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症患者

他最终没有去见车晓柔。
    他也没去过问她后来是否回了老家，他不想知道，也懒得去关心。
    他重新过起和以前一样平静的生活，上班，下班，偶尔打场球，或是和雷波出去喝酒，但大部分的空余时间他还是呆在宿舍里用书和电影来打发。
    他没再回过家。
    以前他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和哥哥一起过。
    但现在……
    他找不到理由。
    哥哥依旧没有出现。
    或许哥哥也不是很想见他吧，他想。
    一周后，他在街上遇到了那名雨伞女孩，这次他鼓起勇气约她到附近的咖啡店坐坐，然后他问到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柯萤萤。
    很好听的名字啊，他说。
    她只是笑笑，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在一起待了十分钟左右，几乎没怎么深入交谈，柯萤萤好像还是很忙碌的样子，不时地看表，十分钟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她还有工作要做所以得走了，他感到有点遗憾，但还是微笑地与她道别，柯萤萤反倒显得有些不舍了，因此她走到门口后又快速地折了回来。
    他马上站起身问：怎么了？落东西了？
    柯萤萤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晚上……我和我的朋友们有个聚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他兴奋地说：当然！
    柯萤萤高兴地一笑，然后从她那硕大无比的背囊里拿出一枝笔，再移开他面前的咖啡杯，在他的咖啡杯垫上给他写了她的手机号码，然后她说：晚上见？
    嗯，晚上见。
    她翩然而去。
    他拿起杯垫，他发现，她的字，很漂亮。
    结果晚上他刚准备出门，雷波却出了事。
    雷波顶着一脑门的血倚在门口，把他吓了一跳，他问雷波是怎么搞的，雷波笑着说：
    哎呀！真倒楣！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他没办法丢下受伤的雷波不管，于是他先扶雷波去了医务室，然后再给柯萤萤打电话。
    他说：真遗憾，今晚很可能过不去了。
    柯萤萤既没有责怪他，却也没有试图游说。这时，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的笑闹声，他想象她现在正身处于一个怎样欢乐的场景，而他却不能参与，他因此感到有些失落。
    这时，柯萤萤在电话里喊：哎！你不要不开心！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柯萤萤沉默了一下说：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他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内心涌起了一阵狂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非常渴望能和柯萤萤在一起，虽然他们还不熟悉，可他却有种预感，预感到他会和柯萤萤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且只有柯萤萤才能帮他逃离目前的困境。
    于是他问：聚会几点结束？也许到时候我可以去接你？
    柯萤萤大声问：什么？
    他也大声地说：我想去接你！
    但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这边医生走出来，说可以带雷波回去了，他站起身，对着手机又叫了一声柯萤萤的名字，但电话被挂断了。
    雷波带着脑门的一圈绷带站在门口。
    整个人傻傻的。
    他收起手机，扶雷波回宿舍。
    宿舍门口，雷波的女朋友小宋正在等他们。
    他打了声招呼：嘿。
    小宋也嘿了一声，然后把目光望向了雷波。
    他想把雷波交给小宋，可是小宋说：我和雷波说几句话就走。
    他只好继续留下来。
    小宋和雷波一起进了雷波的房间，他站在客厅里，又给柯萤萤打了一次电话，但电话没人接。
    他开始怀疑柯萤萤有男朋友。
    他竟然为此感到有些黯然。
    小宋出来了，他问雷波怎么样了，小宋一脸平静地说，没事了，我已经让他睡下了。
    他点点头，小宋看了看他，没有马上走，而是向他走了过来。
    小宋说：叶航，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带雷波去看看心理医生。
    什么情况？
    小宋撇撇嘴说：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出事。
    小宋的平静有些激怒了他，他说：这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我造成的？
    是啊！如果不是你劈腿，雷波至于干这样的傻事吗？他是真心爱你的。
    小宋的眼圈一下红了起来，跟着就掉下了眼泪。
    他心软了，摇摇头说：我并不想责怪你，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总是说变就变，有时候就连本人也很难控制的。
    这么一说，小宋似乎好受些了，她抹了把眼泪，苦笑地看着叶航，说了声谢谢。
    他无谓地摇摇头。
    小宋临走前问他：可以拜托你照顾一下雷波吗？至少在他伤好之前。
    但他很确定，即使在雷波伤好之后，这个女人也不会再回来看他了。
