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遇见的星光

    沈念一从前居住的小筒子楼据说是要重建了，废弃了好几年的残砖破瓦终于又被人发现，那一遍地都要被圈起来划为城中村发展。沈念一在听到消息之后愣了好久，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念一兴冲冲的从房间里跑出来，看着正在做菜的秦漠，问：“我的户口本牵了吗？要是还在那边的话是不是也可以享受每年的补助了？”
    秦漠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沈念一顿时泄气了。
    秦漠失笑，说：“那是你妈妈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她已经过世，作为女子的你当然有了。”他说完，又转过视线来看她，一脸的好笑：“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小财迷？”
    沈念一哼了声，有理有据地说：“钱钱钱，生活的根源！没有钱日子都会过不去的，你这种挣大钱的人都不会明白的。”
    秦漠把炒好的菜端出去：“那我这个挣大钱的来养你就好了，你还瞎操什么心？”
    “这不一样！”沈念一拔高了音量，小算盘打的贼精，“万一哪天你又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上哪儿哭去？我这叫有备无患！”
    秦漠摇了摇头，无奈的夹起一块土豆往她嘴里塞：“你还是别说话好了。”
    滚烫的食物在嘴巴里待了会儿迅速被咽下，沈念一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秦漠旁边，眼睛清透闪亮：“关山月给了我两张票，去X市看我的偶像，你陪我去嘛。”
    “什么时候？”秦漠硬生生把那句男的女的给咽了下去。
    “这周六。反正也不是很远，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我们看完回来应该也就十二点，刚好第二天周末还能睡个懒觉，多好！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双休。”
    秦漠瞅了她一眼，语气又好气又好笑。
    “是吗？”沈念一显得很失望，拖着下巴晃了晃脑袋，“那我就再找个人陪我去好了，儿时男神离我那么近不容易，戎国秋你知道吗？很出名的那位！听说他从来都不上综艺节目的，这是头一次！”
    “……刚好有空。”
    果然是个男人！
    ……
    晚饭过后，沈念一乖乖的跟在秦漠身后替他收拾。晚餐比较丰富，还剩了很多饭和菜，心情太热有些吃的估计过了夜就会坏，沈念一闷闷不乐：“以前有沈衡在，怎么也不会吃饭吃剩下。”
    秦漠闷笑：“你很想他？我倒不介意抽空陪你去新西兰看他。”总比过去x市看一个老男人要强。
    秦先生的飞来横醋吃的莫名其妙，沈念一挑眉：“我才不想他，他走了我多清净啊，再也没有人会来告诉我沈衡又犯错误啦沈老师你快管管他，以后啊，该我爸头疼了！”
    秦漠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静静的擦碗，他知道沈念一这样讲，是真的想他了。现在的沈念一一点一点有了冷静决绝的样子，和之后的她很像。
    但还是不像的，她现在爱撒娇，愿意依赖他，动不动还是会掉眼泪，她的后背总是会交给他。
    时间是个包治百病的庸医。
    秦漠甩了甩手指尖的水珠，突然说：“你真的相信他吗？”
    “谁？”
    “沈衡。”
    沈念一愣了愣，随即愤愤：“我才不信他，那个小混蛋，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闯祸。”
    这么说，就知道真的相信了。
    秦漠勾唇，走到沈念一身后，伸手环住她，哑声道：“嗯，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沈念一总是很忙，眉目之间也跟着染上了一层焦虑，因为即将要到来的高考。晚上回到了家里，吃饭也是匆匆，总是念念有词要多给学生们准备点东西，怕他们到了考场上有什么意外。
    秦漠很无奈：“还有两个月，你着急什么？”
    沈念一瞪他：“只有两个月了！你想让他们都像你一样，再来一年啊！”
    “有什么不好？好剑多磨……”
    “去死！”
    ……
    五月，忙碌且充实。
    晚间，疲倦的沈念一很快就沉沉睡去。秦漠看着沈念一如婴儿般的睡颜，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转身去了书房。
    离婚协议书从抽屉里拿出，秦漠揉了揉太阳穴，利索的将它燃为灰烬。抽屉里还有沈念一的两本笔记本，一沓钞票，和一堆已经没有的欠条。
    其实很久之前，江则翰就不再欠她什么了。如同沈念一说的那样，两清了。
    秦漠时时回忆起那一晚，沈念一真挚且坚定的眼神，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站在马路那一边，口齿清晰的说：“我也爱他。”
    他再此之前有无数的想象，沈念一可能会因为看到了这一份离婚协议而痛心离开他，或者勘破了一点点过去的影子而放弃他。
    她都没有。
    博客被清空，当着秦漠的面，她一脸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也觉得我也记不起来了，看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删了，我好奇心重，很怕哪一天又想看。”
    那些尘封的秘密，真的就这样被她一点一点删除，落进时光深处。
    至于离婚协议书，沈念一居然很勇敢的和秦漠当面对质：“我都看到了，你藏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是我话也说清楚了，我要死皮赖脸的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放弃吧，别想和我离婚！”
    那一刻秦漠竟然有些词穷，不知所措的看向她。
    她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勇敢而炙热，大胆而直白。那些被落了尘的光芒一点一点被擦亮，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之前的煎熬，像是软绵绵降落，本以为要承担的痛苦，都化成她眼底的坚韧。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比这是更好的结局了。
    #
    考前动员大会照理要请学生讲话，师长发言，这一次黄主任居然又把江则翰请了过来。听说江则翰一直因为工作为推脱，却被执着的黄主任给”感动“了，只好作罢。
    被普及了下江则翰工作的沈念一默默为他点蜡。
    在中科院工作本来就够辛苦了，还得由着黄主任瞎折腾。
