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第263章


很多事情,并不是不能释然,也许重来一次也依然会选择那么做,可是回想起来,总觉得难受。
    虽然已经提前派人来收拾过屋子了,可是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满眼的破败。窗子上的油漆斑驳,柱子彩绘剥落,门前的杂草已经除过了,留下许多黄白的草根裸露在地面和青石板的砖缝里。
    茴香和绿萝指挥着小太监们把行李包裹搬进来。
    总算是大致收拾妥当了,绿萝去安排晚膳,茴香陪着她坐在屋里。这时墙角忽然有一个什么东西哧溜哧溜的跑过去,是一只一指多长的壁虎。
    茴香连忙站起来,“奴婢去捉……”
    “别去了,”郭念云笑着把她拉回来,看着那小壁虎消失在箱笼底下,“罢了,恐怕这里蚊虫也不少,留着它罢。”
    茴香只得笑着骂了一句:“如今是看着娘娘不得势了,一个屋子都收拾不好了……”
    念云笑着抬头看看屋梁,“茴香,还记得么,当年哀家初到公主府的时候,也是这样,你看,兜兜转转了几十年,最后,还是回到原点了……”
    可不是,当年在公主府,她不受待见,住的屋子里出现个壁虎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她就不在意,到现在,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茴香觉得心酸。
    晚膳也很简单,虽然郭太后手里的钱帛还有不少,在兴庆宫开个小厨房,自己差人出去买菜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已经懒得去追求那些物质上的东西了,对于她来说,粗茶淡饭也就罢了,这些,其实根本都不重要。
    晚间茴香想陪在她屋里,她也叫她们都散了,从大明宫到兴庆宫,都忙了一天,挺累的。
    墙角摆着一个精致的描金箱子。
    这个箱子,是所有行李里头看起来最华丽的一个,精致得跟屋里其他的用具和摆设有些不搭。郭念云走过去,手指温柔地在箱子上拂过。
    箱子没有落锁,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箱子。
    里头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稀世之珍,里头按顺序摆着好几块牌位。
    这是从前曾经藏在宜秋宫里,后来又藏到了蓬莱殿的那些牌位,宫里是不允许私自祭奠的,所以只能藏着。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关注荒僻的兴庆殿里是否有人在祭奠和哀悼,整个兴庆宫就是一座活死人的陵墓。
    外间的屋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神龛,她认真地从箱子里取出一块,然后认真地用丝帕擦拭。
    其实上面并没有灰尘,她是经常擦拭的,但每次拿出来,还是忍不住再擦一遍。
    姊姊的,上面写的名字是郭木叶。
    木叶,木叶,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叫过了。连念云,自从李淳驾崩了,也没有人叫过。连大哥和三哥,还有畅儿,都叫她太后娘娘。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尾声·替我爱你
    一块一块牌位按次序摆在了神龛之下,姊姊的,李謜的,宁儿的,后来又添上了两块空白的,没有写名字。
    那是李淳和郭鏦的。
    夜色沉沉地笼罩下来,她仔细凝视着那两个空白的牌位,久久不能释怀。这是她一生中最亲近的两个人啊,到如今,却偏偏都已经成了冰冷的牌位。她把牌位端端正正地摆好,然后退后两步,从架子上取出笔墨砚台,磨了一点点墨。
    取出其中一块空白的牌位,她缓缓提笔,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下:兄郭鏦之位。
    写完,摆上去,又拿下最后一块,写了一个“夫”字,却喉头哽咽,到底一双手,还是颤抖得写不下去。
    说好要陪着她一起白头偕老的,怎么只剩下这孤零零冷冰冰的一块牌位呢?
    她把毛笔搁在一边,抱着那块只写了一个字的牌位,忍不住痛哭失声。他给她留下了这样的一个大唐,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今夜,她再给他们磕一个头,上一炉香,也许往后,就该别人来给她磕头上香了。
    李淳,奈何桥下的孟婆汤你到底喝了没有,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很快的,真的,我很快就会来找你,我陪你一起走,这样,你在那边就不会孤零零的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是两粒毒药。一粒就可以见血封喉,为了保险起见,她准备了两粒。
    她是大唐尊贵的太皇太后,决不能屈辱地死在别人的手里。无论是郭家,还是她,都只能自己选择结束。
    她把两粒药丸倒在手心里,然后捏起一粒,对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
    红色的,小小的,看起来很美丽。
    从今以后,郭念云这个名字,也将会埋进历史的尘埃里。
    她把那粒小小的药丸拿到嘴边,正要吞下去,忽然身后一个人从墙角的阴影里冲出,一巴掌扇掉她手里的药丸。
    “念云!”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如梦如幻。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吃下那药丸,怎么这么快就见到他了呢?她死了还是没死呢?不是说药丸吃下去,还会难受一阵子呢……
    一个怀抱,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熟悉,也不是不熟悉。明明能感觉到那人对她的深情和心痛,一定是她最亲近的人,可那怀抱的感觉,明明很像他,可又仿佛不是他。
    “念云,是我,我回来了!”那带着丝丝心痛的声音,将她包围。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淳,淳,是你吗?”
    她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好像稍微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她猜得没错,李淳果然还活着,而且一直就隐藏在黑暗中,跟在她的身边。从她在长阁坠楼的那次,就已经隐隐地觉察到不对,救她的人,应该就是他。但他不肯出现,她也抓不到他。他隐匿的本事,竟好像已经登峰造极。
    而他隐忍的本事,也登峰造极。
    恒儿出家了,他都不肯出现。甚至她把皇位传给了光王,他也没有出声。连她都疑惑了,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她是想着要服毒自杀的,她不能让自己落到郑乔乔的手里去受那份屈辱,但她心里更隐隐地期待他会出现。
    而他,真的就出现了!
    念云哭了很久,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凝视着他。他穿着黑色的衣裳,十分适合隐匿,脸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她伸手想去拿掉,他身子有些僵硬,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念云,我……”
    念云微愣。
    他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念云愕然看着他,手停在了空中。
    “淳?”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自己伸出手来,缓缓地拿掉了脸上的面具。
    那张脸的轮廓有淳的模样,可是又仿佛不太一样。她仔细凝视着他的脸,终于发现,是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有些呆滞,不像他的眼睛。
    当她凝视着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很难说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看见了,心里又莫名其妙的梗着难受。
    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的眼睛。他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探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种深深的哀伤。
    “淳,你告诉我,到底……”
    他沉默地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唇边,又慢慢移到胸口,她能感觉到一颗心在砰然有力地跳动。
    “念云,”他喉头哽咽,微微低垂着头,“念云,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说出来,可能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但是……”
    她抱着他,“淳,你都已经失而复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你更坏,你都已经回来了,这样就好。”
    李淳的喉结动了动,依然觉得十分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念云,我逃出陈家庄的时候,因为被屋里的浓烟熏了太久,所以当时双目已经失明,心脏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往邢州方向去的,在一户农庄上休养了好几个月,渐渐的难以为继。当时六福设法用他们之间特定的联系方式和四顺取得了联系,得知了梁御医已经出宫,是往太行山方向,离的不算太远,所以,六福当时就设法联络到了梁御医。”
    梁御医和她手下的几个大太监之间,也是有秘密的联络方式的,甚至连老鼠都能被他训练出来传递消息,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念云想起梁御医最后给她的那封绝笔信,最后有那么一句,说有一件礼物要给她,难道他说的,就是淳?
    “但梁御医当时还没有到太行山,他在成德。”
    成德?念云想到了一个可能,愕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淳,惊得说不出话来。正是因为梁御医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一份称不上礼物的“礼物”,所以,他只是提了一句,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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