    他因此什么也没说，只在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厌恶的情绪。
    小宋关上门走了。
    雷波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他问雷波：嘿，拿砖头砸自己脑门的感觉怎么样？
    雷波傻笑着说：爽极了！就跟一口气喝了一百瓶百威一样爽！
    他说：那下次请我来帮你吧，我会砸得更狠、让你更爽的。
    雷波的表情一下变得呆滞，然后他走过来，爬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了他。
    雷波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呜地哭起来：叶航，你说说看，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了手呢？我明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贱，可我就是下不了决心跟她分手，我不知道，你说我到底是图她啥呢？她根本就不爱我，她从一开始就只是跟我玩玩的，我不过是供她解闷用的玩具……
    他说：既然你都知道，你却不肯放弃，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恶狠狠地说：你是在逃避。
    逃避？结果雷波呆呆地想了一阵后又问他：难道你就没有在逃避吗？
    这句话过后，他的眼前出现了哥哥的身影，哥哥依旧是全身鲜血淋漓，他被吓到，猛地一下把雷波推开，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雷波问他怎么了？
    他惊恐地说不出话，他只是望着他眼前的哥哥，果然，哥哥向他伸出了手，准备要过来拥抱他了，他的整颗心揪在了一起。
    不，不要，他说，不要过来……
    他害怕再看见哥哥的手臂在他面前断掉的画面。
    但这个画面还是出现了。
    下一秒钟，哥哥的手臂变成带血的肉块、雨点似地纷纷掉落下来。
    不要！！！！！！！！！！！！！！
    他发出呐喊。
    唰——
    他醒了过来。
    他看见雷波站在他面前。
    雷波问他：嘿，你做恶梦了吗？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瞪着雷波，说不出话。
    雷波露出担心的表情。
    他吐了口气，摇摇头，疲倦地说：没事……
    雷波转身上厕所去了。
    第二天，他去了哥哥的单位，他想找到哥哥。
    一名女同事主动过来说由她来接待他。
    他被暂时请到了会议室。
    他坐在会议室里焦急地等待。
    十五分钟后，这名女同事进来了，她首先热情地向他问好，并自报家门，说她名叫庄思情。
    以前听说过我吗？庄思情问。
    他摇头，有些抱歉的。
    庄思情笑笑说：可你的名字，我却总是听你哥哥讲起。
    这么看来，这名女同事和哥哥的关系不错。
    因此他问：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庄思情说：不急，先给你来杯茶吧？
    庄思情亲手给他泡茶，然后关心地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了？
    他惊奇：你还知道我受伤的事？
    庄思情抿嘴一笑：我刚不是说了吗？你哥常跟我们讲起你的，他总是讲你多么优秀、多么帅气、多么善良、又多么乖巧，在他眼中，你不仅是他的骄傲，更是他的至宝，我们还经常拿这个来笑话他呢，说他明显是个弟控啊……哦，抱歉，我是不是冒犯你了？
    他摇头，表示没关系。
    那他现在……
    他出国了，庄思情说：公司派他出国公干。
    什么？他被吓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什么我哥没跟我讲？
    庄思情耸了耸肩。
    那他要出去多久？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至少要半年以上吧，庄思情说。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公司门口。
    他想到刚刚他问庄思情哥哥为什么要出国时，庄思情说：大概是想多赚一些钱吧，毕竟那场车祸……
    都是那场该死的车祸！哥哥一定赔了不少钱，还有他的医药费！所以，哥哥一直都在忙着解决家里的经济问题，而他，做为弟弟，却什么忙也没帮上，还一个劲儿地在这里纠结什么根本就不值一提的感情问题！
    叶航！你究竟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你究竟还可以差劲到什么样的地步！即使哥哥对你做出再不堪的事，你也没有资格去责怪他！别忘了从小把你养到大的人是谁？哪一次你病到快死的时候，不是哥哥背着你上医院，然后去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给你付医药费，所以，你还在这里矫情什么？你还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怨恨你的哥哥！
    他拿出手机，给车晓柔打电话。
    晓柔，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附近正在装修店面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一块铁板，铁板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倒在地上，血从他头顶处的黑发间静静地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