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假面

Chapter 14
    “傅总，你让我查的信息找到了。”
    “说——”
    “南樛，1992年8月18号出生，出生于鲁阳市，父亲南文仕原是鲁阳工商局副科长，后辞职为建筑工地工人，母亲何细眉在服装厂工作，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她父亲为什么辞职？”
    “2010年，鲁阳当地有个刚迁新区的小学受了污染，很多小孩身体异常，学校是被他批准迁址的，当时是在调查阶段，他被举报受了处分。后来她女儿又骑自行车撞了一个老太太，但她拒不承认撞人，反而说是看到老太太跌倒扶她起来，还送到了医院……这件事在当地闹得还挺大的，但最后有目击证人出现，证明是她撞人，警方司法鉴定也支持这一说法，那老太太家里人也是厉害，学校、单位、她家都闹得很凶，最后……”
    “……好了，我知道了。”
    “还有，傅总，我还查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发邮件给你吧。”
    “好的。”
    屏幕中弹出一份文件，他选择“接收”。
    视频1：她穿着校服，应该是在上学的路上，到一小巷子时，三四个青年出现了，应该是社会青年，其中一个揪着她的头发，还有个狠狠踢着她的腹部，她猛地蹲下，跪倒在地……
    视频2：这应该是一家酒店，五光十色的灯光绚烂迷离，她挽起长发，穿着黑色长裙，酥胸半透，有人上前搭话，手倒是不老实，在她身上流连，她眼眸弯弯，含笑不语。
    他关掉视频，沉默不语。
    “傅总，你太太的事……我听说了，对方的污蔑实在太过分，我认识几个比较好的律师，要不要介绍认识下？”
    “夏荷真的事，不用管，” 傅恺说：“本就准备离婚了，不过，晶晶的抚养权，我要。”
    “好的，我会帮你安排律师。”
    ＃＃
    南樛没想到这么快有见到了慕宥。
    毫无疑问，他是跟踪自己来这儿的。
    小区大门外的花坛旁，他就坐在旁边的石墩上。
    双手插兜，神态沉静。
    她走进，他抬头，眸光微闪。
    两人无声对视着。
    “等好久了吧。”南樛笑笑。
    他也看着她，眼眸仿若雨后天晴，有道暗暗的光，沉淀了万千化不开的浓浓情绪，让她心口微微堵着。
    他沉声开口：“南樛，我有话和你讲。”
    现在已经到了饭点，他们就近找了家陕西面馆。
    这是南樛第二次来这里，她熟稔地招呼道：“老板，来两份烩面，要素的。”
    南樛吃了两口面，听那对面人开口：
    “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姨婆的事……对不起。”
    如此奇怪的话，南樛并不在意，反而歪头，略略一笑：“这面是酸的，你可能吃得有点不太习惯，旁边有辣椒，可以加进去调味。”
    他抬头看着她，她面孔白皙，如玉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
    第一眼，就让他挪不开眼光。
    她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想粉饰太平，就藏得好好的。
    “我和刘贤作算是表兄弟的关系，我们的奶奶是嫡亲姐妹，但由于我奶奶死的早，我爸自幼就是由姨婆抚养长大，”他放下筷子，睫毛抖了下，轻声道：“那天，姨婆来鲁阳就是……为了给我家送点菜籽油，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
    她当然知道，菜籽油摔破了，黑乎乎的，遍地都是。
    那件事发生在高考前夕，是她一生无法释怀的存在。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仿佛是刻上去的：“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要我继续赔礼道歉吗，可我现在也许只能赔你一罐菜籽油！”
    明着道歉，实则暗讽，这样的她让他难以启齿。
    “后来我爸爸做的也很不对，他劝你去道歉，说是为了高考，他其实是想给姨婆那家人有个交代，姨婆受伤要是算自己跌倒的话，我家还得担点责任，我妈性子倔，家里算盘打得紧，不肯给姨婆出医药费，我爸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地位，起了歪心思，想转移责任……”
    怪不得，她当年被警方判定为事故侵害方，再向公安局申诉帮忙再次查明真相时，慕瑞生会那样说：
    “南樛，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哑巴亏，一个案件的认定，只需要派出所给出的结果，而要纠正它，你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心血。”
    “这两天那家人来学校吵的也厉害，学校已经给你取消学籍了，你想想——你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考试都成了问题。老师是过来人，听老师的，去道个歉，老师给你打包票，参加高考绝对没有问题，再过几个月，就能离开这儿。”
    “现在要已学习为主，没有多少复习时间了。你家欠的医药费，不够的话，老师给你补……”
    ……
    当时的自己是有多感激他。
    真是可笑，当初一瞬间，轰然倒塌，万人践踏，最后却发现有一脚是信任的人踩的。
    痛苦的事，总有一天，也能平静地说出来。
    南樛笑了笑，头也不抬：“……而且觉得我家条件不错，我爸又是当官的，不差这点钱，我成绩又好，考个好大学后就一身轻了，对吧？”
    他心磕了下，道：“我表叔家做的也不对，三番五次地找你麻烦……”
