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

李文浩的建议，尚真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么就依爱卿所言！”尚真道，“不过爱卿之前说石垣岛上盘踞了一伙海贼，怕他们和倭寇勾结在一起，本王深以为然。原本属意让察宜河前去围剿，但如今却只能作罢。但石垣岛上的海贼却绝不能姑息，务必要剿灭干净，不知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话说得正合李文浩的心意——
    “微臣心中倒是属意一人，此人年纪虽轻，却是文武双全，实是此次剿匪的最佳人选。”
    他还在说话，眼光却已经投向了吴凌风。
    尚真在他说到“年纪虽轻”这四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他推荐的人是谁了。吴凌风？他行吗？
    这个人有胆识、有魄力倒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单刀快马杀进首里城来救驾；
    这个人有野心也是真的，否则也不会拿命来博富贵；
    但这个人是能够带兵作战的将才么？
    尚真不禁摇了摇头，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将才可不是随便有些小聪明的人可以充当的。百战名将，哪一个不是从沙场血战中锻炼出来的？
    吴凌风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平生所经历的战事，充其量也就那霸、首里二战。虽然尚方、李文浩二人把他吹嘘得神乎其神，但尚真却并未深信，心中自有主见。
    吴凌风是个人才，但现在还太年轻，还需要历练一番。招为驸马，是为了留住他；刻意打压，乃至软禁他，是为了历练他的心志。说到底，他在尚真的心目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甚至是把他当作李文浩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母后懿仁太后劝他不要相信汉人，说他们是异族，不可委以重任。然后尚真却偏偏异常地信任汉人，在他眼里，翁、马、毛等世家豪门更加的不可信。这些豪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没有他尚真，照样活得风风光光。可李文浩这样的汉人，没有他的信任，在首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立足之地。
    所以，在汉人和琉球人之间选，尚真宁愿选择汉人。所以，李文浩才能飞黄腾达；所以，吴凌风才能娶得他最疼爱的妹妹。
    “不知道李大人口中所说的人可是驸马爷？”
    尚真还没有开口，一个白面无须、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指着吴凌风说话了。他虽然称呼吴凌风为“驸马”，可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敬意。当然以他的身份，便是亲王公主，也用不着特意改变语气。
    这人当然是三司官马安良。
    李文浩既然把吴凌风推荐了出来，自然早就料到会有人诘难，闻言不动声色地道：“确是驸马爷！”
    马安良嘿嘿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驸马爷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大功，确实是有胆有识。老臣也认为他可以担起这剿匪的重任！”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除了李文浩和吴凌风本人，殿内所有人都不禁一愣，甚至连尚真都有些奇怪。
    这翁泰祥、马安良、毛盛平向来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因为改革的事情，和李文浩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在朝堂上，只要是李文浩支持的，他们就一定要反对；李文浩反对的，他们就一定支持！总之，就是跟李文浩卯上了！
    可没想到这一回，他居然破天荒地支持起李文浩来了，尚真都已经在怀疑，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连翁泰祥、毛盛平二人都满脸狐疑地瞧着马安良，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李文浩、吴凌风自然知道这马安良后面定然还有话说，心里冷笑着，看你老小子怎么舌灿莲花。
    果不其然，马安良这个老小子继续说道：“但是，驸马爷和公主殿下的婚事转瞬即到，怎能大老远地跑去石垣岛剿匪？剿匪若是顺利倒也罢了，若是有个差池，公主殿下……”
    老小子一时口快，几乎要把“公主殿下岂不是要守活寡”说出口来，总算他醒悟得快，及时改口：“……公主殿下岂不要伤心难过？因此老臣建议另选一人前往石垣岛主持剿匪军务！”
    尚真虽然不喜马安良，但这老小子毕竟是三司官之一，位高权重，他的话狗屁不通可以置之不理，但面子却不能不给他，所以他装出一副在倾听意见的样子来，道：“那么马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马安良的话虽然狗屁不通，但尚真心里也不愿让吴凌风带兵出征，他可不相信吴凌风有这样的军事才能。此刻的中山国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石垣岛的海贼，在平时或许算不了什么，区区几百人，能折腾出什么来？但此刻却成了他尚真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拔掉。
    所以马安良一说，他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他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中山国小，将才稀少，尚真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但可惜马安良只顾着反对李文浩，却没把后路给铺好，闻言一愣，半响没有吭声。尚真心中不悦，催促了一声：“马爱卿？”
    马安良支支语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一边的毛盛平却忍耐不住了，道：“大王，微臣心中倒是有一人选。此人精于海战，实是此行剿匪的最佳人选！”
    毛盛平是三司官里最年轻的一个，但也有四十五六岁了，个子矮小，其貌不扬。若非头戴紫冠，腰系玉带，实在看不出他是首里王廷的重臣。
    “哦？不知毛爱卿说的是我中山的哪位将领？”
    毛盛平道：“那霸守正阮国明！”
    尚真不禁有些意外，知道翁、马、毛三家素来和阮氏兄弟不睦，毛盛平推荐阮国明领军剿匪，不知道有何意图。但疑惑归疑惑，阮国明的能力，他还是信任的，确实如毛盛平所言，精于海战。让阮国明率领那霸、山南水师南下剿匪，石垣岛不过区区几百海贼，断然无忧。
    他正想开口应许，却听一人断然反对道：“大王，阮守正万万不能调离那霸！”
    反对的自然是李文浩了。毛盛平一开口，他就知道要推荐谁了。阮国正手绾琉球兵权，乃国之柱石；阮国义山南守正，节制南部各城；阮国明那霸守正，拱卫首里。阮家一门三将，可谓权倾中山，几乎可以和翁、马、毛等豪门分庭抗礼。
    这当然是尚真刻意扶植的结果，否则阮家虽然世代显要，但也仅限于“唐营”，绝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间后来居上。
    李文浩现在急于上位，翁、马、毛等豪门是最大的障碍，自然要拉拢阮家，适才出言为阮国正打抱不平，便是为此。可毛盛平此刻搬出阮国明来，表面上是捧，实际上却是想把阮国明调离那霸。
    只要阮国明一离开那霸，这毛盛平必定会以那霸空虚为由，安插自己的亲信为守正，从而掌控首里的门户。
    翁、马、毛等豪门本来都有封地，但大多在山北以及北方诸岛，譬如马家的封地就在大岛。但自从池田信雄起兵以来，北方诸岛相继沦陷，山北各城因为处在抗倭前线，如仓平、伊江、国头诸城，均驻扎了重兵，豪门的势力大大削弱了。
    如今中山兵马尽归于首里，尚真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极力打压豪门，消除掣肘之力，实际统一琉球，号令中山。
    但各豪门贵族又岂能甘心，以翁、马、毛三家为首，阳奉阴违，不断地向尚真施压，并伺机夺取兵权。
    李文浩早已看透了毛盛平的心思，又岂会让他得逞？