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鉴赏

第44章


桌子一边的一张长条形工作台上堆满了一桶又一桶的土豆沙拉、饮料和一碟又一碟的炸鸡;另一边是三个穿着条纹衬衫、戴着草帽的音乐家拨弄着班卓琴、吉他和低音提琴。炸鸡的香气与松树的气息混在了一起。
    我从一个桶里抓起一罐汽水,把冰凉的罐子在前额滚来滚去。其实我并不想再拍爱国主义的演讲及其狂热的群众场面,只想消失在森林中那些小径里,在清凉安静的树林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琢磨着该如何与玛丽安谈起保罗·艾弗森的事。
    可不知怎么的,我却慢慢地朝着人群走了回去。
    斯蒂芬·拉蒙特和罗杰头挨着头。牛奶节以后,他提都没提到给他拍新闻视频的事,我也不想提醒他。我转向对面,劈头见到一位深褐色头发的邋遢胖女人,她穿着国旗衬衫,红短裤,浓妆艳抹。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绍。她介绍自己是杰克逊县共和党主席夫人。她恭维了我一番,说我们选择卡本代尔之举极为明智,因为南部共和党人在斯普林菲尔德4的影响力举足轻重。一听到我被拉进了“我们”,顿感不是滋味,我赶紧喝一口汽水把这感觉硬生生吞了下去。我只是受雇而来,并非他们中的一员。
    就在国旗女士向我透露她丈夫即将任职州政府、调查斯普林菲尔德的不动产情况时,我发现罗杰和拉蒙特向我这边走过来。罗杰向我勾着手指。
    “抱歉,有人找我,”我几乎有点儿感激地说道,小跑着过去显出是他们一伙的。
    “艾利,”罗杰一只手抱住我的肩膀。“你不是说过你在调查玛丽安的父亲吗?”
    “呃,对。了解一点儿。怎么?”
    “拉蒙特正在调查玛丽安的背景。”他挥了一下指头。“你俩应该勾搭一下。”
    “我只是下载了一些文章,”我转向拉蒙特。“你肯定已经有了这些文章。是有关工会的,大部分都是。”我耸了耸肩,似乎因为浪费了他的时间而表示歉意。拉蒙特则捋着胡子。
    “你不是挖出了一部有玛丽安父亲镜头的新闻片吗?”罗杰说道。
    我把喝空了的汽水罐子在手里滚来滚去,以拖延时间。拉蒙特正在追寻的猛料,却在我手里。联邦参议员候选人的父亲:风流成性,婚外生子,情人之夫遭谋杀,本人接着赴黄泉;情节糟烂下作,耸人听闻。拉蒙特就爱搞这类玩意儿。我谨慎地答道:“只有几秒钟的镜头,混杂在一些战时公债的报道之中。”
    “听着,宝贝儿。你无论弄到了什么,都要保证他看到,行吗?”
    罗杰捏了捏我的肩膀。
    “当然可以,”我后退挣开。“宝贝儿。”
    罗杰放下了手臂。
    拉蒙特抿嘴而笑。
    那部资料片我并未付钱;片子属于玛丽安,如果她要给拉蒙特看,我也拦不住。我只希望他不会发现莱尔-保罗恋情;不过,我对此并不乐观,因为那家伙精于刺探隐私。
    罗杰那位新助手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他们已经准备好让玛丽安出场了。”她说到玛丽安的名字时,声音非常虔诚;随即转身走向看台,臀部左右摆动。罗杰紧盯着她的屁股,同时下意识地舔着嘴唇——突然,他似乎记起我还在旁边,才闭了嘴。
    “多莉呢?”
    一丝恼怒从他脸上闪过。“她……离开了。”
    “离开了什么?竞选总部?”
    他点头。
    “什么时候?为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她……我们断定她实在是不适合这项工作。”
    我眉头一皱,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我倒觉得她干得很不错。”
    “不,她不行。”他开始追随神气活现小姐而去;简短生硬的话语表明他不愿说起这事。他走过草坪一半时,又转身说道:“艾利,说到工会,玛丽安打算劳动节在市中心组织工人集会,头天晚上在帕尔默家里搞一个募捐活动,她想当场播放竞选视频。我们租用了不少的大屏幕置于舞厅四周。妙极了,是不是?”
