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案鉴赏

第13章


你知道,只让我回答‘是’或者‘不是’的问题。不让我有机会发表意见。”我将百吉圈吃完。“不过,你知道最让我着恼的是什么吗?”
    “什么?”
    “恐怕他是对的。”
    大卫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情我也想过了。布拉谢尔斯是做了工作。可其中没有感情投入。没有灵魂。我有种感觉,他并不真正在乎桑托罗,也不在乎我。”
    “你能责怪他吗?想想他每天都要代理的那些混蛋吧。他需要职业上的超脱。”
    “这不是职业超脱的事。如果没有感情上的投入——至少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吧;否则,怎么对得起当事人?怎么能为当事人做好辩护?”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和你一样的激情,能像你那样投入,艾利。你看到有人蒙冤,就心里难受,想要伸张正义。绝大多数人却并不为此烦心。正是这一点让你与众不同。”
    我团起餐巾向他掷去。“你这家伙,怎么总是有套说辞?”
    他将餐巾扔到地板上,走过来,用手轻抚我脖子后面。我后靠在垫子上,专心感受着他手指的触摸。“好舒服,”我声音沙哑地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心里好受得多了。
    入睡之前,我在心里将审判过程又过了一遍电影。原以为,自己作证肯定是理直气壮,坚持原则,伸张正义;可是现在,躺在大卫怀里,围着枕头、被单和毛毯,我又困惑起来。我关切的到底是什么——他人蒙冤,——还是自己受到伤害?
    大卫的腿压在我的腿上面——好舒服!
    或许我应该放弃这一切。什么事都看开一些,随和一些。大卫或许觉得跟我相处很费劲,觉得我让人生厌——但他绝不会说出来。我有时觉得,他要是跟一个价值观只围着他转、一个从不质疑权威的女人在一起,会更开心。就像《往日情怀》5里罗伯特·雷德福在和芭芭拉·史翠珊分手后得到的那个性感但有点傻乎乎的女人。
    我将胳膊搭在头上。大卫微微动了一下,睡意蒙胧中的手掌向我大腿上摸去。我的神经一阵战栗。跟他生活在一起将会很容易,会让我颇感愉悦;不必工作、可以专心打网球、加入花园俱乐部,然后感到厌烦——除了在床上。
    * * *
    1 Sí?:喂?(西班牙语)
    2 Meesus:主人公生造的西班牙语单词。可能是想表达“小姐”的意思。
    3 百吉圈:一种先煮后烤的硬面包圈,又译作“百吉饼”、“贝果”。
    4 仁慈的撒玛利亚人:好心人,见义勇为者。出自《新约圣经》之《路加福音》。
    5 《往日情怀》:美国电影,1973年拍摄。
    
