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假面

《最完美假面》
    文/匡醒
    Chapter 1
    北方九月的天气像个蒸笼，一丝风也没有，滚烫烫的大地仿佛在替骄阳呐喊助威。
    教室却是被隔离的另一个绝缘体，徐徐溢出的冷气夹杂着呼吸声、淡淡的烟味。
    底下有学生喷云吐雾，一层层薄薄雾霭升起，墙上被紫外线映照出斑驳的光晕。
    “法律就是这样一种的网，触犯法律的人，小的可以穿网而过，大的可以破网而出，只有中等的才会坠入网中。”毫无节奏感的声调仿佛断了链子的机器，一成不变的平静摆动着。
    底下的学生多半埋头做着自己的小动作。
    有看视频的，打游戏的，还有拉着小手耳鬓厮磨的……
    良久之后，南樛感觉有人在背后戳她。
    “时老师怎么现在不来上课了，”室友雷清偷偷伸出脖子，凑着她，轻声说：“这个老师代课好没劲哦，就知道照着书念。早知道就不来蹭课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时惟以的助教么……” 雷清瞥了她一眼，明显表示怀疑，揶揄道：“听说你们私交还不错。”
    “我……就是不知道。”
    包里的手机，响了好一阵子。
    她没办法继续无视手机的频繁振动，握着手机弯着腰悄悄溜到了教室门口。
    过道往右上方走就有个小偏厅，窗台旁边养了几盆花，最多的就是仙人掌，绿油油的，看起来精神十足。
    上面有蜘蛛在结网。
    吐出了不少搜索丝，无规律的飘荡着。
    闪闪发亮。
    电话是袁苒打来的，她按了接听键。
    “南樛，同学聚会别忘了，在好望角的2409号房。”
    好望角，大一那年和袁苒去过一次，袁苒的男朋友也在。
    记得是个学心理学的斯文男生，戴着副黑框眼镜。
    当时他还抱怨说马上要期末考了，最烦的就是《变态心理学》。
    袁苒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骚扰她。
    她们都是鲁阳人，高中三年都在一个班，大学隔得也比较近，一星期前袁苒就跟她提了这周六同学聚会的事。
    “我说了不想去的……”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搭网的蜘蛛，若无其事答道。
    “本来我也不想强求，可慕瑞生也要来，” 袁苒的语气有一丝莫名的喜悦，咕哝着说：“他的得意门生，班长大人，能不去么？”
    真的是得意门生么……
    “慕老师……”南樛有点不可思议，“他特地从鲁阳赶来盛京参加同学聚会……”
    鲁阳，盛京，一南一北，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啊。
    “不是了，”袁苒解释道：“慕老师刚好送儿子来上大学，而且也是在民大……”
    南樛问：“他儿子，是艺术生么？”
    她对他有点模糊的印象，高中晚自习的时候，常常有个板寸头男孩窜到教室里，拎着个黑色挎包，当时她觉得这小子有点痞，小混混样，后来知道他是慕瑞生的儿子，如果他值班的话，也会把儿子也带来，顺带辅导他功课。
    慕瑞生一直是班主任，值班次数最多，所以经常能看到那个小板寸来走廊溜达，慕瑞生有时还会把他带到教室里，说是见见师兄师姐，长长见识。
    那时，她们班在奋战高考，他在准备中考。
    班上还流传了些他儿子成绩不好的传闻，慕瑞生还拜托过南樛做过家教，不过她只教了他几天的英语，但听说他画画的功底很强，还举办过个人画展。
    “不是艺考，很惊讶是不是，他高考可是鲁阳市的状元，而且报的还是民大顶尖的建筑系，很厉害吧。”
    “是啊，比我强。”她默默听着。
    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正在织网的蜘蛛。
    以网心为起点,织出一根根自内向外的螺旋线。
    仙人掌绿意好像淡了些。
    是秋天来了吗。
    袁苒想当然哼哼道：“……你这个学姐是不是应该招待他呢？”
    “我能拒绝么……又不是直系。” 她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托词：“我不是说了今天一天的课么……”
    “星期六也一天的课？”她打断她。
    “是二专了，我没和你讲我修了法律系的二专么。”这真是个好理由，她变得认真起来，“我就不去了吧。”
    “不能，雯子可说了，你要是不来，直接打晕——人扛来就行。”
    ……扛过来……
    孙雯雯绝对做的出来。
    螺旋丝破裂，它又开始重搭，在新的地方。
    应该是织的不牢。
    她开始含糊其辞，半开玩笑道：“其实，我有点不想见到他们，反正也不用那么多人去接老师……两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说道最后她自己都觉得牵强了。
    袁苒顿了顿，说：“南樛，你不想见到他们是不是觉得尴尬、自卑，这不是纯粹没事找事么，班上考上大学的有哪一个有你好，哪怕是晚了点，可最后不是成了么。”
    袁苒觉得，南樛这人是巴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可她想让她出来。
    转瞬间，又在新地方搭了网，它看起来很累。
    当好事来的太晚，它始终会削弱先前的美好。
    “你不懂我内心的复杂……”她说。
    “你行啊你，三年多不见了，老师难得来一次盛京，” 袁苒直接放了狠话：“我告诉你，你就算是人不来，饭钱也得跟我算上。”
    “那行，我支付宝转账给你。”
