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总觉得等得很漫长,其实真实的时间过得飞快,快得让人手足无措。
转眼,已是建文四年七月。
历史上的这一日,燕王突破南军最后的防守,攻入京城。
燕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没有直接进入皇城,而是退守龙江驿,派兵包围皇宫。表面上说是为了讨伐奸臣,其实他只是不想背上杀害皇帝,杀害自己侄子的罪名而已。
他在等,等朱允炆有所行动。
而朱允炆的行动则是,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宫殿。
大殿之中。
火苗蹿升得很高,赤色的焰浪将雕梁画栋,檀桌青瓷一一卷入腹中。浓烟滚滚,飞不出四周紧锁的门窗,只好在屋里翻滚,肆虐。
坐在台阶上,朱允炆穿着一身黄袍,戴着龙冠,望着吞噬一切的大火,目光呆滞。
他是一个失败的帝王,因为他输了整个江山。
但他宁愿死,也不愿退位,亲自把皇爷爷留给他的位子让给燕王。
“咳咳,咳咳咳……”烈火映红了眼睛,浓烟呛得他不住咳嗽,呼吸显得越发艰难。朱允炆想,自己的时间就快到了吧。
火焰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女。灰绿色的绢衣,乌黑如墨的长发,亲切熟悉的面容,会是葚儿吗?
迷蒙的烟火曲折了空气,朱允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那少女奔到他身边,神情焦急地喊他的名字,他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葚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允炆,你没事就好。先别管那么多了,来,我带你杀出去,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桑葚给了朱允炆一条帕子,自己也用手帕围住了口鼻。
她和阿木尔、斯琴波娃一道,本来想一路向北直奔武当山,但沿途听到燕军攻破了京城的消息,桑葚担忧朱允炆,便偷偷潜入了皇宫。
所幸她清楚,哥哥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害浴红衣的,也因此她才敢在皇宫延误一些时间。
谁知她冒死来救他,朱允炆却不领情,他推开桑葚,“不行,你武功高强,在皇宫里一个人尚可来去自如,但若是带上了我,就很危险了。燕王派兵已经把整个皇宫包围了,我一人死也就罢了,怎能连累你给我陪葬?”
“谁要给你陪葬?允炆,你相信葚儿,葚儿不想死,也绝不会让你死的。”没时间和朱允炆废话,桑葚拉住朱允炆的手,准备把他强行带走。
这时,火海中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糊涂。”
声音不大,但桑葚刚好可以听清。朝四周望了一圈,“谁?谁在那里?”
火光飞涨中,绯红魅影从缥缈白烟中跃出,走到桑葚面前。他扬眉微笑,“怎么,两月不见,连浴红衣都不认识了?”
看到浴红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桑葚有一霎那的惊愕。待回过神来,她伸手抱住浴红衣,兴奋地又叫又跳,“太好了,小红,你没事!你没事!”
轻抚桑葚的黑发,浴红衣安慰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不难为,”从浴红衣怀里探出头来,桑葚的眼中泪光盈盈,“小红,哥哥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
不希望桑葚多想,浴红衣开口道:“我们的事与你无关。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本来还想去救你呢。”
浴红衣跟她解释,“长雪门的门主雪萝黎,也是雪门密使。她以武林大会盟主之一的身份潜伏在武当山上,寻找机会把我救了出来。”
火势越来越旺,没有时间说更多了。
浴红衣上前,走到朱允炆面前,“皇上,珍珑局曾借灵宝宫一案交给你九副奏本。其中,第九副是空白的。不知皇上可否把它带在身上?”