    操场人生鼎沸，沈念一站在班级最后，默默看着台上那个人，他和年少一样，依旧光芒万丈，白衬衣，袖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她依稀听到前面有学生犯起了花痴，小声说着好帅。
    沈念一不由抿唇笑了。
    她视线一转，不经意往台上一瞥，却意外的和江则翰的眼眸相撞，男人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专注且清透。
    时光静默了几秒之后，他微微一笑，挪开了视线，带着鼓励的语气，声音温暾：“这是一次历练，仅仅代表你们的人生将要走向什么样的道路，失败和成功，都不是最后的结局，但即便如此，也要和你们说，加油。”
    记忆里，他总是能从容的站上讲台，和任何的高度，说着违心的鼓励和冠冕堂皇的官话，只是为了体贴别人的情绪，也并不在意是否出自真心，他习惯了如此，却在愿意透露真心的时候，没人能看出来。
    他拿着话筒的手微微有些不稳，终于在一大段话讲完之后，从容下台。再次抬眼扫过，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黄主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不错，你可以靠这个骗钱了。”
    江则翰苦笑：“那拜托您老下次放过，别老让我干这些事情。”
    黄主任哈哈大笑，和江则翰唠叨了几句就走开了。
    江则翰目光有些涣散的在操场寻觅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下了拳头，背影萧条的离开。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江则翰苦笑。
    ……
    他慢吞吞的掏出手机，点开熟悉的对话框，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之后利落的取出电话卡，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前拜托我和你假装暧昧，让你和秦漠离婚的事情，我不干了。不仅不给盒饭还要遭人唾骂，太不值了。放心，我也不会祝福你们，就这样了。”
    站在阳台上看着江则翰这一套利落动作的沈念一觉得好笑，随即感觉到了兜里手机的震动，在细细看完之后，转过视线想要寻找江则翰的身影，却再也看不到了他的踪迹。
    “谢谢你。”沈念一张了张唇，声音细弱。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尖叫声和欢呼声从教学楼的四面八方涌来，沈念一唯恐避之不及，捂好了耳朵生怕耳膜被震破。
    “沈老师！”沈念一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穿着条纹背心和热裤的郑琦之扑了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考的怎么样？”沈念一及时抓住了门把，才没让自己摔倒。
    “挺好，不用学秦叔复读啦！”郑琦之笑的贼兮兮的，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
    沈念一当时为了鞭策学生好话坏话都讲尽了就怕他们不开窍，还把秦漠的劣迹也给讲了一遍，最后被秦漠知道，他倒是淡定，也就是回家之后狠狠的教育了沈念一一番。
    至于怎么教育的，咳，过程就不可描述了……
    伤口被提及，沈念一强颜欢笑：“考得好就行。”
    郑琦之嘿嘿一笑，随即从包里摸出一个本子，眼中尽是不忍拒绝的期盼：“沈老师，这个，可以转交给沈衡吗？”似乎怕沈念一误会，又急急补充了句：“我们班每个人都给他写了，我只是代表！拜托了！”
    毕业祝福嘛。沈念一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笑眯眯的答应了。
    郑琦之似乎很高兴，垫脚在沈念一脸上亲了下，在沈念一震惊的表情下，羞赧的笑了：“这是告别吻嘛！以后你不教我了，我当然要做些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啦！知道吗沈老师，我们班的人私底下都叫你沈姐姐，因为你人真的太好了！”
    “是吗？”沈念一很怀疑，“我听说我叫沈大爷。”
    “那是以前嘛。”郑琦之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真是谢谢啊。
    “不管怎么说，”郑琦之笑着笑着就眼眶一红，“以后肯定很难遇到你这么好的老师了，我们不傻，还是懂事的，听说连续三年你都不能当班主任了，大家都为你们鸣不平呢，不过沈老师你这么厉害，课讲得好还体贴人，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低头擦了一把眼泪，冲沈念一挥了挥手：“沈姐姐，我要走啦！以后我会回学校看你的！”
    郑琦之说完，就扭头跑开，留给沈念一一个仓皇的背影。
    落日的余晖也渐渐明锐起来，沈念一没忍住，也跟着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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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结束之后，沈念一就闲了下来，她整天在家里待着发霉，或者和秦漠一起发霉。不过秦漠倒是很有事情做，不是看书就是做图，沈念一愤愤的一甩抹布：“这才多久你就不愿意搭理我了，我不就是爱唠叨嘛，不然我一个人多无聊，每天不是洗衣服就是拖地，我才十八岁就要当黄脸婆吗！……”
    秦漠没吵得没法看书，无奈的将书放下，伸手一把将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拽了过来，低头眯了眯眼：“看来我应该给你找点事情做了？”
    “喂！——”察觉到有些危险的沈念一连连往后躲，却无奈武力值实在太低。
    “生个孩子怎么样？”秦漠轻笑，用下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那就有得你忙了。”
    “……”她敢说一个不字吗？
    所以一个心智十八岁的少女你要她怎么当妈妈啊？沈念一崩溃。
    窗外蝉鸣依旧，躁动的青春终于在树叶斑驳间落了幕。
    沈念一感受那秦漠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习惯性的放软了身体。
    一闭眼，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影影绰绰的光芒同时投射进她的大脑，耳边依旧是孜孜不倦的蝉鸣和秦漠低声温柔的呼唤，一点一点夺取她薄弱的呼吸。
    时光终于不再仓皇逃窜，光阴静默，午后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