    “南樛，你再给我作——” 袁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给你的底线就是下了课以后就来民大南门的好望角——你要是不来，我就和你绝交。”
    它又开始在别处置新窝了。
    继续吐丝。
    南樛想了想，说：“好的好的，我尽量会去的。”
    “说定了噢！”袁苒断然道。
    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
    南樛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温雅正对着镜子描眼线，自从知道时惟以暂时不来上课后，她就决定不去上课了，当然上课前一定不会忘记加一句：“南樛，点到的话记得帮个忙。”
    温雅和她都修了法学的二专，雷清偶尔会去蹭课，只是最近这两人都兴趣淡淡。
    南樛把课本从背包拿出，再去阳台收下了早上晾的衣服。
    阳台角落里堆了几箩盒子，是室友付艺湘的东西，她大二就和德国的一所大学签订了交换生的协议，宿舍桌面已经清空了，只有柜子里还放了点衣服。
    南樛问：“付艺湘的东西怎么放到阳台去了。”
    温雅没理她。
    她打开付艺湘的衣柜，里面尽是温雅的冬装，透明的衣罩套好，整整齐齐。
    “今天老师有布置什么作业吗？” 温雅正对着镜子描唇彩。
    唇彩的颜色是艳丽的大红色，漂亮又醒目，与妖娆又迷离的眼线交相辉映。
    “没有的。”
    她一直想不通，化了妆后该怎么吃饭呢。
    把口红吃进去多不好。
    “我猜他也不会布作业，毕竟还只是个代课老师，”温雅语气笃定，含笑道，“你不去食堂么？”
    “今天打算出去吃。”其实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出去。
    “雷清去食堂吃饭了吧。”
    “嗯，她一下课就去了。”
    温雅说：“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她，让她吃完饭去食堂楼下帮我取个快递吧。”
    借别人的手机打电话，温雅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是上海人，手机号也一直没换，在盛京打电话算长途。
    这是个冠冕堂皇的合适理由。
    “我等会应该会经过食堂，我帮你取了吧。”
    “南樛……你真是太好了……”
    她眸光似水，慢声慢气感叹道。
    今天又换成了紫色的美瞳么。
    配上轻柔的唇彩，眼睛妩媚又生动。
    南樛背好双肩背包，干巴巴地笑了声，离开了宿舍。
    天色逐渐变暗，只有稀疏的阳光从繁密的树枝缝隙间投射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手机又开始响。
    她看了一眼屏幕闪烁的名字，直接挂断了。
    接着响，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通。
    “南樛，是我。”低沉熟悉的嗓音。
    还带着点沙哑，应该是喝了酒。
    她不禁好笑，同时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时老师，有什么事么？”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对方还没说完，就被南樛给打断了：“没事，那只是件小事，”她说的很慢，也很清晰，“都忘了吧。”
    短暂的沉默。
    她再度开口：“时老师，还有什么事么？”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学校的教学要暂停一段时间，你帮我去教务处再请一个月的假。”
    “嗯，我知道了。”她说：“还有什么事么？”
    再度沉默。
    “时老师……”
    “我办公室桌上有个灰色文件袋，可以帮我带到事务所来么？”
    “嗯……好的，我明天送过去。”
    她刚好想找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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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析京津唐重化工业发展与渤海水质的发展辩证关系》……
    电话响起的时候，刘贤作正在研究系里给的课题，他懊恼着怎么被分配到这个方向，问卷、实地调查麻烦……
    他瞄了眼手机屏幕，是他女朋友卓颖的电话。
    其实他们才交往不到一个星期，开学左右确定的关系。
    他接起电话。
    “有什么事吗？”
    “……刘贤作……你吃晚饭了吗？”
    “没吃。”又想叫他吃饭了，这种女友最烦了，吃穿住行都巴不得插一脚，“你自己……”
    “嘀”的一声。
    校官网弹出最新消息——首届保险产品创意大赛将于12月7日在民大举办，届时会有盛京人寿总公司副总裁、民大精算系系主任魏年、英国知名精算专家Olive、杰瑞事务所时惟以律师等出席。
    相关入围小组请联系11级保险系精算四班南樛同学，手机号135×××××××，电子邮箱NANJIU××××@163.com。
    ……
    电话那头淡笑道：“我听同学说南门新开了家店，味道还不错，一起去吃，好不好。”
    鼠标滑动，关闭。
    “嗯，走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