朱允炆正在晃神之中。
他很早就知道,桑葚的心另有所属,也听闻过有关浴红衣的传言,知道他是一个风神秀逸的世外之人。但亲眼见到浴红衣,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如禅语形容一般的人物,即使身在帝王之家,他也未曾见过。怪不得,怪不得桑葚会倾心于他。
“允炆,小红问你话呢。”桑葚伸手在朱允炆眼前晃了晃。
这一晃,让朱允炆回了魂。他从袖中掏出空白奏本,递到浴红衣手中。“钟公公在出宫前,曾让我把这副奏本随身携带。问他原因,他也不肯告之,只说是高人指示。原来,钟公公说的高人,就是珍珑局尊主啊。”
浴红衣接过奏本,撕去其中空白素纸,然后从封底的空隙中,取出了一枚薄薄的“刀片”银样。
“刀片”被放到地上,突然变得肿胀,然后蠕动了起来,原来竟是条异虫。这异虫头顶长着一对膝状触角,腹基细瘦,全身洁白如雪,闪着银色光泽。
“这是长雪门的雪花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建筑和地面。”浴红衣解释道。
果然,看它在地上爬了三圈,地面立马就出现了一圈裂缝。
桑葚看明白了,她想,她已经知道浴红衣要做什么了。
“峨眉通臂拳!”桑葚右手握拳发力,朝地面上形成的裂缝重重地砸了下去。
地面顿时发出“咣”地一声,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
朱允炆蹲下身,惊讶地发现,原来此处的地面下有一条密道。“这……”他抬起头,望着浴红衣,神情疑惑。
“自从我知道燕王攻入京城之后,便让珍珑局的人在大殿之下挖了一条密道,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天的到来。”看着朱允炆的眼睛,浴红衣继续说道,“皇上,你从这条密道下去,尽头有萝黎和长雪门的人接应你。长雪门远在西北,与中原少有瓜葛,跟着她们走,你一定会安全脱身的。”
捡起地上的奏本素纸,朱允炆的笑容苦涩,“你给我这副奏本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了。浴红衣,你如此料事如神,到底是何许人也?”
回视朱允炆的目光,浴红衣的态度坦率而诚实。“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只是比普通人活得久了点而已。皇上,还是快点从密道离开这里吧。”
朱允炆回头,看向桑葚,目光晶莹。
桑葚走上前,抱住了朱允炆。
她早已听说,马皇后在寝宫内放火自焚了,小皇子又被接走了。如今朱允炆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她亦为他难过。“允炆,不管你在何处,都要记得,桑葚永远会祝福你,想念你的。”
伸手搂住桑葚,朱允炆的身体微微颤抖。
大火烧塌了大殿的梁柱,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
红袖轻翻,浴红衣移开身子,对朱允炆道:“皇上,走吧,离开皇宫,放弃帝王之位,也许你可以在别处得到更好的。”
点点头,朱允炆最后望了一眼两人,而后迈入了黑暗的地道之中。
“允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桑葚不由得抹了抹泪。
拍了拍桑葚的背,浴红衣道:“大火将泯去一切痕迹,燕王不会找到他的。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我们不能从地道出去。葚儿,接下来,就要你来保护我了。”
听到浴红衣的话,桑葚擦去眼泪,笑着说:“嗯,包到我身上。”
穿过炽热的烈焰,桑葚带着浴红衣从窗户跳了出去。
对面,是成千上百的燕兵。为首之人一身白衣嫳屑,风度翩翩,是桑满云。
“哥。”桑葚看到桑满云,鼻子一酸,眼眶狠狠地红了。
桑满云的目光从浴红衣移到桑葚身上,“葚儿,这些日子不见,你过得可好?”
