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间谍

第17章


虽然金钱上会有一些损失,但重获自尊的机会却是一笔超额的补偿。
    接下来的几天里,为证实出现的链式反应并非侥幸,科学家们把反应堆的功率提高到了200瓦。这天下午,一位科学家从堆里出来后,手臂上带着烧伤。丽娜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这是核辐射,链式反应的副产品,危害极大。三天以后,那位科学家一病不起,周末即逝世。这个消息简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幸好欧文没有继续钻反应堆。否则,他也会因曼哈顿计划而丧生;其实,他已经如此。
    
    第30章
    
    几天以后,丽娜归档一份绝密文件,是克罗夫斯给康普顿的备忘录。她匆匆忙忙拍了照,正要放回去时,突然瞥见“德国”二字,就一下子引起了注意。格罗夫斯说的是一个他们曾经怀疑而现在已经证实了的消息——德国人至少一年以前就放弃了原子弹研制计划,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年。只因为希特勒既无足够的资金又无足够的人力来进行这项试验。纳粹两面作战,前线不断告急,而财源又大量流失,只好把每一个马克都配给了国防军。
    丽娜不禁瞪大了眼睛。最近六个月以来,她和冶金实验室的所有人一样,确信纳粹德国的核试验对于美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威胁,德国科学家发了疯一般狂热研制原子弹并且实际上领先于美国。现在看来,真相恰恰相反。她和其他每个人所听到的都是宣传,都是谎言。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哄着美国人民艰苦奋斗、加班加点、力争领先的一种手段罢了。
    她拍完了这份备忘录,回家的路上偷偷放在了传递点。她知道,这个情报一定会引起反应。表面上,她是在为德国人刺探情报,而就是那些德国人却并没有研制原子弹;假如他们没制造原子弹,为什么需要她来刺探这些情报呢?不错,他们可能需要这方面的情报,但为什么会那么急迫?为什么要搞那些秘密活动、那些神秘的接头暗号?而且,假如德国的每一个马克都要首先满足国防军,那么她得到的那些钱又来自何处呢?
    她回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先是去年12月的卡尔之死,此案从未破获;接着是4月份的麦克斯遭绑架,这事也不了了之;然后是欧文死于一场神秘的火灾——就在欧文带她查看了反应堆之后不久;仅仅12个月,三大悲剧接连发生,绝非巧合!尽管自己的潜意识深处早就这样认定,可心里就是不愿承认。
    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了。自己之所以幸存也正和这三件事密切相关。正是汉斯及其纳粹同伙精心策划了这一切。首先,杀死丈夫——使她既失去经济来源、又变得心理脆弱;然后,夺走儿子——儿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逼她同意当间谍才将儿子归还;最后,除掉欧文——欧文已无利用价值,反而有可能是他们的麻烦。
    而现在,第四大悲剧的主角轮到她自己了。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时,会怎么处置她?她回想起曾经问过汉斯,一旦芝加哥不再搞原子弹研制,她的未来怎么办?汉斯却含糊其辞。要是她没有未来,又该怎么办?要是对于汉斯那伙人来说,自己不过就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微不足道、花费巨大、已经无用的棋子——又会怎么样呢?
    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窜过全身。丽娜探索、咀嚼这种感觉。第一次,这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接近狂暴的愤怒。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遭受了这么多苦难,怎么还能装得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回到家里,晚餐以后陪着儿子玩林肯积木,直到儿子睡觉。儿子睡熟以后,她就苦苦思索,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去找柯林斯坦白一切、揭发汉斯及其同伙?柯林斯从不相信她,尽管她给柯林斯传递过情报!柯林斯会以叛国罪控告她。柯林斯根本无法理解一个绝望的母亲被迫保护自己孩子的苦衷。自己肯定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甚至还会被判处死刑!
    她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拉尼尔也没保证过她的安全,从没有过任何承诺。拉尼尔只说是会尽力“支持她”。现在可真是走投无路!
    丽娜走向壁橱,取出那把左轮手枪,然后回到客厅,举枪瞄准一个假想的目标。对着活人开枪!我真的下得了手?答案上涌,喉咙紧闭。无法肯定。她能肯定的只有一点:那些人不会——不能赢;自己的间谍生涯已到尽头,不再有谎言,不再口是心非。
    她拨通了电话。
    
