到一处平顶屋下，攀着临时搭建的楼梯上房顶。
    沃尔沃这人，有时候很固执，做事情一丝不苟，不知变通。
    他们的团队在撒哈拉受热又饥渴，到了晚上也热得睡不着。还是舒颖想起，三毛和荷西生活在撒哈拉时，便经常上屋顶睡觉，因为凉快。
    证实了她的说法正确之后，沃尔沃的人这几晚，都四仰八叉地睡在平顶屋屋顶，喊声大震。
    她拿出project glass，开始寻找信号。
    透过高举的双手，她看见了筛漏过手指的星光，随后project glass一闪，一条信息闪了进来！
    她心头一跳，双手忍不住颤抖，赶紧把信息打开，趁着有信号时接收！
    终于接受完毕，信号也瞬间消失。
    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失去了看讯息的勇气。风轻抚过，带着细沙，吹进她的眼中，也吹进她的头发里。她想，如今江
    远看见她，恐怕也认不出她来了吧？她才到沙漠几天，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睡在她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她屏住呼吸，坐下来，打开讯息。
    是甄则川发过来的，看日期，竟然是她离开那天傍晚发过来的——
    “今日开庭，江远几乎没怎么说话。他的律师，提出了许多证据，力保江远无罪释放。
    第一，李畅杰绑架威胁情况属实。
    第二，杀死李畅杰的匕首属于李畅杰本人，他曾试图用匕首杀死江远，当时江远正在面临李畅杰的不法侵害。
    第三，江远是在自卫过程之中，试图抢夺李畅杰匕首，在不明意外的情况下，匕首刺入李畅杰心脏。此时，李畅杰的杀人行为，正在进行。
    第四，江远并没有主观杀人的意愿！
    第五，律师提供一条来自法医的证据——李畅杰背部发现被人重击的尸斑，极有可能，是有人重重地推了李畅杰，才导致李畅杰撞上匕首。
    第六，江远并没有对律师作任何隐瞒，指出推李畅杰的人，正是林启彦！
    第七，林启彦或许有杀人的动机和行为，请警方继续调查，再做判决。
    虽然法官可能不会完全相信这些信息，但是已经通知警方调查，我相信，只要查出真相……”
    信息戛然而断，没了后文。
    只要查出真相如何？离第一审开庭已经过去七天，不知
    第二审是在什么时候。
    舒颖慢慢摘下project glass，将脸埋在手心中。
    “舒？你怎么了？”有人迷迷糊糊又惊讶的问。
    舒颖一怔，见睡在她旁边的人醒了过来，此时正担忧地看着她，“舒？你哭了？”
    舒颖摇头，抿唇一笑，“没，我只是……眼里进了沙……”沙是从天下飘下来的。
    她真的很想江远，很想很想……
    在撒哈拉的第十五天，舒颖终于又回到了开罗。
    沃尔沃的团队还没有结束撒哈拉的拍摄旅程，他们将会前往更远更深的沙漠腹地。舒颖已经不适合跟随，她的身体终于跨了。
    手机和project glass都有了信号，可这些天，除了carol找过她，就没有别人。她翻着通讯记录，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迟疑了片刻，拨了过去。
    “您好，”电话中的人说的是英文，“请问是舒颖舒小姐吗？”
    “是的。”
    “是这样的，这里是南非钻石中心，前段时间，一位叫做江远、英文名叫Jason的先生，在我们这儿买了原钻石，并要求我们设计制作成戒指。如今戒指已经制作完成，可是这位先生的电话却无法接通了。”
    舒颖蹙眉，疑惑。
    “Jason先生留了另一个备用电话，正是您的。无奈之下，只好打扰你了，根据江先生的吩咐，我们可以将戒指寄给您，能麻烦您将地址发给我吗？”
    舒颖怔忪地说道：“可以……”
    “好的，谢谢，请注意查收。”对方礼貌地说完，挂了电话。
    她发了carol的地址过去，carol会帮她查收的。
    在沙漠之中行进几天，她食欲不振，身体虚弱脱水，又得了胃炎，在医院住了半天，医生吩咐了用药之后，回到酒店。
    到了酒店之后，她认认真真地清洗，换上干净的衣服，细致地做了护肤。
    在看到甄则川的短信之后，她顿觉干枯的灵魂，终于看到了潺湲的甘霖。
    carol的电话，也在此时打了过来。
    关于roc是否为U·V独家研发的舆论，终于有了进展。
    各个网站，已经删除了关于质疑U·V独家研发的消息，并收到法院要求，在网站最显眼的地方发表对U·V的道歉声明。
    而各大国际媒体和U·V的合作，也被推上日程。
    project glass前期的推广，已经足够，知名度之上，已经不需要再多做推广，接下来，便是专业技术的权威提升。
    carol早已为舒颖安排了前往各国交流论坛的事宜。舒颖结束撒哈拉的旅程之后，便要前往欧洲。
    舒颖如今不想回国，离开撒哈拉之后，到欧洲与carol汇合。
    飞机再一次起飞，这次的目的地，是德国。
    carol在机场接到她，整个人震惊又心疼，她抱着舒颖，“亲爱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舒颖一身休闲衣裳，穿起来比以前宽松了一些，她淡笑，“沙漠里真的很难捱。”