    “没什么不对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南樛停下筷子，对上他的眼睛，“只可惜我爸不是什么大贪官，手里钱也不多，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
    他默了默，对于姨婆住院一事，表叔家也是狮子大张口，一下要足了20年的疗养费……
    南樛把筷子放好，眼角上扬，道：“这个世上受的委屈比我大的多着呢，最近不是有好多冤案翻供吗，还有被冤枉杀了人坐了几十年牢的……”顿了几秒，才道：“我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我还好好的，没有坐牢，照样上大学。”
    她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慕宥越是不甘。
    他很清楚，她当初受的苦，所有的苛责付诸身上，却不能说出来，在人前鞠躬道歉，像个卑微的乞讨者般，一丝委屈的情绪都不能有。
    她的痛，他比她更铭心。
    慕宥定下心，说：“南樛，我家里人欠你的，我来还，好吗——”
    “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他语气笃定，像是宣誓般。
    “是吗？”南樛目光变得有些严厉，道：“我现在确实需要帮忙。”
    她把手机上的相册打开，指给他瞧。
    慕宥瞧了眼上面的男子，讶异道：“这个人是？”
    “他叫王壹，”南樛看向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是上次在律所外伤到我和时老师的人。”
    他不解，问：“他还在找你麻烦。”
    南樛慢悠悠道：“那倒不是。他是王晶晶的表哥，我回头再跟你讲，你记着有这个人就行了。你明天有空吧，和我去趟游乐场吧。”
    ＃＃
    周日一大早，南樛和慕宥准时出现在市区的游乐园。
    她有和傅恺讲了想带晶晶出来玩的打算，傅恺同意了，说是到时会开车送她过来。
    晶晶扬着笑容，朝他们跑来：“南樛姐姐，慕宥哥哥——”
    她穿着白色的小开衫，额上布满了汗珠，透着红润，像个纯洁的小天使。
    南樛问：“你爸爸呢？”
    晶晶说：“是司机送我过来的，他在外面等着我。”
    南樛提议先去玩过山车，两人都说好。
    晶晶说，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家庭的原因，她都没怎么好好出来玩。
    南樛淡淡笑笑，说：“这次出来就好好放纵一回吧。”
    慕宥听到这，想离异家庭矛盾多，还是真的。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排队买票的人很多，慕宥去买票，南樛和晶晶在一旁等着。
    南樛问：“晶晶，早饭吃了吗？”
    “嗯，吃了。”
    “我听你爸爸说准备过段时间送你上学。”
    “……嗯，我老呆在家里也不好，学习都跟不上了。”
    “有个疼你的爸爸真好。”南樛感慨。
    慕宥小跑过来，拿着门票，拉着两人过去。
    南樛问：“你玩过这个吗？”他看着比较有经验的样子。
    慕宥说：“小时候去香港玩过一次。”
    晶晶问：“姐姐，我们坐哪儿啊？”
    南樛看向慕宥：“你说呢？哪里好玩？”
    慕宥认真道：“第一排的话，能看到轨道扑面而来，视觉上更有冲击力。但最后一排由于看不到这么丰富的内容，感官反而会更加集中到身体的失重和超重上，感觉上更有刺激感。”
    南樛：“……干脆就选在中间好了。”
    他们坐上去，系好了安全带。
    车厢满载后，呼啸而过。
    晶晶和她都尖叫了起来，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每一处神经末梢仿佛都被血液重新浸染了遍。
    叫起来的那一刻，慕宥握了她的手，带着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他手心的温度传了过来，有点湿润。
    把他叫来好像不是个好决定。
    下来的时候，他们脸色都白白的，慕宥还好点。
    晶晶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想要呕吐。慕宥去买水了。
    南樛搂着晶晶的肩膀，扶她到旁边的靠椅上坐着休息。
    南樛拍了拍她的背部，关切道：“怎么，还难受吗？是我的错，不该带你玩这个。”
    “没有了，”晶晶笑了：“其实我挺开心的，真的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感觉在那上面，什么也不用想。”
    “那就好，出来玩本来就是要放松的。”
    晶晶眯起眼，嘴角微勾：“……就是肚子有股翻江倒海的感觉，觉得恶心。”
    南樛也笑，轻声道：“那傅恺趴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会不会也觉得恶心，想吐呢？”
    晶晶垂下眸子，脸一时比白纸还惨白，顿了顿，道：“南樛姐……”
    “其实，你也不排斥，对吧。”南樛拍了拍她的头，缓缓道：“不然你也不会那么依赖他，不反抗他，你本来性子就委曲求全，有个缝出来就愿意往里躲。”
    “可你妈妈好像不这么想，她嫌你碍眼，正准备把你送走，只是她最近被案子拖着了。你很焦虑，可也没啥办法。”
    “……如果爸爸、妈妈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办？”
    慕宥买好水后，小跑过来，看到南樛正拍着晶晶的发，眼睛黑亮，极尽温柔。
    在秋日阳光下，闪着晶莹夺目的光彩。
    南樛接过矿泉水，打开瓶盖，小喝了一口，无波无澜的眼睛看向他，笑了：“晶晶说想去看她爷爷，我们带她去吧。”
    “好的。”他说。
    清凉的香气拂来，空气莫名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