    幸亏玛丽安的演讲很短。录制一结束,旁跳镜头5刚拍完,麦克就收工了。我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他还是没接。不知父亲的情况,让我深感不安。随后我走进那家旅馆。
    本以为这样的旅馆修建粗糙,装饰粗俗,砂岩墙壁,石头地板。一进去才发现,走廊上铺着地毯,边上有礼品店,毫无特色的酒吧,与竞选路上任何一家旅馆的橡皮鸡6毫无区别。我轻轻走进大厅,寻找女厕所,停在了一道关着的门前。我捏着把手旋开了门,里面是一个橡木地板的大客厅,四周巧妙地安放着一组组家具。一头是壁炉,另一头是一张吧台;几张桌子上摆着跳棋以及双陆棋7。
    我漫步向前,目光搜索着女厕所的标志;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走错了地方。正要退出去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止住了脚步。我转头一瞥——玛丽安站在走廊里,低声对一个男子说话,那男子背对着我。
    “我给你说过决不能靠近我。”她的声音透着紧张,而且很像是戏台上那种能让观众听见的耳语。
    “这可不行,”那人答道。“有事要跟你讨论。”
    “这里不行,现在也不行。”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玛丽安的双肩直抖,开始朝门口走来。“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就在这儿。”
    我的气息一下子卡在了喉头。要不了两秒钟她就会看见我。尽管我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直觉告诉我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本能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我快步冲向最远那一头的吧台,只盼着我的运动鞋能捂住我的脚步声;刚好把自己扔到吧台后面就听见门开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玛丽安语气严厉。“被人看见怎么办?”
    “我来通知你最近的情况,”那人答道。
    “我不想听。”玛丽安声音大了一些,也更加清晰。
    因为靠着双手与双膝撑着身子,我全身肌肉紧绷。上帝啊,千万别让他们走到这边来。木地板上响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
    另一串脚步声跟随而来——更加沉重,也更加缓慢。
    “你非听不可。劳动节一眨眼就到了。”他的声音很近。太近了。“既然开始行动,就得加快进度。”
    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明尼阿波利斯很不顺利。他们搞砸了。我们不会。”
    又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香奈儿5号8已经可以隐隐嗅到。
    玛丽安已经靠在吧台的另一面,她只要伸头向这边一看就会发现我。
    “我不关心这事。我以前就说过,我给你说——”她的声音离我太近,就像是耳语。
    我双眼紧闭。
    “物资全部到位。我们已经渗透进了卢普9的一个建筑工地,就在街对面。正在那儿储藏器材。”
    又一阵停顿。然后,“干吗告诉我这些?”但她的声音没那么清楚了。难道她转身了?
    “我们要保护你,要给你一些忠告。”
    “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这些?”
    “还有另一件事。那个娘们,必须处理掉。”
    “不行。”她声音果断,但比刚才清楚些了。看来她又转向了我这边。
    我屏住了呼吸。
    “此前我们一直尊重你的意愿。”
    “她是我的雇员。”
    “她知道的太多了。很危险。”
    “谁的过错呢?”
    “总有未尽事宜。旧账。必须采取正确的行动。”
    “我不允许。我——我喜欢她。”
    “你的仁慈成就了你。不过,正如我说过的,你没有资格谈条件。”又一阵停顿,比以前时间长些。“很快,我们就要你消失一段时间,北上多尔县10,住乡间别墅,在那里度长周末。”
    “现在正处于竞选中期,我不能离开。”
    “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能迎战劳动节到十一月之间的冲刺阶段。人们会理解的。”
    又一阵停顿。
    然后,“别把我牵扯进去。”
    高跟鞋撞击木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男人的声音也跟着变远。“放心吧。你只管怎么赢得选票就行了。”
    “我走后你再呆五分钟才走。”玛丽安的声音冷若冰霜。“看在上帝份上,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
    我呼出气来,但没动弹。如果这男子等待时想查看一下房间会怎么样呢?如果他口渴想要一杯饮料呢?我瞪着吧台里面的洗涤槽;洗涤槽上方有一面小镜子,倾斜着对着屋里;我先前还没注意到有这面镜子。突然听见一把椅子在地板上刮擦了一下停住了,然后是一个人坐下来的声音。我伸了一下脖子。假如我能伸得更高一些,就能看见那人是谁了。
    我听见了人群的嗡嗡声,几声大笑,乐队卖力地演奏着《班卓对决》11,我轻轻地变换成下蹲姿势,抬头瞥了一眼镜子中那人的轮廓。金黄色的大背头,稀疏的小胡子!不可能吧?但的确如此!
    我蹲下去——脉搏雷鸣般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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