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症患者

叶航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
    病房内空无一人，他的头，剧痛无比。
    几分钟后，有医生进来，询问了一些他的症状，然后在病历上写写写，之后就出去了。
    叶航找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他拿过来，想打开，但手机没电了，他从床上下来，推着输液架来到护士站，问护士借充电器。
    就在这时，车晓柔在走廊的那一头出现了。
    她背着单肩包，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依旧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
    她看见叶航正在看着她的时候，她把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相互凝视着。
    叶航感到一阵窒息。
    这是自那场事故之后，他与车晓柔之间的第一次的完整对视。
    护士拿着充电器走过来问他还要不要，叶航跟没听见似的，几秒钟后，他走向了车晓柔。
    他在车晓柔面前站定，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拥抱了她。
    车晓柔全身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才轻轻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叶航松了口气，他疲倦般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他感到整个人彻底地平静了下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哥哥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次，哥哥正冲着他微笑。
    他感谢上苍，终于让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叶航住院的第二天，柯萤萤来看他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刚打完针的叶航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嘿，你怎么来了？”
    柯萤萤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直到护士离开，她才大步地走进来。
    “我早上去你学校时，遇到你的室友，意外得知你受伤了，你还好吧？”
    柯萤萤露出担心的表情。
    叶航假装轻松地耸耸肩：“还好吧，就是脑袋多了个窟窿而已。”
    柯萤萤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于是叶航又笑了笑说：“骗你的，医生说最多住个两三天的医院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车晓柔进来了。
    车晓柔看见柯萤萤时，脸色明显起了一些变化，但她马上又装作无视的样子，径自走向了叶航。
    “航，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去帮你买点吃的？”她温柔地问。
    叶航说：不用了，我还不饿。
    “那我洗点水果给你吃啊？”
    叶航问柯萤萤要不要吃，柯萤萤摇头，于是叶航又说：不用了，等会儿再说吧……
    可是车晓柔紧接着又问：“那你口渴吗？要喝水吗？矿泉水？热的？还是冷的？”
    叶航不再吭声了。
    偏偏柯萤萤这时候还歪过头去在那里偷笑，这让叶航更觉得有些难堪了。
    而车晓柔就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她又走向了输液架，问叶航药水会不会打得太快了，要不要帮他调慢一点。
    叶航叹了口气。
    “晓柔，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没睡觉吧？”
    “我不困啊，”车晓柔笑着说：“我得在你身边照顾你才行，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一个人住在医院里的吗？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叶航无话可说了。
    柯萤萤突然起身说她要走了。
    叶航有点不舍，但当着车晓柔的面，他也不好挽留，便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别这么客气嘛，祝你早日康复！”说着，柯萤萤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凑过身来耳语般地说：“上次没去成的聚会，下次可别再放我的鸽子喽！”
    柯萤萤靠得如此之近，这让叶航有些脸红了起来。
    “当然……”他说：“上次没去成，我也非常遗憾，等我伤好之后，请你无论如何再邀请我一次，好吗？”
    柯萤萤紧盯着他的眼睛。
    “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柯萤萤转身离开。
    站在一旁的车晓柔，脸色苍白。
    中午，车晓柔趁叶航睡着的时候，坐在他的床边，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过了会儿，她拿手轻轻地抚摸起叶航的脸，光线从一侧的窗户照进来，在床边的地上落下了一个浅黑色的暗影，这暗影的形状，竟酷似一把刀。
    很快，车晓柔的眼中聚满了泪水，然后，这些泪水悉数滴落在了叶航那张与他哥哥叶浅长得极为相似的脸上，车晓柔俯下身、带着满脸的泪痕在叶航那紧裹纱布的额头上深深地印下了一吻。
    叶航出院的前一天，柯萤萤又来了。
    当她看到叶航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立刻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而叶航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于是柯萤萤问他：“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叶航摇头说：“没什么，在医院里呆久了就会这样。”
    柯萤萤笑他太孩子气了，不过过了会儿，她又说：“既然这样，那咱们溜出去玩吧？”
    这是叶航平生以来第一次逃院。
    他连病号服都来不及换，就被柯萤萤一路拖着从绿色通道里狂奔而出。
    哈哈哈哈哈——
    两人逃离医院后，一起靠在门口的外墙上，气喘吁吁地笑成一团。
    然后，柯萤萤抓着叶航身上的病号服皱皱眉说：“啊啊，穿这身可不行啊……”
    “那怎么办？”
    十分钟后，他们一起站在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的门口。
    叶航不可思议地问：
    “要在这里买衣服？”
    柯萤萤眨眨眼睛说：
    “不然呢？”
    说着，柯萤萤又拉住叶航的手，把他硬生生地拖了进去。
    叶航找来了购物车，柯萤萤站他旁边帮他一起推着，一开始两人的脚步都还算正常，可一不留神，柯萤萤突然发足狂奔，吓得叶航也赶紧拼命地跟上。
    他们一路冲到了卖衣服的货架前。
    一大堆的棉质T恤和沙滩短裤被扔在那里任人挑选，叶航看了眼挂在顶上的价格牌，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围成一圈在那里疯狂抢购的都是早起来买菜的老爷爷和老奶奶。
    叶航正对着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的场面手足无措的时候，那边柯萤萤已成功从她身边一位老太太的手中抢到了一套她看中的，这让她额外收获了一堆的白眼和一连串的咒骂。
    柯萤萤把她的战利品放在叶航的身上比了比，然后满意地放进购物车，说了声：“走，再去看看鞋子！”
    于是，鞋子的价格，又让叶航吃了一惊，不过更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是这么便宜的鞋子穿起来居然也挺舒适的！
    到了这时候，叶航已较为处之泰然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这纱布太显眼了，咱们再去买顶帽子吧？”
    于是柯萤萤帮他精挑细选了一番——成果是——一顶阿拉蕾造型的带有天使翅膀的粉红色帽子，叶航气得差点要吐血，死活不肯戴，柯萤萤就满世界地追着他跑，最后，叶航不仅被戴上了帽子，还被迫拍下了一张证件照！
    离开超市时，叶航已被一身花花绿绿的廉价衣物打扮一新，可他还挺开心的，尤其是看到柯萤萤笑得比他更开心的时候。
    他们刚往前走了两步，柯萤萤说请等一下，然后她就从她身上那个怪物级别的大背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滑板。
    叶航大摇其头：“不行，这个我不会。”
    “试试嘛！”柯萤萤说：“很简单的，而且比走路轻松多了哦！”
    “不，不要，你饶了我吧！”
    可是下一秒，叶航还是站在了滑板上。
    柯萤萤扶着他的手教他：“身体保持前倾，注意平衡，然后拿你的右脚轻轻地蹬地……”
    他按照指令，小心地往前蹬了一步，滑板迅速前移，他的心脏扑嗵扑嗵地狂跳，他很紧张，甚至有点害怕，但一切进展得比他想象的顺利。
    很快，他就滑得顺当起来，因此他一脸得意地说：“其实这也没那么难嘛——”
    结果他话音刚落，柯萤萤就大叫起来：“小心！”
    铛！
    他一头撞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滑板从他的脚底飞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到地上，车尾的保险杠掉了下来，刚好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被车主要求赔偿五百块，不过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开心地付出了这笔钱，接下来他说：“口好渴，我们去买水喝吧？”
    结果柯萤萤又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他哀叫起来：“不是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啦？”
    然后，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一辆载满了鸡鸭鹅的农用小货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