朝桑满云走了两步,桑葚的声音哽咽了。“哥,你为什么会站在那里?除了阿木尔,你还与燕王联手了吗?”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葚儿,你只要告诉哥哥,你是要哥哥,还是要浴红衣。”桑满云的声音虽冷,但看向桑葚的目光,却满是期盼。他希望桑葚可以到他身边,他不想伤害她。
可是,桑葚抓紧了浴红衣的衣服。
双拳握紧,桑满云蹙起剑眉,虽然不舍不愿,但他还是说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妹今日就只能开战了。”
桑葚知道和桑满云的一战是避免不了了。狠心咬牙,她出拳直朝桑满云而去。
惯于用剑的桑满云这次也没有拔出璨飏殒息剑,只空手迎向桑葚。
桑葚清楚桑满云的功夫,所以没有太用力,她想,只要把哥哥打倒就好,她不想伤他。
但她失算了。
桑满云吸收了一部分乌阎罗的力量,武功已经提升到一个很高的水平。桑葚自以为刚好够用的功夫,根本不足以打败桑满云。
而另一面,桑满云知道要与桑葚对打,便逼迫出了体内很高水平的力量,因为他要面对的是桑葚,所以他不敢懈怠。
可没想到,这一击,就将桑葚打伤了。
桑葚跌落到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她睁眼望着桑满云,泪光盈盈,心中十分难受。
这一掌的后果,连桑满云也是始料未及的。他才知道,原来从乌阎罗身上吸收的力量居然会如此巨大。他欣喜的同时,也为自己打伤了桑葚而内疚。
但即使如此,浴红衣他也照样要抓住。现在的浴红衣,也是他与燕王交易的筹码。
如今政局已定,燕王即将成为大明朝的新皇帝。如果能与他交易成功,那就无疑拥有了朝廷的支持。有了这样的背景,武林大会上,那些大帮的人就不敢陷害他,故意让他输了。
而燕王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浴红衣,以及他背后整个珍珑局的力量。
他现在可以帮他抓住浴红衣,但桑满云不会让燕王杀浴红衣的。反正,只要当上武林盟主,他就可以借用阿木尔的蒙古军抗击他,不指望真的毁了明朝。但是浴红衣,他是一定要保护他的。
命运就是这么爱跟人开玩笑。他明明不想伤害浴红衣,但惟有伤害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但他却偏要与天斗。他相信,不过是复仇,武林盟主之位,还是浴红衣,他都要保住。
然而回到眼前,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抓住他们。”桑满云挥手,命令士兵上前。
桑葚站起来,挡在浴红衣身前,却被浴红衣拉到了身边。
看着桑葚,浴红衣温柔地说:“够了,葚儿。”
“不够,我要保护你。哥哥已经变成坏人了,我讨厌他。”桑葚边说,边回头瞪视桑满云。
而桑满云看到桑葚气鼓鼓的样子,仿佛回到曾经她跟自己吵架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觉得愤怒,反而心生怜惜。
但燕军提着枪就要上前,当时的气氛,俨然是剑拔弩张的。
“住手!”一声喝令,从军队后响起。
桑满云回头看去,却见凡小豆走过来。
小豆,她怎么会在这里?
凡小豆走上前,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于他的行为,凡小豆心里是恼火的。
“建文帝跑了,你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凡小豆朝那些士兵吼道。
桑满云当然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只听他答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视线从浴红衣和桑葚身上滑过,凡小豆转身看向桑满云,态度冰冷。“你有没有搞错啊?建文皇帝跑了你只派那么点儿兵去追,两个无足轻重的人你却派那么多人。桑满云,你的脑子是不是和心一样,都被屎塞满了?”
凡小豆的说话风格,桑满云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与他置气,只道:“你没有兵符,无权命令这些士兵。”
“她无权命令士兵,那本郡王有没有权啊?”随着一道语气轻挑的声音响起,朱高煦出现在凡小豆身后。
双拳握紧,桑满云心头忽然冒出火来:原来她在武当山不告而别,竟是和朱高煦在一起了。
朱高煦不屑地瞥了桑满云一眼,把兵符往地上一扔,朝包围浴红衣和桑葚的士兵命令道:“你们,还不快去找朱允炆去?丢了前皇帝,我禀父王把你们一个个脑袋都卸了。”
士兵看看朱高煦,又看看桑满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去!”朱高煦把兵符朝他们踢了过去。
士兵们纷纷应着,一股脑儿去找朱允炆了。
“小豆,郡王爷,谢谢你们。”桑葚对两人说道。
凡小豆眸色复杂,也没有说话,只朝她点了点头。
此时,阿木尔和斯琴波娃出现,带走了浴红衣和受伤的桑葚。
见两人成功逃脱,凡小豆朝桑满云做了个鬼脸,然后对朱高煦道:“我们走吧。”
看着凡小豆和朱高煦离去的背影,桑满云觉得刺目,觉得恼怒,“凡小豆!”他朝她大喊。
听到桑满云的声音,凡小豆蓦地停下脚步,但只是皱一下眉头的时间,她又手抚着肚子,继续往前走去。
她想离开,迫切地想离开,她暂时不想看到他,听到关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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