    第11章
    
    新年1那天,我们从犹太教堂里出来,外面的空气特别清新。老爸兴奋得搓着双手。“我爱死秋天了,”他高兴地说。“秋天总是让我想起新的开端。新学期,新朋友,还有赎罪日2穿的新衣服。”
    蕾切尔用手抚平她的新裙子——朴素而雅致的灰褐色针织品,是从诺德斯特姆3买来的;配上那金发、蓝眼、雪肤,简直就是一个童话里的公主——只是个子太大了。
    老爸一只手臂盘着大卫的肩头走向小车。
    尽管比老爸高了半英尺4,大卫还是让他们的步态显得自自然然。
    “午餐吃什么呀?”大卫问道。
    “你会知道的,”我笑着回答。
    其实出发去参加教堂的庆祝活动之前,我就做好了大部分午餐——或许用“拼凑”这个词儿更准确一些:薄卷饼5,百吉圈6和沙拉,以及我们到家后要做的炒蛋。当然了,还有苹果和蜂蜜。做饭菜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但不要误解,我恰恰爱好美食。尤其是有人做给我吃的时候。但今天不同于往日。
    “嘿嘿,”老爸兴奋得合不拢嘴。“吃大餐去啰。蕾切尔,你妈妈的手艺呢。”
    蕾切尔眼珠子一翻:“那你可得硬撑着。”
    “蕾——切尔,”老爸说,带着他那希伯来语的发音,“今天是新年,应该是个好的开端,不能这样对母亲说话。”
    蕾切尔扔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扬起一只眉毛瞪了她一眼,算是回答。
    她两眼眯起,蹦跳着到了她外公身旁。“我敢打赌,明天不会去教堂了。”
    “你还想多耍一天呀!”我很不满意地说。
    老爸瞪着我俩:“住口,你们两个!”
    大卫连忙说:“再去一次也不错呀。”
    他看着我的样子使我顿感羞愧。“其实,这主意可真不错呢。”我转向蕾切尔:“我们全家都去,怎么样?”
    她耸了耸肩。
    不过,话说回来,蕾切尔也并非完全无理取闹。因为我家并不像以前那样严格遵守犹太教教规了。老爸说过,原因在于我是不同教派联姻的产物。我母亲在一个犹太教改革派家庭中长大,基本上已经美国化了;外祖母每年的平安夜都要举办家庭招待会,还要把一颗小小的圣诞树戴在头顶。我父亲呢,则是在海德公园长大,生活在一群联系紧密、严守教规的德裔犹太人之中。其实妈妈过去常常开玩笑说,爸爸当时只要是个犹太姑娘都可以娶,无论她属于什么教派都无所谓,结果就选了她。不过我依然觉得,对于爸爸教我犹太教教义一事,母亲其实心存感激。
    第二天从教堂出来,巴里就来接走了蕾切尔。因为大卫要回费城上班,我就先送他到了机场,再送老爸回家,然后换了衣服立刻奔向商场。那些新衣服的广告语令人热血沸腾。不过一到商场,我就胆怯起来。若是购买贵的东西,我常常要听苏珊的意见,因为我花冤枉钱的时候太多了。
    先浏览了一会儿橱窗,然后漫步进入一家又小又窄的礼品店;墙壁上是人工抹的灰泥。商品陈列在过道两边,收银机后面坐着一个蓝发女人,店里似乎只有她一个员工,但我发觉还有一个顾客。过道这头摆放着包装精美的香皂,我站在那儿,欣赏着那上面小小的蝴蝶、精致的花朵及其他图案。一张广告牌上宣称,香皂艺术是最新潮的时尚,香皂图案保证遇水不溶化。我看,还是给蕾切尔买上几块,就算是主动表示和解。
    我继续浏览,欣赏着那些包装好的篮子、陶瓷小屋和其他小摆设,然后转身返回那堆香皂。那个顾客背向着我,手里摆弄着两块香皂,我正要说“请让一下”,好自己也拿几块——突然,她把香皂偷偷装进了衣袋!
    我惊呆了。片刻之后她转过身来——也惊呆了,一脸的内疚和恐惧。我知道我应该做的是:或要求她放回去,或叫来经理,或大呼保安。但我什么也没做。我麻木不仁,犹如钉在了地板上。
    我俩目光相对,虎视眈眈,谁也没有动弹。最后,她肯定猜到我既不能也不愿多管闲事,眼神里慢慢有了新东西——蔑视?或许吧。或是胜利。她闪过我身边走出了小店。
    我畏畏缩缩地进了过道,直到回过神来,才挑了三块香皂,拿去柜台,付了账。蓝发女人把包好的香皂递给我时,我感到极为内疚,似乎自己是那个扒手,甚而至于想过要为那女人拿走的两块香皂付款!
    尽管那么想着,我还是出了店子,步子沉重地走向门厅。经过一个五颜六色的售货亭,一个女人在亭里卖着一堆坚果,坚果散发出一种森林的清香——但恐怕她一辈子也没有砸开一个坚果来自己吃过。我挪动到了商场的餐饮区,买了一个带有许多巧克力碎屑的大圆饼干,狼吞虎咽,一扫而光。我一边走向出口,一边分析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原来,那场审判已把我锤扁——坚持正义已成往昔;正义之剑,就让别人去高举吧!我拂掉了衬衣上的饼干碎屑。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我加快步伐。
    脚步声也加快。
    我慢下来。
    脚步声也慢下来。
    起初还以为是那个扒手,但想不通她的动机。难道她想要道一声谢?解释一下?没必要呀!我很理解。因为我也曾顺手牵羊!
    顺手牵羊必须机灵,还得厚起脸皮。很久很久以前,我两者俱全。我体验过那种惊慌,那种剧烈心跳,那种羞愧难当。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她绝不可能跟在我身后。她既不会归还香皂、也不会来向我表达懊悔之情。肯定是穷困潦倒所逼。我那时就是。
    我接着走下去。
    身后那人也一路跟来。
    时值金秋,气候宜人,商场里并不拥挤。究竟是谁在跟踪我呢?礼品店那个收银员?我并没有偷香皂,只是没有制止。莫非,她注意到了我与扒手心照不宣的那一幕、以为我是共谋而来找我?
    不可能。那只是一场内疚的交流。我没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但怯懦并不违法。再说,什么样的店员会跟出去而让店子无人看守呢?我停步转身。
    除了一个推着童车的女人,走廊里空无一人。
    我自转一圈,依旧无人。突然发现橱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于是扫视橱窗里面,看看有没有映出什么人匆忙而古怪的动作——果然,就在那几家店铺后面的一家门口,一个身影半在门里、半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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