    carol拉着她，“走，先带你吃一顿，看给你饿的，吃完之后带你去做美容SPA，你的皮肤如今严重缺水。”
    舒颖与她一同离开，不由得问道：“他什么时候再次开庭？”
    “还不知道，警方的调查怕是会需要一些时间。”carol说道，“舒颖，你先别担心这些事情，U·V还需要你，不如暂时放下江远，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吧。”她轻轻地拍了拍舒颖的肩膀，说道：“Hawkeye要在欧美上市了，合作方，依旧是narrative clip和F公司。”
    舒颖迟疑片刻，点头，“好，我尽力。”
    carol没有再勉强她。
    ……
    舒颖住进了carol的公寓。
    此时正值初秋，公寓楼下，蜿蜒的道路上，两排法桐绿黄的叶子在微醉的夜景中摇曳。
    她刚倒了时差，起床便打开project glass和手机。手机屏幕闪了闪，跳出几条短信，
    是甄则川发来的。
    ——今日去见了远哥，他和律师争取取保候审。
    舒颖微微握紧手机，片刻后放下。
    窗外婆娑的树影轻轻摇曳，她继续往下翻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再没有关于江远的消息……
    这段时间，她犹如涸辙之鲋，置身在即将干涸的车辙之中。只有江远的消息和工作的事情，才能稍稍掀起平静的涟漪。
    carol建议她沉淀一段时间。
    正好，为配合Hawkeye宣传，吸引西方受众，开拓欧美市场，carol让她参与几次交流论坛和讲座。
    很难得，其中一次讲座，竟是在自己毕业的大学。
    那场讲座，全场座无虚席，连她曾经的导师也来了。她打开认真制作的课件，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人工智能，讲述穿戴设备，讲述roc，讲述project glass……
    她全程使用流利的中文，让在座的中国留学生与华人学生自豪而钦佩，更是让那些外国的学生与导师学着觉得神秘高雅。
    媒体席上的镜头将焦距凝在她身上，捕捉平静又从容的风致。
    讲座结束之后，媒体席中的一位男记者突然举手，舒颖愣了愣，对他轻轻点头，问道：“您还有什么疑问？”
    外国男记者起身，很是绅士地对她点头，并不掩饰欣赏的目光。关键是，他一开口，竟是还算流利却略带口音的中文：“舒小姐，我们都
    知道，您如今是中国智能设备行业的领军人物。但是在如今社会中，从事智能行业研发的，大多都是男性，你这样巾帼不让须眉，很是让人敬佩。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从事这个行业？您又有什么信心，可以做得比大多男人更好？”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众人纷纷注目，期待地看着舒颖。
    舒颖静默片刻，只是轻轻地勾了勾唇，说道：“对我而言，影响我最深的，是三个人。一个，是我已逝的父亲，他是我的启蒙人，将我带入这个领域。”
    “第二个人呢？”记者很好奇地问。
    “第二个人……”舒颖目光柔和，沉静而温和，“第二个，是我的爱
    人。”
    她话音一落，满堂哗然。或许在世人眼中，舒颖这样的女人，皆是高不可攀，或者孤傲难处。亦或者，众人都以为她年轻有为，还是单身。
    而现在，她却公然承认自己有了爱人，顿时让所有的震惊又惊喜。
    男记者也惊喜过望，兴奋地问道：“请问舒小姐，您的爱人，是什么样的人？”
    舒颖本想拒绝回答，毕竟，这是属于江远和她的隐私。但话到了嘴边，她却忽而一转，笑道：“他也算是我的引路人，若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她从来不擅长深情的话白，一言一句，直达目的，简单明了。
    说完，她只是平静地微笑，并不打算多言了。
    男记者微微愣了愣，又问，“那第三个人呢？”
    舒颖说：“第三个人，或许可以说，是除了我之外的U·V的所有成员。”
    carol和周南等人坐在席位上，听到此处，感慨又欣慰。
    周南抬手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收回眼中的湿濡。
    散场之后，舒颖收拾了一番，和启蒙导师聊了些行业内的情况。
    她的导师，若是放在中国，或许是个有着仙风道骨一般的学着。他专业权威，却不失人情。
    走出校园，carol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与周南打开电脑，坐在车上做下一步计划。
    舒颖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一条短信闪了出来——
    江远今日取保候审。
    舒颖手微微一颤，轻轻抿着唇，用力看着那行短短的字，却怎么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