    第31章
    
    1942年12月。
    第二天,丽娜与索尼娅一道去吃过午饭,就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发现了汉斯发出的暗号:57号大街的花店门口,一个被雪覆盖的小花盆里,插着一面小小的美国国旗。意为下班以后碰头。她很想不去 。可是,如果不去,汉斯就会来找她,而且更糟的是,找麦克斯;于是,回家后就打开壁橱,取出手枪,装上子弹,放进外衣口袋里。至少,她也会搞点儿出其不意。
    几分钟以后,那辆福特就到了。这一个典型的芝加哥的冬日,夕阳西沉,地面积雪还有几英寸,寒气刺骨;出门需手套、围巾、帽子齐全——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丽娜等着小车停稳,摇下车窗。
    驾驶座上的汉斯向她叫道:“快上,车里暖和。”
    上车以后,才意识到后排还有一人;她转头一看。只见那人肌肉结实,壮如公牛。心里那个冷呀,比12月的寒冬还要厉害!
    “他是谁?”
    汉斯挥手:“迪特尔。”
    一听提到他的名字,那人抬起头来。
    “他不会英语。”汉斯又说。
    “那他在这儿干什么?”
    “接受我的训练,”汉斯停顿了一下,答道;停顿告诉丽娜,这是谎言。
    顿时如坠黑暗之中。迪特尔一定是杀手,自己就是他的目标,他就是来“处理”自己的。逃跑?跳车?福特正沿着湖滨大道向南行驶,时机至关重要。迅速移至门边,猛地打开车门,一跃而出!但是先得确信后面的车辆距离尚远,免得落地就被撞倒碾过。唉!变数太多,此法不行。
    要是汉斯拐进任何一个湖滩,都有机会行动。果不其然,就在77号大街,汉斯拐进了彩虹湖滩公园,那是一个伸进湖里的半岛。广阔的草坪上摆着许多供人们野炊的桌子,再过去就是沙滩,夏天总是人山人海。她和卡尔曾在这儿向北观赏卢普的景致——阳光灿烂的夏日里,真是壮观极了;有一张明信片上的照片应该就是那儿。然而此刻,只有骷髅般的树枝、脆弱的枯草与雪地;公园里空旷荒凉,犹如被遗弃的坟场。
    “怎么停在这儿?”丽娜问道。
    “当然得找一个僻静之处,才不会受干扰。你不断地提问,现在,给你答案的时间到了。”
    丽娜偷偷看了一眼汉斯。他在玩什么把戏?唯一的答案,肯定就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对着自己。他拐进了一条幽静宜人的车道,驶向一座靠近湖边的低矮建筑;停车熄火,示意丽娜打开车门。
    “我们走一走。”
    三人下了车,背向湖面,开始穿过公园。汉斯与迪特尔走在丽娜两侧。暮色把公园投进了阴影,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难以辨认。丽娜轻轻地把手伸进衣袋,掂量着左轮手枪的分量,心里才有了几分踏实——至少还可以自卫!
    一排光秃秃的树丫后面有一张野炊桌,桌上一层白雪。随着他们走近,一个身影逐渐现出:那是一个男子,身上裹着的好像是黑色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1,头戴黑色软呢帽,脚上是结实的长筒靴。丽娜一见,好眼熟!那头型,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那双肩耸动的样子——胸腔子里顿时砰砰作响。原来是他!不觉加快了步子。
    同时,那人也仔细打量着丽娜。那身形,丽娜太熟悉了。
    眼看到了面前,他微微一笑。
    丽娜猛地吸了一口气:“约瑟夫!”
    * * *
    1 一种流行于1930—1950年代的西装式大衣。
    
    第32章
    
    约瑟夫笑逐颜开。“你好啊,丽娜。”
    丽娜靴子里早就钻进了不少的雪,脚底的寒冷本已使她发抖——但此刻心中的冰块却使她忘记了这些,反而觉得双脚倒是热的。“你——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约瑟夫伸出双手——这双手躲在厚厚的皮手套里:“为你而来。”
    “为我?”丽娜眨了眨眼睛,满脸困惑,恍若梦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美国多长时间啦?”
    “长得不想再长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停了一下。“早就找到了你,通过汉斯。你的每一个行动我都了如指掌。”
    “可你不是在布达佩斯吗?怎么会——”
    他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你从没学会心平气和地说话。汉斯曾提到,你已经变得非常疑神疑鬼。我看他说对了。”
    丽娜怒容满面。
    约瑟夫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变成了安抚:“对不起。我知道你过得有多么艰难。那种日子,会迫使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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